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神仙一念间(青梅版) 念二四

作者 : 张谜经

双火上前,抓住少年神仙的肩膀,眼睛里射出危险的凶光。

我第一次见到双火如此生气,花卫也有些紧张。

少年神仙抖动身体想甩开双火的大手,又怕又怒地嚷道:“你要干嘛?别欺负我现在没恢复法力,等我——”

“你给我闭嘴!”双火大吼一声,全然不顾魔藏王子就在身边,只是紧紧盯住少年神仙问,“这些魔人醒过来,为什么会忘了自己的伴儿?”

“那是遗情散的药效啊。都说了是用世上最薄情的两种虫子入药,药效自然是减退情爱。何况这药又不是我下的,是被那阵该死的大风吹过来了的,你要算账就找那阵大风算吧,别找我。”

但双火认定了少年神仙就是这件事的祸根,直直把他从地上拔起来,像是要把他举过头顶扔出去。

老抻沉着脸走上前,伸出胳膊虚拦住双火,劝道:“快把他放下吧,如今昏迷都被救醒了,你还想要怎样?再说王子在这呢,也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双火虽然盛怒,但终究做不出残暴的事情,不甘愿却也松开双手,让少年神仙落回地面。

少年神仙侧歪在地上,不满地嘟嚷着。而魔藏王子却一改疏离高傲的常态,竟然弯身去把他扶起,还问他的名字与来路。

“我叫苍耳。”少年神仙拍拍身上的尘土,“前些天从仙都飞来的。”

“飞?”大伙的眼睛就不自禁去看苍耳的身后,嘀咕着:“也没有翅膀啊。”

苍耳白白眼,不耐烦地解释起来:“最近有神仙找见了炼云的法子,我自然很快就学来喽,还炼制出一片最厚实的云,便驾着它去北方密林。哪曾想遇到一阵狂风被卷了进去。一醒来,就见四周都是黑土,罗盘丢了,法力也没了,直到昨晚看到这里一片火光,才估模着寻过来的。”

“原来如此。”魔藏王子听罢点点头,不像其他魔人一脸讶异,而是淡定地盘问他,“既然你是从仙人国而来,想必一定认得魔昂了?”

“魔昂?”苍耳听罢向四下张望,“他、他也在这?他不是被仙君驱逐到昼夜混沌的地方了吗?”

“驱逐?”魔藏王子面露疑惑,声音也陡然提高:“他为什么会被驱逐?”

“因为他是妖魔啊,而且是仙人国最后一个,躲了上百年才被白眉与沧海大鱼联手制服的。”

听闻此言,周围的魔人皆被深深震惊到。甚至双火与花卫也俱是一脸惊诧,连带着看向我的目光也带上了探究的陌生。

“那他呢?”魔藏王子随手指向我。

苍耳一开始只说我是个乡下神仙,然而忽然脑筋开窍,说起此前我曾被仙兵误认为是魔昂的同伙,当时以为是错怪,现在才明白是我隐藏得太好。

这下大伙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原本就是禁欲一派居多,我听到他们多数都在说魔昂的坏话,并联系到魔昂此前触怒他们的种种。

异恋一派虽然没有倒戈,但言语闪烁,显然对魔昂一直以来帮助他们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唯有双火尚且坚定,问苍耳:“魔昂到底犯过什么错要到被驱逐的地步?”

苍耳被问得莫名其妙,不耐烦地说:“他是妖魔,自然就与神仙不相容啰。”

花卫不满他的回答,反问道:“我们都叫魔人,跟你说的可是一个魔字吗?”

“这个?”苍耳也搞不清楚了。魔藏王子便在一旁自以为然地解释道:“魔昂想来只是仙人国的反对派罢了,和我们必定毫无关联。我们评判他,自是只能看他在魔人国都干了些什么。如果他性情不改,乱起事端,自然也会被我国驱逐。”

说罢,魔藏王子便转身离开,还邀请苍耳一同。苍耳看了看我和花卫,没怎么犹豫便跟着魔藏而去。老抻一伙自然在后追随。

眨眼之间,刚才还热闹混乱的岔路口就只剩下一片血红色。那些刚刚苏醒过来的魔人们或坐或卧,虚弱而迷惑。

双火挨个问他们,想要唤醒他们对异恋爱侣的记忆,可是却白费一番口舌,只能先把他们都送回各自住处。

等到天黑许久,我和双火花卫都待在屋子里时,消失了一天的魔昂才从外面回来。屋内昏光中,依然能看到他胸前原本雪白的熊皮上缀着几块泥斑。

我自然先把苍耳的事情与他描述了一下,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见他这般坦然,双火与花卫便也不再追问。相比于魔昂在仙人国的角色,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让异恋魔人恢复从前情爱的记忆。

双火最为忧心,他说:“如果把情爱忘到脑后,活着还有什么奔头?”毕竟在魔人国,异恋的魔人受到诸多排斥,很难有高地位与好声誉,所以找到可心的伴侣才是他们唯一的寄托。可如今,因了苍耳的遗情散,他们竟然把最重要的寄托给忘了。

