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在伊案城多做停留,第二日晌午便启程前往北乌聂城。
一路上,沈瑜雪都在车前赶着马匹,没有与陆静妍多做交流。我仔细看了看陆静妍的脸色,便知道沈瑜雪还是没有原谅陆静妍。
我着实是想不明白,沈瑜雪到底有什么可生气的,只因为孩子不是沈瑜雷的?可是陆静妍明明解释过,她为什么不相信呢?
真是个顽固不开窍的人。
不出多时,马车便驶近北乌聂城。马车刚刚进城,便有使者前来迎接。看来静妍公主回到大南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乌聂城。
我们几人打赏了车夫,便跟随使者前往阿乌达宫。沈瑜雪率先走在了前面,陆静妍抱着沈余跟在其后,我抱着绾夏和熙亲王则在最后。
阿乌达宫与平阳国的皇宫略有不同。洛阳皇宫以红墙金顶为基础色调,三角四方为基础图形。而阿乌达宫则是以白色为主灰色为辅,房顶多为圆型曲线。进入洛阳皇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砖石路面,而阿乌达宫则是狭窄的白墙小路,蜿蜒曲折。
行走时,我发现这些小路间的白墙交错时会形成一些院子。我随意看了几个,发现里面都是些花花草草。我正琢磨着这些小院子的用途时,熙亲王突然开口说话了:“使者大人,请问可否耽搁些时间?”
使者停住脚步,回头对熙亲王微笑:“苏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听到“苏公子”这三个字,我有些一愣,抬头看了看熙亲王,才发现她如今依然是女扮男装。我低头偷偷一笑,她也并没有注意。
“苏某斗胆一问,这阿乌达宫里的小院子,是否行人皆可参观?”
使着有礼貌地说道:“自然是可以的,苏公子请便。”
熙亲王点头,随后转身向旁边的院子走去。陆静妍和使者见此,也纷纷跟在其后,只有沈瑜雪固执地向前走去。我叹了一口气,喊住了她:“沈将军,您先稍等。”
沈瑜雪回过头来看我,发现大家已经没有了踪影,一脸茫然地问道:“她们人呢?怎么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指着旁边的院子说:“她们去了那里。”
我和沈瑜雪随后进入到了院子中,只见使者耐心地讲解着:“这里是国王为三品以上逝去的官员亲自建造的名牌院,院中只有官员的名字并无尸骨。但是官员的名字也分了两类,”使者指着左右的两排名牌说,“左侧即为忠诚,右侧则为罪臣。”
大家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连连点着头。我看了看熙亲王,发现她也听得很是仔细。我笑了笑问道:“珞……苏爷你又不认得大南国的官员,为何对此感兴趣?”
熙亲王摇了摇头,“未必。”
站在一旁的陆静妍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她将沈余放在地方,伸手去抚模忠臣里的一块名牌。
我抬眼一瞧,便看到了沈瑜雷三个大字。
看来还真有我们认识的熟人。
陆静妍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沈余看着哭成泪人的陆静妍,也哭了起来:“娘……不哭……”
沈瑜雪也看到了沈瑜雷的名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走上前去,抱起了沈余,“余儿不哭……”
使者对于陆静妍的事情自然是了解一些的。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叹气说道:“兵部尚书本是忠臣,却在当今国王继承王位后才被归到这里的。”
陆静妍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十三弟正涵是个明君。”
忠臣这侧有五六十位,我随意扫了一下其他忠臣的名牌,大多是我没见过的姓氏和不认识的字。正在我准备放弃查看忠臣名牌的时候,我的余光扫到了一个名字:李颓。
“是李颓!”我惊讶地指着李颓的名牌喊道。
我的叫声将陆静妍和沈瑜雪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此时陆静妍的眼泪已经擦干,眼神中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始终麻木不仁的沈瑜雪脸上除了惊讶居然还露出一些怒色。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惊讶,因为我也很惊讶,李颓为什么会被归为忠臣。
使者在一旁解释道:“李颓本是三代国王的国师,今年战死后,当今国王就将他归为忠臣了。”
“这种人被归为忠臣,真是玷污了我哥哥的名牌。”沈瑜雪气愤地说道。
哪知熙亲王摆手说道:“死人而已,何必纠结。”
沈瑜雪摇头:“熙……苏爷,李颓可是杀了五皇……你五哥的人啊,难道你不憎恨他吗?”
