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不到仇氏的背影,徐堇依才笑着念道:“素淡?”不过她的脸上却是一片温暖,再次体会到这样的温情,她心底软软的,比起棉花来还要软和。眼睛不注意的瞄向桌上那半袋子黄豆,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年头,她猛地站起来,由于走得急了,还碰到了一旁的椅子。
快速将屋子收拾了一下,把半袋子黄豆拿到木盆那里,在灶膛前烧起火来。李襄玺背着满满的一背篓柴火回来,就看到坐在灶膛前笑的十分开心的徐堇依。
“依依妹妹,你在做什么?”放好柴火,李襄玺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徐堇依所在的屋子,“咦?依依,这是谁送的?又是安珍婆婆吗?”
乍一看到半袋子泡在水缸里的黄豆,李襄玺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农家那点事没什么他不清楚的。自然,他也知道黄豆的价值,一般人家谁会送这个东西?
“恩,婆婆送的!”徐堇依点点头,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看了李襄玺一眼,“襄玺哥哥,你回来了?采到药了吗?我说你真是的,这个天儿还上山采药?山上能有才怪。”
李襄玺呵呵的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她的话,好奇的盯着她手上的甑子。“依依,你们家甑子已经很干净了!”终于忍不住,李襄玺留下一句话。
“我知道!”徐堇依小小的身子站在凳子上,很费力的用竹子制成的刷子洗刷甑子,“我怕上面有油星子,襄玺哥哥,我要做一个很特别的东西,保证你们都没吃过。到时候我肯定给你们送过去尝尝。”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生活,徐堇依现在内心渴望的就是能够吃饱饭,再摆月兑每天都不停打屁的节奏。过了一会儿,徐堇依想到李襄玺刚刚才回来,多嘴问了一句:“襄玺哥哥,你刚刚干什么回来?”
“没做什么!”
“哦,那正好,赶紧的,到时候成功了,你就是大功臣!”
李襄玺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不是鄙视,而是···········无语。做大功臣就是给她洗甑子?要说他们家有油星子,打死他都不相信,这丫头不知道多久没有沾过油星子了,就是每次给他们家送点油过来,可偏偏这两自尊心超强的母女,打死他们也不同意。
要是李襄玺知道今天安珍婆婆送过来的东西不止是黄豆,还有猪肉的话肯定会嘀咕好一阵。没办法,不管怎么说他和师父的日子总比这两个女人好过一些,但是偏偏他们就是不领情,死活不肯收他们的好。
当然,当傍晚仇氏回来看到还没处理的猪肉,自然是少补了一顿唠叨,无非就是说他们不能再麻烦安珍婆婆,她对他们已经很好了,还有就是她的恩情他们母女将来怎么偿还?这是后话。
“我们都没吃过的?”李襄玺这回事被徐堇依彻底勾起了心里的好奇心,不由得凑近看,“我说依依妹妹,这黄豆可不是这么蒸的,你这个蒸出来我们还能吃吗?”
黄豆可是用来做豆腐、豆芽、豆浆之类的,可是像徐堇依现在这样直接蒸出来,还真是没见人干过。
“我没让你现在就吃!”徐堇依白了李襄玺一眼,猛然间想起还有事情要做,但是现在她又走不了,眼神一瞄,顿时就月兑口而出:“襄玺哥哥,你现在有事吗?”
“啊?”李襄玺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什么事啊?我现在没事!”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要是这会儿李大夫在这里的,肯定会被这个不争气的徒弟气得半死,明明是叫他去山上看看,随便帮这对母女砍些柴火回来,谁知道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哦!襄玺哥哥,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忙?”徐堇依一双过分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李襄玺,眼里闪烁着兴奋还有点调皮的光芒,“我现在走不了,哥哥,你帮我去河边看看有没有豆豉叶好不好?帮我多摘一些回来,有用呢!”
“豆豉叶?那是什么东西?”李襄玺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个名字,问道。
徐堇依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地方还没有豆豉呢,怎么会有豆豉叶?再者说了,那个叶子在前世他们那里叫做豆豉叶,但在其他地方却不叫这个名字。而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连豆豉都没有,怎么会有豆豉叶?这也是她刚刚看到安珍婆婆送来黄豆想到的,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必须要有点技术或是新奇的东西,不然,像他们这种人家,要地没有地,要人没有人的,拿什么来赚钱?
