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雨还在下,依然是小雨霏霏,江南的雨景有着特别的情怀,空蒙似薄雾,散漫如轻埃。♀小桥,流水,石板路,一切景观在林夕的眼里特别熟悉,特别柔和……
林夕慵懒的起了身,舒了口气,随意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裙,然后就撑着伞,提着一壶梅子酒,拿着一束花。那是以前外公酿的酒,被林夕放在橱柜里,许是外公最爱喝的,林夕也就借花献佛,孝敬母亲,于是随着漫天小雨,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路很滑,石板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要走山路,被雨水打过,很是泥泞,林夕只得慢慢的走,泥点溅了一裙子。路上好几次被滑到,林夕只能扶着路边的树枝,慢慢的攀爬。
费劲辛苦,林夕终于到了山上。真真是山色空蒙雨亦奇,放眼望去,整座山头郁郁葱葱,雨水升起的朦胧模糊了林夕的眼睛,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头立在远方,青灰色的碑,坟头前的杂草,林夕心中最柔然的角落似乎跟这天气一样开始下雨,脸上湿润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林夕慢慢走过去,一路上,裙角飞扬,走到墓前,林夕微微跪下,倾身在墓碑前,抚模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正如唱的那样: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母亲也正是这样!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笑面如花,眉眼如画。林夕叹了口气,伸出素白娇女敕的手,将墓前的草一点一点的拔干净,又把自己的裙角提起来把墓碑轻轻的擦了一遍。
伞早就放下,只为了空出双手尽心的侍奉母亲,林夕任凭雨水打湿了自己。九月的天已经有点微凉,雨水沾湿,寒风吹过,浑身瑟缩。林夕好像没感觉到一样,仍是温柔的看着母亲,雨水顺着她的脸流下,白色的裙子早已湿透,在一片翠绿的山峦前那么显眼,那么淡雅!
西风入梦起秋思,唱彻清蛩叶落时。♀自去东篱寒骨病,每怀荒径月魂知……
林夕跪在坟头,摆好花束,拿出早已温好的酒,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洒入遍地黄土敬母亲!林夕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酒并不辛辣,清爽的口感带着梅子的清香,瞬间溢满感官。林夕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所有的烦忧好似被雨水冲刷干净一下,心底的所有阴郁,在这样的天气是可以摊开来的吧……
饮下酒,林夕跪坐在母亲的坟头,头轻轻靠在墓碑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到心里,林夕靠着碑,就好像靠在母亲的怀里,还像母亲小时候抱着自己那样。在凉爽的傍晚,讲着故事,扇着扇子,在勃勃的清晨,梳着小辫儿,送自己去上学,晚上回家,温习功课。母亲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刻在林夕的心中,那是她此生最温暖的回忆了吧!
林夕闭着眼睛,嘴唇嚅动,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嘶哑的喃喃道:
“妈,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是不是很想我,我过得很好,很开心,好久没来看你,我真的好想你,妈……”
即使没有应答,只剩自己的声音在空彻回想,林夕也好似受了委屈得到母亲庇护的孩子一样,有些控制不住,闭着眼睛泪水直流。从母亲去世后,她便很少哭,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人生中对她最好的人已经去了,剩下来的一切都要自己撑住,不能哭,也不用哭!
低低的啜泣夹杂着雨落树叶的声音,寂寥,悲伤。林夕慢慢睁开眼睛,空洞的望着天空,继续说道:
“妈,我看见林同修了,他来找我了,我要原谅他吗?如果你在,你肯定让我原谅!”
“你,总是那么善良,你走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恨他。妈,其实我知道你也是恨的,只恨你自己由来心眼浅,平白便点缀了众生,抬举了他。”
“妈,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
林夕越说越压抑不住,从开始的低声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越哭声音越大,雨也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林夕的身上,林夕感觉不到,她觉得压抑,委屈,痛苦,只有在母亲面前,她才能真正的释放自己,雨水混着泪水流下脸颊,苍白的面孔更加消瘦,空洞的眼睛,溢满伤痛……
等到林夕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林夕有点冰冷,有点混沌,还有点微醺,但好像还不够醉,她很想醉,她很想无忧无虑的睡一觉,忘记所有人的脸!
