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大陆四分,穹傲国在北,赤焰国在南,紫圣国在东,巫越国在西。
穹傲国本与紫圣国旗鼓相当,却因战神公玉九重的离开,而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斗中,元气大伤,大不如前,才让穹傲国一举成为霸主,号令诸侯。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紫圣国实力大为削弱,也非赤焰国和巫越国可以觊觎,稳稳排在穹傲国之后无法撼动。
赤焰国尚武,巫越国善毒,蛊毒之术终不敌赤焰国的数万铁骑,巫越国打败求和,赤焰国因忌惮穹傲国和紫圣国便也暂息战火,才有了夜楚郁娶御灵风一事。
公玉九重的四个字,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是戎马沙场的神话,是一个辉煌时代的传说,意味着强大,无敌,狂妄,威严。
乍听小猴子说出公玉九重四个字,夜楚郁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震惊的表情,但作为深藏不露的帝王,震惊也不过只是一瞬而已,快的仿佛是一场错觉。
公玉九重虽是紫圣国的王爷,但出了紫圣国的疆土,便成了人人想要诛杀的对象,更何况是想要一统天下的夜楚郁!
公玉九重如今光明正大的“闯入”楚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咳咳……”见夜楚郁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楚燃一动不动的缩在他的怀里,尽量保持安静不要打扰他。但她错估了鬼域的毒,凶狠毒辣,让她委实难以招架,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想来也是,既是想要夜楚郁的命,又怎会留情?
夜楚郁看着一脸痛苦的楚燃,终是不忍心,扭头对旁边的小猴子道,“去将崇王请到这里来……”
后宫乃是妃嫔居住的地方,古往今来,也只有胡闹的轩王闯过,其他的男子全都被斩首示众。小猴子虽然诧异夜楚郁的举动,但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丝毫不敢耽搁的离开了。
“别怕,朕一定会救你。”夜楚郁抱紧了楚燃,又折回了房间,将楚燃小心地放在床上,并为她拉下帘子放下纱幔。
即墨寒郑虎等人,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并将刺客的尸体拖走,同时清理干净地面,在外面静待公玉九重的到来。
惨白森冷的月高悬夜空,倾泻而下的月光冰冷如霜,乍见一道丰神俊朗碧影缓缓而来,踏着三千月华,乘着万缕清风,碧纱浩渺如水波般柔柔舞动,黑发如墨晕染开来肆意纷飞,眉目如画,玉容如霜,星光般的黑眸似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冰霜,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寒意,几若神明,冷冽无情。
此人若是公玉琉华的师父,少说也有三四十岁了,但他清冷的美目,俊美的面容,倒像是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
“在此接近本王,楚皇必有所求。”公玉九重缓步走来,淡淡的扫了夜楚郁一眼,然后挑了一个干净的椅子坐下,眉宇之间流露着桀骜不驯的狂妄,但又懂得收敛不盛气凌人惹人讨厌。
“既然崇王知道了,朕也便有话直说了……”夜楚郁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宛若天神的男子,只见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实在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便也不再枉费心神,抬眸看向床榻之上的楚燃,沉声道,“此人误中了鬼域之毒,想必整个流火大陆,也只有崇王一人能解鬼域奇毒……”
夜楚郁并没有点明楚燃的身份,一来是因楚燃乃是一名宫女,害怕公玉九重知道了不悦,比较鼎鼎大名的王爷给一个小小的宫女治病着实有损身份;二来,公玉九重来意不明,夜楚郁不想留给公玉九重制衡他的筹码,故意不点明楚燃在他心目中的轻重。
公玉九重虽连眼都不抬,但对夜楚郁的小心思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下修眉一扬,亮如星辰的黑眸定定的看向夜楚郁,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淡淡道,“你欠本王一个人情。”
还未等夜楚郁反应过来,一道细长的红绳自公玉九重袖中飞出,闯入纱幔上细微的小孔,准确无误的在楚燃手腕上缠了几道,速度快的令人乍舌。
夜楚郁面色阴沉的站在一边,冷冷剜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公玉九重,气的有苦难言。公玉九重分明是先斩后奏,**luo的威胁外加打劫,哪由得朕开口拒绝!