“哦哦,那个,那个就是···············”徐堇依就是了半天,最终没能想出一个好的说法来。“你不用管了,帮我看着我,等我一下。”丢下这句话,她直接飞奔出去,泡豆子就花了她不少时间,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可是想要吃饱饭的念头却那么强烈。
很快,徐堇依就在快要到灵清河边的一条小路上找到这种豆豉叶,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只是这种叶子不分冬春,常年都是这样。制作豆豉,不一定非要豆豉叶,也可以是芭蕉叶,也可以是南瓜叶,但是这个季节她上哪儿去找芭蕉叶,上哪儿去找南瓜叶?不过,豆豉叶制作出来的豆豉要好吃一点,还记得前世她老爸就超喜欢,但是她自己却十分讨厌,那味道受不了。
“襄玺哥哥,就是这个!”徐堇依一抹汗水,把手上的豆豉叶子递给李襄玺,“我要这个,襄玺哥哥,多帮我摘一点好不好?要不你在家帮我看着火,我自己去!”徐堇依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了,那条河她真的不愿意再去,从本尊宁愿去仙女山那个地方就看得出来。
李襄玺虽然人不大,但是考虑事情却十分周到。他们山塘村前面的灵清河可不是一般的河,河水很深,而且很急,每年这条河里都有小孩淹死,像今年他们村的···········所以,他第一个就摇摇头,“我去,你在家好好看着火,这东西河边多得是,一会儿我就回来。”
仇氏回来的时候,李襄玺还没回来,黄豆已经蒸熟了,用手指可以轻松捏扁,软软的。
“依依,你这是做的什么?一进屋就一大股味道。”仇氏把刀放好,嘴里还念着:“终于收拾完了,明天去你三婶家借把锄头去,要不了几天就把地翻完了,然后就要过年了··················”
徐堇依有些紧张的低着头,不敢去看仇氏,她不知道要是仇氏知道她没有将黄豆还有那块小小的猪肉还给安珍婆婆的话仇氏会不会生气,但是,为了他们可以吃上一顿饱饭,还是硬着头皮,准备跟仇氏实话实说。
“咦?依依,怎么闻起来像是豆子的味道?而且还是黄豆?”
徐堇依在心里暗暗咋舌,真不愧是老庄稼把式,光是味道就能闻出来。“那个娘··············”徐堇依紧紧握着双手,不管仇氏说什么,反正她是不会还回去的,大不了等他们度过这个难关,到时候加倍还给安珍婆婆就可以了,现在他们真的没必要为了那不值钱的自尊心连命都不要了。
“娘,确实是黄豆。”想明白了,徐堇依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是安珍婆婆送来的,还有,她还给我了提来一块肉。”
“什么?你还没有还回去?”仇氏皱着眉头,这些日子安珍婆婆还有有限的几个人对他们好她都看在眼里,但是仇氏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倔强的不得了、可表现出来的却又是一个十分柔弱的女人,“依依,娘怎么跟你说的?人穷志不穷,我们虽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但是,不能折了腰。你安珍婆婆和我们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对我们好?依依,人家安珍婆婆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我们·················赶紧的,给人家送回去。”仇氏坚定的说道。
徐堇依不动弹,就这么死死的看着仇氏,良久,她压下心底那股怨气,说道:“娘,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给婆婆送回去?再说了,我们都快饿死了,谁还管志气不志气的。娘,我们娘两现在日子清苦,安珍婆婆对我们很好,我们只要记在心里就行了···················”
徐堇依说着说着,压根忘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只有十一岁,越说越老成,看得仇氏像是见鬼了似的,傻傻的盯着徐堇依那张一张一合的小嘴,喃喃说道:“依依,你真是我女儿吗?”
徐堇依心下一惊,整个人像是触电般愣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温柔无比的仇氏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甚理解的徐堇依当下就有些火大了,生长小康社会的她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可偏偏仇氏宁愿为了继续饿着肚子,也不愿欠人家的情。真是快要气死她了,于是说话就有点没轻没重的,“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你所谓的志气,我们就得饿死吗?安珍婆婆既然给了我们,就是想让我们能够活下去。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说到这儿,徐堇依的声音不由得方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们现在没必要这么硬撑着,人都死了,撑着还有用吗?安珍婆婆这份情我们且记着,只要我们活下来,还愁将来没机会报答她吗?”
