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在数秒间我的心思便百转千回,餐桌上,苏子骞凝神关切的目光,付颖儿灵动的眸子里透着的丝丝笑意,以及刘骏驰那不咸不淡好似并不在意的神情,这三种不同的表情都落在我的眼里,而他们此时此刻正等着我的答复。♀
我举起酒杯,莞尔一笑道:“刘夫人,您的美意绮儿不胜感激,只是这件事情还需要子骞哥做决定,毕竟,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懂,一切全看子骞哥的意思。”
以退为进,是进攻最好的方式。去不去舞会,这决定权全在苏子骞身上。他去,那么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一半了,他不去,那么就让这刘氏夫妇另想方法。
苏子骞随意一笑,仰头饮了杯中的酒,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咱们今儿只谈美酒,不作他想,至于舞会……有句老话不是这样说的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时机成熟,这舞会也自然水到渠成。”
刘骏驰朗声大笑道:“子骞兄言之有理,今儿只谈风月不谈其他,来,喝酒!”
这瓶漂洋过海来到江州的法国干红在不知不觉间便见了底,晚餐结束,刘骏驰与付颖儿就告辞离去了。♀见他们上了车走远些了,我便原地坐在苏府门口,苏子骞见了就问:“怎么了?哪不舒服?快别在这坐着了,地上凉,回屋吧。”
我朝他笑笑,随即拍拍身旁的地方说:“我们坐在这里吹吹风,说说话。”
他点点头说好,然后月兑掉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才坐到我身边。隔了一会儿他问我:“是不是不太习惯现在的我?”
我摇摇头说:“我只是不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明明说出来是一个意思,可是让人听起来又不是那个意思了,这样说话很累,听着也挺累的。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我还有子琳偷偷躲在厅堂外面的大桌子后面偷听苏老头儿谈生意么?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浙商,脑袋里面全是弯弯肠子,咱们那时候都觉得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秋夜的晚风有些凉,吹着落叶到处飞,皎白的明月洒下清冷的光辉,涂了满地。月光投射到我俩的身上,拖拽出长长的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苏子骞似叹了一口气,声音中藏了一分苦涩与无奈,他说:“爷爷喜欢风雅之事,又怎么会对做生意上心,这些事情都是无可奈何。”
我说:“其实有的时候我挺想回到过去的,那时我们都好小好小,每天有玩儿不完的东西,说不完的话。阿爹每次外出都把我扔到你们家,我表面上不情愿,其实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管我很严很严,叫我学这个学那个的。”
苏子骞笑道:“原来你每次的不开心都是装出来的。”
我摇摇头说:“不是装出来的,阿爹刚走的时候是真的难过,可是跟你们相处久了就不觉得了,想到有那么多好处,可以吃好玩好,不用学那么多东西,就一下子又觉得阿爹把我扔到你们家是对的。”
苏子骞抬手按按太阳穴,一面按着一面说道:“小时候总是好的。”
我看向他,挑眉问道:“怎么了?头疼?是不是有些醉了?”
他点点头说:“这葡萄酒后劲大,方才委实多喝了。”
想到吃饭时的情景,我问他:“子骞哥,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个刘远之邀请你参加的一个舞会,一个舞会而已,你为什么没答应啊?”
他嘴角上扬,眸子里透着一股冷意,道:“绮儿,如果这真是一场舞会,去一次又有何妨,可是它不仅仅是表面的样子。这几日,已经有多方势力借着舞会的缘由来邀请我,其中最强势的便要数汤玉霖。”
我疑惑道:“汤玉霖?”
苏子骞点点头继续说道:“汤玉霖是阎锡山手下的一员大将,而据我所知,今儿这个刘远之也跟他关系不浅,应该也归于阎系。阎锡山的主要兵力集中在中原一带,而我们苏家的主要生意链条也在这一带,可以说是受阎系军队的荫庇。绮儿,你说带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答道:“供给。”
“对,供给。打仗极其耗费银子,他们要打胜仗,要扩充领地,就需要后方源源不断的供给,这些供给从哪来,十有*是从商人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分量:“这次各派系都在紧锣密鼓的收买各大世家,为的就是要银子,去买枪械武器。”
我问道:“那,这次的舞会也是为了银子?”
他点点头道:“是,筹钱,城东饭店舞会的承办人就是汤玉霖,他打的幌子是慈善酒会,为的是救济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而事实上,筹钱买枪械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我又问他:“那,最后你好像没拒绝这个刘少。”
苏子骞侧过身,目光炯炯地瞧着我,一开口,那夹杂着淡淡葡萄酒的气息便笼罩在我周身,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谁被搜刮还不一定。”
我“嘿嘿”一笑道:“那你是决定去这个城东饭店的舞会喽。”
他闭上眼睛说道:“绮儿,我醉了,一会儿回去得借着你点力。”
苏子骞很少喝醉,至少在我和苏子琳面前很少。我把他扶到卧室后,去打了水想要帮他降温醒酒,这才刚换了块湿毛巾,我便听到他的醉话:“子琳,给我念首诗。”
我撇撇嘴心想,子琳去大东北玩雪去了,哪有闲情雅致给你念诗!于是我一边用毛巾帮他擦脸,一边嘟囔着:“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这首诗我背的特顺溜,每次闯祸了阿爹就要我站到墙根体罚,我嘴里也不闲着,就背诗,每次都背这首《木兰诗》。最后阿爹嫌烦了,就将我扔到水里,于是慢慢的,我就学会了游泳。
阿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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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等我醒来的时候,苏子骞已经外出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内一颗大槐树上剥莲蓬,吃了几颗莲子之后,突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这院子里就站满了手持枪械的战士,在我有点模不清头脑的时候,树下的队长说话了。
“薛小姐,请过府一叙。”
这一席话言简字赅,更用那无数的子弹宣誓了它的权威。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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