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看过许多话本子上总会出现这样的段子,某个大国的君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进退得宜,他好似上天派来解救大地的神祗,他高高在上任人仰望,可这样的人往往是伟大却又孤独的,这时候就会有一个或善解人意,或活泼灵动的女子登场,用自己温情慢慢慰藉孤独的君王,当然,往往这类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美貌。
君王和女子立刻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后来君王无意中发现身边的女人竟然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悲痛气愤之下差点杀掉她。
当然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君王心软放了这女人一马。
这个时候便会大篇幅的描写两人的挣扎,纠葛,伤害,被伤害,虐出观众一大票眼泪。
最后往往是君王逃不出这红颜佳人给的魔咒,甘愿被她一剑刺穿胸膛,在他弥留之际,一定会深情款款的说出类似于“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心底永远的朱砂痣,即便拿万里江山作祭,我也要还你安宁”之类的话。
这种故事往往会让妙龄少女痛哭流涕,让风韵少妇意犹未尽,不过在宣野看来这种故事太脑残也太不合逻辑。
先不说那运筹帷幄,进退得宜的君主不是傻子,便是稍微有些脑子的上位者也知道,凡是接近自己的人,首先一个便要查出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到了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之时才清楚她的来历,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明这君王太过无用,竟连敌方安排的奸细都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作为一个真正有主见有抱负,为万民着想的君王绝对做不出爱上对方奸细如此脑残的事情,更别说还爱得无法自拔如此可笑。
对于一个君主来说,区区男女之爱跟江山社稷,跟万民福利,跟长远梦想比起来简直可说是一文不值。
君无疆那种变态,不会是那么轻易就爱上别人,还没事给自己找虐的,如果他知道白露是奸细的话,要么立刻杀掉她以绝后患,要么留着她用反间计套出她背后指使者的阴谋。
而君无疆之所以那么宠爱白露,她更相信君无疆是在陪白露演戏。
可是他要演戏却要以牺牲她为代价,即便没有牺牲她,也折损了她手底下好几十员精卫,这笔账她迟早是要跟他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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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擦得一尘不染的大殿中放着一个大大的香炉,丘山在香炉加了艾草,君无疆最喜欢艾草的香味。
藏青菱纹锦缎制成的十二扇屏风上用金线绣成折枝花样,屏风后面,君无疆正斜躺在铺着纯白锦被的床单上。
因为受了伤本就面色苍白,被那纯白的床单被套映衬着,更显得面色寡淡。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站在床边上,正要从丫头手中接过药膏,君无疆急忙道:“寡人自己上药”
妇人觑了他一眼,撇嘴道:“你这爱干净的毛病还是没变。”
君无疆也不理她,径直将衣襟拉开,拿过丫头托盘中的药膏自己上起药来。
那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深可见骨,从右肩一直纵横到左边腋下。
妇人看着那伤口却是冷着一张脸道了一声:“你活该!”说完还不解气又道:“老妇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小野那丫头什么地方不好,在折多山的那两年,小野一直将我当成亲生娘亲一样敬着护着,你好歹还吃过我几年的女乃也没见得你多待见我,以前啊,你说小野就是个野丫头配不上你,可人家现在好歹还是一国之君呢,人家都追到信国来了,你不给好脸不说竟然还要杀了她,若我是小野,干脆一刀杀了你算了。”
“阿媪!”君无疆冷声打断。
阿媪姓乌,本是信王的女乃娘,被信王封为育圣夫人,可育圣夫人觉得夫人来夫人去很不亲近,所以稍微跟育圣夫人熟识一些的便叫她乌婆婆。
此刻乌婆婆也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一些,遂轻咳一声停下话头,不过转而又道:“老妇可是听说了,祁公被信王拒婚之后,有好些国家的国君都想跟祁公联姻呢,就连郑成公也在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跟祁公做媒,还有……”
“这些事情与我何干?”君无疆有些不耐烦。
阿媪气结,“这怎么就没有关系呢,你媳妇儿都快被人给抢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君无疆冷飕飕看了她一眼,“她不是,我,媳,妇!”
