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他是否成全,阮清微认真的指了指脖颈上戴着的八珍璎珞,声音清脆的道:“它是我刚出生时,皇太后赏赐的,我害怕竹杖不小心打毁了它,会有人遭皇太后怪罪牵怒。♀请你帮我把它摘下,只要它完好无事,阁下想要怎么打就怎么打吧。”说着,她将脑袋伸向了他。
男子皱眉,真是难以置信,她这般容易屈服了?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唧唧喳喳的乱吼谩骂了?
“阁下,请。”阮清微拉了拉轻裘和衣领,露出了八珍璎珞的系扣处。
男子沉吟不决,他只是奉命教训她,想不到她如此配合,乖巧温顺的神态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况且,那八珍璎珞是皇太后所赐之物,绝不容侵犯的。那就依了她,帮她摘下八珍璎珞。这四周只有他们俩人,暂时不会有人来,她就是案板上手无缚鸡之力的鱼肉,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阮清微的气息平和,将身子朝他凑了凑,俨然有着任人宰割的柔软纤弱。她确认道:“阁下受雇杖责我五十棍,对不对?”
“当然,一棍不会多,一棍也不会少。”男子自觉不能再耽误时辰了,直接伸手探向了系扣处,开始去摘。系扣真是复杂,他不得不仔细的研究一下。
可想而知,即使她被活活的打死,也不会有人搭救。
阮清微静静的站着,余光瞄到了他的天突穴。她先是随意的动了动胳膊,见他在专心的研究解法,便将眼神缓缓的游移,移到了他的天突穴,瞬间聚焦,毫不犹豫的握紧手中的簪子,猛得刺过去,即狠又准的刺破了他的咽喉。
男子猝不及防的呼吸一促,鲜血从喉咙喷溅而出。他惊乱不已,连忙下意识的捂住喉咙,手中的竹杖掉落在地。♀
阮清微非常迅速的捡起竹杖,用尽全力的击打向他的侧颈,‘呯’的一下剧烈的敲击,他应声倒地,双眼圆瞪,再无脉搏。
他到死也没有料到,在她温顺平和的表象下,是凌厉的心狠果决,冷静的给人最致命的毁灭。她一连串的动作是那么的稳、准、狠,干脆利落到丝毫不手软迟疑。
阮清微深深的吸了口气,俯首看向血泊中的尸体,目光落在那双手上,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此人绝不是真的乞丐。她缓缓的阖上眼帘,她讨厌杀戮,但是,她绝不接受被欺凌。
满地的鲜血,四周依然静悄悄的,夕阳在渐渐的沉下山峦。
良久,阮清微睁开眼睛,弯腰捡起了簪子,随手从桥头抓起一把白雪,擦拭干净后插回了发间。靴子和轻裘上溅有大片的血迹,她并不急于抹去,而是用手沾些血又往衣裳上蹭了蹭,使血迹看上去不像是溅到的。然后,闲适的倚在桥栏上,等待。
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一群人就从青冈栎树林里走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在这?”是阮弘川的声音。
闻声,阮清微放眼眺望过去,人群之中,她一眼看到的是那个明朗恣意的少年,他英姿丰伟,身着清雅悠远的蓝袍,信步款款而来,满载云霞。海潮一般的涌动在她的心底翻滚,使她的心阵阵发紧,在剧烈的颤抖。
五皇子楚明昊!
楚明昊,你可知道,有一个女子,她曾用九年的时间,与你一起,死。
“啊,地上怎么躺着一个人?”眼尖的三皇子好奇的凑上前,“啊,是个死人?”他蹲瞧了瞧死者的容貌,骇了他一跳的叫着,“这不是郎中令大人家的独苗陈公子吗?!”
阮清微心中一沉,面露惊恐,原以为那扮乞丐的男子是谁府中的门客,竟然是陈家公子?
顿时,有几人赶紧围了过来,确认是陈公子后,众多审视质问的眼神箭一般齐刷刷的对准了阮清微。♀
“是你……是你虐杀了陈公子?”二皇子义愤填膺的怒视。
八皇子一言不发,兴奋的双眼在放光,她背上了一条人命,还是九卿郎中令家的独苗,她惹了大祸事,有好戏看啦。
满脸稚气的七皇子愤意难平,指着阮清微,斥道:“你太狂妄。”他有些激动的看着身侧的五哥,觉得五哥有办法趁机制裁这个蛮横的少女。
楚明昊的眼神静而深,暼了一眼阮清微,慢条斯理的道:“书院死了人,七弟,你去派人报官。”
七皇子拔腿就去奔走相告了。
他每次都这样,将异己设计兜进圈套后,再置身事外的以国法家法正大光明的除去。有过上一世的经历,阮清微不允许自己处于被动,她上前一步,敛衽为礼的轻声道:“臣女阮清微见过二皇子,见过三皇子,见过五皇子,见过八皇子。”
皇子们都怔了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竟然还懂得恭谨自律了。
“弘川弟,”阮清微扭头看向惴惴不安的弟弟,语声清脆的道:“你提醒提醒我,我做过那一件事,最惹得诸位殿下们不高兴了?”