仇氏傻傻的,好长一段时间都反应不过来,看女儿的脸蛋,还是这么多年的样子,只是长大了一些。只是··········为什么女儿又变得不像以前的女儿了呢?难道是虎子的死对她也·················仇氏没再说话,一个人钻进他们的卧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李襄玺在夜幕降临之前终于回来了,满满的一背篓豆豉叶子,“依依妹妹,够了么?要是不够的话,明天我再去给你摘一些来。”
徐堇依看了看,半袋子的黄豆,弄出来的大概有三个簸箕那么多,再加工一下,应该可以赚一些钱,到时候再利滚利,没准等到他们过年的时候,日子就好过多了。
但是这个豆豉叶子还真是··············想到这儿,徐堇依眼珠子一转,对李襄玺说道:“襄玺哥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你说!”
“反正这个天上山也采不到药材,这样吧,你帮我摘这种叶子,我呢,就付工钱给你,怎么样?”徐堇依一本正经,内心翻涌而出的激动,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学了这么多年的工商,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当一个有钱人吗?
“你付我工钱?”李襄玺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还不到自己胸口处的小人儿,“依依,你确定你没有发烧?哥哥可是大夫,要不我帮你看看?”
被人轻视,徐堇依很不满,狠狠的瞪了几眼李襄玺,一拍胸脯,扬起小脑袋,自信的说道:“你不要不相信我!”末了,又贼兮兮的拉着李襄玺的袖子,凑到他跟前说道:“要不我们打一个赌,我要是赢了,我以后做什么你得为我保密,怎么样?”
徐堇依想了想,自己这一招新玩意儿出来,指不定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来,为了吃饱饭大如天也逼不得已要这么做,但是后续的事情太麻烦也非她本意。“而且,你还要和我一起,我做什么,你也要跟着,就算被罚,两个人也可以少一些嘛!”徐堇依说的头头是道,仇氏很喜欢李襄玺,看得出来李大夫对李襄玺也很好,要是能够拖他下水,肯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更何况她是女孩子,很多时候不方便,但是有了李襄玺就不一样,这孩子是男的,上得了山,下得了河,指不定还能跟她一起去坟岗呢,这样的好事不赶紧抓着老天爷会劈了她的。
李襄玺眯着眼睛,笑米米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狡黠的女孩,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说道:“依依,你看我·············”说着在徐堇依面前转悠了一圈,“我呢还是个半大孩子···········有些事情我可做不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啊!”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目前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但是在山塘村这个男子十八岁及冠来说,他现在可不就是以半大孩子吗?
“我不会看不起的你的!”徐堇依很认真的回答,她现在就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不点,要是每个人帮着自己,那还得了。“襄玺哥哥,我跟你说啊,那个,要是我娘怎么想出来的,你可要为我掩护!”
就这样,两个孩子达成了协议,因为天已经黑了,徐堇依没有留他吃饭,只说明天好好答谢他,便将他送走了。
进屋很久徐堇依都没有看到仇氏,直到滚烫的熟黄豆冷却下来,徐堇依才察觉有点不对劲,径直进了他们的卧房。
屋里黑漆漆的,除了门口偷偷射进来的一缕晕黄的火光,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黄土做成的一小扇窗户里不时的漏进来一两声风吹动的声音,他们家仅有的一*破棉絮里藏着一个人影,在这个黑的什么都看不到的屋子里,徐堇依可以很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是仇氏。
一步一步的走近,徐堇依小声的唤道:“娘~~~”可是*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蹙了蹙眉头,难道睡着了?徐堇依不由得怀疑,“娘,你睡着了吗?”
“··················”
回答徐堇依的依旧还是一片安静,因为家里穷,所以一到晚上他们几乎都不点灯,就是烧柴火也很少,毕竟上山砍柴也是一件力气活。
“娘~~”徐堇依走到*边,伸手就模了上去,脑子里一条线顿时就崩溃了,仇氏居然在哭!而且还不知道哭了多久。徐堇依深深的叹气,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猜到了仇氏伤心的原因,站在*边,她自己都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双腿都麻木的没有一点感觉,才缓缓说道:“娘,我真的明白你的意思!”
