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告诉我?”
临天皇的话已经让欧阳钰思绪扰乱不堪,他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他看不清四周的方向,论情,他和临天皇无疑更亲,论理,父皇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此刻的他举步维艰,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后悔,若是不做,更会悔恨。
他凝重的目光中带着盈盈的期待,期待欧阳嬴衍能够信任他,告诉他这一切的真相。
然而这个问题却让神情深沉的欧阳嬴衍突然黯然神伤,他抬了抬食指,转过身去,说道,“六弟,你帮了我不少,接下来,你可以站在他那一边!”
楚曦看了一眼失望的欧阳钰,叹了一口气,便跟上太子衍的步伐,临了时,只道,“楚王,保重!”
楚曦明白,有些事不是欧阳嬴衍不说,此事背后的真相何其残忍,只是欧阳钰恐怕无力承受去,他的嬴衍,明明受过这么多苦楚,却将那些不堪的记忆试图在他心中磨灭,不愿去伤害他人。
曾在他醉酒的时候,楚曦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他绝望的说道,“水水,当初那人许诺母后,会善待她一生,可是,最终还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狠心害得她含恨而终。”
“当年的滴血认亲是何其可笑,母后久居深宫怎会与南诏人有染?他心中明明清楚,却不愿意相信母后,不去查这件事,就任着宗政彦和宗政贵妃活活逼死她。”
“我忘不了母后临终时那绝望与恐惧的神情,他是一代君王,为何如此负心寡性?”
这些的一切,都是在他脆弱的时候和楚曦提及,他们二人心中的仇怨只有对方能懂。
那个时候,只要嬴衍一提起他的生母,便会痛苦不堪,楚曦只是心痛的抱着他默默的陪在他身边,不加言语。
原本以为自己心中的那段记忆已经不堪到极点,却不曾想她却比他幸运得多。
事后,欧阳嬴衍和玉锦去找南诏人,楚曦却独自悄悄出了东宫暗室,去找欧阳钰。欧阳钰此时知道他们不少秘密,若是真如嬴衍所说,欧阳钰信了临天皇的话,再次帮助临天皇,那后果不堪设想,她绝不允许任何不利于嬴衍的危险因素存在。
再者,这件事因欧阳钰而起,他从小却衣食无忧,集万千宠爱于一生,他总要知道真相!
欧阳钰见楚曦孤身一人离开了欧阳嬴衍的保护范围,在府门外看到她的时候,立刻担忧地跑过去,斥责道,“曦儿,你疯了,朝廷的人现在一直在找你,你现在有身孕,万一被朝中人发现了,后果严重!”
是的,自从无影楼被灭后,京中几条大街多了不少巡视的军队,楚曦手心起了一手的冷汗,她拉紧了斗篷,目光紧张的从远处巡视的军队身上收回目光,射向欧阳钰,“楚王,有些事我想和你说清楚。”
欧阳钰焦急地叹了一口气,拉过楚曦,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一个角落,窜进了楚王府后门。
“曦儿,你冒着这么大危险,过来是为了他吧?”欧阳钰扶楚曦坐下,但见她脸色有些不大对,便顺便让下人去煎一副安胎药。
楚曦微笑着,算是默认他的话,“他不告诉你往事,你顾念兄弟之情!”
欧阳钰神色一紧,“曦儿,你愿意告诉我?究竟父皇说的是真是假?在我的记忆中,修元皇后生性温和善良,我是绝不相信这件事的。”
欧阳钰还记得当年,他的母后连同宗政彦提供了铁证,逼死了修元皇后,那个时候,皇兄就被父皇软禁在冰凉的东宫,等他再次见到皇兄的时候,他已经被病痛折磨,身体羸弱了,所以这么多年,他心中一直有愧于皇兄。
楚曦看着欧阳钰走到窗前,负手背对着他,背影似乎憔悴了许多,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忍,这个男子从不曾真正伤害过她,此刻对她也有一份发自担忧,她之前为了嬴衍利用他不少,若是真将往事告诉他,是否残忍了?
“曦儿?”欧阳钰回头,见她一脸迟疑,问道,“为何不说话?”
楚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掩去了神情中的不安,“天龙国崇尚佛教,不知楚王可知,临天皇比天龙国更加信佛?”
欧阳钰点头,接着听楚曦道,“当年,朝廷中有一位国师,深受皇上重用,炙手可热,皇上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甚至曾闻言皇上让他炼制不老丹!”
“曦儿,这些事很多年了,那个时候父皇只是一时沉迷,事后,他也觉悟了,严惩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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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只是这些和皇兄有什么关系?”