似是察觉夜楚郁的不悦,公玉九重神色淡然如霜,但薄薄的唇瓣却勾起淡淡的笑意,看都不看夜楚郁一眼,径自将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红绳下,轻轻的拨弄了几下,探听的楚燃的脉搏。
少顷,公玉九重云袖一挥,红绳飞快的扯了回来,快的仿佛是一场错觉。
这时,公玉九重不冷不热的开口,“她中了寒霜毒和万虫蛊。万虫蛊乃是祭月国最毒的蛊术,若非残留在她体内的寒霜毒压制,怕是此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知道是她出现了幻听还是什么,公玉九重说到“祭月国”三个字时,冷淡的语调似乎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
“万虫蛊乃是用上万种毒虫制成,中毒者月复痛不已,犹如被万虫侵蚀之痛楚,等到毒素扩散全身,一点一点蚕食心脉,方才会逐渐死去,但大多数人都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早在毒素扩散之时,便已经自杀身亡。”说到这里,公玉九重忽然一顿,清冷的眼中掠过一丝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楚燃一眼,继续道,“寒霜毒正是万虫蛊的克星,可以暂时压抑体内的毒素,中毒者虽会喉咙发痒,不停的咳嗽吐血,但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最重要的,寒霜毒可以促成人的假死,造成脉搏停在,身体冰冷如霜,从而瞒天过海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乃是祭月国失传的三大禁药之一。”
公玉九重的就事论事,却成了直刺楚燃心脏的毒针。夜楚郁本来就怀疑她的身份,再加上公玉九重一番佐证,现在不将她丢到地牢拷打就奇了怪了!
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毒医!不仅浑身是毒,连心也是毒的,一张毒舌毒遍天下!楚燃心底恨恨的咒骂着,同时又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她和他有毒吗?!
楚燃偷偷向夜楚郁看去,只见他脸色有些发黑,显然极力隐忍着什么,似是察觉到她窥探的目光,夜楚郁突然抬头望来,用无比陌生的冰冷的看向她,然后问向公玉九重,“不知此毒可解?”
公玉九重轻嗤一声,颇是不屑的淡淡道,“这世间没有本王解不了的毒,端看本王想不想解。”
见公玉九重又开条件了,夜楚郁虽然不悦却是问道,“劳王爷解了此人之毒,朕欠王爷一个人情。”
公玉九重皱着眉头,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但在夜楚郁恳求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白……”公玉九重用手敲着桌子,突然凉凉的唤了一句。
小白?小白是谁?公玉九重的小厮?
就在众人诧异之际,忽见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从公玉九重的袖子里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细小的爪子抱着比它足足大一倍的白玉瓶,用力地顶到了小脑袋上,吱吱叫的献给公玉九重。
公玉九重双眸微敛,对夜楚郁懒懒道,“此乃本王提炼三年的九转玉露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可谓千金难求。”
说着,公玉九重打开瓶盖,顿时有一股清香弥漫,闻着便令人神清气爽,果真是最上等的疗伤圣药。
“拿去。”公玉九重拈起一颗,颇有不舍得扔给夜楚郁,然后心疼的合上盖子,飞快的藏到袖子里。
在桌子上偷吃东西的小白,好像闻到了什么东西,突然跳下了桌子,向着角落的大柜子跑去,并用它毫无杀伤力的爪子在柜子上留在淡淡的痕迹。
臭老鼠的无理举动自然引起了夜楚郁的注意,夜楚郁微眯着眼眸,一步一步的向小白走去,走的越近便看得越清楚。
但说天底下的老鼠长得一个样,但不知为何,这只小灰鼠却十分的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对了!是小灰!
夜楚郁脚步一顿,眼中掠过精细光芒。小灰是七弟自公玉九重手中买来的灵鼠,有辨气识人的特殊本领,不知为何,七弟竟甘心将小灰送给了夜楚燃,那么小灰又为何到了公玉九重手中?
