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问他,好想知道他对我……
我抓住他的衣角,扬起俏丽的脸颊,几乎要问出口时,一个人影飞快从我的视线范围离开,我猛然一惊。
汤少笙?
他这么仓促是要去哪儿?
“有看上自己喜欢的么?”崔季伦轻声问。
我恍惚回过神来,松开他的衣袖,道:“季伦,我买的耳环没了,我得去找找,你先回去我找到了自然会回去。”
“这种事情不找也罢。”
“怎么可以,可是你给我挑选的呢,你得按时服药,我自己去找,你先回去,我才能安心呢。”
“我跟你一起……”
“不不不,我自己找,我还不是担心你。”
他叹了口气,模着我的脸,道:“那你记得早些回府,若是找不到就随它去,别执着。”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崔季伦走后,我一路狂奔去追汤少笙去了。
跟着汤少笙的行踪,一路抵达深林深处。
阳光射入林中,泛着幽幽的微光。
耳边依旧能听见雅雀的鸣叫声,有些阴森,有些像是冒险。
我记得汤少笙进入这儿的,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委实奇怪呀。
枯藤老树傲然挺立,枝叶婆娑树影斑驳。
“你终于来了,让朕等的好久。”
高洋的声音突然传来,使我全身惊颤,缓缓回头看着他。
“陛下……九歌拜见陛下!”我匍匐在地。
“一见到朕怎么就跪呢,起来吧。”
汤少笙站在他身边,想必是高洋安排他这样做的,在我的记忆当中,汤少笙是个较为冷漠的人,这样一个人面无表情一直守护着高洋,真是忠心耿耿。♀
“不知陛下找九歌有何事?”我问。
“九歌,东河水势已经到了无法预估的形势,其失踪的百姓也已经丧生了,水势一天不降下去,难民将会越来越多。所以,趁着崔暹治水时,将这个找个时机放进去。”
高洋递给我一个黑色的瓶子,我小心谨慎的接了去,上面也没有注明是什么药,便问:“陛下,这个是……”
“这个是诱发哮喘的宫廷秘药,将它倒进崔暹常喝的茶水中融合之后会在五个时辰发作,崔暹这段期间都会在东河勘察水势,东河边带风速极强,加上这种药必会让他命丧黄泉,连着尸首都找不到。”
脑中嗡嗡作响,我惊痛的看着手中的瓶子,眉头紧皱看向高洋淡定的神情,苦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瞪着眼睛,“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好愚蠢,好天真,好残忍!为什么我要救你,为什么我要认识你,为什么我要成为你的杀手锏去剥夺别人的性命!”
“封九歌!听我的话去做,你将一生无忧。”他虚了虚眼,扬起冷酷的唇角,“若不取他性命,你将再次失去你生命中的人。”
我悲痛之际,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扔在我脚边,我吓的往后退了退,双手直颤,“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女人吃痛的呻、吟,撑着身子看向我,痛苦的喘息着,“九歌……不要做……”
泪水自眼眶涌出,唇齿颤抖,我张了张嘴痛苦的呜咽着,身体没了支撑跪在她的面前,手中的药从指间滑落滚到高洋脚下,我惊慌失措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娘娘!娘娘你怎样了,娘娘,这是怎么了?呜呜呜……这是怎么了?”
方月娘呕出一口血,脸上惨白,脏乱的长发落在地上,几乎面目全非早已不见前日的光彩,我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将我犯呕的血全都擦掉,“娘娘,很痛吗?娘娘,痛不痛?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高——洋——,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恨你,我恨你——”
居高临下的他冷漠的盯着凄惨的我,“被吓着了?这是第一个。少笙啊,朕心情不佳,想看你舞剑的样子,这林子里的毒蛇猛兽都饿了好些日子了,你就做个善事,割一只胳膊喂鹰去吧。”
汤少笙木讷的看着半死不活的方月娘,面无表情跪在地上道:“是,陛下。”
他拔出腰侧的剑,寒光迸溅,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已然毫不畏惧狠列的砍了下去,一瞬间血肉模糊了我的视线,除了方月娘的嘶吼声,就只剩下我痛苦的呜咽声。
“不要——!!!”