稚女敕的声音,但是却十分成熟的语气,本来很不协调的调调,但是不知为何,这会儿给仇氏一种本来就是这样的感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娘,我们既然和徐家月兑离了关系,不就是好好的活着吗?我相信虎子在天上也是这么想的,他肯定也希望我们母女能够好好的活着,连带着他的那一份一起,活出精彩来。”
“娘,你知道吗?前几天襄玺哥哥跟我说了一个方子,本来我没有放在心上。襄玺哥哥说能赚钱呢,我很想赚钱,可是,我们连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就是一粒珍珠放在我面前,无奈没有打开蚌壳的工具,也只能干看着。谁知道··············”
“我没有想到安珍婆婆今天居然给我们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我是想好好跟你商量的。可是你在山上忙着农活,我不想打扰你,本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悄悄的做完,要是赚钱了,我们就可以好好的还安珍婆婆这个恩情,要是没赚钱·············”
接下来的话徐堇依没有再说了,但是那低垂着的小脑袋,还有那小小的,努力压制住的哽咽声,听在仇氏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仇氏迅速掀开被子,还没来得急穿鞋子,一把将徐堇依抱在怀里,哽咽的说道:“依依············我········我的女儿············”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两颗同样备受伤害的心紧紧的贴在一起,这一刻,是徐堇依重生之后第一次感觉到的温暖。而仇氏则是深深的自责,女儿要是跟着徐耕牛的话,怎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饭都吃不饱。如今更是,明明小小年纪,要是在别的人家,她这个年纪正是在家跟爹和娘撒娇的年纪,可是他们家依依却不得不长大,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啊!
“娘,不要哭了!”徐堇依心疼的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尽管现在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知道,仇氏的眼睛肯定肿了。“娘,马上就要过年了,依依不想看到你这么瘦!”这是大实话,不仅是是她,还有她自己。有好几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可以想象,他们两个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仇氏流着泪点头,算了,就像女儿说的,只要他们以后好好报答安珍婶娘就可以了。
抹干眼泪,母女两再次来到他们的并用房,仇氏有些好奇,看到摆在地上三个大簸箕上面冷却的黄豆问道:“依依,襄玺那孩子出的什么主意?孩子啊,这都是金贵玩意儿,要是失败了···········”仇氏不敢想,黄豆这东西精贵,要是让她这么搞,哪怕是有把握,她也不敢全部都煮熟了。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徐堇依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再说了,上辈子她看到她娘亲不止一次做这个东西,想来应该没问题的。
“娘··········要是失败了也没关系,不是是失败是成功他············”
“啊?”
还好住嘴蛮快的,不然·········徐堇依紧张的看了看仇氏,发现她没什么异常才之后才继续说道:“没关系,多来几次就好了!”徐堇依衣服无所谓的样子,看的仇氏心惊胆战,也只有他们这些小孩子才会这么折腾,这会儿仇氏才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是以前那个女儿,而不是因为几个月来虎子的死,因为她和徐耕牛的和离而长大的依依。
仇氏无语的看着败家的女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她不懂节俭?笑话,他们家依依为了节俭,可以顿顿吃榨菜玉米面,可以顿顿吃芸豆花豆清水煮,加上身上穿的衣服,一共也才有三身衣裳,还都是她上面几个姐姐穿了不要的。
“依依,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仇氏想弄明白,毕竟两个小孩子,懂什么?虽然仇氏很清楚,他们家依依这次怕是把这写精贵玩意儿都浪费了,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仇氏却不想这么说,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务,应该比起两个孩子要熟得多,要是能补救就补救,不行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我们做豆豉!”徐堇依很骄傲,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制作出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当然兴奋了。不仅如此,她还想以后这东西出名,指不定还能以她的名字命名呢,叫什么好呢,叫堇依豆豉?不好听,那叫依依豆豉············正当徐堇依无限遐想的时候,仇氏满脸疑惑的看着徐堇依,火黄火黄的火光将她那张小脸添上了几笔健康的颜色,“豆豉?那是什么?”
仇氏自问自己活了将近三十年,还从来没有听过豆豉这两个字,难不成是其他地方的东西?这倒是很有可能,襄玺那孩子不止他们本地的,具体是哪儿的除了李大夫之外没人知道。
“是襄玺他们老家那儿的吃食?”