眼见夜楚郁不善的目光,公玉九重神色一冷,敲击桌面的手指猛然一听,冰冷的声音顿时降低了几个音调,“小白,过来!”
似是感到主人的怒火,小灰害怕的抖了一下,乖乖松开了爪子,十分缓慢的爬到了公玉九重脚边。
公玉九重冰寒的目光直射向小灰,吓得小灰害怕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又做错了什么惹得主子生气。
公玉九重微微弯下腰,毫不留情的拎着小灰的细尾巴,在空中转了几圈,等到它头晕目眩了,猛地扔到了袖子里。
“楚皇,要想根除此毒,还需本王施针。”公玉九重一改生硬语气,主动开口为楚燃治病。
夜楚郁微微一愣,阴鸷的目光扫过神色淡然的公玉九重,然后落到紧闭的大柜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了崇王的疗伤圣药,扎针解毒这点小事,想必太医院的御医定会乐意效劳,又何必麻烦王爷大驾呢?王爷远道而来,想来必有要事和朕商议,不如移驾御书房,你我慢慢详谈。”
夜楚郁故意刁难,还做出送客的架势,让公玉九重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但仍坐在紫木椅子上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就在夜楚郁更加印证自己的猜测时,公玉九重却突然站了起来,一边向门口走来,一边无所谓的说道,“若是她迟些服下寒霜毒,万虫蛊便对她的伤害不大。可惜她体内的寒霜毒所剩无几,想必是半年前方才服下,不过有九转玉露丹给她续一年的命也就够了。”
公玉九重低头自言自语,不知不觉竟已走出了屋外,回头一看,却发现夜楚郁还站在屋中,不由得诧异道,“本王还有要事与楚皇商谈,请楚皇莫在浪费本王的时间,本王的耐心有限。”
公玉九重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夜楚郁一时也无法分辨,鬼域之毒的厉害之处,他也早已经见识过,着实不想拿楚燃的性命冒险,便再次开了尊口,“是朕无知,冒犯了王爷,请王爷务必治好此人,朕感激不尽。”
清冷如许的月光流转在夜楚郁冷峻的脸上,他微垂着狭长的眼眸藏着晦暗不明的幽光,低沉又磁性的语气满是认真与担心。
公玉九重也不在为难,转身走到了夜楚郁面前,淡淡道,“本王施针,不喜欢有人打扰。”
“朕明白。”夜楚郁淡淡应了一声,用冰冷的目光示意禁卫退下,然后自己也走了出去,在门外静静的等待着。
公玉九重负手站在屋中,碧青色的衣衫流转着皎洁的月光,袍角用银线勾勒的莲花熠熠发光,华美无双的宛若天人之姿。
楚燃等了半响,也没见他扔来飞针,等来的,反而是一句毫无感情的命令,“还不出来,是要本王请你吗?!”
紧闭的柜子缓缓打开,公玉九重优雅的走出,看了公玉九重一眼,低下头恭敬道,“师父……”
公玉九重闷哼一声,看着不知何时从他袖子里溜走,乐呵呵跑到楚燃手心里的活蹦乱跳的“小白”,狭眸中的温度逐渐褪去,冷冰冰道,“你冒险进宫就是为了她?”
在公玉九重的锐眼逼视下,公玉琉华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轻轻的点了点头,略带急切的问道,“师父,她的毒……”
“哼!还死不了!”公玉九重冷哼一声,用冰冷的目光射向调皮的小灰身后,嘴角勾勒出恶魔般嗜血的笑容,“小白,过来……”
小灰前爪缩在胸前,慢慢的直起身子,试图用后脚走路,十分小心的在楚燃掌心挪动,试图讨楚燃的开心。这时,忽然听到公玉九重的命令,小灰吓得双腿一颤,狼狈的从床上跌了下来,恋恋不舍的看了楚燃一眼,含着泪向着公玉九重爬去。
“一个时辰后,我在宫门等你,记住,这是你唯一出宫的机会。”公玉九重弯下腰来,将抓着他大腿往上爬的小灰塞进袖子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若不是这只臭老鼠偷吃了他许多名贵的药材,他才懒得带着它东窜西窜。
“是……”一见到严厉冰冷的公玉九重,同样冷若冰霜的公玉九重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又乖乖的缩回了柜子里,但在伸手关上门前,还是忍不住担心的看向的楚燃。
背对着他的公玉九重,即使不用回过头来,也知道他这个徒弟再想什么,便冷冷的飘了一句,“只要服下本王的九转玉露丹,就是剩了一口气也能起死回生,在担心她的身体之前,还是先抱住你的小命安全从赤焰国中离开!”
