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日之后,朱氏备了重礼前来拜访。今儿的她穿了件鸦青的袄衫,□是灰色的布裙,头一丝不苟地抹在脑后,梳成个圆髻,髻上别了只光秃秃的白玉簪子。她已经得了苏慧娘的准话,知道对方愿意帮自家女婿一把,是以今天是特意道谢来的。但她性子憨实,又不太会说话,纵然心中感谢,也表达不明白。到最后,都急出了一头汗。
苏慧娘见了,立即叫木香把胖闺女抱出来救急。浑身喷香的女乃女圭女圭,果然最能引得女性们们的目光与关爱,朱氏面色柔和的模了模孩子女敕女敕的小脸,口气真诚的说道:“上次在侯府见时,还是个包裹里的女圭女圭,现在都长这样大了。”
苏慧娘听了便笑道:“这丫头是个小吃货,这身上竟长小肥膘了!”
“孩子能吃,是福分!”朱氏显然又不同意见:“俺家春哥就愁人了,一到吃饭就犯难。”
燕弘春是朱氏的幼子,所谓老蚌生珠,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只是听说那孩子从生下来身体就不怎么康泰,总是三五不时的生点小病。说起这燕弘春就不得不提一下戚氏了,当年她见燕弘真“指望不上”又不想大房那边承了爵位,就起了把燕弘春过继到自个膝下的意思,本以为用爵位这么个吊头,朱氏定然会答应的,然而,她完全没有料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唯唯诺诺地二房竟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自个,这是彻底把戚氏个得罪了,当然也因此,二房的处境再永平侯府越加的艰难起来。
胖闺女坐在床榻上一个劲儿的想要往亲娘怀里奔,坏心眼的娘却没有伸手去抱的意思,只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在那里干着急的闺女。一旁的朱氏见这白玉般的小女圭女圭,憋着小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一个心早就化成了团水,她抬起袖子,从中拿出见东西,却是只白玉无瑕的蟾蜍吊坠:“乖囡囡不哭,婶婆送你个好玩儿的……”说着便把带着金丝绳的吊坠套在了胖女圭女圭的脖子上。
缘姐儿果然被吸引了全副注意力,也不着急找娘了,小手抓起玉蟾蜍,翻来覆去的摆弄着。
“你这小没良心的,二婶婆送了好东西给你,也不知道说声谢谢!”苏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着朱氏道:“我替缘缘谢谢您了。”
“不用!不用!”朱氏满脸通红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重重一叹,几乎是有些难堪地说道:“弘真媳妇,我是个嘴笨的不会说什么,你们的拉拔之恩我永远记在心里,若是珍姐儿夫妇回京了,我定当让他们亲自过来道谢……”
“婶婶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慧娘轻握住她的手,笑的既和气又温柔。
然而,朱氏的话却没有说完,见她这幅表情,朱氏心里越加不好受了,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的难。为着女婿的事情,她在于氏和戚氏那,陪了多少小心,说了多少好话,然而她们却没一个肯伸把手的,她也是万般无奈下才求到苏慧娘这的,本也没抱着什么指望,谁想到,对方还真应了呢……
“以前我们也有对不住弘真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和他道歉……”朱氏眼眶红了起来,她里越的难受。她是个实性子的人,却也不傻,燕弘真以前在侯府里面被欺负、被挤兑,她都是看着眼里的,是却没有站出来,说上一丝半语的公道话,只是装聋作哑,做那墙头草,没办法,谁让他们二房在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呢,既拧不过戚氏,又干不过于氏,再有那毕竟也不是自个孩儿,于是就冷漠的放任自如,全然没有考虑过,人家燕弘真是管自家叫一声叔叔婶婶的。
“二婶婶的难处,我和弘真心里都明白。”苏慧娘举着帕子为她轻拭着羞愧的眼泪:“您是个好心肠的人。”
起码知道羞愧,知道感激,这样的人该是值得一交的。