“怨恨又有何用?”
“这……”沈瑜雪也一时无法回答上来。
使者在一旁叹气:“逝者已去,将所有的恩怨都带走,我们何必纠结过去?这样会让活着的人更加痛苦。”
我站在一边,连连称赞:“对对,好好珍惜活着的人!”
熙亲王也点头,“李颓可是被四代大南王归为忠臣的。既然大南王都原谅了李颓,你又为何不肯原谅。”
沈瑜雪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个所以然。表面上大家是在劝她原谅李颓,实际上大家这是在劝她原谅陆静妍啊。
沈瑜雪考虑了很久,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做追究。”随后她走到陆静妍的身边,拍了拍她肩膀说:“好了静妍,别哭了。”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沈瑜雪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陆静妍终于破涕为笑。
使者见到此景,便上前提醒:“各位,耽误的时间有些多,恐怕国王要等得急了。”
“抱歉。”熙亲王立刻上前说道,“那就请使者大人继续为我们带路吧。”
大家跟随使者走出院子,我跟在熙亲王身后,看着她的有些单薄的背影。尽管如今她女扮男装,却依然无法完全掩饰她独特的曲线。熙亲王进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看来这一幕,她早就计划好了的。
不多时,我们便来到了阿乌达宫正殿。阿乌达宫正殿与洛阳皇宫大殿大有不同。洛阳皇宫宽敞明亮,四周金石玉砌,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而阿乌达宫则是略微狭小,四周以银色为主,为夏日的炎热增添了几分凉爽之意。
我们进入正殿,便一眼瞧见了站在正中间的四代大南王正涵。大南王身穿银色纱袍头戴白色纱帽,此时正和几位年长的官员商量国事,见到我们进来,立刻转头注视我们,露出微笑。♀
我们几人下跪参拜,大南王立刻上前亲自扶起,“几位从平阳国远道而来,历经千辛万苦,不必跟本王行此大礼。”
语气平稳有力,声音却有些稚女敕。我起身偷偷观察大南王,发现此人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童,脸上稚气未月兑却又神态平稳。真是让人难以相信,这般孩童竟然能将暴君三代大南王正辕扳倒,可见他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谢国王。”我们几人谢过之后,纷纷起身。
“本王昨日就听说静妍姐姐和沈姑娘回到了大南国,今日一大早便派遣使者前去迎接。”大南王笑道,“真是让本王好等啊。”
沈瑜雪答道:“回国王,我们在伊案城遇到了唐文唐武二人,便耽搁了些时间。”
“没关系。”大南王摆手,表示不再追究,“唐家兄弟犯了错,留他们一条性命也算是本王对他们最大的宽恕了。”而后他目光扫到我和熙亲王二人,眉毛一挑问道,“沈姑娘,旁边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平阳国的熙……苏公子和家眷。苏公子曾带兵出战数回,近几年才卸甲归田,做起了药材贩卖的生意。”沈瑜雪介绍道。
大南王听后,略有深意地点头:“原来是苏公子啊。”
“公子”二字,大南王故意加重了语气,看来他早就看出熙亲王是女扮男装,但却没有说破。这样一来,他不仅留给了熙亲王足够的颜面,还提醒着我们,他掌握了所有的信息,在大南国必须要听他的,我们就别想耍花招了。
想到这里,我的背后冒出了一丝冷汗。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这大南王就将他的地位和我们的处境展现得淋漓尽致。
熙亲王上前一步,抱拳答道:“回国王,小民做些小生意想要去往琉璃岛,早年与静妍公主和沈将军相识,便拜托二位为我带路。路过贵国,便特意来拜见国王。”
站在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陆静妍突然开了口:“国王,静妍在平阳国的这几年里多亏了苏公子的照顾,没有苏公子便没有陆静妍,所以静妍希望可以帮到苏公子的忙。”
大南王点了点头:“静妍姐姐这几年在平阳过的可好?”