他当初奉东皇的命令来赤焰国暗中保护公玉琉华,但进入赤焰国境内,便遇到了大批刺客的阻杀,之后又被鬼域之人囚禁在地牢里。想必公玉阡尘定在赤焰国安插了不少细作,公玉琉华也活着回到紫圣国还真是难如登天!
公玉九重心事重重的走到门口,伸手正欲打开房门,便听到一句微不可闻的感谢,“徒儿谢谢师父……”
公玉九重动作一顿,却还是缓缓打开了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谁知,门外忽然来了上百人,个个神情严肃严阵以待,最前排的弓箭也早已经搭好了箭,准确无误的指向了他。他走到哪里,箭矢就跟到哪里。
公玉九重却仿佛没有看见,直直的向夜楚郁走来,停在距离夜楚郁七步的地方,淡淡的开口道,“楚皇这是何意?”
夜楚郁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袍拖在地上,显得庄重而威严,他的神色冷肃,坚毅的面容不苟言笑,星眸轻眯,目光如炬,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冷冷道,“如你所见。”
“如果楚皇打算这么将本王请到御书房,如此雄厚的阵仗,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公玉九重修眉一扬,俊美如玉的面容似焕发出圣洁的光芒,轻抬双脚,从容优雅的向夜楚郁走来。
面对如此“华丽”的剿杀阵容,公玉九重轻描淡写几句,便想要化解这场危机。夜楚郁狂妄一笑,指着公玉九重前方的青石板,勾唇冷冷道,“崇王若敢在上前一步,就休怪朕的弓箭不长眼了。”
公玉九重危险眯起凤目,冷冷的打量着前方傲然而立的夜楚郁,似要将他深深的印在心底,来日好报今朝的威胁之恨
“不过区区数百人,你真以为本王会放在眼里?”公玉九重挑起胸前的一缕长发,悠闲的在指尖把玩,凉凉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将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崇王曾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此神通朕岂敢轻忽了崇王的实力。刚刚崇王在房中与故人叙旧时,朕便暗中派人调遣兵马,自浮花宫向皇宫之外设下了七道关卡。崇王不信的话,可以闯一闯看看。不过朕七道关卡堪称十八层地狱,希望到时候崇王还有命来报仇。”夜色将夜楚郁的影子拉得深长,连他脸上邪气的笑容也变得张狂。
“如此精心布局,岂不高抬了本王?”公玉九重语气虽有退让,黑亮的眸子里却无一丝惧意,长身傲立在月光之下,碧纱微动,恍然若仙。
“若朕放了王爷,无疑是纵虎归山。另外,在赤焰国的地盘,杀一个紫圣国之人,毁尸灭迹比囚禁生擒容易多了,怪只怪崇王锋芒毕露,让朕着实放心不下。”
夜楚郁嘴角噙着阴冷的笑,缓缓的将右手举到了空中,准备下令命弓箭手放箭。
这时,公玉琉华突然向前一步,眉眼之间是睥睨天下的傲气,缓缓道,“在楚皇下令之前,难道就不想知道屋里的那名女子情况如何了吗?”
夜楚郁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一下,在浓重的夜色遮掩下几乎微不可察,却还是被公玉九重捕捉到了。
公玉九重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脸上浮现森冷如霜的笑意,“楚皇该不会真的以为本王会如此好心的救助一名女子吗?尤其这名女子还是楚皇至关重要的人?不瞒楚皇,本王刚刚不是施针而是下毒……”
夜楚郁脸色煞时变得很难看,担心的向房间里看了几眼,但门窗紧闭,无法知道楚燃的状况。夜楚郁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轻嗤道,“太医院中足足有一百多名御医,朕就不信无一人能解崇王之毒!”
