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负气而去
两匹马,一为尤三所乘,一为原本驾车之用,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两人刚要搬鞍认蹬上马,忽听前路马蹄声骤响,一人一骑打马而回。
“恩公!”苏临水心里暗中一笑,嘴上却月兑口喊道。
回来的却是钟离,他来到苏临水面前一勒马缰,见两人站在马旁,遥遥一抱拳道:“二位小姐可会骑马?”
苏临水亮着眼睛。笑道:“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壮士去而复返,不知道有何指教?”
钟离又道:“我家公子说了,小姐两人孤身在外,前路艰险确实有所不便。小姐若能骑马,当可以与我等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苏临水点了点头,道“临水常年连父亲经商,却也略通骑术。只是这样不但打扰了恩公,说不定还会为恩公带来灾祸,临水纵然愿意,也于心不忍。”
钟离哈哈大笑,心说,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连这苏小姐的欲擒故纵的作法都想到了。两人心智看来也是伯仲之间,倒也是般配的一对。想么这里,神情颇为玩味。
“壮士笑什么?”苏临水秀眉一蹙,觉得对方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钟离笑容敛去,沉声道:“公子早就料到小姐会这么说。公子说了,一饮一啄,皆为天定,在这遇到小姐,是造化,也是缘法。小姐何必为了莫须有的‘灾祸’,硬生生抹煞了公子的造化呢?”
苏临水闻言一呆,这话听上去云山雾罩,不知道所谓,但字字句句都直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是无心的巧合,还是他的智慧当真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多亏了自幼便修习了养气的功夫,她表面上淡然自若,心里一刹那已经波澜起伏,极不平静,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有些迟疑道:“这样……多有打扰了……”
钟离道:“苏小姐多虑了,我们公子还说有苏小姐千里偕行,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根本谈不上打扰。”
“苏小姐,请上马!”
三人三骑,蹄声隆隆,马踏烟尘,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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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苏临水主仆与柳云开一行早已经离去多时。树林已经恢复了宁静,仿佛刚刚血腥杀戮根本没有发生过。除了那两座新隆起的坟茔,铁证一般告诉天地间这一事实。
树梢上寒鸦点点,嘎嘎叫了几声,似乎觉得不太对劲,展翅划破暮色飞离了树林。
忽然,那两座新坟茔,土块一阵松动。开始只是细微松动,越到后来,动作愈烈,仿佛有什么惊天物事,就要破土而出。坟茔之内是什么,不问自明,除了尸体哪还会有其它?!
是阴魂惊变?是诈尸?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光明。怪不得寒鸦都已经飞走,怕是连它们也感受到了这里阴森恐怖的气氛。
呯……呯……两声巨响。石块翻滚,尘土飞扬。两座新坟崩裂,其中各自站起一个人来,正是那本已死云多时的尤三和车夫。
两‘人’站起身,机械的转了转头颅,动了动僵直的四肢。互相看了一眼,咧嘴一笑:“这死人的滋味还真是不太好受!”尤三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道。
那车夫听了,深感赞同,回头看看那两座新坟——此时已经变成两座土坑,又看看,柳云开等人离去的方向。
“三哥,你说小姐这次能成功么,我怎么总觉得像是羊入虎口?”
尤三瞪了他一眼:“小姐行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你我只管听命便是。♀不过我倒是听说,那柳云开柳公子确实是个人物,我们应该尽快追上小姐,好助他一臂之力。”
说着似乎回想着什么,叹了口气:逆天改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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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一路的同行,两人多多少少会增加了些交谈了解,可事实却正好相反。柳云开实在是个怪人——苏临水已经找不到别的言辞来形容。这一路上她不断的观察,不断对这位传奇一般的云开公子做出判断,却又总是不断将自己的判断否定。
自从那一日柳大公子救下了苏临水二人,又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带上两人一同上路之后,便回到车上狂睡不起,一日甚过一日。
起初,对于柳云开这种不冷不热,毫无风度可言的态度,苏临水只是暗中冷笑:欲擒故纵的把戏嘛,姑娘我还不是刚刚玩过?可接下来这些天,她就越发的觉得不对劲了——这家伙跟本就不是在故做冷淡,更没有跟她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他——竟然真的是在睡觉。
从边陲沧山到帝都承天,这一段近三千里的路途便在苏临水的琢磨揣测,在青笺三人有些担心忧虑之中慢慢结束了,可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柳云开柳大公子,依然毫不知情我行我素,长睡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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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皇城,帝都所在。背倚燕山,是为天然的屏障;东临大河,滔滔水路亨通。好一副吞吐八荒的大气象!帝都形胜,绝非任何一个雄城险郡可以比拟。
深秋的傍晚,夕阳向大地洒下金辉,整个古城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大地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他们这一行诸人除了柳云开之外,全都是第一次来到承天,骤然见到帝都气象,骤然见到这么一座雄城,不由得暗暗心折。
青笺花了好大的力气,累得香汗淋漓,十八般技艺悉数用上了。才好不容易将少爷从周公那里晃了回来。
“少爷,起床了……到家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不过,对于没心没肺达到一定境界的柳大公子来说,显然不会有这种感触,他咂模着嘴唇:“这就到了么?”