静妍嘴角扬起,眼神却无笑意:“说不上风光日上,却也衣食无忧。毕竟余儿也这般大了。”说着,她将余儿拉近了自己。
大南王这才注意到身旁的沈余,他眉头一皱问道:“静妍姐姐,这孩子……”
陆静妍低头,轻声说道:“余儿乃瑜雷哥之后,他是瑜雪的兄长,曾是先王的兵部尚书,四年前已经过世了……”
大南王这才想起,立刻说道:“本王记得,沈瑜雷兵部尚书被本王归到了名牌院的忠臣处。既然这孩子是忠臣之后,本王必定要好好栽培。”
“谢国王。”陆静妍伏身而谢。
大南王与陆静妍和沈瑜雪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便为我们安排了住处。用过晚膳后,我们四人便又聚到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本是十一弟的亲姐姐,我前去请求,必定会有所效果。”陆静妍坐在椅子上,看着来踱步的熙亲王说。
“不。”熙亲王摇头,“大南王并非等闲之辈,今日你提到我在平阳国的对你的帮助是,他却巧妙地将话题岔开了。”
“这事不能急。”沈瑜雪接过话,“大南国与东珠国大战在即,若是熙亲王可以被国王重用,区区船只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珞冰出战东珠,且不是要耽搁很多时间?”我不情愿的问。
“无妨。”熙亲王摇了摇头,“琉璃岛近在咫尺,耽误个几十天也并无大碍。”
我仔细想了想,熙亲王所言极是,如今我们距离琉璃岛不过是一河之隔,不必如此心急。
“那静妍和沈将军将如何打算?”我抬头问道。
陆静妍没有做声,她看向沈瑜雪,沈瑜雪也看向她,而后两人相视而笑。
“既然国王承诺要好好栽培余儿,我们必然要给余儿一个适合成长的环境。”沈瑜雪笑道,“昨日之事是我太过偏激,决定留下来照顾余儿算是我对静妍的补偿吧。”
陆静妍听到这番话后热泪盈眶,感动地轻声呼唤:“瑜雪……”
沈瑜雪握住陆静妍的双手,饱含深情地说:“静妍,是我错怪了你。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我都会好好照顾你和余儿。这个梦我沈瑜雪做了很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实现,我绝对不会再放弃。”
“瑜雪……”
我听这话感觉有些奇怪。什么叫“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
陆静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瑜雪而后又说:“明日我便跟国王阐明我们的关系。”
“等等。”熙亲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沈将军你要怎么说?”
沈瑜雪思考一会,“就说,我想和静妍渡过余生。”
“三思。”熙亲王说,“大南国本女子稀少,两名女子厮守终生,恐怕……”
沈瑜雪没有接话,屋中立刻变得异常安静。
我抬头一看,发现二人正眼神对视,含情脉脉。我便吐了吐舌头,便拉着熙亲王离开了正厅。
回到屋中天色已晚,绾夏早已入睡。熙亲王洗漱完毕,便也催我速速就寝。我躺在熙亲王的身边,看着她近几日白天都要伪装成男子,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做回女人,多少有些心疼。从皇宫逃出来的这半年里,熙亲王陪我吃了好多苦,如今她也习惯了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也不知道洛阳那里怎么样了,女皇帝已经有了妹妹孟靥,不知道是否还在追捕我们。承亲王如今是生是死也都、不知晓,太子苏煜和日和国公主慕容染姝在木海城又发展的如何?苏糖苏萃是否回了老家,楚青芜在承亲王府住得又如何?现在想想,我还有这么多牵挂,真想飞回到洛阳看看大家的情况。可是转念一想,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马上就要到了琉璃岛,不能半途而废。
第二日清晨,我们洗漱完毕前去拜见大南王。此时大南王正在和官员们商讨朝政,我们本想退下等候,却被他一声叫住:“各位且慢。”
“国王有何吩咐?”熙亲王上前问道。
“我与几位官员正在商讨大南与东珠交战一事,不知各位有何见解?”
