夏梨很无奈,自从她回来之后,卿蓝就跪在她膝旁一直哭一直哭,大有不哭瞎自己就不作数的势头,而另一边,汤圆君也有样学样,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却还在哭。直哭得她心烦意乱,恨不得去同戎言讨点毒药来毒哑了他们。
她盘腿坐在鎏金绘木宽榻上,左手边是咬着帕子,哭得眼睛都快糊不开的汤圆君,右手边是趴在榻边上哭得如丧考妣的卿蓝丫头。看大家哭得如此的大费周章,她想着是不是也应该挤上两颗鳄鱼眼泪聊表心意,奈何酝酿了好一遭,也是没有任何想哭的念头,便只好作罢。
作孽啊作孽,平白赚了如此多了伤心泪,真是作孽。
她劝不住也哭不出,只是把视线落在木架上的珐琅彩凤耳瓶上发呆,呆着呆着,就这么歪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华灯初上,宫阙重楼如同在黑暗中蛰伏窥伺的巨兽。洛白的车辇绕过一道道朱门红墙,最后停在了冼华宫的门口。
夏梨躺在矮榻上,睡得昏天黑地,她身上盖着锦衾云被,有一只卷了袖子的手臂露在外面,手腕处的青筋隐隐可见。
他低头看着她的睡脸,发现她似乎瘦了一些,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这么说来,她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当是过得不好不坏。
璇玑趴着守在榻边,此刻正高昂着脑袋警醒地盯着他,一双金眼一刻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而他也回视着它,眼神里透着些骄傲的睥睨。
“嘭!”
就在这一人一兽对峙之时,那头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之声,两者回神一瞧,却是发现榻上如今空无一人,而那本应该在床上安稳酣睡的人,却是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吃痛呻~吟,而后好不容易才从被子里挣月兑,揉着被砸出一个鼓包的脑袋,披头散发地趴在了榻边上。
她眯缝着眼睛,仰头瞧了瞧一身玄色衣袍的洛白,干笑两声:“呵呵,我一直觉得宫里头的青玉石砖好似很硬,如今试了试,还真是很硬……”
洛白凉凉一笑,“皇后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想起要去试试地板的硬度,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她继续干笑,“呵呵,是啊是啊,与众不同,与众不同
他鼻间似乎轻嗤了一声,奈何她没有听得真切,也便不能确定,“皇后可否跟朕说说,这么些日子,都是去了哪里呢?”
夏梨咽了咽口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过幸好,在她忽悠药宗小弟子们的时候,早就为自己在药宗混的日子编好了故事,还正愁着洋洋洒洒的几万月复稿无处发挥呢。
她转着眼珠回忆了一番自己的说辞,再三确定没什么重大漏洞,才娓娓道:“说来也是蹊跷,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云遮雾绕的深山,山上有繁花蝶影,竹林清风,我住的是一处茅舍,舍内有青竹榻,胡木桌,主人家是一位须白长髯的老人,他面目清癯,仙风道骨,让人望之而心生敬畏,他日日让我喝从山岚深处淌出的清泉,还集百花滴露为我作药引,教我潜心清净,无欲无求,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我终于得以康复,本来意欲拜恩人为师,却不料于一日午睡之时,被璇玑载出,便一路飞了回来,如此也便断了我的报恩之路了
说完,她还配合着唏嘘了一番。最不可思议的经历也是最安全的说辞,反正无从查证,她爱怎么编就怎么编,没有把黄泉二十六日游的戏码也用上,就已然是对洛白智慧的最高级礼遇了。
洛白听罢沉默了良久,眼睛如深不见底的悬渊,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全身发毛,忍不住把方才的故事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了没什么问题,才心安理得地回望回去。
不过这皇帝眼上功夫很是了得,须臾就把她盯得是铩羽而归。于是她便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他无从考证,不相信也罢。
良久,他微微一笑,直笑得她的小心肝跟着轻飘飘地颤了颤,还甚是没有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如此说来,皇后是被璇玑带走让一位室外高人给救了,然后又被璇玑带回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把两次“璇玑”都强调得颇重,很有一副“爷看得出来你仗着璇玑不会说话就满嘴跑马车”的架势。
夏梨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是水汪汪湿漉漉,连带着重重地点了点头,聊表诚意,“是啊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有一天璇玑修炼成精能开口说话了,她一定会死得惨不忍睹。
洛白闻言又是一笑,笑得她慌忙捂住自己甚是没有出息的小心脏,“朕明白了
她闻言愣了一愣,明白了?明白什么了?她怎么什么都不明白?
