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式龙战于野
取意于周易中的坤卦,坤者为地,辞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野在这里作为平地讲,玄指黑色,其血玄黄是说血改变了应有的颜色。♀按古代的思想,龙上在于天,中潜于渊,下见于田。“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指的就是龙处在了不该处于的位置,他的力量同时也被激发了出来,出这招一般在于危难之时的奋力一博,正因为没有退路,所以此招才无所不辟!
苏铮不让自己关心秦斌是否看到那天晚上发生在车边的一幕,但是每次接送孩子和秦斌相遇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的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中观察一下,甚至不惜调动自己的回忆,去揣测他平静外表下是否一样的静寂无声。
接送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默契。本来一直都是两家老人轮流接送,一来成全大人的工作,二来接回家正好吃饭,不影响小孩子的饮食时间。但是自从发现秦朝在学校表现出暴躁易怒及撒谎等一系列的毛病,秦斌和苏铮开始被分别后来被一起叫进老师办公室训了N次以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推开手边的工作照顾孩子的上下学。
秦朝是苏铮带,所以她只是在手边太忙分不开的时候拜托秦斌。秦斌自己开公司,时间相对宽裕。这时候的他也不再像过去婚姻中似的,找个借口推给老妈,而是每叫必到,后来不叫也到,再后来就理所当然奠天到了。
苏铮不想秦斌因为内疚而承担离婚意外的责任,这将影响他日后的再婚道路。可当她简单的以忙为引子,让秦斌无需如此时,秦斌只是微微一笑,说:“你要是不觉得我违反了离婚时的约定,还是让我来看看他吧。”
苏铮从没想过秦斌会用这种近似恳求的口气来和自己说话!她自问在父子问题上做的已经相当开明,然秦斌依然说的如此“辛酸”,是真有问题,还是他故作姿态?
“嗯……,你随时都可以看孩子。”苏铮看了一眼瞅着学校大门沉默不语的秦斌,棱角分明的脸仿佛僵硬的石块,但她还是可以看见许多许多的憔悴,“你是他父亲,随时都可以。”
秦斌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瞬间屏蔽了整条马路的嘈杂。苏铮仿佛听见耳边有人问:“我想要的很多……你都给吗?”
秦斌的嘴唇很薄,闭的紧紧的,只有眼睛不错珠的看着她。苏铮立刻扭头看向大门,拒绝回应耳边或者眼前的问题。
不,给不起!
秦斌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一抬,露出一丝苦笑,顺着苏铮的方向也看向大门。
对他们来说,那里是目前唯一的交点。开始或许是抱着几分打动苏铮的念头过来,但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已经习惯等待儿子出现的那一瞬间,习惯看着小小的人儿笑着蹦着扑过来,习惯他冲到他跟前带着几分天生掉战狡黠的说:“老爸!”然后斜着身子一勾,抱住他妈用另外一种懒散的口气说:“我饿了。”
是的,秦斌后知后觉靛会出儿子面对父母的微妙不同,隐隐察觉那是两个不可或缺的情感天平。有时候,他会想象一旦天平发生倾斜或者断裂,这个孩子会不会就是现在这样游走在暴躁和无法自控的边缘?
秦斌很少如此深入的思考父母对子女的影响。过去的他简单的把孩子看成一种男性的成就,家族的延伸,或者……有意思的玩具、可爱的伙伴儿。他知道父亲是一种责任,却简单的把责任当成了“承认”。只有当他习惯了这些之后,才慢慢的意识到,这样的责任是如此的令人甜蜜而满足,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秦斌一直挺着胸高大威严的站在儿子面前,即使他抱起儿子转圈,也只是微微弯腰捞起来。离婚前,他也来接过孩子。那时,秦朝在冲到他面前的瞬间来个急刹车,两人总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他看见儿子仰头看自己的眼睛,只是黑黑的两枚瞳仁。
现在,他想看清那瞳仁里的东西,开始试着半蹲下去,与孩子平视,这没有损害他为父的尊严,却发现了一些更奇妙的东西——
那个小人儿依然像球一样滚过来,在他面前嘎然而止,但是他的眼睛会上下看他一眼,毫无保留的露出心里的疑惑。尽管如此,他并没有马上变化,依然在头几天保持自己的习惯。然后,他会偶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没刹住脚,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试探他的反应。一次两次,最后竟变成每次必有的力量对抗。
努力的撞倒父亲似乎成了秦朝新的目标,而秦斌都让自己稳稳的半蹲着,带着隐隐的骄傲和儿子进行着从验过的属于父子的男人对话。
在人类原始的最初,父亲和儿子没有语言和文字的时候,这种碰撞大概是最普遍的。陌生人是不可以的,因为人类的戒备与生俱来,像独行的猛兽,对每一个靠近自己身体的生物充满了警惕。也只有父子,兄弟,才能有这样的亲昵。
秦斌心底隐藏的某种记忆被拨动,震颤着向灵魂的更深处探索,一些被理智封存的直觉和感动悄然冒头,他突然想起秦朝出生以后自己第一次抱起他的时候,仿佛又一次的拖住了孩子!
只是,那时候的小肉球,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男人,来会变成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他将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力量与智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自己,将在这一天天的撞击对抗中,见证他的成长;甚至在这样的对抗中,把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传给他,在无可逆转的衰老中看到永生的希望。
继承,原来是如此的微妙。
秦斌扭头去看苏铮,这个女人站得笔直。
他不知道苏铮是否明白自己想到的这些,但却发现苏铮似乎天然就融入其中。她和孩子的联系,紧密的让他嫉妒,从秦朝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地位就开始下降。他困惑,抱怨,甚至报复这种地位的变化,甚至把它上升成婚姻的敌人。可是,当他平视儿子,体会到心灵的震颤,感动于血脉延续的力量之后,他似乎开始明白婚姻里那部分消失的爱情去了哪里……
当女人凭着直觉迅速把爱情和婚姻融成一体的时候,他这个聪明理智的男人,却困在围墙之外。他以为自己走进了围城,后来又“冲出”了围城;实际上,他从内,从识或体会那里的繁华。偶尔惊鸿一瞥的惊艳,也在漫长的分割中,变得支离破碎,无足轻重。
但是,这该怨谁呢?男人天生的缺陷?还是女人说不清的无能?
无论如何,拜托苏铮没有关严的城门,秦斌庆幸自己现在终于在城外看到那里的美景。原来的逡巡变得有意义,即使不再,他也觉得此生足矣!
只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苏铮口口声声不再信任自己,为什么却敞开这扇门让自己窥伺?秦斌不敢自以为是的解释成余情。以苏铮的性子,即使余情,她也能完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抹平关于过去的一切记忆,表面上。
秦斌并察到自己的目光已经从学校门口转移到身边的女人,只觉得苏铮虽然不弯腰,却像一床晒在太阳下的松软的棉被,平平整整的展开自己,透着阳光的温馨与和暖。秦斌记得,每次儿子都会握紧拳头狠狠的撞自己,却总是贴在她的身边,放肆的露出的小爪子,重新变成一团肉球……
现在这些细微的差距已经不再让秦斌困惑,只是这种从秦朝的感受中体察世界的方式让他觉得神奇。从秦朝的眼中看过去,爸爸和妈妈是那么的不同,又是那么的契合,好像太极双鱼图永远是个完整的圆。秦斌想起秦朝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睁开眼就看到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他不可能探知男女在成为父母之前的纷纭世事,你又怎么可能否定他心里父母必然在一起的“天然真理”呢?
父母必须在一起,是每个孩子心中不证自明的公理。只是世事许多无奈,有许多将不得不过早的品尝公理破碎的痛苦和困惑。而这,并不说明,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接受。
夜深人静时,秦斌会默然落泪。
他以为离婚并不影响对孩子的爱,却发现孩子的爱早就因为离婚被割裂。即使那是个心智尚在发育的孩子,也会因为这个割裂,本能的去厌恶赵丹,去排斥郎曼,去努力的把父母捏到一起,直到他力不能及……或深埋心底,或无可奈何的接受。
秦斌想的越多,就越不能理解自己出轨的事情,好像中邪一般,充满了迷醉混乱和虚无。当初的散开淡去,变成阴霾,密布在记忆奠空里。反思像一场无休止的中雨,充满了发霉的味道,也看不到光明的前途。
秦斌所能做的,就是延续每一天接送儿子的短暂时间。他已无法奢望苏铮的复合,尽管他为此努力;他也无法做到给儿子一个圆满的爱,尽管他犯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只能尽己所能的去努力……
秦朝终于出现,秦斌承受住有力的一撞,有些吃惊儿子似乎更有力气了。尽管他依然不露声色的稳住身子,但是心里的吃惊并不小。和平时一样,秦斌揉揉秦朝的脑袋,接过他的书包,站起身双手插进裤兜,恢复了往日帅酷男人的必要pose。
苏铮牵起儿子的手,秦朝才扭头把另一只手递给秦斌。过去秦斌会觉得被冷落,现在却知道,一个负有保护之责的雄性,应该让幼兽先和母亲团圆,那是生存的第一需要,是他保护的范围之一。
秦斌牵起儿子的手,一起走向苏铮的车子。
他会开车,提供平稳的驾驶。苏铮会坐在后面,留出宽敞的副驾给孩子。同时细心的检查好安全带,并在路上提醒他小心开车。他曾懊恼着这种平凡和琐碎,竭力的躲避他们,甚至逃避产生他们的婚姻。而现在,他却享受着这一切,那种成功与满足并不逊色于任何价值千万或者上亿的项目!
——虽然,他已经不再有资格。
秦斌偶尔会出现一种幻觉,他和苏铮的婚姻并没有破裂,而是以另一种形式隐藏在他的生活里。那么破裂的是什么?
呵呵,原来是爱情。
他们的爱情,真的渐行渐远了。
即使葛聪已经消失,却还有方博岑,还有李聪,王聪,还有无数的男人,取代他在苏铮爱情里的位置。一旦取代,他还能在那座城里漫步么?