君无疆是喝阿媪的女乃长大,按理来说两人算是亲近的,可阿媪有时候看到这性格诡异的君王还是有些畏惧,比如现在。
她咽了口唾沫,后退两步跟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随即——
“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老妇我一直将信王当做亲儿子一样养着,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还喝过我几天女乃的,如今信王长大了,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见长了,翻脸就不认人,老妇眼看着就是要进棺材的人了,不过想着趁着几天活头可以抱抱孙子,可偏偏这六亲不认的臭小子就是要跟老妇我反着干,把我的乖媳妇赶走了,我的乖孙子也没了。”
育圣夫人的嗓门儿那不是盖的,所以她哭天抢地的嚎这一嗓子,惊得王庭中各个司各个房的人都赶到日阳殿外小心翼翼的围观。
君无疆心情烦闷,叫来丘山找了七八个壮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育圣夫人给扛下去了,君无疆耳根子清净一些了,可心情还是烦,他又让人找来了穆黎。
穆黎来到日阳殿的时候君无疆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外殿的主位之上了。
穆黎身着铠甲,见君不必行大礼,遂只是冲君无疆抱了抱拳道:“大王找末将所为何事?”
“寡人让你安排在祁国的人都安排好了么?”
“大王放心,末将都已经安排好了。”
君无疆满意点点头,“寡人要清楚的知道祁国发生的一切大小事务。”
自从宣野走了之后,君无疆不必每天那么早便被她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大嗓子说话声给吵醒,也不必整天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个祸害,更不必每天提心吊胆的想着这家伙会用什么变态的方式报复他。
可是如今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他的心也像被挖了一块,他不承认他这是空虚寂寞了,他觉得这是因为那个女人走了让他太痛快,而他的内心一时间无法承受这种痛快所产生的不良反应。
他之所以派人去祁国王庭监视她,正是印证了那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为他认定了这女人会报复他,在她采取行动之前他就得知晓她的一举一动从而做出对策。
当初姬景阳为救宣野受了伤,宣野派人将他送回去,他却以伤未好祁公便欠着他人情为由强行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一个月之久。
这日宣野处理完了国事,算了算姬景阳在她宫中白吃白喝的日子,觉得有必要旁敲侧击提醒他该走了。
正巧宣野回到寝殿的时候姬景阳正在她殿外的草地上喝酒,站在殿门口的太和夫人一脸无奈的在姬景阳和她身上看了看,宣野明白她的意思,是姬景阳擅自闯进来的。
既然他自己来了,她也免得跑一趟。
宣野一直记好了旁敲侧击的要领,免得说话直接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遂走到他身边双手抱胸道:“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吧?是时候离开了。”
姬景阳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拿着酒壶灌了一口,因为酒劲侵体,他微微解开衣带散热,只见那饱满壮实的胸口一直连着脖子耳根红到了头顶,那双狭长双眸因为带着酒意而显出几分迷离,长发用一根发带半扎在脑后,剩下的发丝自然流泻在肩头,墨色如绸缎一般,更显得那胸膛显出粉红色的诱-惑。
月亮的清辉如撒了一层白玉在他身上,在墨绿色的草地上看上去带着几分梦幻色彩,魅惑得有些不真实。
听到宣野的说话声他也没有回过头来,依然保持着抬头仰望月色的神态,那饱满结实的喉结微微蠕动了一下,“从前,有一个男孩爱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活得太辛苦,那个男孩看着很心疼,他很想保护那个女孩可是他太弱小了,保护不了那个女孩。”
宣野眼神微眯,“你想说什么?”
“宣野,我要走了,我要回大周,我要去争夺王位,我要成为大周下一任帝王。”
“唔……这是好事啊,去吧。”
“你一直怀疑我接近你是想跟你借兵夺得大周天子之位,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多么可笑,真的,非常可笑。”
他好像有些醉了,说话都有些迷糊,宣野虽然平时也爱喝两口,但一个理智的人跟一个喝醉的人说话很是无趣,再则既然他主动要走她也省得磨嘴皮子,所以宣野不打算跟他费口舌。
刚走了几步,却听得身后传来姬景阳有些迷离的声音,“宣野,你不要忘了你还欠了我的人情!”
宣野转头眯眼看着他,“你想我怎么还?”他为了她受了一剑,他若开口向她借兵,她倒是可以意思意思一下,他不需要军队,她为他受一剑也成。
不过她没想到姬景阳却说:“你若亲我一下,我们两人之间就算两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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