“这也许是件好事。”魔昂淡淡地说,“这样一来,他们或许就不再是异恋,反而走上了正途。”

听魔昂这般说,双火的焦心不但没有纾解,反倒是更为严重。

花卫在双火身后给他按肩膀,一边出主意道:“那个叫苍耳的不是说了吗,只要找到最专情的鸟,烧成灰给他们吃掉就能彻底解毒啦。我们去找专情的鸟就是了。想来鸟吃虫、专情对付薄情,应该正好能解开那什么蜘蛛和螳螂的毒吧。”

只是,到哪里去找专情的鸟呢?

花卫又想起来,“上次林子中的巨鸟,不就是为了救回落在我们手上的小鸟才露面的吗?想来也是有情的吧。”

说到这里,却真的有些门路。双火不禁仔细思量起来。

花卫晃晃他的肩膀,“你们上次去追了那么久都没追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跟我说清楚呢。每次问你你都躲。”

魔昂也有此疑惑,半猜半疑地问:“难不成是鸟飞到了海里?”

听到海,双火的身子登时一僵。花卫立刻感觉出手下的反应,不禁又给双火捏起来,还嘀咕着:“管他海不海的,咱们之间还怕这份禁忌干嘛,你就说出来吧,我都好奇死了。”

双火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魔昂,又看向我,终于说起上次追鸟的遭遇:

“那巨鸟一直往北飞,但飞得不高,我们几个就紧追在后。追出了几片林子,一直追到天黑。我们实在跑不动,但那巨鸟也乏了力,就落在一棵大树上塌着翅膀休息。当时已经追出太远,我们实在不甘心放弃。就捡石头去打,把它惊得继续飞。这一追就追到天快亮,直追到了海边。那鸟就飞到海里,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当时我们许是追红了眼,就追进海水里去了。”

“但你们又不会浮水?”花卫疑惑道。

双火便解释说:“我们当时只从水浅的地方走,可是我没留意摔了一跤趴进水里,没想到居然能浮起来。他们几个也试着,居然各个都能浮起,于是我们就划着手脚朝那块大石头游,总算游过去了。才爬上大石头,可那鬼精的鸟又飞回了岸边。”

花卫说:“那你们就再游回来呗。”

“我们也想啊,但最邪门的是,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里,谁都没注意,海水就减退了。在大石头和海岸之间,只剩下宽阔的一大片淤泥。我们等了好久,海水也不再涌回来。我们就想从淤泥里走,但一踩到泥,就立刻被陷下去。于是我们就被困在了那块大石头上。往前看是一大片淤泥,往后看是望不到边的海水。一直耽搁了好多天。要不是身上还带着肉干和水,真担心会昏死过去。”

魔昂一直听得很用心,终于发问道:“后来怎样,海水有没有再涌回来?”

“没有啊,我们等了那么多天,都等傻了。倒是一天夜里,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们再醒来时就已经跨越那片淤泥而躺在了岸边,谁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无论如何,总算捡回一条命,可是不敢再惹上大海了。”

花卫忍不住唏嘘,而魔昂则琢磨着双火的话,说到:“你们入海的时候正赶上涨潮,那时海水最大,能把淤泥地覆盖,你们可以游过去。之后海水便退了,淤泥地就露了出来。可是,你们去追鸟的时候正是月初。”

双火与花卫不明白此事和月亮有什么关系。但我住在海边这么多年,每天都要巡视海滩,记录风向搜集贝壳,对月相与涨潮是很熟悉的,便对魔昂说:“涨潮常是在月中的。以前每到月中,海边涨潮凶猛时,海水就常常会涌进师父房间里,把他被子都涮走。”

“这我知道。”魔昂看向我,“我上岸的时候,正是赶着涨潮,那时是月中。但听双火所言,他们明明就是遇上了一次大涨潮,却发生在月初。如果没有涨潮把岸边那片淤泥覆盖,确实没办法进到大海里。”

听到此,我也迷惑了,“这么说这里的大海与仙人国的大海是相反的?这边涨潮,仙人国就退潮,而仙人国涨潮,这里再退潮?”

“正是这样!”魔昂的眼睛明亮异常,语气再也无法保持平淡,甚至连宽阔的胸膛也开始起伏波动。

双火注意到魔昂前胸白色熊皮上的泥点,不由问道:“这泥,难道是海边的?”

魔昂没有解释,反而跨着大步走了出去。转眼间,又拿着一块凹形兽甲进屋来,兽甲里盛着一汪水。

魔昂把兽甲拿到我眼前,轻轻摇晃了一下,兽甲里的水便也左右晃荡起来。

“懂了吗?”魔昂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我似有领悟,却没通透。魔昂便又摇晃了一下,双火与花卫也凑过来看,那一汪水险些被泼洒出来。

我看着那晃动在兽甲中的水面上倒影着我们的脸,又想起从前日日相见的海面,头脑中有什么正呼之欲出。

“这里的海,与仙人国的海,是同一片海啊!”魔昂的话终于让我从迷惑中惊醒,刚才错乱在头脑中的线团登时被抻直了!