闻言,公玉九重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来,十分狂妄的宣布道,“普天之下还没人能解我毒医公玉九重之毒!”
公玉九重在上阵杀敌之前,是闻名天下毒术一绝的毒医,心狠手辣,性格乖戾,脾气暴躁,冷血无情,只杀人不救人,就算救人,那人也会生不如死。
公玉九重的话具有十足的威慑力,夜楚郁的眉头险些拧在了一起,低头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半响,方才抬起头来,低低的苦笑道,“她若死了,朕一定要你陪葬!来人,给朕……”
夜楚郁正欲发号施令,忽感脖子上一凉,刚抬起头,便对公玉九重冰冷的眉眼,和毫无温度的语气,“就算本王非死不可,百步之内,取你的命也是轻而易举。”
公玉九重果然狡猾,刚才的威胁恐吓,不过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已,可恨的是他居然中计了!
就在夜楚郁懊恼之际,只听公玉琉华继续道,“现在只要本王轻轻一用力,你的头就会从脖子上滚下。”
见夜楚郁不受威胁,公玉九重逐渐收紧了五指,想要给夜楚郁施加压力,但聪明如夜楚郁,自然知道他在忌惮什么。
“朕要是死了,那个人也别想活。”夜楚郁面色不改,冰眸的眼底闪烁着狠唳的光芒,似有若无的瞟向楚燃的房间。
公玉九重微微一怔,猛地撤回了负在夜楚郁脖子上的手,侧过身子,没好气道,“楚皇究竟想干什么,不妨直言,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夜楚郁垂下眼眸,懒懒整理着被公玉九重弄皱的龙袍,慢悠悠开口道,“若赤焰国有难,紫圣国出兵来救。”
公玉九重在紫圣国中地位崇高,别说是带兵救援赤焰国,就是私自和夜楚郁签订协议,紫圣国之君都不会有半点异议。
但很明显,公玉九重并不想这么做。
赤焰国与巫越国的恩恩怨怨,公玉九重自地牢月兑身之后,多多少少也听闻了一下。在他看来,巫越国和赤焰国兵戎相见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在赤焰国北边的虎视眈眈穹傲国,想必也会趁火打劫,那么紫圣国何必出兵帮助一个危困之国白白折损兵力呢?再说,若是穹傲国真的趁火打劫,紫圣国难免和穹傲国对上,到时候天下便陷入战乱之中,百姓的生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紫圣国经历战乱必会元气大伤,失去逐鹿天下的实力!
公玉九重久久不答应,夜楚郁倒也不着急,只是在一边气定神闲的站着,如鹰般锐利的眼眸中时不时流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事到如今,他公玉九重还有选择吗?除了答应朕,只剩下——答应朕!要怪只怪他太过自信,敢孤身闯入赤焰国!
公玉九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思量一番,最后自唇角溢出一丝丝苦笑声来,抬头用颇为欣赏的目光看向夜楚郁,定定道,“这一局,你赢了。但敢给本王下套,本王怎能尽如你意。本王答应你赤焰国月复背受敌之时,绝不出兵攻打赤焰国,但要本王出兵援救赤焰国,是绝无可能的事。”
夜楚郁略一思量,便也点点头答应了。公玉九重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若再索取什么,便是不知好歹了。
看着深沉稳重的夜楚郁,公玉九重表情虽然冷冷的,微眯的凤目中却时不时流出欣赏的光芒。恐怕早在听到他求见的时候,夜楚郁便布下了这一连串妙棋,不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让他身陷局中,险些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看来,这赤焰国不能久留,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这次,夜楚郁是真的将公玉九重往御书房中请,但公玉九重却因一时想的出神停在了原地,夜楚郁见他不走,便也停了下来。
公玉九重回过神来,但见夜楚郁眯眼细细打量着他,不悦的别开了目光,冷冷道,“楚皇这是何故?”公玉九重自小相貌出众,长大之后更是惊为天人,虽见惯了这些艳羡的目光,但对于夜楚郁毫不避讳的打量,还是自骨子里厌恶到了极点。
看着公玉九重这张清冷无双的面容,夜楚郁不知怎的竟莫名的想起了楚燃,总觉得两人有说不出的相似之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
公玉九重虽三十有余,却至今仍为娶妻,膝下怎么会有孩子呢?更别说赤焰国的宫女楚舒了!