“············啊·········是吧!”徐堇依无比佩服仇氏那发散的思维,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连后路都给她想出来了。先前没有想到那茬儿,李襄玺压根就不是他们这儿的人,据说是李大夫出门看诊的时候捡回来的,这一养就是好几个年头。反正她徐堇依是没有那么好的心,但是李大夫有。
“哦,怪不得!可是依依,他们那里的口味和我们这里的一不一样?要是不一样的话,这么多黄豆可都浪费了·············”仇氏用满满的的可惜的眼神盯着地上的簸箕,要是拿到镇上去买的话···········
徐堇依一愣,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一时兴奋,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问题,于是,她赶紧收敛好自己的心神,坐下来细心的问仇氏:“娘,这个东西是···············”细心的将豆豉的做法跟仇氏说了一遍,完了徐堇依又问他们这里人大多数都偏什么口味。
这一番折腾,又花了不少时间,徐堇依着急的跟仇氏两个人很快洗干净那些豆豉叶。取来三个箩筐,现在里面放一些豆梗,还放了一些稻草,这才放上一层薄薄的大约一寸厚的豆豉叶,再放上一层黄豆,如此几次,直到将箩筐全部装满。豆豉叶不要铺得太厚,会影响豆豉的发酵,这是当时妈妈在一旁做豆豉时再三强调的,徐堇依当然不会忘记,不过想到妈妈,眼眶不禁酸酸的,在看了几眼眼前的仇氏,顿时又觉得好受多了。
大半个时辰下来,徐堇依和仇氏忙得浑身沾满了汗,仇氏望着徐堇依,问道:“依依,那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当然是用这三个簸箕倒扣在铺好的豆子上,如此可以防止豆子上的水分随风散失变干而无法发酵,同时又没有完全密封,避免缺氧而使微生物无法生长。”徐堇依一本正经的回答仇氏。
仇氏听得迷迷糊糊的,对徐堇依的话一个字都不明白,“依依,你在说什么············”
徐堇依愣了,脑子里不停的转换着一个接一个画面,一会儿这具身体的画面,画面中她跟在仇氏身后,在菜园子里捉虫子,一会儿又是前世妈妈在她面前做豆豉,她无比嫌弃的捏着鼻子,背着从网上下的怎么制作豆豉的方法,一边跟老妈说她错了·················
眼泪夺眶而出,多久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他们了,而现在··········努力吸了吸鼻子,想要将那股哀伤的念头压在心底,无奈失去双亲的痛苦怎么压制得住?
“依依,你怎么了?”仇氏着急了,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哭上了?“女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仇氏着急啊,在他们这种地方,要是生病了一个不好就是一条命啊,赶紧伸手在徐堇依的额头上探了探,“依依啊,你不要吓娘,你到底怎么了?”
流着眼泪笑着对仇氏摇摇头,“没事娘,我就是想到我们今后的日子要是好过了,一定好好扬眉吐气一番,让他们好好看看!”
仇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瞬间从嗓子眼放到了心底,只要女儿没事,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刚刚·············”
“哦,那是襄玺哥哥说的!”李大夫识字,只附近几个村子为数不多的几个识字的人之一。所以,说李襄玺识字,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李大夫收李襄玺作为自己的弟子,就是为了平时看医书,也必须教会他识字。
“哦哦!”
“娘,我们家有没有什么烂衣裳?或是不要的破布什么的?”扣好之后,在簸箕上放了一层厚厚的干稻草,徐堇依问道。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怕温度不够,只好弄些破衣裳来裹着,希望不要坏了,不然······真的会心疼死他们的。
“烂衣裳没有,破布好像还有一些,是虎子的··········”刚刚提到虎子两个字,仇氏的眼泪就关不了闸似的,一个劲的往下掉。
虎子跟着徐老头他们,虽然平时很少见到自己的亲爹亲娘,但是徐老头对虎子特别号,就是苛刻的龚氏,对虎子也不错。所以,他们给虎子的衣服也不会少的。当虎子没了,按他们山塘村这里的习俗,应该要把他生前穿过的衣服在河边烧给他,据说是怕他在地下没有衣服穿。更有甚者,一些有钱人家还会烧新衣服给下面的人穿,但是一般穷人家就是把他生前的衣服烧给他就可以了,也有没钱的人家只烧几件衣服,新一点都留下来,或是继续给别的孩子穿,或是用来做抹布之类的。虎子留下来的衣服没有几件,一件在徐耕牛那里,还有一件在她这里,还有一些龚氏留下来做抹布了。
徐堇依就知道,其实不仅是仇氏,就是她自己也会情不自禁的流眼泪,虽然这个弟弟从小养在爷爷和女乃女乃身边,但是跟他们很亲,而且小小年纪就知道顾着他们这一边,这么乖巧的孩子居然·············人都说祸害遗千年,这不是没道理的,在这个世界上,往往都是善良没有干过什么坏事的人最先被老天爷收走。
“娘·············”
除了这句话,徐堇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仇氏,过了好一会儿,仇氏才停住哽咽,“娘,不要哭了,我相信虎子也希望你好好的。”