到时候,他的儿子又该怎么办?
隐忧重重的缀满秦斌的心头,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当他看到苏铮和方博岑拥吻的时候,看到苏铮满面酡红的走进家门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扑过去,用野蛮或者武力把她困在身边!
秦斌的焦虑和他的每天的期盼成正比上升。他不能装作自己没有儿子,更不能割断刚刚充实的父子情,那么他只有忍受着焦虑,正所谓自作自受!
苏铮不知道秦斌的变化,对他每日必到的异常,心里还有一些提防。苏铮想起秦斌还有自己的车,为什么要打车过来?
秦斌一边开车一边说:“那个车啊,卖了。公司扩张需要用货车,我那车除了烧包,用处也不大。”
“扩张是好事啊?不是资金不足吧?”
“嗯,稍微紧张了一些。”
“有什么困难么?”苏铮毕竟是苏铮,对秦斌还做不到完全的不闻不问。
秦斌犹豫了一下,秦朝正看着路边的商店发呆,“和郎曼的合作终止了,但是我和米老板已经签订了合同,如果要履行就必须从别的代理商那里进货,价格可能会高一些。呵呵,这都是暂时的,还是有赚头的。”
“要是郎曼自己提出终止合作应该承担违约责任吧?”苏铮试探的问,从上门宣示的追求到搞定后院的策略,再到现在突然终止,很容易让人想到什么。
“唔,我要求的。”秦斌简单的说了三个字,便闭上了嘴。
苏铮不好再问,想了一下,问道:“需要帮忙么?”
“不用,这种事常有的。放心,没问题。”
话到此处,山穷水尽。两人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秦妈妈已经为秦朝准备好饭菜,今天是周末。
苏铮犹豫了一下,对秦斌说:“你带着朝朝回去吧,我还有事。”
秦斌想问又不觉得可以问,点了点头。牵起秦朝的手正要走,秦朝突然扬起头对苏铮说:“妈,你是去见方叔叔么?”
苏铮和秦斌都是一愣,他们刻意回避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挑开了。
苏铮不想骗孩子,半蹲下来,整理了一下秦朝的领子,说:“嗯,妈妈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你骗人!上周上上周你都没回来!”秦朝嘟着嘴指控,小眉毛皱在一起,眼睛开始泪光闪闪。秦斌立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铮一狠心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说:“朝朝乖,回去听话。”然后便不理孩子,抬头看秦斌。
秦斌配合的一牵秦朝的手,秦朝却突然使劲儿挣月兑了,蹦到一边大声的说:“你骗我,你不要我了!你骗我!”
秦斌赶紧过去拽着儿子,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小人儿身子一扭,不去看两人。秦斌叹了口气:“没事,我陪着呢。”
苏铮猛地把身子转过去,微微低了下头,才转身向秦斌说声谢谢。正要离开,手机响起来。打开接听,方博岑的声音从手机里隐约飘出来:“你迟到了!”
苏铮低声的解释,一边说,一边快速的回到车里。秦斌只听见她说:“马上,马上就到。”
车子一溜烟的走了,秦斌看着车子的背影,舌尖那句“慢点开车”忽然酸涩的让人全身发麻……
哇——
秦朝大声的哭了起来,妈妈的喊声哽咽其间。如果可以,秦斌也想哭,哭他消失的爱情,哭他隐身的婚姻……
的脊背筋骨分明,虽然白皙细腻,依然可以看出男性地质。随着上下的运动,脊背上的肌肉也明显的变化着。滑落的薄被堪堪遮住臀部,从被子的下端可以看到两条上下交叠的腿。一条圆润光滑,一条肌肉崚嶒。
终于男人停止了运动,翻身下来,满足的大口喘着气,露出身下女人酡红的脸,和熏黑的头发。
苏铮扯起被子盖着前胸,犹豫了一下,说:“今晚,我不能留下来了。”
方博岑看了她一眼,嘻嘻一笑,暧昧的凑近了说:“今天不满意么?”
苏铮摇了摇头,“孩子在家,我得回去看看。”
“切,不是有人看着么?”方博岑眼光一变,“还是你还想回去试试秦斌?看来,我努力的不够啊!”说着狼爪再度伸出来,便要翻身上马。
苏铮突然伸出手打开他,正色道:“真的,孩子今天哭了,怨我不陪他。还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了!”苏铮抱怨着,希望方博岑可以理解。
方博岑嬉笑的脸一僵,顿了顿才无所谓的倚在床头,“我以为,你喜欢住在我这里。呵呵,多少女人可是羡慕你啊!”
苏铮听着刺耳,却不想反驳,她的心思都在秦朝的哭声里,都在后视镜中那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一大一小的影子上。
“Joe,”苏铮叫着方博岑的英文名字,“方不方便……撵来我家?”
“呵呵,是去你的床上,还是去见秦朝?”方博岑并不傻。
苏铮不敢看他,因为她“似乎”冲破了两人当初的约定:“见见秦朝吧,上次他只和你打了个招呼,这次,我可以好好的介绍你们认识。”
“介绍?以什么身份?”方博岑嘲讽的翘起嘴角,“苏铮啊苏铮,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进退,但是现在看来,你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还有一个不是我亲生儿子的孩子来暗示我成家的必要性,对么?”
苏铮皱紧眉头,“我没有。但是我不回去,孩子……”她说不下去。
“孩子,孩子。我最讨厌你们女人动不动就拿孩子说事!”方博岑突然不耐烦的耙了耙头,“苏铮,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提孩子?就算你想约束我什么,不用总拿孩子来暗示!我不想显得那么冷血,但请你也不要总让我很尴尬的拒绝你!”
方博岑突然生气,猛地掀开被子,赤身走进主卧的卫生间。到了门口,冷冷的说:“苏铮,我提醒你,我不是秦斌,你——也不是我老婆!”
苏铮的脸火辣辣的,好像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她是如此自不量力滇出请求,或者如此莽撞的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其实,她真的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是想在方博岑和孩子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然而,这个落差究竟怎样产生,又是怎样扩大,一旦平衡会使各方付出怎样的牺牲,都是她不愿意的想的。
她不清楚吗?不是。
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很清楚;当她带上儿子的时候,有些事就不愿想了。那条看起来平坦宽阔的道路原来布满了沼泽,带着秦朝走过去才发现,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苏铮开着车,想着她和方博岑的开始,竟有些模糊不清。倒是久违的的确让她晕眩了很久。现在记忆里留给她的,只有方博岑清晰的说明:我不可能娶你,我们也不存在忠诚的问题,我只能保证不会给你带来性病。
这是一场身体的游戏,过后互道拜拜靛验,却和承诺无关,和她的生活……看似也无关。
直到有一天方博岑邀请苏铮去自己的公寓,他们才开始了一段半同居的日子。
是不是这样的日子让自己有了某些要求?
苏铮拒绝承认!
既然如此,苏铮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对方博岑并无“非分”之想。趁着等红灯的机会,苏铮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今天情绪有点不好。抱歉!”
过了一会儿,方博岑回过来:“你的洗漱用品在我这里,明天我让快递给你寄去。我们需要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下周三,我在XX宾馆等你。老地方,六点。”
苏铮握着手机的手绽出根根青筋,突突跌跃着,两腮的肌肉亦剧烈的着。
苏铮应约而去。
她必须让自己相信,和方博岑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成人游戏;既然如此,满足的技巧和能力才是最主要的,其他诸如时间地点口气,都将无足轻重。有时候,苏铮觉得自己像个高级应召女郎,但因为免费的缘故,这种应召性具有了相互的意味。为此,她甚至主动约过几回方博岑,以资证明。但打心眼儿里说,没什么了不起,也没什么值得自矜。
她依然是那个咬紧牙装作不寂寞,咧开嘴假扮真开心,擦干泪相信有魅力的苏铮。左手寂寞,右手孤单,只有正中那颗怦怦跳的心,还在不放弃的寻找和前进。
孟绂毫不掩饰对苏铮和方博岑交往的熟悉,他甚至向苏铮爆料,方博岑的固定女友有三个,平时按星期轮换交班。据说其中有一个温柔美丽的电影学院的女学生最为得宠,方博岑特意把她安排在周六和周日。如果没有别的应酬,就可以享受家居的乐趣。
孟绂信誓旦旦,这是方博岑和别人喝酒时自己说的,还说这样很好,自由洒月兑还能激发女人永远向自己展示她最完美的一面。
苏铮不置可否,对这些事完全不理会。孟绂要是继续啰嗦,她就会躲进卫生间,直到他离开为止。后来,孟绂也不说了。他们之间似乎突然多了许多隔阂,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秦斌什么都没问,一如既往的接送着秦朝。苏铮开始刻意的躲着他,秦斌找到她,说:“不管怎样,秦朝都需要你,你是他妈妈,他心里最好的妈妈。”
那天,苏铮突然掉下眼泪,控制不住的哗哗落下。立在秦斌面前,即使分手也没有这么沮丧失态的落泪。双肩颓然的垮下,卸掉所有的防备和坚强,低着头呜呜的哭着。秦斌想扶住她的肩膀,想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但在碰触的刹那,又犹豫了。
他还……有资格么?
两人面面相对,一个低低的哭着,一个默默的看着。直到哭声变成抽噎,直到一声细微的“对不起”响起,才结束这纠结的一刻。
苏铮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固执和绝低的姿态维持着自己和方博岑的情人关系。但是,方博岑已经不再邀请她去家里,也不再和她共度周末。苏铮尽量不让自己考虑这些,只要求方博岑满足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最初最原始的——在某个时候,她需要一具同样温热的躯体在身边停留,哪怕片刻。
秦朝对苏铮周末和自己在一起很满足,秦斌对苏铮的事情不闻不问,尽职尽责的做秦朝的爹。苏铮曾问过孟绂秦斌和郎曼的事情,孟绂却噤口不语。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努力的撮合苏铮和秦斌了,但依然时不时滇醒苏铮,方博岑不是好东西!
