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澜抱着女儿出了大堂后,焦急的神色随即一扫而空。他悄悄拔出顾婉容后脑勺上的细针,将她交给下人照料。
“出来吧!”对着无边夜色,顾安澜沉着嗓音唤了一声。
月晨从一株树上跳下,黑衣在夜里甚是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他。
“九夜请你去一趟。”
顾安澜颔首,跟在月晨身后去到九夜房间。
一进门,顾安澜便迫不及待问九夜:“你和宇文战之间究竟有何纠葛,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九夜慢悠悠地递给他一杯茶,说道:“先喝茶去去酒意,清醒了我们再谈!”
顾安澜清茶入肚,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焦灼减轻不少,不由模着仍留有余温的茶杯感叹道:“这还是你敬我的第一杯茶!”
九夜未料他有此感,微微愣住,才将话题转回来:“宇文战的事情你不必挂心。他暂时不会杀我!”
“嗯,这话是你说的,爹就相信!”
听到“爹”这个字,九夜又愣了一下,不免朝顾安澜多看了一眼。只见他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
月晨冷眼旁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大踏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临到屋口还有意撞了下门,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顾安澜疑惑地问:“这孩子怎么了?”
九夜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是你什么人?放在身边能信任吗?”
“他不会害我!”她说完,便沉默下来,似乎并不怎么愿意讨论月晨的出身问题。
顾安澜也突然无话可讲,冷了半天,才又再次开口:“你请我来,想说什么?”
九夜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旁,望着朦胧的月色,问道:“你知道上野的历史有多少年吗?”
顾安澜不解她所问,仍然答道:“至今二百四十年二。”
“司卫国呢?”
“差不多吧,也是两三百年。”
“容城呢?”
顾安澜站了起来,答道:“三百二十九年。”
“听到这些数字,你作何感想?”
“我该想什么吗?”
九夜转过头来,直盯着顾安澜:“你其实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对吗?”
顾安澜眼底微波颤动,反问道:“你是想告诉我,容城的时间到了?”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的车轮总是无情地碾过一个又一个的时代。没有国家能够永存!上野不能、司卫不能、容城,也不能。”
“我也知道迟早要有这一日。”顾安澜闭上眼,长叹一声,说道:“只是,我不能让这一日发生在我在位之时啊!”
“那么,你打算与宇文战做个什么交易呢?”
“容城的关系网千丝万缕,几乎在每个国家都有人脉。婉容的大姐、二姐更是嫁到司卫属国。这些关系为他所用,我只求容城能继续保持**。这样的买卖,他并不吃亏,不是么?”
“所以,你需要利用婉容的婚事?什么世家、王子、安定侯,其实统统没有机会。你早已做好打算,要将她嫁与宇文战为后。只有那个位置,能够让你安心,以防上野国日后翻脸不认账。”
顾安澜点头默认。他没有必要在一个天神圣女面前隐藏,
“你以为一个后位就能保住容城吗?”
“宇文战到如今还未有子嗣。一个后位保不住,若是再加上孩子……”
“他已到壮年,你认为他为何还没有子嗣?你还是先查清这件事吧!”
顾安澜猛然惊醒,他的确还未查清背后原因。既然九夜特别提出来,他是不是该动用更多人脉去找找答案。
“孩子,谢谢你……”顾安澜安慰地看着九夜:“你虽然还不肯叫我一声爹,但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我们这个家,所以才会特意前来提醒。”
“你错了!”九夜摇头:“我让你去查,不过是为了让你看清,你的希望有多么绝望。”
顾婉容今日起得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
昨日莫名晕倒,醒来后她浑身疲乏,便早早入了睡。谁知,今早竟就睡不着了。
梳洗完毕,她让下人为自己梳了个飞仙髻,再细致画完妆,再穿上与妆容搭配的衣裙,对着一人高的铜镜仔细再前后检查一番,这才出了门。
作为顾家小姐,姿容是最重要的事情,任何时候都要一丝不苟。所以,即便有些心急,她仍然保持着得体的步伐,朝花园慢慢走去。
“小姐,您看,那只青鸟儿在桃树枝头上呢!”婉容的贴身侍婢彩儿开心地指着那株九夜所说的长生树。在它最低的那杆树枝上,正停着一只娇小的青色鸟儿。
顾婉容的脸在看见青鸟的瞬间,乍现一抹亲切的笑容。
她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地靠近桃树。
“小青,你回来了?”
小鸟仿佛听得懂人话般,鸡啄般点了点头。
顾婉容笑盈盈地看着它。
“这鸟儿果真跟小姐有缘,每年这个时候都回来看小姐。”
“她未必是回来看我,说不定是来找这棵怪树的!”
“来找怪树,也可以是来看小姐啊!你看它,每次别人逗它,它都飞到较高的枝头不理睬人,只有小姐和它说话,它才会停在这里。”
顾婉容并不以为意,摇头叹息道:“鸟儿生来有翅,就该展翅高飞,不该受困于一处。”青鸟儿仿佛听懂她的感慨,小脑袋往下啄了啄。
顾婉容见它实在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模了模它脑袋。它竟也任由她抚模,并未逃开。
“彩儿,它让我模她了!”顾婉容惊讶得忘乎所以,大声叫了起来,连需要时刻保持仪态的家规都顾不了了。
“这鸟儿确实与你有缘!”一道晴朗如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喜悦。
“你是——?”顾婉容疑惑地问道。眼前这位女子白衣胜雪,长发披肩,未梳任何发式,一张脸脂粉未施,却显得更加清丽出尘。
她心里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你是爹在外面的那个女儿?”
“我叫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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