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门,死于贫困 再返离尘算旧账

作者 : 左荒

锦绣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像她这样的乡下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高攀得上云府大少爷的,正巧大太太急于用人,又加上祝德江那三寸不烂之舌,将祝锦绣夸得天花乱坠,一来二去事情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好端端的一段良缘,如何就让自己横插一脚给毁了呢?锦绣面露难色,愧疚道:“爷,这些我都不知道……”

“无妨,现下知道了就好。”云作衫无奈道,“这事本和你无甚关系,我私心将你丢在四弟那儿,也是我的错。说到底,她还是疏远我了。”

锦绣不愿自己的存在成为妨碍别人亲近的眼中钉,忙开口道:“若是爷不想,我不住这屋子就是,四爷那儿也好,随便什么地方都好,我无所谓的。”

云作衫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道:“这会儿你又不委屈了?”

“您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委屈什么,只是不要难为了你们二人才好。”锦绣大度道,“我本就不是自愿入府的,更不愿……做爷的陪房,你不情我不愿的事儿,不做也罢。”

云作衫面色难堪,伤心道:“你就是这么想的,我哪点入不得你的眼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儿说这种话?”

“爷您别闹了……”

雨梨瞥见屋内笑声连连,一男一女靠在一处的身影,心生悲凉。只道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厢自己徒增悲凉伤心欲绝,那厢却是有说有笑气氛正好,人同命不同,何苦自扰?于是索性收敛了目光,挨着卷帘躺下,一夜难眠。

***

夏雨连绵,蝉鸣聒噪,风吹过,窗扇摇。芭蕉绿,斑竹泪,一点一痕一梳妆。窗外行人渐少,窗内闷热烦躁,锦绣撑了把油纸伞顺着抄手游廊向柴房来。

柴房内设置三个火灶,此时此刻都放着烧得通红的砂锅,锅炉内腾腾冒着热气,中药味四散开来,苦涩难耐。

“幻音,药煎得怎么样了,爷咳得厉害,得赶紧端过去。♀”一进房门,锦绣就招呼煎药的丫鬟道。

幻音扇着炉灶,抬眼道:“没看见正煎着呢吗。唉,爷也真是的,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咳个不停,这病总不见好可怎么是好?”

锦绣的身份特殊,萧然阁里所有人都看她不顺眼,时间长了,锦绣对她们的冷眼相对也习以为常,懒得理会,自顾自道:“知道爷有这毛病,就该昨晚就把药煎上。”

幻音瞪了锦绣一眼,低声嘟囔道:“才来了几天就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锦绣长出一口气,将油纸伞放在一边,挨个审视砂锅里的汤药。药方是郎中早就给开下的,罗汉果一个,鱼腥草50克,白茅根15克,紫苏梗15克,桑白皮15克,百合50克,野菊花15克,甘草15克,三碗水熬成一碗,早午晚三次,定时服下,如此长久下去方能见效。

锦绣不懂这些,只闻着汤药苦涩的滋味和自己当日在离尘阁喝得无甚两样,皱眉道:“不能想办法弄甜些吗?”

“怎么弄?照着方子给熬的,要是随便添了东西,吃坏了怎么办?”幻音指着最外侧的一锅道,“这个估计快好了,你给端走吧。”

趁着幻音倒药的时候,锦绣凑上去悄声问道:“最近守院的小厮是哪个?”

“好像是河叶,你问这个做什么?”幻音警惕道,守院和陪房的地位相去甚远,待遇也相去甚远,一个在房里有吃有喝,一个房外风餐露宿,幻音不解,锦绣身为陪房丫鬟,打听守院的小厮有何目的。

锦绣淡淡道:“没什么……这药我先端走了,其他的还劳烦你多费心,晌午我再来取。”

幻音盯着锦绣离去的背影,心头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觉:“这人做事着实奇怪,问了话也不说清楚,跟当初的翠羽倒是有几分相像……呀,怎么提起翠羽了,不能说不能说。”

锦绣端了汤药向云作衫房中来,途径护院的时候随手招来一个小厮训话。

“我且问你,河叶是哪个?”

“不巧,正是在下,锦绣姑娘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办到。♀”河叶虽然不抵七宝长得乖巧喜人,却天生一张巧嘴,三寸不烂之舌,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锦绣轻笑:“嘴儿真甜,我嘱咐你件事儿,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就是爷问起来也不能松口,你能办到吗?”

