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婳神色冷淡,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救你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你是唯一的证人,你若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青荷艰难地挪动身子,匍匐在她跟前,磕头流泪道:“自奴婢在霁月殿当差以来,您一直待奴婢不薄,平日里时常赏赐奴婢衣物银两,偶尔奴婢做错事您顶多训斥几句,从来没有罚过奴婢。而奴婢却连畜生都不如,恩将仇报,为了自己活命不惜诬陷您!奴婢知道错了,这次若能逃出火海,奴婢一定会如实告诉皇上,您没有指使过奴婢下毒。”
张婳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淡淡地说道:“你若真心悔过,我也会为你向皇上求情。”
“刚才奴婢半只脚已经跨进鬼门关了,是您将奴婢救回来。奴婢是死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再做错事。”
“你要记得你现在说的话!”
“奴婢发誓,若再做任何背叛您的事情,奴婢唯一的亲人妹妹青葵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张婳见她拿自己的亲人来发誓便信了几分,温言道:“别再说话了,你伤得很重,待逃出去,我请太医替医治你。”
青荷凄惨地一笑,含泪道:“多谢太子妃好意。奴婢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她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怯怯地哀求道,“奴婢唯一的心愿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一面妹妹,求太子妃成全。”
张婳想到枉死在宫中的云姨,心中酸楚,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青荷大喜,连连磕头道:“多谢太子妃!”
“轰”地一声巨响,一截烧着的巨木砸了下来,大火已烧至最后一间牢房,一阵阵炙人的热浪兜头兜脑袭来。高斐立即闪身站在两人之前,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们,眉头紧锁,心中焦急,太子为何还没有到?
大火快速地蔓延而来,他闻到身上一股头发焦臭的味道,后背忽地一凉,一条湿毡毯紧紧地裹在他身上,顿时感到一阵清凉。
高斐脸色微变,正想取下毡毯,却被张婳制止住:“我们三个人之中只有你会武功,只有你活着,才有可能带我们逃出去。”
高斐闻言不再坚持,盯着火海,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不能再等下去,没有时间了,不管万宝珠有没有在外面设埋伏,我们必须冲出去,不然全得葬身火海。”
青荷立即说道:“大人,您带太子妃先逃出去!”
张婳扶她起来坐在角落里,温言说道:“你在这里等着。高斐会回来救你。”
青荷脸色煞白,身上烧伤处疼痛难忍,无力地点点头,催促道:“太子妃快走!”
“你撑着,不要忘了你妹妹还在宫外等你。”
“快走!来不及了!”高斐匆匆将张婳夹在腋下,冲进熊熊烈火之中,一路上不断有燃烧的木头砸落,漫天火光,浓烟滚滚,已经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只能凭着记忆往天牢出口方向飞奔。
冲出火海,望到满天星斗的刹那,张婳几欲落下泪,原来活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挣扎着跳下高斐的怀抱,紧张地问道:“高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高斐咳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没事。”
张婳眼尖瞥见他双腿有几处烧伤,血肉模糊,十分可怖,不由脸色大变,颤声道:“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她弯腰颤抖着双手想去检查他的伤口,高斐却闪身避身开,扶她起来,皱眉道:“皮外伤而已,伤口看上去比较恐怖罢了,你看了会吐的。♀”
张婳又好气又感动,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担心会吓到她,遂道:“我陪你去太医院。”
“殿下!太子妃!”德全从远处飞奔而来,满脸的惊喜与激动在见到高斐后瞬间消失殆尽,惊愕地道:“高同知?怎么是你?殿下呢?”
高斐一头雾水:“殿下?”
张婳却脸色微变,颤声问道:“德全,你说清楚一点,殿下怎么了?”
德全刹那间面无血色,望着熊熊大火嚎啕大哭起来:“天牢走水,殿下带着奴才们赶到时火势已经很猛,奴才们都忙着提水扑火,殿下却二话不说冲进去找您。太子妃,您没有见到殿下吗?”
张婳身子一晃,声音颤抖:“你说殿下进去救我?”
“殿下!殿下!……”万宝珠匆匆奔来,发髻上珠钗歪斜,满脸泪痕,见到高斐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尖声叫道,“来人!快救火!快救火!”
