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徐江回神,就见顾倾语提着匕首向自己走来,吓得他脸色发白,结结巴巴:“我……我绝对不会乱说,杀人灭口就不用了吧……”
顾倾语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明白徐江误会了:“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要帮你看伤。♀”她还没有落到要乱杀无辜的地步好不好。
锋利的匕首轻易地划破被鲜血染红的衣袖,伤口牵扯着神经发出锥心彻骨的疼痛。徐江紧咬牙关将所有痛呼吞进月复中,心道在她面前绝对不能丢人。
“这箭——”如墨的柳眉轻蹙,顾倾语看着箭头上弯出的倒钩,如果强行将箭拔出定会被箭头的弯钩剜掉一大块血肉,到时候徐江的这条胳膊也算废了。
看着顾倾语眼底的担忧,徐江突然觉着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微笑,映得他整张脸更加苍白:“你放心的拔,我能挺住。”
顾倾语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伤药:“要是有药就好了。”
没有受伤的左手哆哆嗦嗦地在怀中模索一圈,掌中莫名的多出一小瓶伤药,徐江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给的,我一直留着呢。”徐江的皮肤本就偏黑,此刻脸一红反而更加明显。
顾倾语看着药膏怔住,这段时间徐江对她的好,她全部看在眼里。如今徐江已经发现自己是女子,他会不会……顾倾语的神色一暗,她愿意跟徐江做兄弟,却不会与他生出旁的感情。
轻燃的火苗烤热匕首两面,顾倾语反手从衣摆处撕下一指宽的布条作为绑伤的绷带。等她将一切准备好,抬头就看到徐江正眨着眼呆看着自己。
“拔箭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只要是你拔的,我就觉不出疼了。”
顾倾语唇角弯出一抹浅笑,傻样,伤成这样怎么会不疼。她知道徐江是在安慰自己,所以未曾点破。
箭头是特制的,不能用普通的办法将箭拔出,只能从前面将箭头与箭身折断。♀锋利的匕首抵在箭柄上,顾倾语用尽力气将箭头劈下,随即迅速抽出断箭将伤药敷到徐江的伤处。
整个过程徐江一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好不容易挨到顾倾语替自己将伤口包扎好,他却像被掏空了一样,出了好几回虚汗。
“这几日伤口千万不能碰水,等回到军中叫……”冷不防地,徐江突然侧身将头靠在顾倾语的肩头,生生打断她的话。
“借我靠一靠,”徐江闭着眼疲惫地开口:“说实话,还是挺疼的。”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颈窝,时深时浅,顾倾语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许久,如墨的星眸沾染些许无奈的情绪:“我其实姓顾,不叫沈宇。”
“嗯。”徐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从她刚才跟周大人的谈话他就已经明白她的身份。可不管她是谁,他都喜欢她。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帮我。”顾倾语的目光落在徐江受伤的右臂,眸光轻闪:“谢谢你。”
徐江支着耳朵听得认真,自然觉察出她话里有话。
“你上次问我有没有姐妹,实际上我还有两个妹妹,只是——”并非良配。
对待感情,顾倾语一向分得很清。如果只是她自以为是的猜测还好,倘若徐江真的对她有意,与其暧昧不清的让他误会,她更情愿直接将话讲清楚,以免耽误他。
“徐江,我有喜欢的人了。”像徐江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姑娘,不应该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徐江很聪明,早从顾倾语的话里听出拒绝之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心,竟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徐江的话语喑哑不清,落人耳际让人心底闷闷发疼:“他对你好吗?”
“嗯,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师父对她,真的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徐江的声音越来越小,强忍住心底翻涌晦涩的心绪。他知道她其实是为他好,生怕耽误自己。可是交出去的心,叫他怎么收回来。
至少他还能在心底默默地喜欢她,却再也不能让她知晓。
夜凉如水,皎如玉盘的明月斜斜地挂在天穹,用微弱的光芒照亮四野。
徐江奔波一天又身受箭伤,此刻早已陷入昏睡。听着徐江因酣睡而发出的沉重鼻息,顾倾语却无半点睡意。伸手环住曲起的双腿,她将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出神地看着漫天繁星。
许久,她才缓缓合上双眼,在浓重的黑暗中掩去眼底孤傲决绝的光彩。
伤口就像被烈火焚烧过般,痛的徐江眉头紧皱,一大早就醒来。目光所及之处,却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背对着他,伸手扶着石壁,逆光站在洞口那儿。
长而柔软的黑发被布条高高的束在头顶,看起来潇洒又干练。明亮的日光围绕在她周身,轻易地模糊她的身影,落在徐江眼中依稀泛起别样的神彩。转念想到她昨日对自己的拒绝,徐江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哑着嗓子喊她:“沈……顾小姐。”
“你醒了。”看到他转醒,顾倾语自然很高兴:“不用叫我顾小姐,叫我倾语就好。”
“倾语是你的名字?”