阮弘川生性文弱,见姐姐身陷囹圄只有焦急,听姐姐发问,月兑口就说:“姐姐你前些日大闹书院,你……”他连忙闭嘴,不敢再说下去,免得殿下们更不悦。
果然是得罪了他们,阮清微虽然不知是怎样大闹书院的,可见必是触犯了他们的底线和自尊,使他们绝不能善罢甘休。
她一脸的惊讶,瞪大了乌亮的眼睛,颇为无辜的道:“大闹书院固然是我不对,殿下们也不能因此怀疑陈公子是我害死的啊。”
“不是你是谁?你的嫌疑最大!”二皇子盯着她衣裳上的鲜血。
八皇子翻了她一个白眼,懒懒地道:“你还敢耍赖不成?”
“嫌疑最大,”阮清微意味深长的品读着这四个字,忽而恍然道:“既然殿下是无凭无据的怀疑臣女,臣女也斗胆信口开河的猜测一番。”
她退后一步,悠然的说道:“前些日,阮大小姐行事荒唐的闹了书院,殿下们不悦,想要惩治她。恰好,今日她来了书院。殿下们得知后,便布了一个局。先是让书童请她进来,在引路时,书童特意将她引到洒了冰珠的地方,她一不留神的滑倒,依她的性子,会丑态百出的吵闹,便能大快人心的逗人哄笑。再从树枝上砸下一摊雪,正好掩住冰珠。使她的摔跤看上去是路面湿滑的原因。”
楚明昊的目光如深渊,波澜不惊的注视着她。其他的皇子们脸色都变了。
阮清微莞尔一笑,接着说道:“按书童所说,她前往时务台玩蹴鞠,而殿下们则是在别处玩,并挡在通往时务台唯一的一条路上,免得有人突然闯入。”她居高临下俯视尸体,“陈公子与殿下们的交往甚密,分忧解难的扮成乞丐的样子,杖打她五十棍,以示教训。把她打得残废后,陈公子再逃躲起来。她只会断定是个乞丐打的她。”
她猛得抬起眼帘,“算好了时间,殿下们就带着阮大公子来了,让阮大公子亲眼目睹她的惨样,他也就是殿下们月兑清干系的证人。好像殿下们对院首一直不满,恰好能借机怪罪院首监管不利,玩忽职守的任由乞丐出入。”她把最后一句话讲很认真,“如此说来,陈公子就是被殿下们害死的,或者说是他自寻死路。”
皇子们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暗语是:她如何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楚明昊还在注视着阮清微,他定睛看她,她灵秀天成,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没有锋芒和凌厉,却有令人不敢轻忽的浩然之气。他竟然才发现她的心思极为缜密,慧黠无俦。
阮清微从细节里思虑,从而觉得是皇子们设的计。于是,她实诚的坦言,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的斟酌,要不要一起息事宁人的处理。
皇权由阮皇太后牢牢的掌握,楚家的皇子们对阮氏家族是心有敬畏。阮家大小姐又总是仗势欺人,嚣张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凡是有点气节的,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面前的这几位皇子,最是五皇子楚明昊深藏不露。世人皆知,他生性洒月兑,如行云流水般,为人处事随遇而安,不争,不计较。阮清微却是明白,他对皇权极为热忱,势在必行。他就像是陡峭岩壁上栖息的鹰,隐在苍茫山色之间,随时会俯冲疾下猎取生灵,即狠又阴的。
一片沉默,冷肃极了。
察觉到有考究的目光停留在脸上,她将目光轻轻的迎上去,映在眼睛里潜入心中的是那熟悉的容颜。四目相对时,她不自在粉霞上颊,忙不迭的硬生生将视线别开。
楚明昊抿嘴一笑,‘啪、啪、啪’的拍手称赞,“你猜测的倒挺有趣味。”
阮清微很懂收敛的躬一躬身,道:“臣女有言在先的,是无凭无据信口开河的猜测,殿下们都眼明心净英明,还望殿下们不要计较,多多见谅,多多包涵。”
“猜测来猜测去的,有何用?”楚明昊神色不明的瞟了一眼尸体,淡淡地道:“陈公子之死,必定要有一个交待。”
阮清微缄口不语,言多无益,她可不想多事,先静观其变。
“发生了什么大事?”老院首急步而来,为眼前的一幕倒吸了口凉气,愕问:“是谁在书院杀人?”
几双眼睛都齐齐的看向阮清微,异口同声的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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