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中了秀才后,很明显苏家在整个王家凹的地位都大大提高了。原先她们家算是外来户,苏慧娘又是个寡妇,门底子总归是不硬的,但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苏家现在可是门庭极旺,每天都有人过来拜访拉关系,这其中有很多户,都是有求而来,因着大瑞律法规定,家里若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可免除一切杂税,这对于一年到头都指望土地过活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诱惑。苏慧娘家里除了院子里种的块菜地外,再没有多余的土地,有那村民就动了脑筋,想要把自家的地挂在苏家的名下,以求免了税收。只是苏慧娘对此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那些来送礼的都客客气气地招呼了,然后又客客气气地送走,当然,礼物也是不收的,苏文若要继续在科举上走下去,任何一点纰漏都要尽管能的避免,所以苏慧娘宁可得罪些人,也不愿日后出现任何一丁丁的差池。
然而,能打发得了同村的人,却打发不了那等脸皮极厚的亲戚。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几个女人,一双眉头不经意地微皱起来:“娘,这几位是?”
林氏脸上出现了尴尬地神情,有些局促地说道:“你这孩子咋忘了呢,这是你大伯娘、这是你大伯娘的大儿媳妇姜氏,二儿媳妇孔氏。”苏慧娘哦了一声,做出了副了然样。她却也是听林氏说过的,苏慧娘的爹是有一个哥哥的,只是他这个哥哥却是个挺薄情的人,自己弟弟早死,留下性子柔弱的弟妹和两个孩子,他不但不帮衬着,反而在苏慧娘的爹死后没多久,就迅速搬光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差点逼的她们娘几个没饿死,最后也是因为实在挺不下去了,苏慧娘才被嫁到了王家,才有了如今的她。
“哎呦俺的皇天祖宗啊!!!你、你是慧娘??”大伯娘一双昏黄的眼睛吊了个老长,鞋拔子似的老脸上写满了惊讶:“俺地乖乖啊,弟妹啊,你家慧娘是不是被什么妖精给附身了啊,砸这么大地变换呢?”
“大嫂你说啥子呢,这就是俺家慧娘。”林氏有些着急的强调道。
看着几人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样子,苏慧娘勾唇一笑,显现被她们滑稽的样子给愉悦到了围着她啧啧有声的讨论了一会儿,苏慧娘也从话里话外的知道了几人的来意,无非就是偶然知道苏文中了秀才后,前来拉关系的罢了。而且人家这关系拉的那叫一个天经地义,那叫一个颐指气使。
“他弟妹,不是俺这做嫂子的说道你,你自个瞧瞧你办的是什么事,文儿中了秀才,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通知俺们一声,你说说你眼睛里还有哥哥嫂嫂吗?”
林氏在这个嫂嫂面前低声下气惯了,此时冷不丁的被一顿呵斥,心里立刻就害怕了起来,嘴唇喏喏了几句,脸上泛起白来。
“大伯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便在这时,身旁的苏慧娘慢条斯理地说道:“慧娘记得当初分家的时候,大伯可是亲手写下了断义书的,咱们两家打那时起可就不是什么亲戚了,现在我叫你声伯娘,让你坐在我们家炕上,已经是够宽宏大量的了,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啊!”经了王家那一遭,苏慧娘也算彻底明白了和这种胡搅蛮缠的蠢妇,你是不能用什么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得掀开脸面直接的往要害上扎。
“你……!!!”老太太被噎了个哽哽,面皮发着青紫,苏慧娘却不管她自顾自的拉来条竹椅坐下,嘴角微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不知怎地,看了这样的她,老太太到底没把嘴里的脏字骂出来,只愤愤不平地对着林氏道:“她弟妹,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就这么看着她骂俺?”
老太太本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林氏肯定就会去教训苏慧娘,然而,她却不知道在这个苏家,她苏慧娘才是真正的主心骨,擎天柱。林氏对女儿向来是千依百顺的,哪里肯张这口嘴。眼见气氛一下僵凝了起来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姜氏开口说话了。
“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正该和气着才是呢!”她圆圆地脸上全是笑意,对着苏慧娘说道:“妹子儿,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俗话说的好,这打断骨头还要连着筋呢,到底是血脉相通的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就是、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嘛!”旁边的小儿媳妇孔氏也跟着帮腔道。
对于两人说的话,苏慧娘心下却很不以为然,想当初为了彻底摆月兑他们孤儿寡母的累赘,苏家大房那边可是做的极狠的,不但霸了他们家的房子田地,还处处诋毁刁难他们,管苏文叫病秧子死鸡仔,管苏慧娘叫丑八怪、母夜叉。对他们这些手足亲戚,没有丝毫的怜悯关照,现在却好意思厚着脸皮找上来,苏慧娘也真是有些佩服他们了。
眼看苏慧娘是个“油盐不进”不好对付的,这三个女人便把火力尽数集中在了林氏身上,苏慧娘在旁边听着她们提的那些个要求,什么苏文中秀才了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你得让苏文在祖坟前上柱香啊,当然,祖坟年久失修,你这个秀才公肯定不会就那么放着不管的吧,得大肆修建一下啊。还有什么家里第三代也有个读书种子,正缺了教学的先生,你苏文不是在镇上有名的学馆读书吗?想个办法让我们也进去啊等等等等,苏慧娘在旁边听着她们提出来的那些个要求,差点没笑出声来。
且不说这些要求他们能不能做到,单说,三个字,凭什么?
