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之后,宅院改造工程已差不多完工了,丽山上的山泉水也引了下来,直接导入庭院中的蓄水池里,一开水阀便哗啦啦的淌水。
池子底下铺了青石,泉水注入进去清澈见底,大约是直接引水下山,途中未经污染的缘故,水质甚至比香坊村河道的水还要好些。
杨子熙十分满意,原本想着再用导管连接到手术室和各间病房中,但考虑到治疗值已经不多了,导管兑换起来成本太高,最终还是作罢,好在蓄水池便在庭院中,取水不过是走出屋子两步路的事而已。
姚大儒的石膏已经拆了,长期打石膏会导致关节僵硬,而且老年人在床上也容易生褥疮,因此观察发现他的腿骨开始长骨痂之后,杨子熙便将他腿上的石膏给去了,自此姚老头才觉着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去了石膏之后,便是长期的复健过程。然而无论杨子熙怎么使了劲的逼迫他锻炼,姚老头就是不爱动弹,他赖在医馆那把独一无二的轮椅上,成日里催着杨五推着自己到处转悠,就是不肯自己撑起双拐。
“这玩意好啊!自带轮子,想去哪儿去哪儿!”老头拍着扶手兴高采烈的冲杨五道,“再推快些!再推快些!”
杨五抹着额头上的汗道:“老爷子,再快你就要飞出去了!”
两人绕过回廊,来到了后院,正碰上王晓石冲杨子熙请教学问。
“小师父,上回您教我的阿拉数字我都背熟了,可用的时候我还是不太明白,譬如这书上写的零五毫克是什么意思?”
杨子熙就着水盆,正在给子暮洗头发,小家伙乌黑发亮的长发已经留到腰际了,发质那是好的没的说,小家伙自己嫌麻烦,不爱打理,每回都是杨子熙给他收拾。
手上都是泡沫。杨子熙只别过头,就着王晓石的手瞥了眼书,回道:“你仔细着瞧!零和五之间还有个点呢,0.5的意思就是1的一半。”
听到这话,姚老头兴致大起,插嘴道:“零就是零,五就是五!加个点算什么?一者分为一半则化为二了!”
杨子熙:“……”
王晓石“……”
子暮:“……”
“敢问姚先生在南淮书院是讲什么学的?”杨子熙回过神来忙问道。
老头一捋胡须,满脸放光、得意洋洋的道:“格物!我专精格物学!门下学生上百!”
杨子熙望着老人,神情难辨,片刻之后转头冲子暮道:“入学后你只管去听文章诗词。数理化我负责教你罢。”
姚大儒:“……”
深感自己收到了侮辱。老头撑着轮椅扶手叫嚣道:“小丫头莫要说大话!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我且问你。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杨子熙心中暗道。这不就是个一元方程吗?于是她很快报出了答案:“鸡二十三只,兔子十二只。”
老头一愣,没想到她仅凭心算便得出了答案,于是又道:“今有鸡翁一,值钱伍;鸡母一,值钱三;鸡鶵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鶵各几何?”这回小丫头可说不上了吧?先贤张大儒这题目出的可谓极难,书院中的学生都没有几个能答得出来呢!
杨子熙笑了笑。不过是三元方程的题目,她可没兴趣陪老头瞎扯,于是没理睬老头的问题,只舀水将子暮头上的肥皂泡都冲刷干净,嘴里嘱咐道:“你瞧!我送你去南淮书院。可不是让你学习买鸡买鸭的,你只管读好四书五经便可,旁的都不必理会。”
子暮淡定的回道:“你不说,我也瞧出来了。书院教格物的都不怎么靠谱呢。”
姚老头:“……”
给小家伙擦干了头发,杨子熙转脸笑眯眯的站了起来,端着水盆靠近姚老头。
老头还憋着气,斜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我说姚先生、姚大儒!我昨儿便嘱咐过了,你不能再依赖轮椅的,怎么今儿你还坐着满地跑呢?”
老头儿一惊,表情瞬间崩坏,他转过脸讪讪的笑道:“我觉着我的腿还有些疼!哎呀!真的疼的厉害!还没到能走的程度呢!”说着他便抱着自己的大腿使劲吆喝起来。
杨子熙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你伤的是左腿,莫不成什么时候右腿也断了?”
姚老头瞬间僵住了,抱着腿转过头,飞快的冲杨五挤挤眼睛,示意他赶紧推自己离开。
杨子熙道:“别挤了,他是我的人……”
姚老头:“……”
杨子熙命杨五撤掉了轮椅,又拿来了拐杖,塞进老头手中道:“从此地开始,撑着拐杖走回去,谁也不许扶他。”
这可要了老头的亲命了!他拼命的冲杨五挤眉弄眼,杨五只能全冲没瞧见。
最终没有办法,老头认命的撑起双拐,早知要走回去,他就不跑这么远了啊!!从后院回病房简直是比登天都难!
他东摇西摆的在原地打转,似乎撑着的不是拐杖而是高跷,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
“……我……我……我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他满脸流汗的冲着围观监督的杨子熙求饶道,“行行好,明儿……最迟明儿我一定开始锻炼还不成吗?”
围观的众人神情各异,王晓石满脸揪心,恨不得上去相扶;杨五用手捂着眼睛,只留下指尖的缝隙窥看,似乎不忍目睹;子暮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一句:无能的人类!
杨子熙则抱着胳膊,面部表情的应道:“明日推明日,你已经没有信用了。不按时做复健,腿伤就不容易好,若是时间拖长了甚至有可能变成个坡子。届时就会有人说我的医术是蒙蒙拐骗,远不如悬壶堂的梁神医了。”
姚老头:“……”话说那天她原是都听见了,只不过秋后算账,在这儿等着呢?
在众人的围观下,他杵着双拐一点点的往前挪,僵硬的如同木偶。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前院,距离病房还有至少十米。老头浑身冒汗,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似得,他一扔拐杖,坐到地上摊开双腿道:“走不动了!真心走不动了!这么下去就算我腿好了,命也没了一大半!”
杨子熙笑了,转脸冲杨五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等会把他给背回去。明日起他还得走同样多的距离,一步都不能少。他是归属你照看的病人,我没空时刻盯着。他赖着不做便是你的失职,今晚罚你将全院的柴禾都砍了。”
杨五苦着脸领罚,小主子的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明白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姚老头这下子倒不好意思了,忙道:“哎!我说这事不公平吧?是我赖着不走路的,也是我命他用轮椅推我的,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你罚他做什么?”
杨子熙笑容依旧的道:“我罚他是因为他没闹明白,谁的话该听,谁的话不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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