汤少笙倒在地上痛的咬破唇一声也不敢出,残破的衣衫,胳膊分离血肉,汩汩血水流出,鲜红一片,方月娘忘记疼痛般爬向他,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哭的嘶声裂肺的,两人的手紧紧的握着,血染湿了两人的衣衫,心酸苦楚。
方月娘哭道:“……少笙,少笙,疼就哭吧,疼就哭吧,不要……再强忍了……我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该放弃了……”
汤少笙咬紧牙关,握紧方月娘的手,两人鼻尖抵在一起,他笑了,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美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月娘,我放弃了……我们死也要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方月娘泪如雨下露出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我痴呆的看着掉在地上的胳膊,再看着这两个痛苦挣扎了近二十年的人,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九歌啊,不让你亲眼看见你在乎的人一个个的痛苦倒下,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我呆滞的看着地上的血液,身心剧痛,扯着唇笑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为了你的野心,你的政权,你的谎言,牺牲这么多人你于心何忍!你好狠毒——”
“无毒不丈夫,朕是皇帝!没有朕,你觉得自己会活到现在么?没有朕,你会过得这样的生活么?没有朕,你会有今日么?别说牺牲他们两个,就是牺牲一百一千,朕亦是不会怜惜。”
我痛声吼道:“你只想要一个细作,一个只听从你命令的木偶,一个杀人工具!可是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的人生呢!我的人生谁来弥补,我的人生在你出现后变得如此翻天覆地,活在悲恸之中!他们的人生呢?方月娘与汤少笙,他们的人生就这样被你给毁了——!”
高洋凝眉,嗤之以鼻,“你的人生将会与朕一起牵扯下去,你的人生是朕给你的,没有朕你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没有朕,你早已成了这片黄土!少笙的人生亦是被你妇人之仁给毁了,朕何错之有?!”
“高洋啊高洋,我好后悔……好后悔当初救你……”我痛哭出声,捂住悲伤的眼睛,匍匐在地,“为什么要杀崔季伦,他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妨碍你了,你的今天若不是他,登上皇位的根本就不会是你!”
“你说的没错,朕很感激他,万分感激他将我奉上皇位,所以朕更是不会成全你们。”
“若是没有遇见你,该多好。”
“你——!”
茂林修竹遮天蔽日。
我仰头看着林中形成的光影,那些斑斑点点的刺痛我的双目,我凄苦道:“现在回想起来,师父之死,也许不是出自崔季伦之手,而是——你杀的。”
他轮廓紧绷,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不喜亦是不悲,就那样目空一切的看着我,看着如此无助的我。俯身将脚边的药瓶捡起,缓步走到我面前,放在半空中,冷淡道:“你,没有选择。”
我傻傻的笑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盯着眼前的药瓶,放弃了内心的挣扎慢慢接了过去,将它玩弄在掌心,对他笑道:“爱是假的,恨确是真的。将我逼到悬崖边缘,用他们的生命威胁我,让我束手无策。高洋,你真的是一个精明的皇帝,你把所有人都逼向了绝路,你的话语中还有几句真话,还有几句值得我去相信的。”
他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握紧双手背对着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后他们是死是活可就要看你了。”
“……”我眯了眯刺痛的眼睛,看着方月娘与汤少笙,之前还想着要让他们幸福的,如今,方月娘成了这样,汤少笙失了一只胳膊,他们还有希望么?
这比凌迟处死还要惨绝。
“来人,将他们全都带回去!”高洋命令道。
两个蒙面黑衣人跪在地上,随后将方月娘与汤少笙拉开,方月娘沉痛的看向我,露出释然的笑容,“九歌,师父我忘记教导你,伴君如伴虎这层深意……”
我闭上眼睛,娘娘,九歌都明白,九歌都明白……
回府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生冷的脸上,麻木刺痛。
路边的摊子都已经空了。
雨中,跑的跑,逃的逃,不知是谁将我撞到在地,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滑落脸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身心疲惫。
我心如死灰漫步在大雨中,全身湿透,头重脚轻一步一步前行。风雨交加,稀稀疏疏的雨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鞋中已经灌满雨水,重如千石。
雨啊,下大点,下的再猛烈些,将我打残吧。
我恍惚能看见一个人影逐渐走来,手持一把纸伞匆促走向我。
师父的死,我的悲痛,方月娘的悔恨,汤少笙的失臂,崔季伦的无可奈何,高洋的怨恨,这一切种种该归咎与谁?
谁人揭开了伤疤,让那人痛上了一回。
谁人打破了谎言,让我频临崩溃。
就此,一把纸伞遮住了我头顶的雨滴,急促声在空气中轻颤,我仰起沉重的头看向面色惨白的他,泪流满面苍然唤道:“季伦啊——季伦啊——季伦啊——!”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