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子时,林又嫃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白日寅时刚过就梳妆好走出了房门。
在平时,她一般都是在院子的某个干净平坦的角落扎着马步打着散拳,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在树底下打拳。
树底下原本是她想要避开的地方。早年,娘亲总是在树底下搭条躺椅,然后抱着她坐在那里,给她讲故事。那时候娘亲的身体已经有些不好了,爹爹才让她们搬到这个小院来静养。
而这个地方,自是从娘亲走后,林又嫃都不愿意一个人站着。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爬上树梢。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她整晚都睡不好,半梦半醒十分不安稳,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在神游间,听见对面的那间屋子有了开门声,林又嫃正出了直拳,又想转头看看,方向一下没对拳头擦到了树干。
“嘶……”林又嫃看见开门出来的是林尔臻,手就更痛了。
“林又嫃!”林尔臻看见林又嫃,一脸的高兴,“帮好儿打点水来吧,我说帮她打她死都不愿意。”
林又嫃看着林尔臻脸上的喜色,心更加闷了,还有些疼痛。这家伙,什么时候连名带姓的叫唤她了!
林又嫃愤愤的转身去打水,也忘记了自己马步根本就没有够时间,一套拳都没下来。
等她把水端进去的时候,林尔臻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就余好一人,坐在梳妆台上拨弄着头发。
房间里因为一夜的紧闭,味道有些怪异。林又嫃轻微的皱了下眉,又马上松开了。新婚当夜房门窗户都不能打开,这个还是爹爹嘱咐过的。
只是里面不再独有余好一人的味道了,林又嫃吐出一口浊气,淡淡的女儿香里有了掺杂。
林又嫃把水盆放好,招呼着:“余姑娘,洗漱了……”
“余姑娘?”余好转过头来,一手还是折腾自己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又换称呼了?这余姑娘叫得实在远。”
“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好啊?”林又嫃看了余好一眼,又垂了下去,只是看着自己端来的盆,里面的水还在摇晃,有着破碎的圈晕。
“当然是嫂子啊,我可是你二嫂诶!”余好说着还是把头发如之前那样扎,只是少了块头巾,“喏,这个还给你。《》”
林又嫃一瞧,是昨天给她的那根白玉簪子。“送给你吧,你成亲的礼品我都没有准备,这不正好。”
余好把手缩回来,看了看,估计也挺喜欢的,就不坚持了。
“那个,我哥看到这簪子没?”林又嫃突然问道。
“没啊,头发我自己解的,他早晕在桌子上了。”余好说着把簪子放进小盒子里。“怎么了么?”
“……我哥没见过这簪子……”林又嫃说的有些扭捏,更加的却是心里的不痛快。余好刚才说到二哥时,语气里明显有些亲昵,哪里像以前那般疏远……
“你是怕他笑话你么?”余好好笑的回头看着林又嫃,“我们昨晚一直在说话,他说到你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觉着你是女孩子……哈哈!”
“才不是!”林又嫃有些窘迫,“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说我的……”其实她应该问“你们为什么要说到我”,可是一张口竟变了个意思。
“昨晚啊,我解头发之前……”余好把簪子又重新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怕不小心被他看见,我先弄几天,等他潜意识里以为是我的东西的时候我再放好……”
“随你。”林又嫃兴趣黯然。昨晚余好不止一次抱怨那凤冠重,可是她竟然可以戴着它和二哥聊天,看情形估计时间还不短。
“你怎么了?”余好走到林又嫃身边,放了块帕子入水开始拧,边擦拭着脸边说,“这几天你都得自己去军营了哦,你爹说这三天给我和你二哥放假。”
“放假?”林又嫃有些傻。
“唔,就是要我和林尔臻多多有两人世界吧……”余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昨天林尔臻说的,你爹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孙子了……”
“……”林又嫃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想要问什么,可是心沉得可怕,倒是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孙子?那就是她的侄子,是林尔臻的孩子,是……余好生的孩子……
林又嫃没有再理会还在洗着帕子的余好,有些恍惚的走出了房门。林尔臻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不远处,手里端着木托,上面放了六个碗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诶,嫃儿,进来一起喝点粥吧……”林尔臻神清气爽。
林又嫃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怎么了这是?”林尔臻有些愣神,不过也没做多想,抬脚走进房间里,“好儿,吃早餐了……”
林又嫃坐在床上,双手捏着被单,其实她更想的是捂住心口,那里一抽一抽的很难受。
为什么难受?林又嫃不断的问着自己。是在听到余好说要生孩子的时候,还是更早?
余好和哥哥成亲,成为自己的嫂子,自己为什么要不开心(色色小说
爹爹要余好生孩子,林家有了后代是喜事,自己为什么要难受?
是怕自己的好朋友被抢走了么?如果是一开始,或许还讲得过去,可是现在……
一抽一抽的痛是怎么回事?