“没想什么,朕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人。”见公玉九重面露不悦,夜楚郁也连忙收回了目光,随便扯了几句,将此事一笔带过。
公玉九重另有所想,便也没有在意,与夜楚郁并肩而行一起往书房走去,同时提出了离开,“华儿因身体抱恙,在炎王府养病多年,如今吾皇既然送来密信催他回宫,本王想明日便带华儿离开,不知楚皇意下如何?”
赤焰国现在内忧外患,夜楚郁恨不得公玉九重今夜便带着公玉琉华离开,帮他稳住紫圣国那边的局势,便接着他的话说道,“难得见崇王一面,朕本想带崇王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崇王如此归心似箭,东皇又催的如此急促,朕也不好多留。既然如此,那朕明日在沉月亭为两位饯行……”
秋日宁静的夜里,没有蝉声嘶力竭的鸣叫,没有虫蚁孜孜不倦的嘶吼,只有花叶肆意飘零,碎成一地秋霜,冰冷凄然。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后,公玉琉华方才从柜子里出来,隔着十丈翻飞的紫色纱幔,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里面那道孤傲的清影。
“他就是你不肯离开皇宫的原因吗?”公玉琉华闭上眼睛,似乎看到炎王府书房里无数张画满夜楚郁的卷轴,还有一句句情深意重的款款落笔的题词,心痛的仿若滴血,得到的,仍是她冰冷的回应。
“本王不该来……”公玉琉华苦笑一声,眼里满是讥诮之色,默默地转过身,便往门口走去。
他三步作一步的走,走的十分缓慢,似是心有所恋,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但等他走到了门口,身后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他公玉琉华冰冷淡然,没想到还有为情所苦的一日?
公玉琉华自嘲的摇了摇头,摒弃内心的最后一丝期望,伸手缓缓将门推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幽幽月光流转,瑟瑟悲风回鸣,楚燃透过他清冷孤傲的背影,仿佛看到他嘴角苦涩的笑容,如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搅乱了一片宁静。
“等等……”她终是不舍的开口,想要多看他几眼,哪怕只是一个绝决的背影……
“何事?”公玉琉华身形一顿,如枯槁灰木般死寂的心仿佛被一团烈焰燃烧,重新复苏了过来。
谁知,他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明日宴会之上,劳你取迷药赠我。”
公玉琉华轻皱眉头,心中燃烧的烈焰被无情的暴雨浇熄,剩下的只有悲凉,痴痴的问道,“作何?”但一出口,便后悔不已,明摆着的目的,他竟傻傻不明白,一时间,失神的跨出绝决的一步,沙哑道,“如你所愿。”
几许清风吹灭了烛光,只剩下铺天满地的黑暗。
楚燃轻叹一声,终是长袖一挥,扫出一道气劲,将房门关上,也将门外那道失神落魄的白影自眼前挥去。
虽然知道他误会了,但他明日便要离开,她恐怕穷尽一生也无缘再见到他,又何必再说些什么,徒惹的心伤……
第二天,沉月亭。
一座精致的小亭建在碧潭之上,碧绿色的潭水有千丈之深,每到日暮降临,将西下的红日晕染成碧月,带到月升之刻,将九天的幽月映照成明月,天上地下,两轮日月,乾坤颠倒,别有一番奇异景致。
将近中午时分,红日高悬空中,潭中波光潋滟,倒影一弯碧日,偶有几瓣闲花飞落,或有几只蜻蜓掠过,浮光掠影,红簟残秋。
夜楚郁早早就命人在此设宴,上完早朝之后,便和夜楚轩两人去了沉月亭。
此刻,公玉九重和公玉琉华也已久候多时。
酒过三巡,夜楚郁开始了正题,“恕朕直言,二皇子此时回国,怕是凶多吉少。”
“此乃紫圣国家事,无需楚皇担心。”昨晚被夜楚郁摆了一道,公玉九重可还记在心里,当下冷冷的回了一句,免得又入了夜楚郁的圈套。
