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请求
许振华留在了云国安家吃饭。♀
云国安的媳妇颇为大声地在厨房炒菜。
她倒不是不爽云许两个大老爷们在客厅抽烟聊天,而是一边炒菜一边不断恶语相向地责骂云国安的儿子。
许振华在客厅里听着厨房传来的冰冰邦邦声,夹杂着时不时的一声咒骂,他和云国安之间也无话可聊,两个人只能坐着一根根地吸烟。
上桌之前菜饭摆好了在桌上,一切都是孩子布置的。
云恩动起来手脚麻利,却还是不免又被杜晓丽给了几下在身上。
许振华从客厅走出来正好看见那孩子被杜晓丽狠敲狠打却并不吭一声,手脚动得更为勤快的样子。
他深黑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波澜,不自觉地又微微皱了皱眉。
云国安本打算邀请许振华喝点酒的,但是他看了一眼媳妇那凶悍样,又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招呼许振华坐下来吃饭。
许振华走过去坐下来。桌子是四方,他左手边是云恩,右手边就坐了云国安。
云国安为了待客,特意把一盘炒得肉换到了许振华面前去,好让他方便夹菜一点。毕竟,那是家里唯一比较拿得出手的菜。
云国安虽然惧内,但是基本的待客之礼也还是有。
但是他的媳妇杜晓丽却是眼尖手利,眼见丈夫把菜送到了他儿子面前去,她立刻就把那碗肉撤出来放在了她自己跟前。
云国安见到她这个动作,觉得自己脸都被丢光了。
这种不识大体的媳妇,他怎么会摊上。
云国安又气又惊奇把媳妇看着,杜晓丽瞧见了他的眼神,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我怕孩子不小心把碗摔了,没事,一样能夹,放这里也都能夹到嘛,是不是振华?”
她转去问许振华,许振华自然不会理她。
他低下了头去吃饭,装作没听到她的问话一般。
杜晓丽自讨了些没趣,又不可能像对自己丈夫那样对许振华发脾气,只能顶着一鼻子的灰回去。
吃饭的过程显得比较平静。
杜晓丽嘴里忙着吃东西,没时间骂人,故而饭桌上显得清净很多。
期间云国安给许振华夹了几次菜,但是却一次也没有给自己儿子夹过。
最后一次云国安给许振华夹菜,许振华道,“谢谢,国安不用了”,眼睛却看向他的儿子云恩。
见那孩子每次都只夹自己跟前那一碟炒素菜,也不懂手伸长一些去夹些肉来吃。
又或许是知道,却是不敢。
云国安顺着看过去,见儿子乖乖吃饭不闹不吵的样子,他轻叹一口气,也知道自己亏待孩子颇多。
不过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略微象征性地招呼了儿子一句,“云云啊,想吃什么菜就自己夹,知道吗?”
云恩听言,从碗中抬起眼睛来看他的父亲,碗里的白饭已经快见底了。
他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嗯。”
却并未夹过其他的菜色。
云国安喟叹,眼睛去瞧媳妇儿,见她倒是大口吃肉大口吃菜毫无顾忌的样子,对比起自己儿子的惧怕,也真是让人心酸。
云国安的懦弱许振华已经见识,知道他素来如此,也无改变的可能。
他自己拿起了筷子,夹了些蔬菜和肉放进孩子的碗里,平和对他道,“吃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夹菜,云恩眼睛从碗里抬起来看许振华,见他瞳深鼻挺,一脸的英气沉着,穿着白衣长裤,虽然简单,但是气质却和他父亲有些不一样。
他目光清亮亮,像是要说什么话,不过最终只是朝许振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吃饭。
这个发生在吃饭时候的小插曲让杜晓丽心里十分不爽,不过她却没有发作出来。
等大家都吃完了饭,留下她一个人收拾碗筷座椅,就借故把声音弄得颇大。
晚饭之后云国安带着许振华出门去溜达溜达,他们这个县城小,并没有什么可逛。
云国安提出带许振华去水库走走,许振华听了,点点头,也觉得可以。♀
家里只剩下云恩和杜晓丽,云国安不放心儿子,想了想,还是将他带上了出门。
这大概是云恩和自己父亲过得最为快乐的一天。
云国安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让他骑马玩,云恩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和自己父亲接触,虽然有些怕高,却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两个大人带着孩子到水库大坝上去,云国安将儿子放了下来,让他一个人去玩。
云恩扯了大坝上的狗尾巴草,云国安和许振华走在后面说话,也不管他,他一个人却玩得颇为自得。
夏天的天色渐渐暗了起来。
水库上的落霞染红了四周的景致,清风徐徐地吹,整片整片的狗尾巴草吹弯了腰。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走在大坝上,四周的风景安静又美丽。
许振华和云国安停下来站在水坝上抽烟,看着云恩一个人在不远处扯草玩,他小小的身影几乎被成片的狗尾巴草淹没。
徐正华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对云国安说,“国安,你那个老婆,对你的儿子照顾得太不上心了。”
云国安正蹲在一旁的路边抽烟,听到许振华这样说,他不免嘿嘿笑起来,心想说,何谈照顾,不动辄打骂儿子就是最好了,还指望她照顾什么。
云国安也快有三十了,男人笑起来时候额头已经有了皱纹,他明白老友委婉说这话里表达的意思,不过不是他不知道眼前的事实,只是他懦弱无能,且无法改变。
于是他只能笑笑地站起来,丢掉了烟头,道:“振华,你明白我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志向,我不像你,你从小家里还是海派人士,虽然后来家底被掏空了,但是到底是官宦子弟,和我这种贫赤根本上是不一样的。”