秦斌终于把旧房卖掉,收回的钱全部汇入苏铮的账户。苏铮想让他拿去做公司周转,秦斌却说不用。苏铮想起陌路人无此坚持必要,心里虽有劝说之意,表面上却不再提起。转而通过孟绂,孟绂却说,“依你们两个目前的情况看,还是不借的好。”
孟绂以为苏铮心里始终有秦斌,也觉得该给秦斌一个机会,直到方博岑出现,他才发现,苏铮宁可把自己垃圾,也不愿回头!
所以,再无劝说必要。
在苏铮看来,这个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并将慢慢转化成为一种常态。她想,最终一定会习惯,就像葛妈妈可以独自抚养葛聪长大一样。虽然葛妈妈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但很羡慕她能活的如此充满活力和信心。
苏铮不打算把秦朝变成葛聪第二,但已经有了独自过下去的意思,虽然对不起秦朝,可婚姻并不是她一人可以决定的。每个人生来都是受苦的,秦朝这孩子还人就要体味割裂与分离,如果这是命中注定,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教给他睁开眼睛,擦去泪水,看花儿还在开,看草儿还在长,阳光依然遍布这个世界。没有谁一帆风顺,也不会有打到人的困难。
至于秦斌,开始苏铮以为他有些想法,后来却发现秦斌似乎有自己的界限,围在儿子身边,却拉远了和她的距离。她能感觉到秦斌张望的目光,也能体会到他逡巡不前的自控和尴尬。这样最好,他们不再是夫妻,至少都是秦朝的父母。彼此做个朋友,远胜仇人。苏铮如是想着,对秦斌的存在愈发的安然。而秦斌究竟是逡巡不前,还是伺机待发,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亦或者,只有命运才知道。无论如何,秦斌对秦朝的关爱,在这个愈来愈冷的环境中,还是给苏铮带来一丝罕见的温暖和喘息的空间。
腊月伴随着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来了。苏铮的律所也开始了年关前的忙碌和总结。很多事要在春节假期到来前做个总结,客户也需要围拢和安抚。连礼物都要一一分配好,怎么送,见不见,都是学问。
忙累了一天,眼看着快下班了,苏铮带着人把礼物装进自己的后备箱,明天一天她都得奔波在路上。孟绂负责公检法系统的,他自己分了三个类别人,分别是公安局的门卫、检察院的门卫、法院的门卫。因为这些人虽然有时狗仗人势,但却是最干净的。苏铮对他的理论无可奈何,但是想起那些系统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明白不送不好,送了更好,门前洒水上香,聊表敬意也就算了。不过,孟绂的做法多少有些戏谑的意思。苏铮也就由着他去,只是叮嘱,让他送给保卫科室的负责人,理由是他可以给大家分发。其实,发下去,但那是内部关系,不理了。
孟绂总算答应。
苏铮从地库坐电梯上来,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办公室。路亚拦住她,说会议室有人找她。看看表,虽然是下班时间,但是没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有人离开,只是这个时候的访客通常不多,正是大家开始忙活案头工作的时候。
苏铮一向公私分明,能回家做的绝不放在办公室,能准点下班绝不拖延一分钟。但是四点钟那会儿去接秦朝了,送回姥姥家耽误了些时间,回来做完这些工作,就稍微有点晚。
谢过路亚,苏铮习惯性的拿起记录本走进会议室。进门一看,愣住了,郎曼?
郎曼看起来有些憔悴,浑不似初见面时那般神采飞扬。见苏铮进来,第一句话竟然伴随着苦笑说:“看来我越来越像一个狭隘自私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女人了。”
苏铮对郎曼绝无好感,但是恶感也谈不上,因为郎曼骨子里有种她羡慕的豁达。爱就爱了,恨了就恨了,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即使孟绂进一步告诉她,郎曼“猛”追秦斌时,她也仅仅觉得是秦斌太好命而已。
又或者,她和郎曼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不同的是,她可以追求秦斌,而自己——必须恨秦斌。
郎曼开门见山:“我断了秦斌的后路,他现在山穷水尽。只有你能救他。”说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嘎嘎一笑说,“多像电视里胆词啊,可就是这样!”她突然敛了嬉笑,一双妙目变得炯炯有神,逼迫着苏铮。
苏铮坐在她对面,笑了一下,合上笔记本,才从容的说:“我一直以你为榜样,去追求新的生活。”
“可是我从来没有去做别人的情妇。”
苏铮咬了下嘴唇,偏头看向一边。郎曼的话像迎面吹来的强风,因这一偏头,失了准星,向旁边无力的滑开。
郎曼好像是冲口而出,说完了才露出犹豫的表情,“你知道方博岑找过秦斌么?”
苏铮皱起眉头。
“他告诉秦斌,谢谢那一拳,坚定了他追你的念头。现在你在他的床上,但是他并不准备娶你。”
“他想干什么?”
“你怎么不问秦斌什么反应?”
“和我无关。”
沉默在两个女人间蔓延,苏铮像尊来自北极的冰雕,而郎曼却想用自己的目光把她身上的冰融化掉,发现什么。
“秦斌没打方博岑,他说你的事情你自己会做主。但是如果他听说你被欺负了,不会放过姓方的。”
这个答案跟苏铮的问题无关,但是苏铮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动摇,眼睛无法固定的瞅着某个地方。
郎曼却笑了:“你说男人真逗,把女人搞得像战利品似的。其实,不就是俩大男孩赌气么。”
苏铮垂目道:“郎曼,你要是有事,可以直说。这样没头没尾的侮辱人,对你没好处。我听不懂。”
“嫌我把你变成东西了么?你觉得自己不是么?”郎曼明显掉衅起来,“苏铮,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恨秦斌,这种感觉我能理解。但是拜托你爽快点,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不要弄个孩子黏在中间,让秦斌无法开始新生活!”
苏铮原以为这个问题会在秦斌再婚后出现,但没想到,现在就有人跳出来表示不满了,“他是秦朝的爸爸。如果你有权为你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利,秦朝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不比你更合情合理么?”
“我当然不在乎秦朝和秦斌在一起!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接受秦朝的准备。实话告诉你,我可能以后都不能有孩子,秦斌就算把秦朝带过来我都张开双臂欢迎。问题是,他不能带你过来。”
“我跟秦斌没关系。”
“有关系。你凭着秦朝母亲的身份,频频在秦斌周围出现。说是没关系,可是你们两个一起围着孩子转,除了大家看不见的你们的性生活的缺失,从外表看,谁见了不说你是他老婆?!”郎曼一口气说下来,“苏铮,算我求你了。别给秦斌希望成不成?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犯错了,伤害了你,他内疚惭愧,不敢面对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要求。你要远就远,要近就近,像耍猴儿似的逗着他。是,这满足你的自尊心,满足你的虚荣心,填补你受到的伤害和寂寞,但是他呢?你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不是夫妻了!用你们的专业术语,叫解除婚姻关系!你能不能离他远点!我求求你了!”郎曼激动的拍着桌子。
苏铮看她说完,推桌子站起来,走到屋子一角,到了杯温水递给她:“你要是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你,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和他的事,也不要来找我。我会当成八卦和笑话看的。”
“苏铮,承认吧。我是女人我知道,不管你装的多冷静,你也希望男人围着你转,你也恨不得把无数个男人都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这是虚荣,女人天生的虚荣!可是,我很欣赏你。你冷静,聪明,善良,是个传统的女人。我相信你告诉我的都是真话,可是我也提醒你,你在做的事情,也许是你故意忽略的,却受潜意识支配的。苏铮,你恨秦斌,但你从不想失去他!”
郎曼推开手边的杯子,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又不甘心的转回头:“只要你离开他,我就和秦斌继续合作,说话算话!”
哐当,门被大力的撞上。苏铮闭上眼,仰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默默的坐在桌边,许久。才有一丝眼泪从眼角慢慢渗出。
郎曼你何其残忍,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这个人埋进去。而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
苏铮,你恨秦斌,但你从不想失去他!
可是郎曼,你能告诉我,我已经和你做的一样了,甚至成了别人的情妇,又能怎样,把最后一句挖掉,满足你的要求呢?!
见过郎曼之后,秦斌依然来接秦朝。苏铮想提郎曼的事,又觉得不是时机,太过突兀了反倒容易引人误会。只好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和过去一样,与秦斌领着孩子往家走。所以,当苏铮看到郎曼的车停在街边时,对秦斌说:“那不是郎曼么?”
秦斌看了一眼,便专心开车:“你认得她的车?”
“不认得,她车窗是摇下的。”
秦斌不再接话,苏铮能感觉到他的不快。
“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
“我听说,郎曼下面的代理商都提价了?”
“他们的客户又不是我一家,这种短期行为不会长久的。顶多一个月,她自己的业绩上不去,就会有人找她算账了。”
“那米倍明那里……”
“他的工程进展的不算快,我请他帮我个忙,交货期错后一个月,年后再说吧。”
“不然把房款……”
“留着吧。做生意有赔有赚,亏本的时候不能把家底儿都交干净。又不是赌博,就算真不行,大不了我破产清算,这点资产还是足够赔他的。再说了,这年头,公司开开关关,一会儿老板,一会儿职业经理人,哪样都能养活人。”
苏铮咂模了一下:“那么严重,要清算么?”
秦斌一下子噎住,忘了苏铮并不好糊弄,“没有,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苏铮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大可不必……只是交往,不妨试试。”
秦斌一脚刹车,晃醒了打盹的秦朝,苏铮伸手在他肩膀轻拍了一下,厉声低喝:“慢点!”
