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门,死于贫困 处处刁难为哪般

作者 : 左荒

“雨梨你看看,爷为了个新来的姑娘正教训我呢。♀”卷帘恶人先告状,直接置锦绣于不义之地,锦绣苦笑,无言以对。

雨梨把莲子放在檀木桌上,凑到锦绣面前牵起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赞叹道:“还真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雨梨大方的夸奖把锦绣闹了红脸,她忙谦逊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姐姐才是花容月貌,妹妹万万比不上的。”

二人寒暄客套一番方才作罢,锦绣透着烛光偷瞄雨梨,她比卷帘显得端庄稳重多了,一点也不似云作衫口中所言的性子烈。

云作衫看了看檀木桌上的莲子,向雨梨询问来处。雨梨取出一个放在手中,剥开青皮,露出其中的白子,放在云作衫口中,解释道:“今儿下午绕到荷花苑的时候,见彩蝶和月衣都在采莲,我乘她们的小舟也采了一些,味道如何?”

“苦了,不合我的口味。”云作衫皱眉道,“赏你们了。”

“是吗?”雨梨面露吃惊之色,又剥了一个放在嘴里,清甜可口,略有苦涩,但尚且能够忍耐。她转头一看,云作衫正笑得如沐春风,知道自己上当了,轻嗔道:“爷也真是的,拿我们寻什么开心呢。”

“赏你们不好吗?”

“爷赏的怎么敢说不好。”卷帘插嘴道,“我巴不得爷天天像今儿个似的兴致高涨,动不动就赏我们几个钱花才好呢。”

“就你财迷,张口闭口都是赏钱,那么想要赏钱,怎么不上你二爷那儿要去?”雨梨本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卷帘一听二爷的名字脸色立刻就变了。

“二爷长二爷短的,二爷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整个云府上下都看他不顺眼,我倒要给他讨个公道。”卷帘自说自话,激动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锦绣不由惊异,自打她踏入云府以来,每个人提起二爷都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唯独卷帘反其道而行,居然还为他打抱不平。看着卷帘恼羞成怒的模样,锦绣心中猜了个大概,不觉为这姑娘的敢爱敢恨捏了把冷汗。

“行了行了,她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平时伶牙俐齿睚眦必报,事情来了就脸皮薄得跟纸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用二弟去捉弄她?”云作衫好言相劝,本想给她二人一个台阶下,偏偏卷帘无甚眼色,越发闹腾个没完没了。

“好哇,连爷也跟着她一起欺负我,我看你们是见不得我在这屋里了。左右你们之间那点事儿也不干不净的,怎么就没人说三道四,偏轮到我这儿就碍眼了?好在现在来了个标志姑娘,雨梨你趾高气扬的日子也不多了,爷宠你一时又怎样,爷还能宠你一辈子吗?事儿都摆得清楚明白,抖搂出去也不只我一个人丢脸,横竖要死一块儿死,阴曹地府也好有个作伴。♀”卷帘越说越委屈,转身推门就跑了出去。

雨梨见事情闹大了,忙起身道:“爷您歇着,我追出去看看。”

从她二人进屋到她二人离去,锦绣一句话也没插上,倒是把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关系捋了个一清二楚。都说官宦世家向来不干不净,关系复杂,今日得见,果然不假。

“让你见笑了。”云作衫抱歉道,“她们平时也不都是这个样子,今儿也不知怎的,吵得这么厉害。”

锦绣摇头道:“爷总这么见外,倒教我难堪了。”

“呵,锁坠儿说你不谙世事,不甚懂礼,我看你倒机灵得很。”云作衫揉了揉额头道,“头疼得厉害,我先歇着了。”

“嗯,我给爷揉着,您睡。”

直到三更半夜,雨梨才带着卷帘回来,二人窸窸窣窣月兑衣上床,又低声说了一阵才渐渐睡去。躺在里间的锦绣望着窗外一弯新月映照的余晖,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今日诸多祸端看似和她无关,但都实实在在因她而起,云作悦出手搭救不知是福是祸,云作赋居心何在也未可知,云作衫虽然宽和,其房里的两个丫鬟却太过难缠,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她明显伺候不过来。

闭上眼就不知明日还能不能醒来,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次日清晨,锦绣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晨鸡报晓,锦绣恍然听见对床的云作衫招呼她过去,她翻身下床凑上去低声道:“爷有什么吩咐?”