公玉琉华神色淡然的坐在一边,虽想和夜楚郁商谈合作之事,但见公玉九重冷冷拒绝了夜楚郁的“好意”,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又缓缓的舒展开来。如今赤焰国内忧外患,夜楚郁还有余力助他吗?就算夜楚郁有能力助他,想必也会诸多为难,不如先晾在一边,方才能消了他的锐气。
夜楚郁好意被拂,心中虽然不悦,但早在来沉月亭之前,便已经猜的七八分,当下也不在说话,等着公玉琉华开口。
夜楚轩年轻气盛,并没有他那般能沉得住气,本想当场发作,却在夜楚郁警告的目光下吞了回去。
双方以静制动,一时陷入了僵局。
半响,夜楚郁慢悠悠品了一口茶,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公玉琉华,笑道,“二皇子可知,东皇送来密信催皇子回国之时,朕已经收到了来自太子的密函……”说着,夜楚郁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优雅的放到桌子上,缓缓推到了桌子中间,慢悠悠道,“二皇子可有兴趣猜猜这密函上写了什么?”
公玉琉华懒懒扫了一眼,唇角勾勒出讽刺的笑容,“楚皇无非想与本王合作,但又害怕本王狮子大开口,提出楚皇无法容忍的要求,让精打细算的楚皇吃亏,所以楚皇才抛出大皇兄来,熟不知,大皇子容不得本王之事,在紫圣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公玉琉华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本王也有意与楚皇合作,迟迟不开口,是想看楚皇能拿得出多少诚意了!”
“派人护送皇上安全处境,再暗中帮助皇子登上皇位,不知道这样的条件皇子可满意?”夜楚郁眉梢一挑,用最基本的要求试探公玉琉华的反应。
但在公玉琉华的眼里,夜楚郁做这些是无可厚非的,便只是淡淡应了句,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难道皇子还觉得不够吗?”夜楚郁声音一冷,透着些许不悦。
公玉琉华沉默半响,忽然开口说道,“若赤焰国有难,紫圣国按兵不动,必要之时,派兵援救。”
夜楚郁微微一愣,不知公玉琉华为何会做出此等让步,不得已暗自咂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皇子的意思,是要朕再加筹码了?”
“正是。”公玉琉华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将桌上的信封捡起来,当着夜楚郁的面,一点一点的捏成粉末任风吹走,像是在宣告什么一样,定定道,“只要楚皇肯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不但出兵帮楚皇退敌,以往楚皇与大皇兄合作加害本王之事也烟消云散。”
“好。”事到如今,夜楚郁也只有孤注一掷,放手搏这么一会,“二皇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朕一定满足二皇子的要求,二皇子是一个聪明人,想必不会提太多刁钻的要求,否则朕就是有心也无力促成了。”
“自然不会。”公玉琉华眉眼含笑,嘴角轻轻的勾起,淡淡道,“待本王重掌紫圣国大权,本王要楚皇将夜楚燃送来,任凭本王处置。”
公玉琉华轻描淡写一句话,似一颗小小的石子扔入湖中,不经意间,引起了难测的轩然大波。
“哈哈,这算什么要求!别说是夜楚燃,就是夜楚邵,本王也会亲自为二皇子绑去!”夜楚郁一听公玉琉华这话,怔愣过后,便是一阵捧月复大笑。皇兄和夜楚燃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夜楚燃是先皇的骨肉又如何,皇兄一定将他打瘸了扔到紫圣国。
“皇兄,你说是不是啊!”夜楚轩笑了笑,用胳膊撞了撞夜楚郁,却见夜楚郁脸色阴沉不定,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开心?莫非皇兄还想讨价还价?哼!真不愧是他斤斤计较小肚子鸡肠的精明皇兄!