秦斌低低的一笑:“我还是喜欢你这样说话。”
苏铮一愣,他们之间似乎有了秦朝以后就很少说“爱”或者“喜欢”这两个字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让人无所适从……
秦斌不知道苏铮的变化,接着说:“我讨厌要挟我的人。老子做什么不能活着,干嘛听她的话!哼,这种人就得教训教训她。否则,将来合作都得骑你脖子上。”
苏铮听到这熟悉的口吻,想起秦斌上大学剃头明志,带领同学在大食堂门口静坐,抗议饭菜质量的事情,也是这般硬气不服的模样。秦妈妈说他脑后有反骨,秦爸爸说做人要有志气,但那都是青葱岁月少年往事。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记起来过,连那时有些稚气的脸都差点变成秦朝的样子……
秦斌不知道郎曼要挟过苏铮,他只是漫无目的的领,偶尔发发牢骚。听后面没有动静,说道:“呃,你和姓方的……还好吧?”
“还好。”
沉默如期而至。
郎曼问苏铮考虑的如何,苏铮告诉她,只要秦朝需要,她不会刻意躲避秦斌。不管郎曼多有钱,都不可能比秦朝的需要更值钱!
彼时,郎曼突然气馁,愣愣的看着苏铮,突然扭过头去掉下眼泪。然后擦干了对苏铮说:“苏铮,我真羡慕你有个孩子。”
转身离开。
方博岑腊月二十五就离开国内,飞到夏威夷度假。苏铮不知道他与谁同去,但知道这人身边一定不会寂寞。可是,这和她有关么?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秦朝早早的放了寒假,不知道是不是和秦斌约好的,一到晚饭就给他打电话。秦斌每约必到,苏铮看着儿子在屋子窜来窜去开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秦爸爸和秦妈妈来过两次,秦斌都在。其中一次,秦爸爸自己一人不告而至,苏铮加班,秦斌陪着儿子写作业。好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夜晚。老头儿非常满意,等苏铮回来对她说,“你妈说你们复婚了,我还不信,这下子可没什么怀疑了。”
苏铮送走放心的老人,问秦斌怎么办?
秦斌摊开手,有些无赖的说:“只要那个姓方的不介意,我都没事。”
苏铮跟在他后面进门,嘟囔着说:“你不怕被我耽误了?”
“不怕。”秦斌突然转过身来,玄关的灯没有开,只有屋里的射灯开着,秦朝已经睡了。秦斌的影子被模糊的灯光无限放大,好像一座飞来峰,猛地压在苏铮的头上,几乎要窒息。
“我……”秦斌好像鼓起了的勇气,“苏铮,我们做个约定吧?”
苏铮一愣,什么约定?男人都那么喜欢约定么?
“什么约定?”
“如……”秦斌张嘴吐出个字又顿住,喘气变得粗重,等了一下,才说:“你……一定要幸福!”
苏铮眼睛一酸,惶然起来。仓促中,拍开秦斌撑在玄关客厅处的胳膊,扬声道:“瞎扯,我现在就很幸福。得了,你最近跟着你妈电视看多了。早点收拾一下,回去睡吧!”
暧昧和激动被打破,秦斌的肩膀沮丧的沉下来。他预先想好的约定和这个绝无关系,只是在月兑口而出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是在要求苏铮的后半生,而资格似乎并不足以如此。所以,他临时转话,把约定的交换,变成一份单方的请求。秦斌心里百味杂陈,可又如释重负。在这份单方请求的背后,他为自己默默的加上了一条约定:
苏铮,你幸福,我就离开;你不幸福,我便在一旁守着,直到你找到幸福。
17第十七式履霜冰至
坤卦,初九,辞曰:“履霜,坚冰,至”。意为踩到了霜,又踩到坚冰上,情况坏的不能再坏(本释义有争议,此处取“森林大地”博客中的含义,详解见blogsina/s/blog_4797afbd0100ha9ihtml),否之极矣。这招招如其名,初时似柔弱无力后式如暴雪突降,后劲无穷。
过年是个开心的日子,亲戚朋友都会相互串门。在法院系统工作的大伯父在见到苏铮时愣了一下,面上就有些不自在。苏铮没有在意,按照事先的约定,带着秦朝稍稍停留,即赶往游乐场与秦斌会和,参加那里的新春游园会。这是秦朝年前就无比期待的事情,为此,他甚至坚持每天完成规定量的寒假作业,并且养成了先写作业后玩耍的习惯。
苏爸爸要和老兄弟聚一聚喝一口,苏妈妈要给苏铮他们准备晚饭,先回家。
玩儿的时间有些长,电话苏妈妈不在家吃饭了。苏妈妈却坚持要苏铮无论如何晚上回来一趟。听口音似乎有些紧张?
秦斌问苏铮怎么回事?苏铮也不知道。她本想让秦斌先把秦朝送回去,但是秦斌却不放心一定要跟着。秦朝累的昏昏欲睡,只听见苏铮要扔下自己,便死巴着不放,说什么也要黏在她身上。苏铮无奈,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往家走。
到家。
苏妈妈开的门,绷着脸,眼睛红红的。苏铮狐疑的看了一眼秦斌。走过玄关看见苏爸爸在沙发上坐着,沉着脸,也不像平时那样站起来笑呵呵的招呼他们。屋子里散着微微的酒香,电视的声音开的不高,明亮的灯光没有一丝波动,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压抑和沉闷。
秦朝似乎感到什么,攥着苏铮的手,紧紧爹在她身侧,探出半个脑袋,悄悄的打量着。秦斌突然觉得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痒痒,低头一看,秦朝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正无意识的抓挠他,最后揪住袖口不再撒开。秦斌反手把儿子的小手握在掌心,紧紧包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还是微微侧身半步,把妻儿挡在身侧。
苏妈妈在后面低低的说了句:“苏铮,你坐过去,你爸要找你谈谈。朝朝,屋里有你大姥爷送你的汽车模型,要不要去看看。”
秦朝看看姥姥,又看看妈妈,最后扭头去瞅秦斌。秦斌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意,“走,爸爸带你去看看。”
苏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看着秦斌把孩子领进里屋,关上了门。
秦斌心不在焉的陪着秦朝玩儿游戏,耳朵却一直留神外面。大概这砖混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屋门外一直静悄悄的。秦斌安奈不住,看秦朝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汽车组装上,便把汽车拆了个七零八落,让儿子自己完成;借口去厕所,悄悄的出来。
苏家的这套房子结构不错,动静分开,进门玄关,绕过去第一重是客厅餐厅的活动区。然后一条走廊向里延伸,连接三间内室,分别是苏氏夫妇的主卧,书房,还有留给秦朝苏铮的一间屋子。主卧有卫生间,客用卫生间则在第一重结构的一侧。
秦斌停下脚步,借着墙壁的遮挡,悄悄的观察客厅里的情况。
苏妈妈和苏铮坐在长沙发上,苏爸爸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正对着秦斌这里。
“这都是你大伯父说的,他也说可能是谣言,要我们不要冤枉你。”苏妈妈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苏铮等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差不多。”
隔着老远,秦斌都能感觉出空气一下子僵硬起来。苏爸爸突然哼了一声,苏妈妈赶紧扭头瞪了他一眼,对苏铮说:“小铮,这男女交朋友可能会提前了解。你又这么大了,妈相信你有分寸。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自珍自爱的孩子,在人品道德这方面,我和你爸还是相信你的。即使秦斌那事儿,你为了孩子也私下里忍了,什么都不说。虽然我们雄你,但是你做的并不错。”苏妈妈显然一直在斟酌用词,“但是呢,妈也是女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心里总是委屈的。唉,其实有时候妈到希望你能大闹一场,把这事儿说出闹出来,可能会好一点。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用侮辱自己的方式,去发泄情绪。你这样一点都不辩解,只能加深别人对你的误解,还不一定能让秦斌觉得心痛。傻孩子,用这种方式侮辱自己,真的不能报复小斌,只能伤害你自己,甚至……影响孩子。”
苏妈妈越说越伤心,最后几乎哽咽不能成语。
苏爸爸干脆从小桌下拿出戒了三年一直用于锻炼意志的烟,“啪嗒”打开打火机,抽上了。
秦斌明白,一定是大伯父听到苏铮和方博岑的什么流言,告诉苏爸爸了。这个圈子不大,上次葛聪的事情就是这么传到苏氏夫妇耳朵里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一直静观其变,即使最后分手,苏铮回去说明,也只是安慰苏铮缘分不到而已。
苏铮的头动了一下,有些呆板的声音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没有侮辱自己。妈,时代不一样了,各取所需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平常够累了,我以前顾家顾孩子顾秦斌,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不需要照顾什么,各自满足需要而已。”
“无耻!”苏爸爸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布艺沙发发出闷闷的声音。
苏妈妈立刻扭身安抚老公,苏爸爸喘着粗气不再说话。
苏妈妈道:“小铮,我和你爸对你离婚的事情商量了很久。对你的决定,我们从不反对。你很辛苦,我们也不想给你添什么压力,就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不管分也好合也好,最重要的是你好孩子好。你现在可能情绪比较复杂,有些事还不能冷静的看待。今天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提供给你一个思路,提醒你不要钻牛角尖,换个角度看自己。你也不需要向我们解释什么,我们就希望你能自珍自爱,做秦朝的好妈妈。毕竟,你也是他的榜样。”
苏铮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知道了。不过,我也是深思熟虑的。今天我就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吧,现在和将来我都不打算结婚了。既没必要委屈自己顺从别人,也没必要让别人降格来将就我。但是我也不想做尼姑,有些要解决的问题必须解决。就算没有方博岑,也会有李博岑,王博岑。妈,爸,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会安排好,不影响到朝朝。”说完,苏铮抬腿就往走廊这边走,看样子是想叫上秦朝离开。
苏爸爸猛地站起来,大喝一声:“站住!”踢翻旁边的垃圾桶,两步跨到苏铮面前,在母女惊愕的注视下,挥手“啪”的就是一耳光子扇过去,结结实实的打在苏铮的脸上!
