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留接到任务后,离开偏殿,到大殿去监视史严去了。
大殿里现在可是热闹非凡。史严招来上百侍卫,以麻绳绑在削金剑剑柄上,上百壮汉齐拉麻绳,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那声音将整个王宫都搅得不得安宁,却无法憾动削金剑半分。
相比外间的嘈杂,偏殿的气氛却因凝重而格外安静。
楚逍跪在伏皇的面前,向他深深一拜:“微臣愧对君上!”
伏皇挑眉:“你有何愧对孤的?”
楚逍内心挣扎,终是闭眼坦诚:“臣确实写过一封信予上野国君。”
伏皇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将纸张平展开来,照着上面的字念道:“宇文君,今晨获君书函一封,吾不甚惶恐。吾入司卫十年,吾王待吾,器重有之、信任有之、爱护有之,吾视王,如上、如兄、如友。然,天神圣女预言,言犹在耳,君即便不提,吾也每每念及。吾王三十五岁大限将至,吾心甚忧。天命虽定,吾却愿为王与天一搏。若天终不遂人愿,吾也将继王之遗志,穷毕生为司卫鞠躬尽瘁。君之邀约,吾恐难承盛情,望君海涵。君若念及与吾鹧鸪山同抗乌迄之情,请君勿将吾王大限一事外传,吾定当感恩戴德!”
伏皇念完,看向跪在膝下之人的眼光变得复杂:“楚逍啊,楚逍,你愧对孤的,并非写信谢绝上野的邀请,而是从未告诉孤大限一事,对吗?”
楚逍头更低了:“臣罪该万死!”
“你错了,确实大错特错!”
楚逍低着头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双膝盖,他震惊地抬起头来,竟是伏皇跪在他面前。♀
伏皇悲怆的目光里隐有泪光:“你何罪之有。是我欠了将军一个迟来的感谢,请受我代司卫百姓的这一拜!”他说完便立刻拜了下去,头嗑在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楚逍措手不及,慌张地伸手去扶:“君上,这怎么使得?”
“你明知我只有十年之运,仍愿投我司卫,这样的大恩,我除了一拜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君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您不必如此。这十年来,我从未有一天后悔当日的决定。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只有您三十五岁大限一事。”
伏皇将楚逍扶了扶。楚逍见自己若是坚持跪拜,伏皇也不会起身,便拉着伏皇一起站起来。♀
伏皇站稳后,叹了一声:“其实,我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年,不过是靠神医乐无忧的药物控制,没在人前显出病态罢了。虽然没有想到只有区区一年这么短,却也早就知道,大限之日不远了!”
“君上……”楚逍无言以对。
这君臣二人如是慨叹,均有感世事颇为无奈。
“啊!”伏皇忽然捂着左臂大叫一声。他踉跄两步,坐倒在地,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凝聚。打开捂着手臂的右手,上面一片红色,再看纱布,已经全部染红。
楚逍大惊失色,扶着伏皇不知如何是好。
“快把纱布打开,让我瞧瞧!”九夜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就像是一阵清泉般,立刻让楚逍镇静下来。他依言将缠绕在伏皇左臂上的纱布拆开,里面已是血肉模糊,伤口还不断汩汩冒着鲜血。血顺着胳膊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迅速积起一捧。
伏皇疼痛难当,只凭一股意志,咬着牙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怎么会这样?”楚逍难以置信地摇头。
九夜当机立断,吩咐月晨:“快,将封灵咒打在伤口上!!”
月晨嘴里念了几句无人听懂的咒语,右手心聚起一团黄色灵气,再随之一舞,将灵气悉数封在伏皇的伤口处。
那团黄色气体刚落下,伤口便不再向外冒血,血算是止住了。
楚逍舒了口气,看向九夜,却见她一张小脸上眉头紧皱着,并无半分轻松。他心下一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九夜深深地看着楚逍,轻轻吐出两个字:“剑气!”
“剑气?”楚逍倒抽一口气,骤然明白了。削金剑并非凡品,本身自带浓厚剑气,即便他没有修炼气内气,凭借削金剑本身的剑气,也足以让他笑傲天下。所以,刚才那一剑虽然偏离了方向,只是轻轻擦过伏皇手臂,但削金剑是全力而发,那剑气绝对未减半分,必然是从伏皇伤口处钻了进去。
“刚才月晨是将剑气导了出来吗?”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楚逍问道。
九夜摇头:“你刚才看得分明,他不过是将汹涌而出的剑气重新封印罢了。”
“那剑气岂非还在君上体内?那么,那么,君上岂不是……”
“若解开封印,剑气马上会从伤口倾巢而出,伏皇会立刻大量失血。若保留封印,任剑气在体内乱窜,那也不过是拖延之法,时日越久,对五脏六腑的损耗就越大。”
她说完,脸色愈发黯淡,自言自语地说:“命运当真难以翻转。兜了一个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圣女,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伏皇的敏锐并未因疼痛丧失,他沙哑着嗓音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今夜来参加宴会,究竟是为何而来?”
九夜如星般明亮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伏皇,忽地粲然一笑,本该明媚的笑容却呈现出完全相反的味道:“你身体虽然不好,却也不至只能活到三十五岁。真正致命的原因,是今夜削金剑失控,伤了你的心脉。虽然你的命被乐无忧抢了回来,却也不过是多得一年时间。我本想冒险为你改运,让月晨替你拦下那一剑。可是……”
伏皇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微笑:“果真是天命难违!”
楚逍急切地抓住九夜的手:“还有办法的,你还有办法,对不对?”
九夜还没说话,月晨已经着恼,正准备一掌拍开楚逍的手。
外间的喧闹突然变调,有人大叫:“着火了!大殿着火了!”
一股浓烟从外向偏殿里面钻了进来。
九夜想到什么,面色遽变,将另一只手覆在楚逍手上:“快去前殿看看,削金剑只怕又要作恶了!”
“可是,君上……”
伏皇虚弱的声音立即打断他:“你快去,孤一时半刻不会有事,前殿那么多人,千万不能再生事端!”
楚逍点头,将面罩重新戴上,闪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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