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问梦天机
这位老先生柳云开算上今天现在这次,总共也不过见了三面。♀第一次,老先生化身乞丐,柳云开隔街一望;第二次,方才在那陈掌柜的酒馆之中遥坐听书;而现在这次,却是柳云开登门造访。
他总觉得这说书老者不同寻常,心底里有几分熟悉,或许,还有几分期待——至于期待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公子人中龙凤,帮老夫解了困厄,还未登门道谢。”老先生见他进来笑着说道,却没有起身。
柳云开遥遥一礼。
“老先生客气了,说来,怕是云开还要多谢老先生为晚辈指点迷津!”
“哦?哈哈哈——!公子又何出此言?”老先生纵声大笑,声震瓦砾。
柳云开笑而不答,反问道:“晚辈冒昧一问。老先生,您行至沧山,恐怕也不是巧合吧?”
“世人皆言,柳公子智计无双,学冠当世,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啊!”老先生抚须颔首。“如果说,老夫正是特地为寻公子而来,公子信否?”
“晚辈相信。”
“好好好!待人以诚,信人以真。果真不愧是白袍将军!请坐请坐!”
柳云开顾不得坐下,声音有些激动:“老先生,您说什么?!”他也曾想是否他本就是那白袍将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并没有深究。此时听到另外的人也这样说,不由心头狂震。
老先生放下酒杯,沉声道:“柳云开即是白袍将军,白袍将军亦是柳云开,两者本来就是一人,何来你我之分啊!”
柳云开渐渐平静下来,缓缓摇了摇头,涩声道:“老先生恐怕是弄错了,白袍将军纵横沙场,有万夫莫挡之勇。您再看晚辈,生来体质便是这般孱弱,就连走动得久一点都会汗如雨下,如何会是白袍将军呢?”
“是与不是,公子他日便知,请公子只需要记下此事即可。♀”老先生话锋一转:“不过,老夫观看公子的模样,像是有很多疑问?”
柳云开点了点头,他岂止是有疑问——简直满脑袋都是疑问。
“老先生,您方才在酒馆之中所讲的故事,可是真的?”这个问题,刚刚酒馆之中也有人问过,老先生也答了。但他总觉得,事情并不像老先生方才说的‘仅是传说’那样简单。
“何为真,何为假?你信它,它便是真;你若不信,他便是假。公子说,对吗?”老先生不急不徐,却与刚刚在酒馆之中的回答并不相同。
柳云开呆立半晌:是啊,他那个梦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里面的情感是真的,梦本身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分别呢?
想到这里,他躬身一礼:“晚辈谢先生指点!晚辈还想知道,那女将军——她后来怎么样了,是否真的化为神魔之眼?”
那神魔之眼的传说,也如同老先生所讲的故事一样,不论正史、野史都没有记载。只有在民间一些老人家口中,才能听到只言片语。
但他柳云开是什么人啊?出了名的市井郡守。不喜欢高坐大堂,却总想着法的流连于百姓之间,探访民生疾苦;听老人讲一些怪诞故事。
“你竟然知道神魔之眼的传说?哈哈,天意啊天意!”
老先生大感叹之余,叹了口气:“什么羽化登仙,纯属无稽之谈。那女将军受了箭伤,又见白袍将军身死,悲恸欲绝,顿时觉得生无可恋。伤势非但久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夏公访遍无数名医,全都束手无策。”
柳云开叹了口气:“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救她。两人同死,总好过他一个人受这般折磨!”
老先生看他一眼,继续道:“也许是感念自己时日无多,也许是为了寄托一份爱念。♀女将军便将昔日在蓦山之时,白袍将军教她的兵法战阵,治政方略,数术杂学等等编撰成册,白袍将军姓洛,她便为这一卷书册取名《洛术》。传于她的弟弟,也就是当时的夏公,后来的夏武帝。”
“可那神魔之眼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将军,传书之后,便带着半截玄铁长枪,还有当年两人的定情血玉,找到白袍将军当年隐世之所——蓦山,了却了残生!”
柳云开大惑不解,看不出这和沧山另一侧的神魔之眼有什么联系。
老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缓缓道:“你可知道,那蓦山还有一个名字——便是沧山。”
“啊!那神魔之眼果然是颜儿所化……果然是颜儿所化……”柳云开喃喃半晌,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他叫的是颜儿,而不是女将军。
“公子性情之心过甚,怕是……”
“老先生直言便是。”柳云开不以为意的笑道。
“公子大喜大悲,又饱受思念煎熬,再加上本身体质的关系,怕是于身心俱已损伤过甚。怕是性命堪忧矣!”