“唔……”林又嫃松开了被单,双手紧紧的捂在胸口,弯下腰忍不住痛苦的申吟出声。
就好像当初自己终于明白娘不会回来了一般的痛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又嫃,你在不在里面?”门外传来了余好的声音。
林又嫃一惊,回了神。她赶紧起身理了理衣裳和床铺,拍了拍脸,这才去开了门。
“我在,怎么了?”林又嫃微微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一切都好。可是看到余好放下来的头发,心里还是酸楚。她想不明白。
“喏。”余好递给林又嫃一块布,“这个是不是要交给谁的?”余好一脸的坦荡。
“这个……”林又嫃伸手,这是昨晚她走之前给余好的。果然,余好是知道用作什么的。只是爹爹没说还要给他。想了想,林又嫃说:“嗯,给我吧。”
“嗯。”余好点点头,看了一眼林又嫃,笑得很开心,“你哥说这几天可以带我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我爹说的么?”林又嫃微微避开了余好的眼神。
“是啊,这估计是成亲的好处了……”余好又笑。
林又嫃被余好的笑刺伤了眼,她赶紧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和二哥好好玩,小心些……”
“咦?我以为你会很开心……”余好也不再笑了,伸手模了模林又嫃的额头,“身体不舒服么?”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林又嫃有些出神,下意识的避开了,“没。”
“喂!”因着林又嫃的一个动作,余好有些生气,“刚才你哥叫你吃饭你也跑,现在我关心你一下你也躲,你是怎样!”
“……没。”林又嫃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嫁给你二哥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么?”余好咄咄的说,“还是说,你这里还有规定说没出阁的姑娘不能和少妇走太近?”
“没,都不是……”林又嫃吐出一口气,她也说不通啊,“我要去军营了,你就和二哥出去吧……”
“你!”余好气红了脸,哼了一声就转了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林又嫃看着余好走出了院子,才回身把门关上。她缓缓的抖开手里的方巾,在方巾上有几抹红色,许是时间有些久了,红里透着黑。
不用猜,这定是人血……
这个是余好的吧……至于是那个地方出血,林又嫃几乎没有力气再去想。
余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有外伤,又是白布又是给余好的……
林又嫃想起以前一个老兵讲的宫苑女子的事情,说皇帝临幸要是不见血会被砍头。而验证的方法就是白布上有没有血……
林又嫃像是被手里的布给烫伤了一般,一甩手把它丢到了床边。她不顾一切的跑出了自己的院子,一路飞奔的向军营跑去。似乎,只有那里才是她可以去的地方……
在那天早晨之后,连着两天,林又嫃都没有和余好碰着面。她对余好的作息时间相当了解,知道她什么时候歇息,什么时候醒来,要避开很是简单。
卯时的时候林又嫃就会离开院子,那时候余好房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一直到亥时她才会回来,那个时候余好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但肯定已经不会出门了。
林又嫃还是会爬上那棵树,背靠着树干发着呆,余光总是会不受控制的往那间房间瞟去。直到那里再也没有亮光,林又嫃才会慢慢的滑下来,然后洗漱睡觉。
平时一起玩闹的小兵说她最近像块木头,她也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性子。今天又去帮林巴的忙,做着余好以往叫她帮忙做的事情,可是她始终会弄错些什么。林又嫃接着灯光看见食指指月复那里有根刺,那是在弄草药的时候扎上去的,可是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她是皮糙肉厚,但也不是个不怕痛的,
林巴说她像是被灌了麻药。林又嫃在他这样说的时候用拇指压了压那根刺,十指连心。她不让林巴帮忙把刺弄出来,而是带着这根刺回了家。
上次她也被刺过,还痛的哇哇叫,被余好笑了好久。那次,是余好借了一根绣花针轻轻的挑出来的,余好边挑便问她痛不痛,她说痛,余好就会轻轻的吹几口气,说一会就好了。
那时林尔臻也在边上,他还说余好吹的那是仙气。
林又嫃忍着痛,左手拿着绣花针开始挑,力道总是控制不好,被挑出了一点血丝,最后刺出来的时候像是破了一个洞。
余好弄好后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
林又嫃叹了口气,把绣花针重新扎在绣布上。她觉得这几天自己叹的气都快比爹爹一辈子叹的气都多,最闷的还是她不知道自己叹什么气。
林又嫃摇摇头,拿起门口的一个小锄头,开始在桌子地下轻轻的挖着。当初建着府邸的时候,爹爹怕被人挖了地道进来,地面用的材料很是硬实,她锄了两个晚上才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她起身拿出那个盒子,里面除了娘留给她的几样东西外,还有自己写的几张余好教给她认识的奇怪的字。还有的就是,那块有着余好处子血的布。
她把盒子埋了进去,上面的土也用力的压好,最后还盖上了破了的砖块。这些弄好后在把冬日用的火盆给放了上去,移好桌子后,终于算是完事了。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想把这些东西给埋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的东西。那个盒子里很多东西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娘当初给的。
那时候她还小却已经知道藏东西了,再加上自己的小院子除了自己别的人也不能进来,所以一直都在。等长大些认识了一些字,再去开盒子的时候才看见里面有几封娘亲留给她的信,只是有规定她什么时候看。一封是嫁人的时候看的,一封是生孩子的时候看的,一封是生气难过的时候看的,还有一封是对身边的人有怀疑的时候看的……
林又嫃最近心里不痛快,她想打开娘说难过时可以看的信,可是拿出来几次又放了回去,最后还决定把盒子埋起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看了又有什么用……
吹灭了油灯,林又嫃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看了看外面透进来的月色,想着等自己弄清楚了再挖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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