沈瑜雪答道:“回国王,我曾在平阳国当过将军,不知能否帮上忙。”
熙亲王也说:“国王若是有何吩咐,小民愿意为您效劳。”
“好!”大南王笑道,“既然二位如此豪爽,本王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东珠国此时已经召集了五十万大兵,驻扎在大南国东边的普恰克其镇外的克深山上。普恰克其镇地势低洼,易攻难守,东珠兵随时都有可能攻入。本王想派二位带兵出战,守住普恰克其镇。”
“这……”熙亲王故作为难。
“本王不会亏待了二位。”大南王说道,“沈瑜雪其兄长沈瑜雷曾为兵部尚书,沈瑜雷去世后,此职位一直空缺。今日,本王将任命沈瑜雪为兵部尚书,并挂帅前往普恰克其镇!”
“谢国王!”沈瑜雪跪地谢恩。
“苏公子,本王就封你为大将军,跟随沈元帅一同镇压东珠兵!”
熙亲王也跪地:“小民遵旨。”
“明日午时启程,本王将为你们送行。”说罢,大南王哈哈大笑起来。
“启禀国王。”熙亲王突然说道,“小民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小民路过贵国,本是想去往琉璃岛。但如今贵国危机,小民必然要竭尽全力相助。”熙亲王沉稳地说道,“但希望战胜之后,小民可以离开这里,且借予船只一用。”
“准!”大南王爽快地答应,“不过本国目前尚无船只,阿拉西河也并无交通,即日起本王就下令造船。你只要胜利而归,本王必定送你们出海!”
“谢国王!”熙亲王立刻感谢道。我也学着熙亲王的样子下跪谢恩。
就在这时,只见沈瑜雪上前一步,抚平衣袖、整理长袍,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以头扣地,郑重其事地说道:“启禀国王,沈瑜雪也有一事相求。”
“请讲!”
“咳咳……”沈瑜雪清了清嗓音,“沈瑜雪请求国王将静妍公主赐予我。”
大南王一时间没有明白沈瑜雪的话,皱着眉头问道:“赐予你什么?”
沈瑜雪抬头注视着大南王的眼睛:“赐予我静妍公主。”
我没想到沈瑜雪会在这时提出请求。我抬头看了看大南王,发现他面色铁青,周围的官员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大南王还是有些不信,他眯着眼睛再次问道:“赐予你静妍姐姐做什么?”
“沈瑜雪自幼就和哥哥守护在静妍公主身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如今大患已去,我想好好陪在静妍公主身边。请国王赐婚。”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立刻窃窃私语,有几位官员立刻出来反对。
“沈尚书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沈姑娘,你可是刚刚当上了兵部尚书,为何又提出这般的要求!”
“静妍公主可是你的嫂嫂啊!”
……
陆静妍站在一旁,上前一步跪下哀求:“国王,静妍心甘情愿跟随瑜雪,请国王成全。”
话音刚落,有一位年过七十的老臣上前一步:“国王,您可不能看在静妍公主是你姐姐的份上同意了这门亲事。公主乃是大南国的一个脸面,静妍公主这几年犯下的错已经让我们大南国颜面扫地,若是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这大南国的地位……”
大南王一摆手,正殿立刻安静了下来。我和熙亲王也跪在旁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请国王成全!”沈瑜雪又一次叩首。
作者有话要说:啊!榜单终于完成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