朱氏在苏慧娘这坐了大半天,直到离午时还有一刻之前,放在告辞离开。她走了后,苏慧娘和缘姐儿用了午饭,厨房的灶娘坐了盘荷花糕,切成短长形的小条,上面滚着层层糯米粉,一口下气,甜甜的打糕和清香的荷花味便盈满了整个口腔,苏慧娘一连用了三块,方才住了筷。
“剩下的这些你拿去分了吧!”苏慧娘指着盘中还剩大半的荷花糕说道。
“奴婢谢主子赏。”木香抿嘴一,高高兴兴地把俯了□。
晚上燕弘真回来的时候,苏慧娘稍稍的提了朱氏两句,当然,主要都集中在对方道歉和感激的那些话上。
“二婶婶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她轻声道:“听说二叔是个天生的哑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买进燕家做了童养媳……”在这个时代,童养媳是很没有社会地位的,这代表你是被夫家养大的做牛做马根本不算什么,便是性命也全是夫家一句话的事。
“我说什么来着?”燕弘真一边蹬了鞋子,一边爬上了床:“就知道你肯定会被她给忽悠住,一两句道歉就完事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嗤了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跟你说,永平侯府里没一个好饼,都是帮黑心烂肺的玩意儿!”苏慧娘知道他心里有怨,今次帮了朱氏也完全是看在自个脸面上,于是便不再说这事,很快的就转移了话题。
“……听说母亲这些日子,过的很不顺心呢!”苏慧娘眼神微转,抿着嘴道。戚氏的不开心就是燕弘真的开心,他立刻凝了神,露出倾听的表情。
“二婶婶说,兰妹妹回了侯府几次,每次来都是大吵大闹的,全府嚷嚷着,要戚氏给她做主……话里的意思是,皇太孙殿下似乎又纳了个侧妃,而且那册妃是有名号的,是皇太孙向陛下求来的……”说道这里,苏慧娘话音微顿,露出莞尔的表情:“这样一来,岂不是高过了先进门去没有名号的兰妹妹?怨不得她会这样大雷霆了。”
“嗤!”燕弘真听了先是不屑的砸吧了两声,而后又极是开心的表了下自个的意见:“我那好妹妹是个高傲的,,一心一意的就想找个我爹那样的,要有身份,要学识,最重要的是要对妻子呵护备至,死心塌地一生只爱她一个……也不看看自个是什么德行!”燕弘真眼皮子翻飞,极刻薄地讽刺道:“她就是想学戚氏,也得有个燕浩然愿意捧她臭脚啊。”
更何况,燕如兰离她娘差远了。人家戚氏不管怎么说,面上还是装的挺慈善柔和,跟朵无害的小百花似的,而燕如兰连面上的功夫都省了,她这样的性子,若是嫁了那种普通人家,凭着她侯府的出身,凭着她天仙般的美貌,许是丈夫还能容忍。到朱厚文那就不行了,你娘家在大难不成还能大的过皇家?以色伺人终是不能长久,便是再美若天性,你天天吵日日闹的,也只会让男人觉得你越面目憎而已
一个是想要“天上地下此心不变爱情”的女人。
一个不过是“看上你的美貌觉的有点心动就娶回家去”的男人
双方都没有满足对方的期望值,是以很难“和谐”相处。
苏慧娘难得见他这么“开心”,又想着那次戚氏对自己的算计,也不由有些坏心眼儿地说道:“就是,她也不过是个妾而已,人家正妃娘娘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先闹了起来。”
燕弘真立马露出此言甚是的表情,看上去满满地都是恶意。
“……还有大房那边,听说也挺热闹的”苏慧娘难免有点幸灾祸:“燕弘博被他老子一巴掌扇子脸上,掉了两颗大牙,听二婶婶说,若不是于氏死命拦着非要请出家法,打死他不,我倒是挺好奇,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燕弘真哼了一声后说道:“我以前曾撞见过他和大伯父的两个宠妾在暗地里通奸。”
苏慧娘猛咳了一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很是不思议地喃喃道:“不会吧!”
“能让那对父子反目成仇的,除了钱外,就是女人了!”燕弘真一脸你不了解他们的到底有多“恶心”的表情,老神在在地说道。
“这真是……”苏慧娘都有些无言以对了,到最后也只蹦出了两个字:“荒唐!”
如此,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待苏家后花园中的各色名花们渐渐凋零,被伺候的婆子紧急转移进暖暖棚时,深秋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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