陆观澜从晚上驱车,一路上堵车,吃饭,又在车上眯了一会,一直到隔天晚上才到,真真是疲惫极了,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没有收拾,有些青色的胡渣冒了出来,衣服皱巴巴的,领带早就不知道被陆观澜摘下来扔到去了哪里,整个人显得很颓然很焦急,到了小镇就照着地址,找到了林夕的家。
天上还冒着雨,陆观澜把车停在小胡同口,大步迈下了车,雨滴打在身上,让本来就单薄的衣裳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陆观澜走到门口,古朴沉重的大门紧紧闭着,晚上很冷,陆观澜挺拔高大的身影就这样矗立在雨中,淹没在墨色的黑暗中,陆观澜抬手,先是轻轻的敲了敲门,可并没有人应,陆观澜这才大力的继续敲门……
林夕从山上下来就买了啤酒,又喝了外公酿的梅子酒,两种酒混着喝,自己和自己说话,从小酌浅饮,变成了对瓶豪饮,在屋里早已醉生梦死,没有有意识。
昏沉中林夕听到门外有咚咚的敲门声,她以为是幻听了,结果敲门声一直不停,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的喊叫声,林夕这才有点真实感,思索着:难不成丁一一担心自己,找到这里来了?
不管是谁,林夕不能放任着他在这里扰民,于是从床上挣扎着下来,穿上拖鞋,扶着疼痛的头,摇摇晃晃的穿过小院儿,来到大门前。只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林夕不悦,果然是自己家的门。
林夕挠了挠头,轰的一声拉开大门,刚想说:“是谁?”门外的景象让她瞪大了眼。
只见陆观澜浑身湿透了站在雨中,手还举着想要敲门,脸色苍白颓废,衣服也褶皱不平,头发乱糟糟的还滴着雨水,眼睛充满血丝,疲惫无力,嘴唇干涩青紫,整个人没有一丝儿清贵相,要不是五官俊美,林夕那喝昏了的脑子会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陆观澜一直敲门,直到门一下打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的轻飘飘的此时才有了真实感。好像踏到了实地上,心中瞬间被狂喜充盈,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一样!
现在的林夕身上有着浓重的酒气,穿着白色棉布的睡裙,一双粉色的拖鞋,黑色的长发垂下来,盖住削瘦的脸,露出苍白的唇色。
终于见到林夕,陆观澜心中最想说的竟然是感谢,感谢她好好的站在这里接收着自己欣喜爱恋的目光,感谢她好好的站在这里没让自己失去生活下去变得幸福的希望。陆观澜胸膛喷薄的爱意要灼伤自己。爱一个人,就是心疼一个人。爱得深了,潜在的父性或母性必然会参加进来。只是迷恋,并不心疼,这样的爱还只停留在感官上,没有深入到心窝里!
陆观澜一路上心里揪紧,害怕林夕想不开,等到看到林夕的时候,他觉得驱车几十个小时没什么苦累,只要见到她,不吃不喝的寻找没什么委屈,只要见到她,见到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抱住她!爱着她!
陆观澜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把林夕紧紧的抱紧怀中,鼻尖传来是熟悉的味道,抱着的是馨香柔软的身体。冰冷的触感让林夕燥热的体温一下降了下来,打了个机灵。陆观澜狠狠箍紧她,似要融入骨血!
林夕的脑子开始很是昏沉,只影影绰绰看到是个高大的男人影子,不修边幅,却不清楚到底是谁,直到陆观澜狠狠抱紧她,她被冻的打了个寒颤,这才看清,是陆观澜,竟然是陆观澜!!
他不在北京城做他金贵的少爷,来这里干嘛?因为陆观澜身上被雨打湿了,很是冰冷,林夕不想闻到雨水的味道,而且贴的那么近,于是不停的挣扎,想逃离铁臂的桎梏……
正乱扭,陆观澜磁性而带着欣喜的声音从林夕头顶传“不要动,让我抱一下!”
林夕头疼欲裂,酒醉并未清醒,最终还是挣扎着逃出怀抱,刚抬起眼,就看到陆观澜的脸上还滴着水,目光却特别清明,闪亮亮的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虽然很狼狈,但无损高贵!
林夕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儿,也不能在门口商讨,转过身,挥了挥手,带着陆观澜穿过小院儿,来到了卧室。
陆观澜一路跟随,打量着小院儿,古色古香,青色瓦盖,灰色围墙,满院儿的花,萦绕着馥郁的香气。怡然自得。正美着呢,就进了卧室,一打开门,陆观澜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七个空啤酒瓶,难怪林夕身上那么大的酒味,整个人还摇摇晃晃的,合着又是喝了那么多酒!
陆观澜身上滴着水,不好坐下,怕沾湿了床单,只能站着,卧室的顶不是很高,况且这个卧室是母亲以前待嫁闺中的闺房,所以陆观澜高大的身形让这个屋子显得特别狭小,陆观澜的头马上就要顶到吊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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