河叶一听锦绣这阵势就知道是大事,当即拍拍胸脯,挺直脊背自吹自擂道:“小的办事,姑娘放心,滴水不漏,视死如归。”

“这几天,若是二爷来萧然阁找我,就拖着他,偷偷差人火速赶来支会一声,”锦绣取下手上的银镯放在河叶手中,笑道,“千万记得……至于好处,少不了你的。”

“哎,小的知道了。”河叶疑惑道,“不过姑娘,要是拖不住怎么办,你也知道二爷那个脾气……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撕破脸来硬的啊。”

锦绣思来想去,叹气道:“拦不住就让他到厢房等我,千万别闹到爷那儿。”

“好嘞。”

回到房中,云作衫仍旧咳个不停,卷帘在旁服侍,雨梨不见踪影,锦绣叹了口气上前道:“爷把药喝了吧。”

卷帘服侍云作衫服药,锦绣就在房中转悠,四下寻找雨梨的身影,不出所料,果然不在。自从上次二人的对话被锦绣听去后,雨梨就有意无意地躲着锦绣,不仅白天不见踪影,甚至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房。

“别找了,她去四爷那儿了。”卷帘在内室喊道,“也不知她这几日是怎么了,神出鬼没的,偏生爷病得厉害,真真叫人急死了。”

锦绣和云作衫心知肚明这其中的缘由,唯独卷帘不知,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好意思开口。

如此又过了半日,雨渐渐停了,锦绣站出来惭愧道:“要不……我到四爷那儿看看。”

“咳咳……去吧,别逼她回来,就说是你自己要去的,千万别提……我的名儿。”云作衫吩咐道,锦绣点头领命,转身离去。

“你们一个个的,这都是怎么了,好像偏偏就我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卷帘没好气道,“锦绣没来之前爷对雨梨偏心也就罢了,现在倒好,又来了个锦绣,我看这萧然阁是快没我卷帘立足的地儿了。”

“你啊,少说两句吧。”云作衫虚弱道,“我对你还不够好,若是换了别的爷……咳咳……早就赶你出去了。”

“这倒是……”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等你发现想要收回的时候已经晚了。锦绣来到云作祥的离尘阁门外,才想起上次自己不告而别这回事儿,但是来都来了,没有说辞怎么回去交差,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跨入院内。

果不其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怪不得今早起床上的时候锦绣的右眼就跳个不停,这不,一进门正碰上云作祥从私塾归来。二人打了个照面,锦绣侧身想躲,却为时已晚,只听云作祥大喝一声:“祝锦绣!”

坏了……锦绣思忖到,祝锦绣这个名字云作衫已经废去“祝”字,知晓的人也不过只有冯姨娘,锁坠儿,七宝和二爷,现下云作祥既然已经得知自己的全名,想来是已经托人查过自己的身世了。

“四、四……爷,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既无有别,何来的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留下书信就不告而别。我没差人去寻,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你居然又回来了,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锦绣不敢抬头看他,低头道歉道:“上回的事情是我欠考虑,我给您道歉还不成吗?我这回来是有正事要办的,请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一回吧。”

云作祥面露不悦,挑眉道:“放过?上回你也是这么求饶的,我同意了吗?”

锦绣无奈耸肩,懒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妥协道:“那四爷的意思是,不肯轻易放人了?”

云作祥示意身后的小厮退下,凑到锦绣身旁低声道:“想让我放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稍稍做出一点表示,我立刻就放你过去。”

“表示?”锦绣不解,莫不是这表面一本正经的云作祥,内里也跟云作悦一副德行吗?当即对他的看法大打折扣,微怒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四爷也是个色胆包天的主儿,算是奴婢看错人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云作祥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听见身后的小厮压抑的笑声,面子上过不去,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怒喝道:“哪儿来的野奴婢,怎么跟爷说话呢?”随即压低声音解释道:“你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上回你不告而别,我的脸面就已经丢得差不多了,这回你又当着下人的面儿给我难堪,你是想让我在这离尘阁里名誉尽失吗?”云作祥揪住她的衣袖低吼道。要说云府四少爷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不是别的,正是脸面。

他将面子看得比金钱更重要,若是谁让他丢了颜面,这事儿定是没完的。

锦绣对此嗤之以鼻,这根本就是旧社会时代大男子主义的滥觞,若是将母系社会延续到现在,也不会有他们硬气的时候了。但此时此刻,她身处旧社会封建家庭,就不得不按照规矩办事,遂改口道:“那四爷想让我怎么做?”

“服个软,求个饶,态度诚恳点……最好是吴侬软语那种……”

锦绣无语,这个四少爷真是麻烦,爱面子也就不说他什么了,居然还让自己学烟花柳巷秦楼楚馆那套。她又不是什么舞姬歌妓,这档子事儿怎么学得来。

见锦绣面露难色,云作祥一把将其拉进怀中威胁道:“怎么,真想让我学二哥那样教你呢?”

“你……”锦绣敢怒不敢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想推开他又不能,急得焦头烂额。反观云作祥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揽着她的腰还不忘喃喃道:“你怎么这么瘦?”

“你还不快松开?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锦绣恼羞成怒,毕竟自己是云作衫房里的陪房,在离尘阁里和四爷搂搂抱抱算什么说法。

“怕什么,大哥待我一向很好,不过就是个陪房丫鬟,要了过来也没人敢说什么。”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锦绣没想过原来事情还能这样发展,云作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锦绣趁势推开他躲到一旁,警惕地盯着他摇头道:“四爷不要,我不想……”

云作祥本来也就是那么一说,见锦绣如此强烈的反感,心中难免有些不悦,表现在面儿上就成了咄咄相逼:“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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