苏铮毫无防备,被一巴掌扇的连退两步,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一坐在地上,捂着脸愣愣的看着父亲,微张着嘴巴,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你给我滚!”苏爸爸指着大门脸红脖子粗歇斯底里的喊。
秦斌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蹿出来扶起苏铮,正看到从她压着的脸上皮肤部分正向四周迅速扩散出许多异样的红色。
秦斌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铮借着他的一扶之力“噌”的站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站得笔直,反射性的抗声道:“不来就不来,我没错!”
秦朝可能听见什么,一头冲出来,愣了一下才扑进苏铮的怀里,哇哇大哭。
苏铮放下手去扶儿子,秦斌才看清楚苏铮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手指向耳朵方向延伸,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听力。
苏铮显然有些发懵,抓着儿子的肩膀,扭头就向房门走去。秦斌一眼看见沙发上的书包,赶紧抄起来,对扶着苏爸爸的苏妈妈说:“妈,小铮是无心的,回头我劝她。你让爸休息一下。”然后追上苏铮,关门离开。
苏爸爸捂着心口呼哧喘气的坐下,对苏妈妈说:“不许、不许她进门!我再也不见她!”老头眼瞪的溜圆,苏妈妈赶紧安抚他:“不见,不见,你别气,慢慢说,慢慢说。”
苏妈妈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苏爸爸这才逐渐平静下来。看着苏妈妈的眼睛忽然滑下两行清泪,握着老伴儿的手,紧紧的,不再说话。
一路上,秦朝乖乖的握着苏铮的手,和妈妈依偎在一起。秦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开着车。
到家之后,苏铮送秦朝回屋睡觉,秦朝躺在床上模了模苏铮的脸,问:“妈妈,疼么?”
苏铮忍住泪,捂着儿子的手,摇了摇头。
秦朝说:“姥爷好可怕啊!”
苏铮咧嘴一乐,说:“姥爷是太喜欢妈妈了,但是妈妈不乖,惹他们生气了。姥爷在惩罚妈妈,希望妈妈能改正。”
“很严重?我会么?”
“很严重。你将来……”苏铮顿住,“妈妈不会打你的。但是妈妈会伤心,比今天挨打还伤心。”
“我不会的!”秦朝突然抽回手,半撑起身子,坚决的说。顿了顿,用小手轻轻的碰了碰苏铮挨打的那半边脸,“妈妈,是因为方叔叔么?”
苏铮愣了一下,没说话。
秦斌把落在外面的汽车模型送进来,正好听见儿子这样问,悄然立住。
秦朝说:“我不喜欢他。他让妈妈挨打。”
苏铮勉强笑道:“不,跟他没关系。是妈妈的错,妈妈……会改的。以后,妈妈的朋友都让朝朝鉴定一下,朝朝喜欢了,妈妈才喜欢,行么?”
秦朝松开手,笑了:“行!我一定帮妈妈挑一个像爸爸那么帅那么猛的叔叔!”他开心瞪回床上,脸上立刻变得轻松而满足,浑然不觉两个大人心里翻江倒海。苏铮更是直接理解成,伴随秦朝长大最理想的男人是秦斌。
看着儿子的脸,一个念头无力的爬上心头,却坚定的盘桓不走:如果你连方博岑这样的男人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能为了儿子重新选择秦斌?苏铮甚至有了些比较:如果自己生活满意度的构成可以分成三份,那么儿子的需求占三分之一,自己的需要占三分之一,父母的占三分之一。选择方博岑,只是满足自己这三分之一;选择秦斌,却可以满足儿子和父母合起来的三分之二。况且,从大觉寺那个晚上看,秦斌的功能并不低于方博岑,只是对自己的边际效应会低许多许多……而已。
苏铮愣愣的想着,良久,才叹了口气,拧灭床头灯,慢慢的离开屋子。
秦斌悄然退回客厅,他大致能看清苏铮今后的道路,低头把玩儿着手里的汽车模型,胸口堵的几乎要闷过去。
春节假期匆忙过去,苏铮虽然没说认错之类的话,但是苏妈妈看女儿的样子也知道事情有了转圜。只是苏爸爸受的刺激太大,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竟成了别人的“情妇”,对他这样清高自诩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承受。所以,苏妈妈让苏铮暂时不要回来,等苏爸爸的火气消了再回来道歉。
方博岑还在悠闲的度假,并不知道苏铮在这个春节承受的压力和思想上的变化。他也没跟苏铮联系过,偶尔想起来,又觉得没必要让苏铮有不适当的希望,便罢休了。他的人生是一场游戏,他是这个游戏里的主宰和天然的王,所有的参与者都匍匐在他的脚下,随着他的指尖走来走去。所以,方博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棋子”其实是可以随时离开的。
就像郎曼说的,苏铮秦斌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模式,除了夫妻生活。不管大人们心里千回百转,小孩子的欣喜是最直接和无遮拦的。
开学以后的秦朝不仅假期作业做的漂亮,还骄傲的秀出了自己和老爸一起做的实验成果。当有人抗议说他撒谎,因为他没有爸爸时,秦朝没有像过去那样冲过去揍人,而是翘起自己的小鼻子,朝天说:“你爸爸没有我爸爸优秀,才胡说八道!下午我爸爸就来接我,你爸爸来么?”
那小孩的父亲工作很忙,来接他的一般都是保姆和。听秦朝这么一说,急赤白脸的要冲上来,被老师拦下。这一次,老师再也不能说是秦朝的问题。尤其是下午下学的时候,秦斌和苏铮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有说有笑的带着秦朝离开时,隔着玻璃观察的班主任不得不问旁边的其他课业老师,“不是离婚了么?”
“也许复婚了吧?现在离婚复婚的很多。”
“可这男的不是听说出轨了么?”
“嗨,还有替小三养孩子的呢,凑合过呗。”
“可这感情也太好了吧?”
“唔,所以才有问题!”老师们下了结论,“人家家里事,总不能告诉咱们。摆个快乐的样子让人看呗!”
秦斌从来不提郎曼的事情,偶尔说起公司,也都是一切正常。
苏铮嫌C30空间太小,想卖掉换辆大空间省油的,秦斌却难得固执的不同意。甚至秦朝也跳出来反对,说自己小孩子坐的车,应该是最安全的。苏铮当然知道他个小噶不豆豆哪儿知道什么车安全不安全,一定都是秦斌挑拨的。但是既然儿子全心全意的支持,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原则性问题,也就算了。三口人凑一起的时候,还是苏铮一人挤在后面坐着。开始秦朝还有点良心的陪一会儿,后来就不耐烦了,干脆说:“妈,地方小,我不跟你抢了。”理所当然的跑到前排就坐,跟他老爹探讨汽车风景及唠叨自己学校的那点破事儿!
等秦朝睡觉休息了,秦斌会自动离开,第二天一早再准时出现在楼下,等着送儿子上学。苏铮觉得他很烦,一度偷懒不肯同去,却拗不过秦朝,而且秦斌没有车了。后来,秦斌的待遇进一步升级,可以进门吃早点。再后来在秦朝的“建议”下,苏铮把已经收回的家门钥匙复制了一把,交给秦斌。
孟绂鬼鬼的问苏铮和秦斌到底如何?要不要他把秦斌踢出去?苏铮正色说,他只是秦朝的父亲,如此而已。孟绂却像扇风一样,把苏铮的话扯到一边,用暧昧不明的笑容表示他“全知道”。苏铮只能无奈叹气,这种事情越抹越黑,她早就领教了无风起浪的凶险,干脆自己找个干净地儿站好,随便别人怎么说!
孟绂年后不是特别忙,看了会儿东西,突然抬头问苏铮:“咱们所还是米倍明公司的法律顾问么?”
苏铮说:“是,不过我不做了。”
“为什么?”
“早不做了。”苏铮也不解释。
孟绂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才把一大早就拎过来的两个密封好的纸袋子放到苏铮的面前:“这可是我全部的积蓄了,能帮哥们儿的只有这点,杯水车薪,聊胜于无,你带给秦斌吧!”
“什么意思?”苏铮从透明胶带的缝隙里向里看,一沓沓的大团结,看得出是从银行取出来,没有拆封的。
这两纸袋子得多少钱?
给秦斌?
为什么?
孟绂说:“秦斌肯定没跟你说,米倍明那个老狐狸为了自己的工期已经拒绝延迟交货了,听说郎曼私下里和米倍明接触过,估计提了什么条件,要越过秦斌。”
“可是,郎曼没有进出口的资格啊,一个代表处,不是不能做营业易么?”
“呵呵,找个壳子呗,那么多进出口公司,无非是多花点钱。这钱郎曼出的起,反正对他们公司也没什么坏处。”
“那……拒绝会怎么样呢?”
“违约,终止合同,赔偿。上次,秦斌主动和郎曼终止协议,已经赔了郎曼一大笔钱了,听他们公司的会计说……”他摇了摇头,“估计这关他很难过去。”
苏铮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见过他们的合同,估计要赔多少?”
孟绂拍了拍纸袋:“再加十个,也不止。”
苏铮嘀咕:“我们原来的房子卖了七百多万,一直没动,应该差不多吧?”
孟绂没说话,若有所思的盯着苏铮。
苏铮猛地醒过来,警戒的看着孟绂:“你又在搞什么鬼花样?他天天跟你住在一起,还用我替你转交?”
孟绂双手摊开,学外国人一耸肩,摆出无所谓的痞子相:“他那脾气又臭又倔,知道这是我娶小媳妇的钱,死活不肯收。你说的话他也许能听,要是还不肯,那再拿回来就是了。”
这倒是实话,苏铮终于晓得孟绂没有逗自己,垂下双肩,看着纸袋子傻傻的发愣:秦斌要破产了?老天长眼么?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快乐?