“扶我……如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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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作衫见锦绣面露难色,无所谓道:“我不过是个病的,你别扭什么。”

锦绣嘟囔道:“我没有……”

云作衫轻笑,瞥了一眼外间床上两个睡得正熟的身影,道:“你没来之前,这些事情都是她们做的,现下你来了,她们也可以歇歇。母亲让我教你,可不是让我像宠着她们似的宠着你。”

锦绣心头一跳,照这说法,连云作衫也不是个好伺候的,本以为他温文尔雅少事端,没想到也是个有少爷架子的主儿。

云作衫看她满面愁容,笑着解释道:“表面功夫不做足难平闲言碎语,总不能教两年下来连伺候人也不会,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呢。♀”

锦绣知道他是逗自己好玩呢,佯装生气道:“爷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哪儿敢不当真。”

云作衫轻咳两声,锦绣忙扶他起来,担忧道:“怎么又咳了?”

“还不是让你给气的。”云作衫白她一眼,自顾自解开腰带,褪下袭裤。锦绣忙把脸别到一边去,提了夜壶过来。

事毕,云作衫让锦绣为他更衣,说是今儿个天气大好,准备上外头走走。锦绣没碰过大户人家的锦衣华服,端着缎面丝绸的料子如履薄冰般走来,盘扣也扣错了两回才系上。云作衫皱眉摇头道:“你这手艺……以前莫不是从未伺候过别人吧?”

“没……”不知为何,锦绣觉得这句话格外难以说出口,好像自从到了云府之后所有人都拿她当乡野莽夫看待,不会伺候别人这种事情也成了羞于启齿的软肋。

好不容易一切收拾停当,外间的卷帘和雨梨也醒了,卷帘哭了半宿,眼睛肿得似核桃,说什么也不出去。雨梨和锦绣将云作衫架到木制轮椅上,一前一后推着轮椅向庭院里来。

云作衫所住的这间屋子名唤萧然阁,是整个云府东西南北中轴线地形地势最好的地方,为的就是图个吉利。

萧然阁的景色和与之相邻的醉风阁相去甚远,醉风阁是二爷云作悦住的地方,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寻欢作乐,风月无边的地方,和二爷甚是般配。

接着往南是三少爷云作赋所在的墨香阁,再往后锦绣便不识得了。据说云府内还有两个少爷,分别是四少爷和五少爷,但至今锦绣还无缘得见尊容。

三人由北向南一路经过萧然阁,醉风阁,墨香阁,直到抵达四少爷所在的离尘阁,云作衫才抬手让雨梨停下。

“许久未见四弟,甚是想念,现下他正在私塾念书,我们入内等他一等。”

锦绣在未到云府之前对四少爷云作祥已有耳闻,除了云作赋之外整个云府最看好的年少英才就是云作祥。云作祥比锦绣大上四岁,今年已经十八,尚在私塾念书,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与之相伴的还有五少爷云作忧。

三人来到离尘阁内,在后院的凉亭里等待云作祥归来。

六月菡萏,美不胜收,池塘里的莲花摇曳生姿,流水潺潺,叮咚作响,离尘阁里树木多,蓊蓊郁郁,煞是荫庇。

雨梨道:“爷渴吗?要不要我取些水来?”

云作衫点头答应,雨梨翩然离去。转眼凉亭里又只剩下云作衫和锦绣二人,她想起今早的事情,觉着心里有愧,可是面子上又抹不开,只好凑过去替云作衫打扇当作赔礼。

“呵,我又不曾说自己热,你打扇作甚?”

锦绣手中的团扇僵在半空,上下不得,过了半晌才犹豫着抽回手退到一边去。云作衫瞥了她一眼,慵懒道:“过来。”

“爷什么吩咐?”

“打扇。”

锦绣在心里碎碎念一通,这少爷也真是的,把自己当玩物逗着玩呢,不是捉弄就是欺负。想来定是卷帘脾气太燥没法欺负,雨梨又关系亲密不舍捉弄,好不容易来个下里巴人的愣头青,寻思在自己身上找乐子呢。

“生气了?”云作衫笑道。

“不敢。”

“今儿早上的事儿……就没个下文了?”