楚曦眸光微敛,接着开口,“当年嬴衍的母亲怀孕的时候,那个妖僧就曾有言,皇后月复中的双生子乃妖孽,会祸乱欧阳族子嗣,自那个时候,临天皇就对她月复中的孩子动了杀心,可是,后来修元皇后生下的并非双子,而只有嬴衍一人,皇上的顾虑才慢慢打消。”
“可是后来为什么”
“因为皇上的昏庸!”说到这里,楚曦的声音已经转为了悲愤,他厉声打断欧阳钰的质问,“当年的那个预言就像一根刺般在皇上的心里,长年累月,他对嬴衍一直有隔阂,直到嬴衍五岁的时候,那个妖僧再次断言,楚王你乃天命所归,日后必能统治四国,君临天下,而嬴衍却是祸害临天朝的妖孽!”
临天皇昏庸也就算了,偏偏又那么野心蓬勃,欧阳钰有这种命格,他是求之不得的,怎会容许有人阻挡?
欧阳钰已经错愕的说不出话,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灿弱明星的眸子里漂浮着层层雾气,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染上了一种极致的沉痛。
临天皇的杀心已然不能压抑,却在那个时候,传出修元皇后与一个南诏的商人苟且,就连太子衍也是南诏人的孽种的丑事,这件事并没有多少证据,然而临天皇就将此事坐实,不去查探丝毫,就将修元皇后鸩杀,那时若是皇后和太子一起离世定会引起猜忌,所以就有了后来临天皇对欧阳嬴衍的软禁,一天一杯毒药。
这些事楚曦不说,欧阳钰也能猜的到。当年那件事,临天皇处理掉了所有知情人,只是想外宣称皇后猝死,然而欧阳钰一直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
欧阳钰坐到了凳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水,在楚曦的角度,能看见那满满的水面上波澜不断,有些还从杯中溢了出来,洒在了他干净整洁的白色衣袍上。
“曦曦儿,我想静一静,我派人送你回去!”
楚曦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欧阳钰突然叫住了她,楚曦转首,对上他悲伤的脸上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只听他颤抖着嘴唇说道,“我从小便知我的母后害死了皇兄的母亲,曦儿,你可知我为何这么厌恶他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权利?”
楚曦一滞,脑中思索着他这句话的含义,清淡似水的冷眸突然转动了一下,她蓦然抬首,问道,“你是为了嬴衍?”
欧阳钰点头,“不知为何,我和他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却对我千般宠溺,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对皇兄却一直是往死路上逼。这事常人听来,都会为皇兄感到悲哀与不平,可是曦儿,你可懂我心中的折磨与无奈?”
楚曦的身世和欧阳嬴衍几乎是如出一辙,所以她体会不了欧阳钰的感受,但却看得出来,发现他和欧阳嬴衍隐晦的那种难能可贵的的手足之情。欧阳钰为了嬴衍,放弃了皇上给予他的一切富贵与权势,嬴衍却不忍将他牵扯进这些争斗之中,宁愿让欧阳钰误会,也不说出真相,可今日欧阳钰知道嬴衍一切多舛的命运紧紧是因为他那个可笑的命格,想必心里是难受至极的。
“每每那些荣华摆在我面前,只会令我心中生出更多对皇兄的歉疚之感,让我受之有愧,看清这帝王之家的无情。你知道吗,小时候自记事起的那极短的时间,我和皇兄的关系极好,这份感情,却在一夕之间完全变了,自那以后,我面对皇兄,心中只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愧疚。”
楚曦低眉,最终叹了一口气,“楚王,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嬴衍从没想过要将你牵扯进来,所以那日便让你收手了,我不想伤害你,告诉你这些嬴衍并不知道,那人毕竟是疼了你那么多年的父亲,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帮助他再去伤害嬴衍。”
最终,欧阳钰长呼一声,语气有些无奈,“你终究是不愿信我!诚然,皇兄和父皇各执一词,我也不知该信谁,不过你放心,皇兄和父皇的纠葛,无论是政治争执,还是私人恩怨,我不会再帮任何一个人。”
一个是从小疼他宠他的父亲,一个是自己愧对的皇兄,这艰难的处境里,他无论如何选择,都会后悔,所以最好的法子只有不再插足,在胜负已分之后,帮助失败的一方,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这个时候,皇兄不见你会着急,我送你回去。”
楚曦静静点头,她何尝看不出他眉宇之间痛苦的愁绪,只是这个时候,为了她和嬴衍的仇恨,她只能狠下心,在他几次帮了她和嬴衍之后,仍旧对他提出如此不信任的要求。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中默默的说出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