随后跟来的紫玥失魂落魄地望着火海,泪流满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无声地痛苦起来,祐樘!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德全哭得惊天动地,一面奔向火海,一面哭喊地叫道:“快救火!殿下还在里面!殿下还在里面!”
大火愈烧愈烈,冲天的火光映得半边天空彤红。太监们,侍卫们纷纷提着水桶扑火,德全和几个胆大的侍卫试图冲进去救人,刚靠近火海却被热浪逼得不得不倒退了数步。
张婳双眼通红,似疯了般地冲向火海,哭道:“祐樘!祐樘!”大火无情地吞噬着一切,火光冲天,还未奔近便已感一阵灸烫的热浪袭面而来。
火势凶猛,热浪灸人,全都不能阻挡她的脚步,眼泪滂沱而下,转瞬风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他!!!
高斐闪身拦在她面前,眼中满是苦涩与哀伤,温柔地说道:“你站在这里,别乱跑。我进去救他!我答应你,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出来交给你!”
张婳身子一震,怔怔地望着他,默默地流泪,心中痛苦地挣扎着,“我不许你去!”这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原来她也是一个极自私的人!!!
你为我流泪,为我犹豫,为我痛苦挣扎,这一切已经足够!高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乖乖站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从一名侍卫手中夺过水桶,兜头兜脑地淋在身上,裹紧毡毯转身向火海奔去,高大的背影显得孤寂而落寞。
张婳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要攥住他,却扑了一个空,他已奔出数步,喉咙里只发出一个痛苦而嘶哑的字:“回……”却又嘎然而止。眼泪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出,傻瓜!你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眼泪自指缝间缓缓渗出,高大哥,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
这时,火海里忽地冲出一个人,面目灰黑,身上的衣物尚在着火,他却似浑然不知,目光呆滞空洞,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名女子,仿佛她是世间上最珍贵的宝贝。那女子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脸庞焦黑,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相貌,身上亦有多处严重的烧伤,散发着一阵恶心的焦臭味。
“殿下!”德全喜极而泣,拎起水桶扑灭他身上的火,抹着眼睛哽咽道,“您出来就好!奴才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您了!”
朱祐樘却恍若未闻,眼中凝着八荒**的哀伤,痴痴地望着怀中的女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仿佛整个魂儿都跟随她离去。
“殿下,她不是太子妃!”德全见他误将那女子当成太子妃,忙说道,“高同知早就将太子妃救出来了,太子妃好着呢,没有受到一点伤。”
朱祐樘仿佛丢了三魂六魄般呆呆愣愣,对他的话竟没有半点反映,傻子般地抱着烧得焦黑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唇翕动,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德全大急,又试着叫了几声,仍没有任何反映,不由急得满头大汗,太子殿下不会傻了吧?
万宝珠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发髻凌乱,衣衫上沾满尘土,又哭又笑地叫道:“殿下,您吓死嫔妾了!”她刚想扑到他怀里,却发现他竟抱着一具焦黑发臭的尸体,不禁捂着鼻子,嫌恶地道,“殿下,您为何抱着一个死人不放?快把她放下,臭死了!”
朱祐樘置若罔闻,眼中除了怀中的女子再无任何人,神色哀伤,令人不忍卒睹。
万宝珠见他不理睬自己,不悦地皱了皱眉,扬声道:“来人!还不将殿下怀里的那具尸体拿走!”
两名太监唯唯诺诺地上前,手刚触碰那具焦黑的尸体,朱祐樘似被人剜了一块心头肉般脸色大变,倒退了一步,双眸似欲滴出血,暴喝道:“你们想作甚么?谁敢再碰她,杀无赦!”
两名太监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奴才……不敢……”
朱祐樘怒道:“还不快滚!”两名太监哪敢再说一个字,诚惶诚恐地退下。
万宝珠不解地问道:“殿下,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抱着做甚……?”
话未说完,朱祐樘额头青筋暴起,冷冷地喝道:“滚!全都给我滚!”
万宝珠几时受过这般羞辱,又当着众人的面,更觉下不来台,脸色涨红,正欲发作,眼风里忽扫到一抹身影,立即压下怒火,目光怨毒阴狠又带着几分嫉羡地盯着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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