“嗯。”顾倾语点点头,伸手从地下拿起几个果子,送到徐江面前:“我今早摘的,你先吃吧。”
望着紫青的果子,徐江倒是换上一副不悦的面孔:“你怎么一个人跑出去,万一碰到敌人怎么办。”这丫头,净让他担心。
“不去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俩饿死吧。”顾倾语微微一笑,经过昨夜的休整,她终于从昨日那场惨烈的厮杀中平静下来。
“昨日伏击我们的人虽然也穿着华朝的服饰,但我想他们应该是北遥的军队乔装打扮而成。”
“我也这么认为,普通的山贼流寇哪有那样的实力。”徐江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顾倾语垂眸看向自己。脑海里电光火石般一转,两人异口同声道:“边境守城出事了。”
北遥的军队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华朝境内,只能说他们早已控制华朝边境的城池——胡城。
由于他们昨日同大军失散,今日自然要赶去同他们会合。连他们都能猜到胡城失守,韩将军更是早已看破。只要动身去胡城,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只是周大人的尸体……徐江愣了许久:“带上吧。”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追风驮着周大人的尸体跟在后面,由于两人都不想与尸体同骑,只好以步为行,足足走了一日半才来到胡城。
这里大概不久前才经过惨烈的厮杀,血腥味在风中肆虐,城中还有些尸体没有掩埋,那些人既有普通百姓,也有北遥敌军,还有——他们曾经的同伴。
见到韩将军的时候,他已经两日未曾合眼,面上带有倦态,一双虎目仍旧淡漠有神,这是被战场杀戮与鲜血涤荡出来,坚不可摧的双眼。
听闻周大人的死讯后,韩将军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命人飞鸽传书通报上去。边境的惨况他早已修书一封,派人马不停蹄地送至朝廷,相信援军很快就能赶来。
这场战役惨烈异常,战士们拼命搏杀,终于屠尽城中敌人。只是城外三十里处,仍有大队军马虎视眈眈地觊觎华朝。
楚慕林远远瞧见顾倾语跟徐江平安归来,整颗心终于放下,连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记挂沈宇的生死,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同顾家小姐长得太过相似?
顾倾语还没来得及休息,就从其他将士口中听到楚慕林英勇奋战,诛杀敌军首领的英勇事迹。韩泽对此大为赞赏,褒奖他立下战功。
听到好兄弟如此英勇,徐江乐得合不拢嘴,他就知道阿元这小子绝不是池中之物。
与徐江不同,顾倾语却从心底泛起寒意,如同数九寒冬险些将她冻僵。整张脸未有喜色,异常的清冷。她怎么会忘记,前世楚慕林大败北遥敌军三次,便是他俩被赐婚之时。
现在,楚慕林第一次大败北遥,终于出现了。
当晚,顾倾语就打点好行囊向韩将军请辞。她要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虽然同她想的不同,这件事与夏姨娘没有关系,她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韩泽对她的离开倒是很欣慰,一个姑娘家不应该面对如此残酷的战场,更何况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香婉定会十分难过。
从战马中挑了一匹性子最温和的,顾倾语只同徐江一人道别。徐江虽然不舍,可心底更愿意她逃得远远的,远离战火与厮杀,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纵使她以后嫁人生子与自己再无牵连,只要她幸福,他就心满意足。
而那一年,顾倾语怎么都想不到,她欠他的竟是一世深情。
被其他人瞧见她就走不了了,所以趁着夜色正浓,俏丽的身影终于从徐江的视野中消失。耳边回荡起她的话,清甜动听:“他日帝都相见,我请你吃酒。”她答应过的,要请他喝酒吃肉。
我会活下来的。徐江在心里暗自发誓,至少要活下来见你……
这次,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好在她不曾迷失方向,奔着帝都日夜兼程地赶去。
行了约莫四五日,她终于在日落时分来到一座宁静的村落。这里他们之前也来过,但韩泽军纪严明不准将士扰民,只许他们在村外扎营休整,所以顾倾语也是第一次来到村里。
牵着马走了几步,顾倾语在村东头看到一位眉目慈祥的老大娘正在院里扫地,便上前询问能否在这落脚一晚。
老大娘看到这样一位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心里喜欢得紧,拿着顾倾语递上来的碎银脸上更是乐开花,赶忙在衣服上擦擦手,将她引进屋。却在顾倾语没看到的时候,悄悄在树枝上挂了一块红布。
老大娘家中只有她跟相公两人,膝下并无子女。当晚,顾倾语就吃到了热饭热菜,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味道却很好,让她食指大动不由多吃了大半碗饭。
饭后,老大娘笑咪咪地送上一壶热茶,美其名曰给她消食解乏。大娘搁下茶壶便关门出去,留下顾倾语独自坐在房中。
利落地替自己倒了杯茶,顾倾语刚举杯送到嘴边,看着杯中的茶水动作一停。双眸低垂,眼底一暗,轻易地掩饰了复杂的情绪。
这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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