就在夜楚轩月复诽之际,忽听夜楚郁压低了声音,“为什么?给朕一个理由,说服朕的理由。”
公玉琉华抬眸,却在夜楚郁深不可测的眼底捕捉了不舍和挣扎,心中积郁许久的怒火突然爆发,让他忽感一阵窒息,无声握紧了拳头冷冷道,“夜楚燃折辱了本王九年,也该让本王加倍返还。”
闻言,夜楚郁身子轻轻一颤,沉默了半响,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好,朕答应你的要求,但朕也有一个要求……”
公玉琉华冷哼一声,连听都不想听,明显不肯同样他的附加要求。
夜楚郁却似乎没有听见,仍是一字一句的说着,“无论如何,留她一命,毕竟……她是朕的兄弟,身上流着皇室的血。”
“好……”公玉琉华本就没想要了楚燃的命,或者说,压根就没打算报复折磨楚燃,但见夜楚郁真信了他的理由,嘴角微微上扬噙着淡淡的笑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夜楚郁一阵失神后,端着一本酒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当初高深莫测的表情,对着公玉琉华道,“饮下此酒,永结同盟。”
闻言,公玉琉华也缓缓站了起来,优雅的执起面前的酒杯,缓缓递到了夜楚郁面前,冷冷道,“楚皇若真有诚意,不妨与本王换酒……”
夜楚郁微微一愣,脸上颇有些不悦。眼见到了结盟之刻,几人却还是勾心斗角,这让他如何可以放心让公玉琉华回去,谁知道公玉琉华会不会违反约定!
公玉琉华看出了他的迟疑,但无论如何他也要夜楚郁饮下这杯加了料的酒,于是上前一步,夺过夜楚郁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笑道,“楚皇迟迟不肯饮下这杯酒,是怕本王下了毒吗?还是说,楚皇根本无意与本王缔盟?”
公玉琉华咄咄相逼,为了赤焰国的未来,夜楚郁缓缓接过他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冷冷的提醒道,“盟约既成,违背者,定遭天谴。”
“自然。”公玉琉华凤目微眯,亦冷冷的接了一句。
之后,几人又陆陆续续聊了几句,无非是商谈合作之事,聊得差不多了,夜楚郁派了一些重臣护送公玉琉华等人离开,自己和夜楚轩齐齐去了书房。
在离开御花园的时候,公玉琉华恰巧看到楚燃的身影一闪而过,便给了公玉九重使了一个眼色,支开围了一圈的大臣,向着无人的假山走去。
公玉琉华一袭银白色锦袍,面容精致,气质淡然,晶莹如玉的皮肤少了几分病态,明显红润不少,俨然一个娇生惯养的翩翩贵公子。
楚燃在暗处看着,也放心不少。
公玉琉华环顾四周,寻找楚燃的身影,遍寻不得,忽见廋骨嶙峋的假山旁露出浅绿色的衣衫,不由得欣喜的轻唤道,“阿燃,出来吧……”
眼见四下无人,楚燃方才安心走去,对着公玉琉华敞开手心,没心没肺道,“二皇子,我要的东西呢?”
一句简单的“二皇子”,一下子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如此生分了?
公玉琉华目光一暗,不冷不热的说道,“药我已经掺在了酒杯中,递给夜楚郁服下,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发作。”
“嗯,多谢。”楚燃淡淡应了声,转过身便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没想到她会如此绝情,公玉琉华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怒气冲冲的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时,忽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反对什么,便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楚燃推开他的手,轻笑道,“我不会反悔。”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公玉琉华心有不甘,死死盯着楚燃的背影,试图唤回那颗失落的心。
楚燃脚步一顿,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轻叹一声,然后快步离开了后山。
除了彼此的身份,隔在她们之间的,太多了……
楚燃用力摇摇头,将公玉琉华的残影自脑海中挥出,集中精力的想着——
现在只剩半个时辰了,她若再不设法将夜楚郁引到浮花宫,就要前功尽弃了。
该死的公玉琉华,显然是算准了时间,让她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