云国安说到这里,又拿了一根烟点燃,看着青烟缭绕,印着紫色的晚霞,才慢慢说起来,“你那个母亲,虽然从小对你不好,但是你的家庭环境在那里管着,你也差不到哪里去。文革的时候你的大哥大姐都被你母亲带走逃去了美国,唯独没有带你走,我知道你心里恨,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是不是。
“所以说啊,振华,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你要振兴中华,我要国家安定,我们的名字都起的够大的,但是事实呢,我们并不能做那么大的事,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资源
“我们能管好自己的一生已经不容易,还要去照顾妻子儿子,那就更加困难。我知道自己对不起谭丽,也对不起云恩,但是我也不想这样,我作为一个男人,现在靠着别的女人吃饭,自己也晚上睡不踏实,但是我没有办法啊振华,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指望着我过日子,我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而不管他们吧我只希望,云恩将来长大了,不会像我这样就好了。”
两个大人在这边说着话,云恩在远处玩着,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他原本在谭家的时候还过得可以,但是自从他保姆把他送到了父亲身边来,他穿得衣服就越来越差。
他今天穿了一件小背心,上面有洗的发旧的玩偶图案,是绿色小短裤,短头发的打扮。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侧面看他的眼睫毛显得异常的长,上嘴唇的唇线又翘又细腻,他四肢瘦小的胳膊小腿,一切都还是孩子的模样。
许振华看着草丛里面的云恩,听了云国安的话,没有作答。
到了夜色袭来的时候,云国安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丢在脚下踩灭,说了一声,“回家了。”
然后就走过去牵起儿子的手回家。
许振华和云国安今天在水库大坝上的谈话颇有几分沉重。
云国安平日在家里并不怎么说话,到了小县城这边来上班,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他是把许振华当个真心朋友,今天在大坝上才会对他说那些话。
许振华从水库回来,看着云国安牵着孩子的手走在前面,两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大一小青色的两团影子拖在地上,他心里逐渐形成一个想法。
最后叫住云国安,道,“国安,你且等等。”
云国安正在和儿子说今天幼儿园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一手牵着父亲,一手握着狗尾巴草,低着头走路,正一句一字地讲述今天发生的事,云国安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云国安在路灯下停下,转过身去,看着许振华问,“什么事?振华。”
许振华几步走上去,走到云国安身边去,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说想给云恩一个好的环境生活,我能给他,你让他跟我走,行不行?”
云国安之前向许振华吐露自己对不起儿子,承认如果有能力,是想给他一个更好的环境生活的,但是他那只是一个心愿而已,随口一说,没有想到会真的这样做。
许振华这样说了出来,说想要直接带走他的儿子,云国安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位昔日老友,仿佛像是不认得他一样。
许振华早已料到云国安的反应。毕竟,一个外人要要走别人亲生的孩子,这样任凭是谁做父母的,都不会同意。
但是他却不放弃,又对云国安说了一次,“国安,你把孩子交个我,我给他提供好的条件上学,生活,你相信我,就答应我的请求。”
云国安知道许振华这次是来真的。他很少见许振华这样冲动,但是许振华每次冲动,都必定是抱有必得的决心。
第一次许振华是帮他娶谭丽,第二次,他是要自己的儿子,云国安脑子被这个消息打蒙了一样,愣了一会儿,他才逐渐恢复了冷静。
对着许振华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道,“你,你让我想想,你让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许振华势在必得的时候气势极其吓人,像云国安这样的软脚虾在他面前,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许振华听到云国安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说他要考虑考虑,他这才逐渐收敛了身上的威势,慢慢放松,又变成了一个毫无威胁性的普通人。
他说,“那好,你仔细想想。”
云国安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答应了一声。
云恩仰着头望着两个大人说话,对他们在说什么并不很懂。
他只是一双眼睛把父亲和客人望着,清亮的眸子像琉璃一样透亮毫无杂质。
云国安则用手在他的头顶上抚模了几下,慈爱地看着儿子,道,“乖孩子,回家吧。”
云恩乖巧地点点头,牵着父亲的走往家里走。
他回过头去打量站在身后路灯下的许振华,看不起他脸上的表情,但大概看得清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云恩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
只是他看了一阵客人见他不动,他觉得没意思,就转过头,专心走路和父亲回家了。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