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黑,夜色近,院中棋局已成收局之势,只见先前被白子围困的黑子,已经绝地反击,杀出一条血路。惠一大师执一白子,千钧一发之际,又夺回了主动权,将黑子活路全部堵死,这棋局方才作罢。
惠一大师沉吟半响,又开始说教:“所谓佛智圣慧,以心冥境,顾墨小子,你今日神情飘忽,举棋不定,还三番两次下狠招,很有些心术不正,你最近是做了什么坏事儿?”惠一大师边发问,边将白子收于棋笥中。
“围棋,合天河之数,三百六十一着,合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黑白分阴阳,以象两仪,立四角,以按四象。我昨夜观天象,发觉你这象煞气慎重,你可小心走火入魔,玩火**。”
顾墨揉了揉额头,半知半解道:“没什么,是做了些不得已的错事儿,有些后悔了。”
惠一大师但笑不语,在棋面敲了敲,良久道:“我早提醒过你,戒悭贪是真,你可有听?”
顾墨缄默不语,难道真是他太贪心不足,急于求成?他以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前些日子,他写那封万言书,书中内容不便与外人知晓,但是道公自然是懂得的,他不过投其所好,外加报恩,求一个保证,大家各取所需。
至于那天的逢场作戏,他无法解释,也没有必要跟谁解释,做过了便是做过了,他自会承担后果。至于那个丫头,他是真心喜欢她,三番两次骗她,亦没什么恶意。至于胡人,女人手中的小天地,成不了气候,他也不必忌惮,总归他处在一方安宁乐土。他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而他错就错在错了却不自知,错了却不知悔改,便只能一错再错。
文殊兰晚香四溢,眼看着烟色渐盛,管家说要来同她一起吃晚饭,红萝便在院子里等,实在等不及了,便对她身旁的丫鬟沁莲说:“沁莲姐姐,你说管家他怎么还不来呢?他说要和我一起吃晚饭,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一个人吃饭的日子,甚是没有滋味,而且他答应过她,要来陪她的,虽然只在王府待了两日,但这两日度日如年,浑身不自在。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和豆豆哥坐在大门口聊天儿吃点心自在。她在王府中有期待,但是只有管家一个依靠。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唯唯诺诺。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红萝丫头你别急,我这就帮你去找找,你且安心在院子里等着。”沁莲安慰她说道。王爷吩咐过,他不在的时间,不让这丫头到处走动,让她在院子里陪着她,可是此番红萝姑娘要找管家,她别无它法,只能帮着去找。
棋局已收,顾墨与惠一大师正在树下闲谈,晚风送来阵阵铃兰淡香。闻到这个花香,顾墨想起他的小丫头,等说完正事,便去找她。他此番正想着她,便听见侍女报说红萝要找他。
侍女沁莲恭敬对惠一大师行了个礼,又给王爷行了礼道:“王爷,红萝姑娘要找管家,奴婢不知道她是要找您,还是要找杜管家,奴婢别无它法,只能先来报告了。”
顾墨还未答话,只听惠一大师淡然一笑:“怎么,听着这个名儿,好像还是个小丫头,她就是你费尽心思要找的人?”
“沁莲,你先下去,让她先吃饭,不要等我。”顾墨吩咐道。
小丫鬟应了声喏便退下了,退至门口,又听王爷说:“让她吃完饭乖乖睡觉,也不要等我,我晚些再过去看她。”顾墨吩咐完,又回过头来对惠一大师:“大师圣明,她的确是我要找的人。”
惠一大师摇头淡笑:“对人对事,你可做到了真诚?只怕没有吧,你心绪摇摆,辗转周旋,心中有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你以为能骗得过谁?我此番再给你提个醒儿,莫妄动他念,你本心不坚定,误人误事,再这么下去,必定害人害己。我此番来和你道别,你且珍重。”
“惠一大师要去何方?”顾墨起身送他。
“我心有主,何方自在我便去何方。”惠一大师合掌恭敬,素面庄严:“日出东南,日薄西山,影随心动,念随他动,**如影随形……”说罢便隐入沉沉夜色中……
顾墨来到红萝的院子,红萝并未入睡,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与沁莲聊天儿。管家给她找的这个伙伴儿甚好,而且很会讲笑话,有她陪着,自己也不会害怕。
“沁莲姐姐,你见过你们王爷么,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清脆纯净的声音,就像孤枕难眠的夜晚枕边恋人的轻轻一道吻痕。
红萝端着一个精致果盘,清透的果盘衬着月色愈加清亮。红萝并未吃盘中的糕点,而是在仔细端详这个盘子,所谓玉盘,天上有一个玉盘,她手中亦有一个玉盘。盘中的茯苓糕做的精巧,这谁她倒是想和她切磋切磋。
正这么想着,沁莲姐姐一声轻叹:“我们王爷啊,自然是个好人,是位谦谦君子,亦是位翩翩公子。”沁莲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绯红,看在红萝眼中,便是微微吃味。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呢,我觉得他……”红萝还未说完,便被沁莲捂住了嘴。顾墨走进院子,正听见她这一句:“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呢,我觉得他……”
“你觉得他怎么?”顾墨淡淡开口,丫鬟知趣地退了下去。
红萝摇摇头:“嗯,没什么,王爷他很好。”他这不是废话么,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在管家面前说王爷的坏话。
顾墨一笑,探手在她耳后爱怜地模了模。“我今儿不在,你做了什么?”
红萝被他拂着发丝有些痒,躲了躲。“没做什么呀,你不是说让我在院子里等着么,我就等你来找我呀。”
顾墨点头,脸色微沉:“小萝箩,如若我,我说王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但是他是被迫的,你会原谅他么?”
红萝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昏昏夜色中,她的脸却很清晰:“王爷也会被迫么,难道是被他爹爹逼婚?”
顾墨被她大胆的想象力给震慑到了,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王爷这么厉害,能够逼迫他的,除了他爹爹,还能有谁?”红萝条分缕析:“而且,我早就研究过了,王爷他现今已快而立之年,被他爹爹逼婚是很正常的事儿。王爷再不娶妻,他便老了,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
红萝心里想着,王爷他不会是想做个大龄剩男吧,还是和他哥哥一样,有个心理障碍难以攻克?
“你这么为他担心么,如若他真的娶了别人,你怎么办?”顾墨试探着问。
红萝摇摇头:“怎么办?凉拌!凉拌炒青菜!我以前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既然喜欢王爷,便喜欢他的一切,可后来我发现,我其实是个很小气的人,他若娶了别人,我便不喜欢他了,他找到了他的良人,我便祝福他。”早在她来王府的路上,她便想通了。有些时候,不是不爱,爱而不得便放手,她还有大好的年华要珍惜。珍惜眼前人。
“他娶了别的女人,你就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么?比如说羡慕嫉妒恨?”顾墨又试探着问。
红萝甚是大气地一笑:“你说的这些,是小女儿家才有的形容吧,不要将我看的这么扁,这个世界,没有谁离开谁便活不下去的。”红萝这一番给自己扣了顶高帽子,当她再要取下,却发现割舍不得,沉痛万分。
顾墨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说这番话,也许,他们这场你追我逐的爱情游戏,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吧,只是彼此入戏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