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剔透,如一汪上好的蓝琉璃。♀春风轻柔而温暖,几朵粉色杏花飘落在地上。
张婳心中怒意翻腾,嘴角却慢慢地扬起一抹温和而得体的笑:“殿下,选侍不要紧吧?”
好一出苦肉计!!
他这是打算将水蛭之事揭过不提了么?
朱祐樘默了一瞬,淡淡道:“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苏选侍双手紧紧地抱着朱祐樘的脖颈,娇弱地道:“太子妃,嫔妾适才落水,这会子浑身无力,恕嫔妾无法下来给您行礼。”
张婳微笑道:“无妨。”
苏选侍见朱祐樘亦无意将她放下来,心中越发得意,娇弱无力地靠在他怀中,美丽妩媚的脸庞满是甜蜜而骄傲的喜悦。
张婳十分好心地提醒:“殿下,您快抱选侍回屋吧。若不赶紧换了身上的湿衣,仔细感染风寒。”
朱祐樘盯着她,眉头轻拧,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可最终一言不发地抱着苏选侍离去。
张婳脸上一直维持着恬淡的微笑,直到朱祐樘走远了,紧握着的双手方慢慢松开,掸了掸肩上的落花,微笑道:“戏演完了。我们也回去吧。”
金莲叹道:“苏选侍人长得美,手段又多,别说太子,天下间有哪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犹豫了一下,又道,“太子妃,您不如扶植其他几位淑女来对抗苏选侍。”
张婳不置可否。
金莲见状亦不敢多言,两人缓步回到霁月殿。
一连十日,朱祐樘都宿在鸣鸾轩。
苏选侍重获专宠后,原本门可罗雀的庭院一下子热闹起来,宫女太监们无不争相巴结。♀
除了卫媛,其他几名淑女都表现得十分淡然。
“太子妃,苏选侍仗着殿下的宠爱,这几日都不来给您请安,您再不给她立立规距,她快忘了您这个太子妃了。”卫媛苦口婆心地劝道。
张婳斜倚在宝座上,微笑道:“本宫给她立规距,殿下可舍不得。”
卫媛急道:“您是太子妃,您管教不听话的侍妾,殿下也无权干涉!”
话音甫落,一人已掀帘进来,声音柔媚:“一大早的,卫妹妹想管教谁呢?”来者着胭脂色缕金百蝶穿花褙子,下着月白百褶裙,肌肤细腻如瓷,妆容精致,正是苏选侍。
苏选侍向张婳福了福身:“嫔妾给太子妃请安。”
张婳神色淡然,挥手命她入座。
卫媛却讥讽道:“选侍还记得来向太子妃请安?真是难得。”
苏选侍柔媚地笑了笑,为难地道:“我也想每日过来请安,可殿下不允许。殿下说我夜晚劳累,不必再早起请安。”
众人见她话说得如此露骨,不由蹙了蹙眉。
卫媛恨恨地哼了一声,低声骂道:“不要脸!”
“不招人嫉妒是庸才!”苏选侍抚了抚鬓边的赤金嵌碧玺芍药步摇,笑道:“我得殿下宠爱,卫妹妹心里不平,也属正常。我绝不会同妹妹计较。”
卫媛脸色涨红,怒道:“谁嫉妒你了?”
苏选侍笑道:“卫妹妹何必发这么大怒火,有本事你把殿下抢回去!”
张婳实在懒得听她们争吵下去,起身道:“本宫要去仁寿宫向太后请安,你们都散了吧!”
卫媛狠狠地瞪了一眼苏选侍,向张婳行了一礼,退下。♀杜芊羽等人亦纷纷告退离开。
张婳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道:“总算清静了!”
是夜,张婳坐在灯下翻看地志,仔细地研究南海子的环境位置,约莫戌时,洗漱后上床歇息。
万簌俱静的夜里隐隐传来悠扬的丝竹声。想必皇帝与万贵妃又在欣赏歌舞!
张婳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将被子蒙住头睡去。朦朦胧胧之际,仿佛有人钻进被子,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
张婳猛地惊醒,抬脚便将那人踢下床,怒喝道:“什么人?”话甫出口,脑子已清醒过来,这里是霁月殿,外面有重重侍卫把守,除了太子,谁还能三更半夜地进入她寝殿?
再定睛一看,直吓出了一身冷汗。却见朱祐樘躺在榻边,脸向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摔着。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人回答她!