苏铮拎着孟绂的纸袋子回家。
秦妈妈几次考察,满意的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秦斌自告奋勇的去做饭,但厨房和他有仇,不是着火,就是炸锅。在苏铮换了一个电饭锅,一个微波炉之后,秦朝劝老爸:君子远庖厨。
这样,苏铮依然承担以前家庭里母亲的角色,秦斌作为父亲并没有多做什么,唯一改变的是苏铮在厨房做饭时,可以听到偶尔传来的儿子请教丈夫问题的对话,或者他们打闹的声音。而秦斌在儿子安静写作业或者忙别的时候,会踏进以前从不踏进的厨房,东模模西蹭蹭。一开始,苏铮并不习惯。刚结婚时,秦斌也有类似的毛病,但是在苏铮忙碌的吩咐和命令以及做事不利的指责声中渐渐远离。现在苏铮出于“客气”,不愿意对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人苛责什么,即使看不过眼,也只是默默的收拾利索,或者多道工序。可是,她渐渐发现,秦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笨手笨脚。在她的“客气”里,秦斌在厨房里慢慢找到自己的位置,知道观察什么,知道做哪些活。直到有一天,秦斌在苏铮的帮助下,平安做出一份西红柿鸡蛋后,他的自信心开始飞速增长,并立刻置换了自己和苏铮在厨房的地位。他,上升到大厨的地位;苏铮,降到小工的位置。
苏铮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反感他的存在,有时候也会偷偷的看他,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当秦斌偷偷的观察她的时候,她心里也会掠过一层犹豫——当真,容不下一粒沙子?就算那是一把刀子吧,不能给他个死缓么?
苏铮的心防,在时间的蔓延和生活细沙的铺叙中慢慢风化,在秦朝的笑脸和秦氏父母欣慰的目光里慢慢融解,在秦斌的努力和小心的维持中悄悄瓦解。很多年后,苏铮才明白,为什么老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痕的良药,但是,在她一生的总结里,她也始终认为,如果没有秦斌的努力和主动,生活的发展将是另外一个方向。所以,当年轻人问她的时候,她总是说,我的经验只是我的,针对的也只是那个叫秦斌的男人,换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些经验都不是经验,甚至可能是毒药。
方博岑很忙很忙,长假归来,又立刻飞往巴西,参加总部的kickoff大会,然后他们全球法律部齐聚波士顿,一个又一个的会议下来,两个月倏忽而过。
方博岑站在行李传送带旁边,等着自己托运的行李。拿着手机,想起了苏铮。
“我回来了,周五,老时间老地方。”
按动发送键,方博岑突然想起今天就是周五。偏头想了想,这样一个繁忙劳累的周末也许只有苏铮那种沉默成熟的女人最合适吧?他累了,鲜花的香气有些刺鼻,红酒的香醇有些晕眩,他需要喝点粥,最好是小米粥,暖暖的,温温的,让他从里到外彻底的放松。方博岑有些怀念和苏铮在一起的日子,也许是时候把她领回家了。那个小女孩现在好像要求很多,应该疏远一下。
方博岑取下行李,心里把女友们重新归类整理了一遍。拖着行李转身离开时,被人撞了一下。这才发现,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架国内航班,大大小小的旅游团,老老少少的人凑在一起,挤挤挨挨,让方博岑皱起了眉头。
方博岑一边月复诽中国人的素质,一边向外走,踏出大门,抬眼就是一大片乌压压接机的人,一眼扫过,他突然愣住了——
苏铮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接机线的外面,比起孩子的兴奋,她似乎有些不安,但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么快就来了?方博岑嘴角一勾,随即沉下——她带孩子来干什么?!想到自己才发的短信,苏铮没道理这么快,方博岑立刻有了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假设:苏铮通过他们公司的人得知自己回国的时间,带着孩子过来,准备先斩后奏?!
方博岑冷哼一声,原本悄悄离开的念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苏铮真是贼心不死啊!原本以为她识情识趣,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中年老婆子!也好,今天当面说清楚,这种女人没必要再要!
方博岑好像一只愤怒的猴王,准备蹦过去惩罚自己不听话的臣子。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那个小男孩笑着跳了起来,指着自己斜后方大声的喊:“爸爸,爸爸!老爸——”连苏铮也下意识的露出了微笑。
方博岑愕然回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秦斌高大醒目的身影一晃一晃的出现。随着孩子的叫声,加快了脚步,斜刺冲过去,来到那对母子面前,松开包,一伸手捞起小孩子,扔了起来。
苏铮只是默默的退后一步,等着那对父子闹腾。同时,人群也闪开一道缝,秦斌长腿长脚一跨,就迈过了软绳护栏,苏铮好像嗔怪了一句,但是效果不大。秦斌放下儿子,方博岑看到他胡子拉碴的侧脸正微微低下,苏铮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说了一句什么,两人便被小孩子牵走了。
诺大的机场忽然安静下来,方博岑的嘴角还因为生气紧紧的抿着,但他的眼睛却因为惊愕大大的睁着。人群重新聚合在一起,耳边重新想起鼎沸的人声,方博岑的肩膀微微下垮,拖着行李离开,好像一个被抛弃的皮球在机场里滚动。只要他不影响别人的通路,和机场的秩序,没人关心这颗球滚向何方,也没人关心他是不是漏气破烂。
方博岑走出大门,打上一辆出租车向自己的公寓开去。车水马龙中,没有他的热闹,繁华都是别人的,只有寂寞属于他自己。
这是秦朝第一次到机场接机。
以前苏铮嫌他太闹,接送秦斌都不带他;后来秦斌和苏铮渐行渐远,更不要提接送了。秦斌昨天出差离开,本来说是晚上能回来,秦朝在家等着他吃饭。但是谈判很艰难,第二天还要继续。接到秦斌的电话,秦朝懒洋洋的拨拉了两口饭,就回屋写作业了。苏铮怕他憋坏了,拿了本书,坐到他旁边,两人一起学习。然后,这个暑假后就要上二年级的小男子汉抬起头坚决的对老娘说:“妈,我要去接机。你不带我去,我就打车去!”
那样子,仿佛苏铮已经拒绝了他,而他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苏铮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翻自己的书,说:“好啊,明天我跟你班主任说一声,请下午半天假就好了。”
秦朝转了转眼珠子:“您真让我打车啊?”
苏铮好笑的说:“我去接你啊!不过,你要是让我知道在学校里又欺负人了,那就算了。”
“保证不会!”秦朝立刻推桌子站起来,立正敬礼,一本正经。
苏铮问他:“你上次考试的卷子复习了么?错的地方都知道哪儿错了?”
“呃……”秦朝小心的想了想,“最近太忙了,没顾上……”
“你爸可是说了要回来看的。”
“这不是才一天么……人家昨天体育课太累了,妈,我跳马跳的可好了,老师说我弹跳力好,让我多练练呢!”秦朝炫耀着自己的成果,苏铮笑而不语。
小屁孩说了半天,乖乖拿出卷子,赖着苏铮帮他讲解,才算过关。
秦斌在车上听了前因后果,告诉儿子打篮球的明星们弹跳力都好。秦朝立刻表示,自己对篮球很有兴致,但是老师说他们还小,只能玩儿皮球。秦斌马上说下午买个篮球,父子两个兴致勃勃的规划起下午的玩耍时间。
苏铮很想问秦斌这次杭州之行成果如何,从秦斌出关时的表情看,似乎并不令人振奋。这次杭州之行,是经朋友介绍,那个集团对他的公司感兴趣,愿意在资金上提供帮助,但是是有条件的,具体面谈。不过,这些事可以有机会再问。
因为秦斌太疲劳,便窝着身子在后面坐着,舒服不舒服安全第一,苏铮在前面开车。秦朝蜷在老爸身边,像拉布拉多成年犬旁边一只刚出生的小狗崽子舒适惬意。
苏铮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对父子,觉得手边那只银色的手机烫的不能碰。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删掉方博岑的那条短信呢?
晚上?自然是不会见。
这两个月她的生活虽然“清净”,但是并不空虚。儿子和儿子的父亲在她的生活里带来的满足和安宁似乎抵消了的躁动,苏铮怀疑自己性冷淡,但是她也承认,挤在厨房或者饭桌边的时候,她能很的扑捉到秦斌身上妮维雅男士用品的松木清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那若有似无的味道,抓挠着她的全身,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平静下来。
开始,她会去想赵丹和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但是面对儿子,她觉得自己想这些是件罪恶的事情。自己已经离婚了,就不能再侮辱儿子的父亲;可是儿子的父亲,又是自己似乎很“在乎”的人,是……苏铮经常陷入混乱的悖论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学鸵鸟,不去理会!她安慰自己,很多事都不能说清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chaos(混沌),要耐心,要等待,不要逼自己。然后——
她就扎进沙子堆里,不想出来。
孩子很好,家里很好,自己扎进沙子堆后也很好,那么——为什么出来?
方博岑的预感成真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来来去去的衣香鬓影中没有出现收到短信的人。他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一秒不多的离开咖啡厅。这次没定楼上的房间是正确的,他想:应该物色新的人选。
至于他和苏铮之间的工作关系,那只是工作关系。他是一个成熟理智的男人,不会把工作和生活混淆。
但是,关上车门,把自己锁在一个相对安静狭小的世界里时,一股阴火悄悄的烧起来,方博岑看着前方的路况,心里却想:是不是该教训一下苏铮?
他,被冒犯了。
周末时间悄然滑过,孩子精力充沛,喜欢的事情玩起来就要到极致。不仅要秦斌陪着打球,连苏铮也不能闲着。两天下来,筋疲力尽。
苏铮揉着肩膀走进所里,发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整理了一下文件,十点钟赶到方博岑的公司。这一次,她特意邀请王律师列席。一则,她“积极主动”的要求“帮助”苏铮,事情有她参与;二则,苏爸爸之事过后,苏铮就有拱手相让之意。
孟绂不喜欢和王律师合作也没办法,他总得明白,合作是不带感情的。
方博岑依旧参加,苏铮从他滑过的眼神中感到一丝冰冷的寒意。王律师承担了报告的工作,意气风发,适可而止,俨然已经成为整个项目的带头人。苏铮已经感受到询问之意:难道要换人?