柳云开没有半点吃惊,点了点头,道:“晚辈知道,晚辈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一些感兆,只是尚不清楚具体还剩下多少时日而已。”
老先生自怀中取出一卷有些旧的书籍,上面尽是些古朴字迹。递到柳云开的手上。
“老夫这有一册养生之法,或可为公子换些时间,做一些想做又未能做的事情。”
柳云开接过书册,深深一礼:“多谢先生!不知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先生笑道:“名字早已经忘记了,公子如果愿意,可以叫我天机。此书册还请,公子为代为善加保管,切记莫要落入歹人之手!此间事了,老夫也要走啦。”
说着,老先生站起身,飘飘然,往屋外走去。
柳云开目光坚定重重点头,君子一诺,虽然无声,却也重于泰山!!
“老先生,有朝一日,我定要越过这巍峨沧山,去到那神魔之眼之中看上一看。”
老先生放声大笑:“好好好!公子将行天下,他日若见到我那顽劣的弟子,还请多加扶照。柳公子前路珍重,有缘相见,有缘再见。”
柳云开追出房门,只见到老先生人影连闪,消失不见。
柳云开顶着夜色,走在街上,一时间思绪翻飞。
老先生说,我是白袍将军,我竟真的是白袍将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不敢相信。可那在梦境中才能展现出来的离奇的一幕幕经历又是怎么回事?
每一次梦醒,他都真而又真的感觉到那白袍将军的情感——他的苦、他的爱,他的无奈、还有他那爱而不能相守的痛。每一次梦醒,他都会有那么一会儿,分不清自己是到底白袍将军还是柳云开。
轮回,转世?
柳云开摇头笑了笑,这想法也太过荒谬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心脏一阵激烈的跳动,感觉自己就要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若我当真是白袍将军,那么颜儿——颜儿呢?
我既然有白袍将军的记忆,那岂不是说这世上还会有一人,有着颜儿的记忆。可是,她在哪里,会不会也如我一般,常年被梦境所扰?
他瞬间感觉呼吸都仿佛凝滞了,忍不住在夜色中四下打量,仿佛那颜儿刻下就会出现在他身边一样。
可夜色微凉,晚风带着些许秋意袭来,哪有什么人影。
“颜儿!你在哪里?”
“颜儿,你纵然在天涯海角,我柳云开也一定将你找出来!”柳云开放声长呼,心怀立刻顺畅了几分。
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想到,就算找到了颜儿,颜儿又怎么会认得他柳云开呢?颜儿的心中恐怕也只有白袍将军一个人吧?
“少爷——!”
柳云开,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饱含着道不尽的惊喜娇呼。
“颜儿?!”柳云开悚然一惊,月兑口而出。却立刻发现不对,颜儿怎么可能喊他‘少爷’,这么叫他的,普天之下,也仅有青笺一人而已。
赶忙改口道:“青笺,你怎么来了?”
青笺纤细柔弱的身影,俏立在长街的另一头,远远的看着少爷,似乎是惊喜,又似乎是埋怨。
青笺小嘴一噘,道:“我才不想来!某个无良少爷,把我一个人抛在家里,气死我了!哼!”
柳云开一乐,刚刚的彷徨的心绪淡了几分,笑道:“那你为何又出来了?”
青笺大眼睛眨了眨,道:“我只是出来看看有没有醉在街边的猫猫狗狗,好捡回去解闷儿。没看到老远就听见某些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乱吼,我担心会不会把狼给招来,伤了我沧山百姓。”
柳云开心中暧暧,大笑道:“好好!我的青笺果然心怀天下。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
青笺一跺脚,气道:“青笺心里可没有天下,也没有什么苍生……”“青笺心里只有少爷”——后面一句话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是少爷不好,让青笺担心了。”说着,他一把拉起青笺。“快走快走,我的青笺如此好看,怕是饿狼没有来,**倒是被你招来了。”
青笺被他拖着小步小步的向郡守府的方向挪去,仿佛还有些不情愿。只是她弯弯向上扬起的嘴角,早已经出卖了她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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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柳云开做梦也没有想到,正当他和天机谈论神魔之眼的种种传说,正当他心怀欢畅的同青笺说笑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闯入了那个神秘的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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