呃,不会摔晕了吧?
张婳觉得自己简直活腻了,居然将太子踢下床!!!拭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翻身下榻,手忙脚乱地扶起朱祐樘,却见他脸色潮红,双眸微闭,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张婳愣了愣,朱祐樘一向冷静自持,即便别人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他也依然能笑得云淡风轻。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居然喝得酩酊大醉?来不及细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搬到榻上,倒了一杯茶喂他喝下,又去净室端了一盆水,将巾帕浸湿,仔细地擦拭他脸颊。
朱祐樘睁开眼,神智已有些清醒,望着张婳柔声道:“上来!”
张婳暗想,他不会借着喝醉了对她为所欲为吧?遂笑盈盈地道:“臣妾再去换盆水,替殿下擦脸。”
朱祐樘猜到她的心思,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即便想要你,也有心无力。快上来!”
张婳被他说中心事,脸微微一红,放下巾帕,磨蹭着爬上床,躺在里侧。
朱祐樘果然没有碰她一下,静静地躺着,沉默良久,开口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张婳心头一震,有些同情地望着他。那边皇帝与万贵妃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而他连母亲的忌日都不敢拜祭,只能独自借酒消愁。
“六岁那年,我亲眼看到万贵妃逼我母亲喝下毒酒,亲眼看到母亲在我面前毒发身亡。可我却无能为力!”朱祐樘脸色惨败,声音沉痛。
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日他从文华殿讲读归来,想去探望母亲,还未走到寝殿,便听到万贵妃厉声怒骂:“贱人,居然敢勾引皇上,偷偷生下贱种!”
母亲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求饶:“求求您,放过安儿!”
安是他的乳名,他母亲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万贵妃神色狰狞,骂道:“别以为你儿子当了太子,你便可以母凭子贵,凌驾于本宫之上。”
“奴婢不敢。”母亲额头渗出嫣红刺目的鲜血,仍不停地磕头:“贵妃娘娘,只要您放过安儿,无论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万贵妃端着一杯毒酒,阴恻恻地道:“只要你喝了这杯酒,本宫便放过朱祐樘!”
“谢谢娘娘!”母亲颤抖着手接过毒酒,一饮而尽。
彼时若不是德全死死地捂着他的嘴,拉着他躲在碧纱橱后面,也许他也被万贵妃灌了毒酒。
张婳心中一软,身子不禁向他身边移了移,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别难过,你那会儿还小,在万贵妃的迫害下还能活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朱祐樘眼角沁出几滴晶莹的泪珠,声音嘶哑:“这些年万贵妃一直怀疑我知道母亲的死因,害怕将来我登基后会报复她,所以想方设法地想除掉我。”
张婳想到老妖妇让她偷信,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多提防着点,别让她有机可趁,特别是身边的人。”转念一想,朱祐樘能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么多年,说明他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万贵妃想玩什么阴谋诡计,未必能讨得了便宜去。
朱祐樘“嗯”了一声,过了很久,忽轻声唤道:“婳婳。”
“呃?”
“对不起。”
张婳愣了愣,不知道他这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指的是什么,是指水蛭的事情么?
殿内一片寂静。朱祐樘双眸微阖,已沉沉睡过去。
皎洁的月色下,张婳望着他如雕像般俊美的脸庞,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里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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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该您落子了!”杜芊羽含笑说道。
张婳执着白棋,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落下一子。她一向嫌下棋太费脑子,平时极少碰它,因不愿拂杜芊羽的情面,遂耐着性子陪她下几盘棋。而杜芊羽害怕扫她兴致,十回中总故意输掉四五回。
小环忽掀帘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小姐,鸣鸾轩传来消息说苏选侍中毒了,现在昏迷不醒。”
“咚”一声,张婳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上,惊愕道:“中毒?”
杜芊羽疑惑道:“这不会又是她的苦肉计吧?”
张婳长身而起,说道:“是不是苦肉计,我们去鸣鸾轩看看便知。”
鸣鸾轩已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地跪在地上,苏选侍似一具了无生气的木偶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庞上布满一粒粒指甲盖般大小的红疹。
朱祐樘神色有些疲惫,眉头紧皱,负手立在榻前。
张婳,杜芊羽上前行礼请安,朱祐樘挥手命她们起来,向徐康海问道:“选侍究竟如何?”
徐康海恭敬地道:“苏选侍是中了极其罕见的毒,有人想毁去她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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