苏临水扭头,只见柳大公子正睡眼惺忪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她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这一路上的照顾,临水感激不尽!”
柳云开不禁老脸一红,这一路之上,他除了吃就是睡,别说是照顾,怕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讪讪道:“也不知道为何,云开最近总是觉得一天比一天困乏,一不小心就小睡了片刻。”
苏临水扑哧一笑:“公子的确不同凡响,真是让临水大开眼界。特别是这嗯——嗯——‘小睡’的功夫,过人之处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柳云开嘿嘿一笑:“本想请临水姑娘到车上休息,没想这一睡不起,这一路上,怕是让临水姑娘受累了,罪过罪过!”
“临水行商,常年在外奔波,风吹日晒,早都已经习惯了,区区几日骑乘,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苏临水娓娓道来,仿佛有一丝丝辛酸幽怨慢慢的发酵,弥漫在空气之中。只是她眼睛却亮如星辰,没有半点幽怨的模样,定定的看着柳云开,仿佛他脸上就要长出花来。
“公子一向如此嗜睡么?”苏临水忽然问道。
柳云开一愣,他这些天光顾睡觉,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是为什么,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这样呢?以前他虽然每次睡着都会做梦,但却决不会像现在这样,接连多日长睡不醒。
只要是睡着了就会感觉到很舒服,有一种气机流动、生生不息的感觉。到了后来,他已经有些分不清是因为困乏才想睡觉还是因为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才要睡觉的。以他的原本的体质,这一路上的舟车牢顿,怕是早都已经累得扒下了,可他现在却依然神采奕奕,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灵光一闪,这一切似乎都是从他开始练习了天机送给他的那卷书册上所记载的神秘功法开始的,天机缥缈来去,他所赠的功法也不简单啊。
苏临水见柳云天半天不答话,奇道:“怎么?临水的问题很难回答?”
柳云开道:“没有没有,云开最近在修习一门奇特的功法,这嗜睡的毛病,恐怕正是因这功法而起。”
“哦,天下间竟然会有这等奇特的功法?”苏临水一副‘你懵我呢’的神色。
柳云开道:“临水姑娘不信?”他说着,将手伸入怀中,掏出那一卷书册。
“临水姑娘请看。”
苏临水一呆:这柳大公子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随随便便就告诉了她这么一个外人。
苏临水有些迟疑的接过,一边翻看一边笑着道:“公子难道不怕临水就此将这么重要的功法抢了去?”话未说完,笑容已经凝固在脸上,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柳云开。
“怎么,这书上所记载的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柳云开问道。
“这册书卷倒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倒是小女子不知进退,给恩公平添许多麻烦才是不妥。”苏临水笑意早已经淡去,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
“临水姑娘这是何意啊?”
“小女子只是出于关心才出言相问,恩公既然不愿意告诉小女子实情,直说便是。何必玩这种‘无字天书’的把戏?恩公的智慧小女子早已经领教过,现在又用在这些地方,实在是大材小用,白白辜负了上天赐予的智慧!”
苏临水说着将书卷双手呈递给柳云开,态度恭敬之中带着几分疏离。‘公子’再次变成了‘恩公’。
柳云茫茫然接过,虽然临水姑娘语调不愠不火,但他分明感到她强自压抑着的丝丝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苏临水在马上遥遥一礼:“小女子知趣了!恩公的大恩大德,临水没齿难忘,来日定当厚报,告辞!”
“玄巧!我们走!”
“是!小姐!”丫鬟玄巧应了一声,一催坐骑随着小姐打马入城,拐了拐,人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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