方博岑似是故意发难,会议临近结束时,突然问道:“苏律师,这位王律师……”
不等苏铮说话,王律师笑吟吟的站起来自我介绍,并再三重申,自己是所里派过来“帮助”“任务繁重的苏律师”。
方博岑一皱眉头:“苏律师,我知道你很能干,但是我们公司也需要一位可以全心全意帮助我们的律师。”
苏铮微一欠身,好像道歉似的,平和的说:“所以,这一次特意请来王律师,她有多年公司法律顾问的经验,是我们所的资深律师,在这个项目上能得到王律师竭力襄助,也反映了我们所对贵公司的重视。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从目前的情况看,效果是良好的,我也相信我们此次提供的法律服务的质量是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能比的。至于我本人,我将会和所里协调,给贵公司一个满意的答复。”
方博岑“哦”了一声,做恍然状,王律师矜持的向他笑了笑,方博岑点头示意,非常有风度。
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合作,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将是王律师的事情。苏铮走出会议室,悄悄的松了口气。
“苏律师,”方博岑的秘书追过来,“方总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苏铮觉得是摊牌的时候了,点点头,跟在秘书的后面,乖乖的走进方博岑的办公室。
关门落座,方博岑一手轻叩桌面,斟酌着说:“苏铮,工作的事我不多说,相信你有分寸。从合作的角度,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和诚意。”
他顿住,苏铮点头,轻声说:“谢谢。”客气的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好像两人从没有任何小于一米半距离的接触。
方博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一直很……给你很高的自由。”苏铮一愣,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但他已经继续说下去,“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我知道这个社会上,有很多人因为受了各种各样的刺激,尤其是女性,在被丈夫背叛以后,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疯狂举动。癫狂的,没有理智的,缺乏判断力的,甚至不顾及体面的举动。”
方博岑继续斟酌着,苏铮越听越不是味儿,很难受的坐着:“但是,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高傲的,理性的,充满着自信和自爱的。同时,你热爱自己的孩子,尊重老人,充满了东方女性特有的隐忍和温柔。这也是你吸引我的地方,我很欣赏。我一直以为,你是这样的。”方博岑强调了一下。敲打桌面的手指弹了弹铺着真皮桌垫的部分,好像很为难的说:“但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以这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报复你的前夫,不惜……”他做了个研究的神色,好像很难找到合适的字眼儿。最后才勉为其难的说,“丧失自己的尊严。”
苏铮越听越糊涂,方博岑道:“我为我的眼力感到惭愧。我相信,贵所也会因为你的举动蒙受侮辱,希望你回去交接一下,我们希望由别的律师来完成剩余的工作。”
苏铮觉得不就是自己“很忙”么?至于让他用“丧失尊严”来评价?不做他的情妇,就没尊严了?
等等,苏铮忽然想起他说的一句话,“以……玉石俱焚的方式,报复你的前夫”?
我?报复秦斌?还玉石俱焚?
苏铮缓缓的站起来,沉声道:“方总,谢谢您的欣赏和劝告,我会引以为戒。工作我立刻交接。对于您说的,那些关于我个人的事情,我不明白从何而起,但也不打算辩解什么。谣言至于智者,您一定比我明白。”拎起电脑包,点头告退。
门关上的一刹那,苏铮听到方博岑冷哼了一声,那种讽刺和不屑的味道显而易见!
发生了什么事?
苏铮几乎是飚回所里的,刚进门,就见路亚诡异的打量她,不等她说,便立刻道:“老大叫你进去呢!一回来,立刻,马上!”
苏铮点点头,路亚又加了一句:“你是不是都想好了?”
苏铮一愣,路亚赶紧挥手催她进去:“小心点,但我支持你!太绝了!”
大P看见苏铮面沉似水,说道:“所里已经沟通过了,王律师是个不错的人选,你回头交接一下。另外——”他看了看苏铮,“我们律师其实就是信誉和名声,保守是我们天生地质,如果你想怎么样,就你个人来说,我没有意见。但是,所里的名声不能败坏!”他好像很生气,“苏铮,你太过分了。我建议你立刻辞职!”
苏铮茫然,一个早晨而已,怎么天旋地转了?
“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以为把自己的脸打上马赛克就没人知道了么?唉,我年纪大了,真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去吧,收拾东西吧!”大P不耐烦的挥挥手。
一股凉气从苏铮的脚底升起来,沿着脊柱像蛇一样的爬到头顶,迅速占领了她的意识。来不及辩解,苏铮冲到路亚面前问:“路亚,你看到什么了?”
路亚说:“苏姐,你太有胆色了,把秦斌那混蛋的视频发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人肉出来说里面那个女的是你,还对你们的关系说的头头是道!”
苏铮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正要说什么。孟绂从外面冲进来。一看苏铮在前台趴着,立马儿跑过去,说道:“苏铮,你太糊涂了!再怎么也不能干这种事啊!”
苏铮慢慢的转过头,空洞的眼神吓了孟绂一跳。路亚轻轻的问孟绂:“她,她没事吧?”咽了口唾沫才说,“孟律,听说苏律要走了,已经谈完了。”
路亚还想补充信息,苏铮开口了:“能给我看看么?”
路亚连忙说:“网上可能删了,但是传的很广,有视频下载,加代理可以翻墙看。我把原帖copy下来了。那个人肉但可恨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秦斌太可恶了!小三太讨厌了!”
苏铮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里面说小三是谁了么?”
“没说,就说是秦斌和小三鬼混,说老婆没有吸引力,在床上像死鱼——呃,反正都是不好的话。然后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他了。”
苏铮垂下眼帘,哦哦了两声,闷头往里走。又突然抬头说:“不用传给我了。”
啊?路亚和孟绂面面相觑。不用了?什么意思?哦,当然不用,本来就是她发的么。路亚想。自然就流露到脸上。
孟绂看了她一眼,坚决的说:“发给我!苏铮绝不是这样的人,我倒要看看,哪个混蛋在毁人!”
18第十八式亢龙有悔
《周易-乾》:“上九,亢龙有悔。”《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乾之终时,坤之始也。降龙十八掌中最常使用的一招,重悔不重亢,后劲无穷。
苏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好事者把她的正装照片发在网上,并提供了职业和工作地点,但是提供的家庭地址是以前旧房子,早就被卖掉。后来买主还蹦出来要求大家不要在去看了,他们跟苏家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最后这个帖子被删掉,各大网站的转发也突然消失。苏铮记得那个买家也是颇有身家之人,估计是不胜其烦,投诉了。
秦斌一直没有出现,苏妈妈和苏爸爸接到孟绂的消息,把丢魂的苏铮接回家里,秦朝默默的跟着,惶惶不安。
苏铮鉲uo碌模?裁炊疾幌牍堋K?幻靼祝?嗣俏?裁茨敲慈菀椎南嘈潘?降钠亓希苛?约撼?ο啻Φ耐?拢?埠孟癫涣私庾约核频模?俗旁嗨???飞峡郏∷?笾虏碌玫侥歉霰?先耸撬??墒窍氩幻靼孜?裁匆?饷醋觯磕们?呷耍?芫妹挥辛?担?趺赐蝗幻俺隼戳耍军br />
手机响了,苏妈妈敲敲苏铮的门,苏铮开门出来,接起一看是孟绂。
孟绂说:“苏铮,你别急。我已经查出来那个爆料的是赵丹。她的IP显示的网吧有录像资料,那段时间里出入的人中,有她!”苏铮默默谍着,孟绂继续说,“不过,所里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像,建议你还是先休养一下,等事情平静了再回来。另外,秦斌起诉赵丹了。他觉得目前,除了通过法庭,还事实一个真相,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了。虽然可能会不公开审理,但是秦斌会提出公开道歉的要求。在这件事里,你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不能再让你忍下去了。这样,对你最好。他打算,在庭上,公布事实。我会代理他起诉的。”
“谢谢。”苏铮开口,嗓子沙哑的可怕。指尖有些发麻,费了点力气,才按下挂机键。
原来,赵丹新交的男友从她的电脑里看到这段视频,在赵丹告诉他这件事的始末时,此人便起了非分之想。原本他的目标是威胁秦斌,秦斌很愤怒,也无意维护赵丹的尊严,而他自己,早就豁出去,宁可丢人,也不想搭理她,便一口拒绝。
没想到,这人发上去以后,为了加强效果,在赵丹的脸上打了马赛克,只能认清秦斌一人。赵丹知道以后,非常害怕被人肉出来,便主动跳出,在网吧匿名发帖,把脏水泼到苏铮身上。说是苏铮有此癖好,在和秦斌的婚姻生活中有这样的“乐趣”。后来因为秦斌出轨,苏铮离婚后不甘心,便公布这段视频,试图侮辱秦斌。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婚姻是有问题的,秦斌出轨主要责任在于苏铮过于强势、且在后来的生活里不懂男人的需要,转移注意力到孩子身上忽略了老公等等造成的。虽然这些理由互相冲突,但是热闹的围观者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传播者愈众,终于变成一场浩劫!
随着秦斌的起诉,这件事已经从一个单纯的视觉刺激,演变成新闻事件。一分半的不堪视频被延伸成诸多热门话题:婚外情,夫妻生活,妻子的选择,复仇的正当性,小三的自我辩护,大众的道德标准,诸多主题好像一场满汉全席。随着开庭和审理,被不断爆炒着。
苏爸爸去学校帮秦朝请了长假,学校看来也知道情况,非常爽快的同意了。秦朝不能理解外面的风风雨雨,但他知道,出事了。
秦氏夫妇来的时候,苏妈妈和苏爸爸都在。一见到昔日的老邻居,老亲家,苏妈妈立刻挡在门口:“苏铮不在,你们走吧!”