明明就是同一片海,仙人国与魔人国只不过是在不同的两边。在月中,仙人国的海边涨潮时,这里的海面却是最低的时候。而等到月初,仙人国海面低迷,这里却在凶猛涨潮,于是海水才能一路蔓延淹没掉海边那片无法逾越的淤泥地。这大海正像是兽甲中的那汪水,左右晃荡起来时,一边多则另一边就会少啊。

“可是,我们后来没等到涨潮,是怎么回到岸边的呢?”双火还在纠结于自己的疑惑,“到底是什么在暗中帮我们?那片淤泥如果没有海水覆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过的啊。”

魔昂点点头,他显然是尝试过去穿越那片淤泥,但都没能成功。可见除非月初时潮水淹没淤泥,才能借着海水游过去。可是,还有谁能那么大的能耐,能在月中低潮时把双火几个从岩石上带回岸边呢?

花卫嘀咕道:“也许是老天吧。”说着目光飘向窄窗之外,又轻呼到:“呀,快看月亮多好看。”

听花卫这般说,我们的目光都望向窗外,只见到一轮浑圆的黄月垂在东侧天幕,许是才过十五没多久,月亮正好。

从前在海边,我每天都看日出。如果前半夜里有月亮,我也必定会望一望。相比于太阳稳定的轨迹,月亮的浮沉略显飘忽,但大概地也是东升西落。于是,我忽然想到魔昂论断中的一个疑惑。

“魔人国在仙人国的北面,而大海又在魔人国的北面。我们明明是一路向北的,即使入了海,也是一路向北游,只能是离仙人国越来越远才对,怎么可能游到对岸却是回了仙人国呢?”

魔昂微微一笑,“你对方向倒是清晰。但方向也许一直在欺骗我们。”

“嗯?”我有些不懂,方向几乎是这世间最能叫准的事情了,东西南北,正而不偏。但魔昂说:“在泉水边,我就因为星空疑惑过。后来,越发留意,我对世上所认定的东西南北就越发怀疑。还记得上次下雪,我那时正从海边那片淤泥地回来,我跟你说过,我回来时,海边在下雨,可回到魔人城却变成了雪。这完全不符合北寒南暖的常理。”

我听魔昂的话,倒也理解了三分,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魔昂拍拍我的肩膀,“方向到底如何并不紧要。也许如同乐极生悲,方向就北极生南。也可能是在某一处,南北就换了向。这都没关系。只要等到下次月初,我们游入海中,自然就能见分晓。”

“你们真的要从大海游回仙人国吗?”花卫担心地问。

魔昂点点头,“如果你们愿意,大可一路。”

花卫听之赶紧摇摇头,又看向双火,双火却犯起一丝迟疑。花卫不解,“大海那么古怪,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啊?”

“但无所求说过,仙人国有特别多的猎物。”说着,双火看向趴在墙角睡觉的白云犬。白云犬在梦中动了动耳朵。

花卫无所谓地笑笑,“在这虽然猎物少,但我们这一代也饿不死的。”说完,正欲松开按捏双火肩膀的手,结果却被双火回头抓住。

还是头一次,在魔昂和我面前,双火那么感情直接地望向花卫。

花卫有些不适应,想把手从双火手中抽出,但听双火郑重地说:“如果猎物的问题不再紧要,应该就没谁会在乎男女之事了吧。他们反对我们,不就是怕我们生娃添口吗。”

听双火这么说,花卫登时愣住。

魔昂似不经意,淡淡地道:“仙人国的物产丰饶,生老都是伦常,你们愿意生多少女圭女圭都随你们心意。”

在魔昂淡淡的尾音中,双火与花卫却陷入了沉思。这一晚,他们两个继续心里有事,仍旧把大床让给了魔昂与我。

然而并肩躺在床上,魔昂与我也没有太多睡意。我轻轻地问魔昂:“如果回去了,我们可能还会被神仙追。其实这里住着也挺好。”

魔昂侧过身子对向我,微光在他眼中流转,平静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我知道,我早已做好了打算。”

他言语中带出的温热气息碰到我的脸上,虽然我没再问另有打算具体所指,但心已安然。

第二天,魔昂没再追问双火到底要不要同路探海。但城中的形势,却越发让双火认真考虑起来。因为昨天被救醒的魔人们依旧没能记起原来的异恋对象,而魔藏王子那边正想趁此机会引诱他们走回正途。

除了昨天救醒的那些魔人,仍旧还有许多异恋魔人昏迷在黑屋子里。到底要不要让他们苏醒过来,全凭魔藏王子一句话。而眼前的困境是,无论他们苏醒与否,都只会让双火更加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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