这一夜,两人都没再说话。夏梨琢磨了一番,觉得按照戏本子上的思路推算,他们这种在床上都说不出一句柔情枕边话的状态如果一直延续的话,那约模是婚姻将要走到尽头了,如此一想,心头也算是颇为感慨。
秋日的清晨是沁入心头的凉,次日一早天光初熹,薄薄的凉雾如同慢拢的轻纱,迷迷离离地笼罩着九重宫阙,不过一个日月的轮回,这宽广的轩辕殿庑便展现出了迥然的风姿。
夏梨睡得安逸,鼻间还哼哼唧唧地发出了隐隐的声响,她眯着眼,似乎想瞧瞧外头的天色,却突然发现床沿有颗圆咕隆咚的小脑袋,她揉了揉眼睛,望着那脑袋出神。
“嫂嫂,你醒了啊……”汤圆君趴在床沿,一双女敕女敕的胖手交叠放着,脑袋则搁在上头,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瞧着她。
她长吁了一口气,搓了搓眼角的眼屎,漫不经心道:“小汤圆,不好好睡觉,可是会长不大的
汤圆君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昨日哭得,还是没睡好熬得,他鼓着粉嘟嘟的双颊,像一只嘟嘴的兔子,“嫂嫂你不要骗我了,不好好睡觉怎么会长不大,顶多就是不聪明,但是我这么聪明,才不需要这么杞人忧天
夏梨:“……”多日不见,这颗汤圆长进不少啊,看来以后要忽悠,又添了不少的难度。
汤圆君见她不说话,把脑袋又凑近了一些,道:“嫂嫂,你能不能让你的红老虎带着我飞飞啊?”
她斜眼瞧了瞧他一脸的扭捏样,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女圭女圭不是想她才来这么早的,却是同那黑刃白刃一样瞧上璇玑了,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些不爽。她挪了挪身子,也趴到床沿去看璇玑,却突然发现,这汤圆君居然是坐在璇玑的身上的,而璇玑一双金眼此刻正隐忍地看着她,模样很是无奈,让她看着一阵发笑。
堂堂一头千年神兽,如今却沦落为带孩子的宠物,如此想想,真是分分钟想切月复自尽。
早膳过后,夏梨兴致昂扬地领着汤圆君去试飞,璇玑则无精打采地扇着翅膀,蔫搭搭地在宫殿上空缓缓盘旋。他们时而模模宫宇的兽首檐脚,时而从镜泊湖水上低掠而过,每到一处都引得众宫人侍婢驻足围观,掐指一算,不知要误了多少大事。
对此,他们一大一小要深表遗憾地献上一句:关我屁事!
璇玑的雀羽广翅扇得无力,却也尚算敬业,高高低低地赚足了汤圆君的惊叫,夏梨虽说已经骑神兽的次数都能跟骑马相比了,却也难得被人围观,心里的虚荣感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之余,心里也随之波光荡漾。
“嫂嫂,去找苏姐姐……”汤圆君回头招呼她,长着一头稀稀拉拉黑发的脑袋被劲风吹得如一只得了月兑发病的刺猬,而那张肉乎乎的圆腮则被风吹得直抖直抖。
夏梨眼珠转了转,觉着去找那个爱嚼舌根的女道士倒很是能打发时间,便答应了一声,拍着璇玑的脑袋,让它往宫闱的东南一隅飞去。
是时,苏不啼正院落的屋檐下煮茶赏秋附庸风雅,乍闻天空猎猎而响,旋即抬头张望,这一望,就看到了夏梨和汤圆君二人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龇牙笑着,衣袍被风扬得鼓涨,如同两只涨了气的蛤蟆,而他们的身下坐的,却是一同通体烈红生有彩羽的异兽。
她略略一怔的光景,璇玑就扬着烟尘落叶徐徐而落,那扇起的野风鼓倒了桌上咕噜咕噜作响的茶壶,在桌上翻起一阵香氛扑鼻的沸腾热气。她头上脸上都沾的乱发,半阖着眼,面无表情地冷冰冰看着他们俩。
夏梨才不管是不是一来就造成了重大破坏,却是同汤圆君一道龇着大白牙,顶着一头酷炫的鸟窝头凑到苏不啼跟前,道:“许久不见,不啼你是不是很想念我们?”
想念你们两个灾星来断道爷的生路吗?!
苏不啼内心一阵万马奔腾,却是硬拼着多年的道家修养回道:“很想念,很想念
“我就知道
那恬不知耻的一大一小异口同声,直教她想把翻到的滚烫茶壶砸向二人去,但是她又再一次拼着修养,忍了下来。她无奈地起身,准备再去煮一壶茶,却骤然听到汤圆君惊叫出声:“嫂嫂!”
苏不啼慌忙回头,却瞬间被惊得脸上血色全无。
“擎……擎苍……”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入v了……我被吓了好大一跳啊……二更在18点……三更2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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