你们是对我们家有恩啊,还是有情啊,凭什么要我们答应你。
几人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地说了大半天,直到桑子都说哑了才微微歇息了会儿。而苏慧娘也觉得自己听腻了,她抬起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咱们还是一家人,那咱们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
姜氏和孔氏听了不禁连连点着头。
“那好,慧娘也就实不相瞒了。”她轻声一叹,眉宇间盈上了抹忧愁:“你们是有所不知啊,这些年来为了供文弟读书,家里上上下下,着实积欠下了不少的外债,大伯娘你既然总说咱们是血脉相连的亲戚,那这外债是不是也帮着我们还一些啊?”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笑话,她们来这么就是来“同福”的谁愿意跟你患什么难。
“慧娘啊,你这是拿话哄俺们呢吧!”小儿媳妇孔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很是怀疑地问道。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拿它来哄你们作甚?”苏慧娘状似随意地从袖口中抽出张纸条,递给了他们:“喏,这就是那二百两银子的借条。”孔氏她们连接都没有接,就像是怕碰着什么细菌一样,满脸难看的躲开了,苏慧娘暗暗一笑,也不强求又塞回了袖子中,那当然不是什么借条了,只是她刚刚从空间中取出的一张“食为天”的月度报表罢了,反正这三个人根本就不识字只定好骗。
对于苏慧娘他们居然欠下了二百两银子这么巨额的外债,几人立刻就跟那吞了苍蝇似的,面上难看的不得了,苏慧娘却暗暗一笑,心想,看你们还敢不敢继续缠上来。几人都是从邻村过来了本来都打算好了要在苏家呆上些时候的,然而,此时也都没了那个心情,吃了顿清汤寡水的午饭后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当然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带走鸡架上的四只老母鸡,和菜园子里的两大筐青菜。
“娘——”苏慧娘抚平了下裙角边的褶皱,淡淡地开口道:“当初的那封断意书,您还留着呢吗?”
林氏听了面上猛然一白。
“女儿还记得爹爹死后的第一个春节。那天下了场鹅毛大雪,咱们娘三却连一口吃的都没有,弟弟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态,娘去大伯家借粮食,却被一盆冷水泼在脑袋上,回来的时候都整个人都冻僵了…………”听着女儿淡淡地诉说着往日的窘境,林氏的情绪也迅速悲伤起来,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不仅如此,一股愤怒也渐渐盈上心头,是啊,当初大房那般对待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今自己家好了,又凭什么要帮衬她们。
凭什么啊。
林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娘留着哪,这就给你去找。”
“嗯……”苏慧娘轻轻应了声:“娘您要记得,您现在是秀才的娘亲了,咱们家也不是以往了,该是把腰杆子挺起来的时候了。”
林氏一愣,良久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苏文回来的时候,苏慧娘便把这件事简单的讲了一遍,说起来她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托了苏文的福,想当初,刚把他们接过来的时候,小苏文感到了自己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在后面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的就说了许多关于原来生活的事情,其中最多的就是王家大房是怎么对他们家苦苦相逼的,若说最恨他们的,肯定非苏文莫属了。
“姐姐其实不用虚言以对的。”苏文冷笑一声后说道:“便是直接说不帮,他们又耐咱们如何。”
苏慧娘知道他心里有怨,闻言,便跟着轻声一笑,顺着道:“好,都听弟弟的,若她们还敢再来,我就放小黑,咬她们。”
苏文听了这才高兴起来。
秀才只是科举的第一步,在他上面还有一道阻拦了千万学子的门槛“进士”。只有得了进士,你才有资格入朝为官,所以现在的苏文对自己并不放纵,他虽没有一定要当官的念头,但是出人头地,给家人撑起一片天,却是他立志的目标。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要更加的潜心学习。很快的,苏文又恢复到了自己的学馆生涯,苏家的日子也慢慢回到了正轨。
而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安然无恙的向前行走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瑞朝都,上京,却开始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中,大瑞朝开国皇帝高祖朱重国于重阳宴时险些被刺,帝大怒,着锦衣卫追捕凶手,锦衣卫顺藤模瓜,竟模出了此事与几个开国功臣有所联系,高祖这时全然忘记了当初起义时所说的“愿与尔等共享天下”的话,毫不手软的喀嚓掉了一批脑袋,霎时间,整个京城变得人心惶惶,那些瑞朝新贵们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那抄家灭门的祸事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在凄厉的腥风血雨中,上京天空上的冤魂不知道又要出了多少。而非常不幸的,在这些“冤魂”中就有威武伯陈家,所以当陈钰接到消息的时候,这个嘴角边向来带着微笑的少年,也再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钰的母亲呆坐在梨花木椅上,脸上尽是失魂落魄地表情:“你大伯就这么没了?还有你大伯娘,诚哥、轩哥,他们也没了?伯府被抄了?”连着问了好多次,陈母突然失声痛哭道:“不可能,不能能,咱们陈家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犯上谋逆的事情。”
陈钰眼睛里也是一阵湿润,家里仿若天塌地陷般,他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好母亲。
“娘,咱们虽然离京城有千万里之遥,但锦衣卫向来是鹰犬之流,说不准就会找上门来,依孩儿看咱们还是出去躲一躲的好,待风头稍过,儿子就起程去京城,咱们再从长计议。”
陈夫人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经了儿子这么一劝,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了,忙问道:“可咱么又能去哪呢?”
陈钰想了想后,眼睛一亮,突然说道:“深山老凹里不易寻找,正是躲藏的好去处,儿子正好有一个之交好友,家住那里,咱们可以到那去住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