锦绣只道,他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遂开口道:“我听说云府大少爷和善可亲,宽宏大量,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芝麻大点的事情也能惦记一整天。”

云作衫呵呵一笑,打趣道:“不是你一脸要给我道歉的模样,我提这话头做什么?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还怪别人惦记。”

锦绣早该知道,云府的少爷们一个个深藏不露,平时聪明才智都藏着掖着不给人看到,自己那点花花肠子在云作衫面前根本不足挂齿,他随便动一动手指头自己都只有被捏死的份儿。

“下回还敢不敢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锦绣应道:“不敢了。”

“云府里比你会装的人多了去了,没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吗?没那个能耐,就不要轻易逞能。昨个我见你挺乖巧,这才一天就崩不住了?顶我的嘴没什么,卷帘比你放肆得多,但一来二去习以为常了怎么办?树大招风,锋芒毕露,我看你虽然是个乡下来的,慧根倒不差,这些话我说一遍你也应该明白了。”云作衫将人情世故娓娓道来,锦绣知他是为自己前途着想,也便没了言语。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气氛着实尴尬,雨梨取了水回来,看云作衫和锦绣之间有莫名的气氛在流动,知道定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笑着上前道:“爷把水喝了。今儿天不错,我给您唱支曲儿吧。”

“唱吧,也好解解闷。”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锦绣见雨梨唱曲儿的时候,云作衫直直地盯着她看,心中对二人的关系又确定了一分,不由觉得自己站在亭间煞是多余,抹了抹脚步向后退去,一个不小心竟然踩空了。

只听咕咚一声,锦绣整个人翻到一旁的莲花池里挣扎起来。莲花池说深不深,但说浅也不浅,少说有三米,淹死个人不成问题。偏生锦绣穿越之前就是只旱鸭子,穿越之后更是个旱鸭子,进到水里一通扑腾,没一会儿就沉了下去。

云作衫焦急道:“雨梨,快叫人来!”

雨梨慌慌张张跑到凉亭下,见锦绣已经沉入水中,急得哭了出声:“爷,不好了,锦绣她……没声了。”

“什么!”云作衫一口气堵在胸中,狂咳不已,“咳咳咳……”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对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紧接着一声“噗通”的入水声,四少爷云作祥就游了过来。

云作祥和云作忧从私塾下学一同回到离尘阁,遥遥听见一个女人的呼救声,云作祥二话没说就直接冲了出去,继而跳入水中救人。云作忧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带着呛了水的锦绣游上了对岸。

雨梨帮忙把锦绣抬上岸,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谢四爷搭救。”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抱她回去,你去请郎中过来。”云作祥将锦绣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向最近的厢房而去。

锦绣迷迷糊糊靠在云作祥怀中,一口水呛在喉头,咳嗽两声,渐渐醒来。云作祥将她放在床上,试探着模了模她的脉搏。

一干人等速速赶来,郎中瞧过之后开了驱寒的方子,说无甚大碍,只需静养几天便好。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云作衫问道:“怎么好端端的掉到水里去了呢?”

“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笨。听个曲儿也能听到河里去。”锦绣自责道,她这一场失足落水,不仅扰了云作衫的兴致,而且坏了雨梨和云作衫之间的好气氛,若是雨梨日后埋怨起她,她可怎么办呢。

云作祥皱起眉头,问道:“这是大哥房里的,怎么从未见过?”

云作忧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解释道:“前儿不是来了个郎中帮大太太瞧病,瞧着瞧着就把女儿卖了,大太太看着可喜就许给大哥了,说是当童养媳养着,呵,现在估计就是个陪房丫鬟。不过,长得倒是真不赖。”

云作祥经他提醒,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救人,都没注意看她的长相,这会子闲下来了,看着的确有几分姿色。

“你又知道了,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传得这么快,又是你那帮莺莺燕燕给的信儿?”云作祥回嘴道。

云作忧嗤之以鼻,摇头道:“你还别不信,有本事打赌?”

“赌这个做什么,无趣。”

“你就是个没情趣的,怪不得不招人喜欢。”

“你又讨打呢不是?”

二人一句接一句说得热火朝天,直到雨梨忽然开口打断二人的对话:“四爷,锦绣姑娘现下不便起身,就劳烦您让她在这里先静养两日,待她好妥了,我再来领人回去。”

“无妨,就让她在这里住下。”云作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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