“恩,我,我不哭·············”仇氏红肿的眼睛眯着,显得十分可怜。
“娘,我们先把这个盖住,希望老天爷可怜,给我们母女两一条活路,千万不要坏了!”徐堇依忍不住双手合什,向着屋顶祷告。
“求老天爷有什么用?傻孩子,老天爷要是真的长眼睛的话,会让我们···········”
母女两赶紧给几个箩筐盖上衣裳,徐堇依不放心,又把他们都移到灶膛前,这儿的温度是他们家最高的地方,希望能够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徐堇依就和仇氏准备了一桌蛮不错的饭菜,当然,这是对于他们来说。
一斤左右的猪肉,愣是被徐堇依分成了十来块,而且,上面两根骨头也被她剔下来准备熬汤喝,总比天天吃豆子强。
咸菜混合玉米面的饭,一盘咸菜炒肉,一盘白萝卜炒瘦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盘菜,愣是被仇氏做了很大半天才做出来。后来徐堇依才知道原来仇氏将那块肉上肥的一点一点的割下来变成了油,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油渣,后来仇氏告诉她,肉全部熬成了油,一点点油渣都没有。
“依依,快去叫你婆婆还有襄玺那孩子过来吃饭!”仇氏还没来得及解下围裙,就开始催着徐堇依。
“娘,为什么不叫李叔?你这样一个叫一个不叫的,也不怕李叔生气。”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放心吧,你李叔不会生气的!”仇氏拍拍徐堇依的脑袋,“快去,早点回来吃饭。”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徐堇依怕漏风,到时候温度不够,豆豉没成功就完了,所以一直不敢掀开看。每天都像侍候那几只小鸡仔祖宗一样侍候豆豉,温度不够了,赶紧烧堆火,只要在家,她就坐在灶膛前,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直勾勾的盯着看。
第七天一大早,李襄玺就背着背篓跑过来,背篓仿佛都装不下他的高兴,一到徐堇依家就兴奋的大喊:“依依妹妹,那个什么豆豉好了吗?”
徐堇依白了他一眼,两人已经说好了,要是有人问起,李襄玺就说这个东西是他从一本古书看到的,具体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早就忘了。这个借口不管是从哪方面看都挺完美的。
“哪有这么快!”不过说实在的,她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和李襄玺一起进屋,在灶膛前坐下来,神情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成没成功,“你说要是···········算了···········”
本来徐堇依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话一出口又被收了回去,当手伸到第一个箩筐面前的时候,徐堇依真的颤抖了。
李襄玺看到徐堇依这个样子,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也紧张兮兮的死死盯着徐堇依的手。“依依妹妹,你倒是快点啊!”李襄玺有些忍不住催促,“快点,我看看到底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能赚钱。”
当一层一层的揭开衣裳,最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
“依依妹妹,你确定这个能吃吗?”李襄玺一脸嫌弃的指着箩筐里面的东西问道。
箩筐里面装着的正是一箩筐已经长霉的黄豆,以肉眼可以看得到的霉高高的一层,一块黑的,一块白的,看起来甚是滑稽,更让他有点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明显已经坏了,发出一股有点难闻的味道。
相对于李襄玺的嫌弃,徐堇依则表现得很激动,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做豆豉,真是太意外了!还记得那时候妈妈做好自己看到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且,现在这个明显比那时候的还要好一些。激动的徐堇依结结巴巴的指着箩筐里面的豆豉说道:“那,那个,我们,我们好像成功了!”
“啊?你确定?”李襄玺其实人很淡定,但是,被徐堇依这一句话搞得也不淡定了,“都长霉了,已经坏掉了,怎么还成功了?而且你看,那黏黏的,也不知道坏成什么样了!”
徐堇依没有回答李襄玺的话,却伸手过去,捻起一团黄豆,放到鼻尖下面使劲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道,真的太好了!“啊,我们真的成功了!”终于她忍不住,蹦了起来,然后高声宣布这一个喜讯,尽管他们家附近没有人家。
李襄玺傻傻的看着徐堇依,但是徐堇依呢,却一边将箩筐里面的豆子移出来,一边念叨:“这个在这里是稀罕玩意儿,到时候送些给安珍婆婆尝尝,还有长牛婶婶,还有李叔····················”
李襄玺越听越不是滋味,为什么那多人都有,偏偏他这个最大的恩人啥都没有?“依依妹妹,为什么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