秦氏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跪下,就听秦妈妈说:“老妹儿,对不起呀!”哭声响在楼道里,苏妈妈立刻慌了手脚。苏爸爸赶紧过来,帮着掺进屋里。秦朝跑出来,看着爷爷来哭哭啼啼,小嘴一撇,跟着哭起来。
苏妈妈手忙脚乱的带着秦朝进去,苏爸爸留在客厅里,听秦氏夫妇说话。
事情闹得这么大,秦氏夫妇不仅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度持怀疑态度的秦妈妈还找到了视频去确认里面的男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秦爸爸气的再次进了医院,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秦妈妈立刻马上去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等到秦爸爸刚刚出院,就带着秦妈妈到苏家来登门谢罪!
苏爸爸雄女儿,但看秦爸爸颤巍巍病体初愈的样子,又不忍心刺激他,斟酌了一下才说:“其实,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小铮的意思,也是旧事不提。所以,我们即使知道了,也尊重她的意思。无论如何,秦斌是朝朝的爹,维护他就等于维护孩子。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是支持小铮的。后来,看秦斌也是真心悔改,也有耐心一点点的改正,我们本来是愿意翻过这一页,只要小铮心结能打开,将来……我们是不反对的。婚姻这事儿,其实也不是非黑即白。杀人不过头点地,真的彻底分了,对小铮,对孩子,都是最好的。但是小铮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所以呢,我和她妈一直不怎么催她。亲家母不知道原委,小铮不让说,我们也都理解你的心情,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的问题,一来是小铮现在……”他摇了摇头,“这孩子太好强,太要面子,很看重自己的名誉。你让她像祥林嫂似的到处解释,根本不可能。但是,秦斌这么一来,固然是解月兑了小铮,可朝朝就会受影响。小铮心里,还是很难受。我们做家长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秦爸爸道:“苏老弟,你有学问,明白事情,懂道理,我一向佩服你。今天你这么说,老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丫头不容易,一个人受这么大委屈,还帮秦斌那个混小子垫钱打发那贱货,回头一声不吭,不容易!我们做大人的,还那样逼她,真是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就算你不介意,我——我都觉得没法活了!他那就是扒光了游街啊!秦家祖宗八代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秦爸爸越说越激动,秦妈妈赶紧打断他,苏爸爸也帮着让他平静下来。
秦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唉,过去我做但自私了点儿,总觉得秦斌这事儿就算没理,只要能改,还有机会。谁知道……”秦妈妈脸上现出尴尬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在人家电脑上看到的时候——唉!”她连连摆手,眼泪又成串的掉下来。
苏爸爸抽着烟,沉默不语,秦爸爸服了药,坚持不肯离开,捂着胸口闭目仰着。
苏妈妈擦了擦眼泪:“这次秦斌起诉那个人,我们两个都支持。是我们小斌有错在先,他爸也说了,犯错就得承担责任。不仅不能逃避,更不能让小铮担下来。所以,反正这脸也丢光了,就不在乎再怎么丢了,关键是小铮一定要干干净净的,她是最委屈最无辜的!要不然,我们老两口真的——”她拼命的摇头,最后才说,“没法活啊!”说完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苏妈妈在隔壁听着,秦朝紧紧的趴在她怀里,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门轻轻被推开,苏铮魂儿一样的飘进来,说道:“妈,你出去劝劝秦姨,孩子交给我吧。”
苏妈妈犹豫了一下,牵着秦朝的手交到苏铮手里,“有事叫我啊。”又不放心的叮嘱秦朝,“朝朝乖,听妈妈话啊?”
秦朝点点头,又去看苏铮。苏铮低头模了模他的脑袋,苏妈妈叹口气,走了出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没有争论的必要。苏铮模着秦朝的头,愣愣的发呆,脑子却在混乱的旋转着。
如果没有秦斌起诉,她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到网上和赵丹对骂?旧事重提,和撕裂伤口有什么区别呢?她辛辛苦苦走到现在,一夕之间再回去?!不可能,那样只能让她崩溃。或者真的月兑光了,把自己的身体发到网上,让大家围观以证明视频里的女主角绝非自己?那她肯定得去精神病院!
但是,就算秦斌起诉,洗清了自己,又能怎样呢?她当初辛苦忍下的原因就是希望孩子不受委屈,可现在,他的父母被人指指戳戳,连上学都成问题。即使自己洗月兑了,他转学了,到了新的学校,会不会又有人跑过来因为他的父亲讥笑他呢?!
苏铮的脑子一片混乱,却又清晰的可怕,竟然有时间自嘲:点儿背不能怪社会。但是,不怪那些围观起哄的,又能怪谁?怪赵丹利用了他们么?还是怪人群太容易被利用!
似乎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茫茫迷雾里,她能看清脚下已属不易。
手机再次响起,孟绂打来的电话:“苏铮,我在你楼下。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委托人起诉赵丹,告她诽谤!委托书已经拟好,只要你下来签字。但是如果你不愿意,一个小时以后,我会离开。就当我……没来过。”
判决结果下来,赵丹男友敲诈勒索罪成立。法庭审理认为赵丹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明知会对被害人造成伤害,并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已经构成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对民事部分的判决,除了赔偿之外,要求公开道歉。
那天,赵萍没有出现在法庭上。赵丹在法庭上说,自己没钱,钱都交给姐姐买房子了,赔礼道歉可以,却又没钱出版面费。
世上很多事,不是一纸判决可以解决的。很多错误,也不是“对不起”三个字可以抹掉的。但是有这三个字,至少可以正视听、明是非,让无辜受辱的人得到应有的一点慰藉,让加害人不能心安理得。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借口,必须说声“对不起”,即使看起来没用!
秦斌一直没有出现在苏铮的生活里。听孟绂说他的公司破产了,清算还了米倍明的钱之后,秦斌一无所有,并搬出了孟绂的房子。后来,连孟绂都没了他的消息。整个人似乎在世界蒸发了。秦氏夫妇大约是不能纾解内心的羞愧,一直没有来往。
秦斌在法庭对事情经过的陈述,通过各种渠道被媒体还原出来。
在那个闹腾最欢的网站上,有个帖子慢慢的沉没——《对不起,我的前妻》。上面说了一个男人出轨悔过的过程,有他的努力,他的私心,他的侥幸,还有那张他无论如何努力也似乎永远打不开的心门。
他说,他一直以为孩子的父亲这个身份会是他最后的幸运,想不到随着丑事的揭发,连最后的幸运也消失了。不是孩子不认他,而是他没脸去见孩子!
他感谢前妻为自己留下的面子,感谢前妻容忍他在犯错后肆无忌惮的打搅她的生活,感谢前妻的父母给自己的机会。他以为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修补,却在最后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忏悔过,从来没有真正的真诚的对前妻说句“对不起”。原来,一声“对不起”并不是要对方原谅自己,而是要求自己去悔过。从来,听到“对不起”的人,都没有义务去原谅说话的人。没有义务,一点义务都没有!
他已经没有资格在出现在前妻的生活里,他很抱歉,希望前妻能找到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撑起她的那片天,给她温暖,给她安全。
有人跟帖支持,有人关心后来是否复合,有人认为小三也很可怜,有人认为这个男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楼歪到男人劣根性,渐渐的无人关心。
苏铮关上电脑。
两年了,这个网页保存在电脑里已经两年了。
秦朝换了一个学校,她重新回到律所,只是头半年基本不跑客户,留在所里做文案。所里人员流动很大,王律师带着业务跳到别的所里,孟绂恨恨的说自己嘴里的肉被人生生抠走。文律师回到所里实习,某大学国际商法博士生的专业背景使她在反倾销和证券上市这一块拥有丰富的人脉关系和足够的知识储备。苏铮作为文卿的助理,去做某央企上市的IPO。没个三年四年,估计是做不完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门”,兴奋的人群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苏铮走出大楼,夜色里,天空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没有风,雪下的很温柔。经历风波之后,对那怕亿分之一秒的宁静都珍藏在心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苏铮走向街边的出租车候车区。今天限行,她得打车回去。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捷达,车顶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一个男人迎着苏铮走过来,立定,迟疑了一下,说:“我……我能看看孩子么?”
苏铮的眼睛突然花了,仰头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抿紧的嘴唇似乎被这寒冷的空气冻在一起。男人静静的等着,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等出个回答。
良久,苏铮才微微晃了下头,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垃圾!”
“嗯。”男人低声的应道。
“我恨你!”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死?!”
男人沉默了,苏铮恨恨的等着。雪花落在她的额头上,凝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光滑的侧面,轻轻的滑落。
“因为……我还爱你。”
“我不需要你施舍。”
“我需要。我离开两年,以为自己可以旁观你的幸福。可是,我发现不可以。昨天,我还清了债款。我发现我需要你施舍给我一些东西。”
“感情不能施舍。”
“可是机会可以。”秦斌咽了口唾沫,紧张的说,“我一直以为我需要的是你施舍的感情,所以,从不敢回头。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需要的是机会。施舍与我机会,施主也在积累功德。苏铮,想一想,可不可以……”
苏铮低着头,始终沉默着。即使秦斌这句充满的双赢劝解,都在沉默中片片碎掉。
“苏铮,两年了,给我一个死缓的机会!”秦斌带着祈求,有些急切的说,“我舍不得孩子,舍不得我们的家,让我……回家吧!”
眼泪沿着苏铮的眼角扑簌簌的滚落,比渐渐密集的雪花还要密集。秦斌死死的盯着她,突然发现苏铮的头动了一下。仔细一看,却是左右的摇头。
秦斌慢慢的低下头,垂下肩膀,自嘲的笑了一下。双手插进大衣兜,慢慢的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再来,你……如果没有合适的……考虑一下。”
塌下肩膀,秦斌慢慢的往回走,脚步在雪地里留下一片不真实的印记。直到身后似乎传来嚓嚓丹雪声,他才狐疑的停下来。
“送我回去吧!”
苏铮站在秦斌的身后,抬起头。
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而魔鬼则让他们结合成婚姻。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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