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战场
越往深处,水压便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影响呼吸,到现在几乎可以捏爆内脏的压力,纪承书他们都纷纷运起了灵力抵抗,好在纪承书还带着她的避水珠,压力比之另外两人轻了不少。
他们已经不知向下沉了多久,远远能够看见的从水面上降下的光已经彻底消失,水质也从浅蓝色一层层叠加渐变成如墨的黑。
分不清时间和方向,他们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又仿佛向前、向下漂了很久、很远。
他们下来的地方只是浅海,断不可能有如此漫无边际的下沉,事实上,他们一只无望海深海中的魔兽都没有见过。
这不和常理。
纪承书隐隐觉得,自从他们进入水泡下沉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什么东西撕裂了时空的质感,像一层层薄膜被他们撑开到极限而破裂。
她在下水之前还曾见过跳跃着的鱼儿,仅仅站在岸边就能看到由游鱼汇聚而成的暗流,那是难以想象的丰富数量,渔船绝对走不了十米就会返航,事实上也是如此,这里的渔网网眼都大得不得了。
就是如此数量的、能将再大的船只的船底都敲得咚咚响的鱼,在他们所处的水泡完全淹没头顶之后就倏然消失,仿佛从未真切的存在过,一切只是他们的幻觉。
只是这样区区一步的距离,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又是不知多久的下沉,重华在研究他的阵法,凌霄观看古籍,纪承书则干脆借着深海的水压锻体。
还剩一线突破第二境的时候,他们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不是那种一点点的仿佛被拂去灰尘的亮,而是从地面上反射的白光,照在身上,从心底泛出来悚然的战栗感,如同一双冰冷的手从你身上抚模过去,最后贴上你的额头。
纪承书睁开眼,触目所及便是一片黑白色的陆地,位于水泡的正下方,尽头是漆黑的海洋,好像只有这里,万里之遥的阳光才能到达。
陆地上有着层层叠叠点缀着的散乱白色,美丽纯净的白色,仿佛遍布荒野的不知名野花又或者洒落天际的星屑。
然而越来越接近地面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地上的并非是什么可以被当做花朵一样称赞的娇女敕事物,而是一地白骨,完整的如同时光凝聚而保留下来的白骨。
每一具白骨都维持着生前的动作——厮杀!
有人挥剑斩下,有人被一箭穿心,有人半跪于地以身护旗,有人失去了肢体依旧在撕咬对手。
这是两方人的战场,他们的战争延续了不知多少年,如今仍在继续。
“不死民……”重华喃喃出生,纪承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一半的白骨,在身体的某个部分存在着完全漆黑的一块骨头,重华就是看着这些说出了不死民。
察觉到她的目光,重华笑着解释:“只有不死民死后,他们身体的所有修为都会汇聚到一块骨头上,目前也只有这个方式来辨别不死民与神舟人的差异。”
“这里是不死民与神舟修士最后一战的战场,”凌霄的表情凝重起来,“我在古籍里见到过,没想到真的会存在——”
“黑壤,又名白骨荒野,被掩埋的历史之一,在当年被称为最后的战场。”
在凌霄道出此间来历的那一刻,好似开启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此间的气势与杀意滔天而起,仿佛刚刚隐去还不到一刻。
这里有神州最后的修士,也有不死民最后的战士,生者得到一切,败者将入地狱!
他们或许是寿元将近的老者,也可能是初入修行的孩童,或者垂垂老矣也或者朝气蓬勃,他们的鲜血洒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们的刀锋削去了面前一切阻碍,这里只有被鲜血侵染成黑色的土壤与万载永存的白骨。
他们倒在了最后的战场上,当年恐怕只有寄托着思念而异常沉重的风声才能将他们的死讯传达给他们的亲族。
一个民族被逼到绝境之后会有可怕的战力与韧性,尤其是两个都处于绝境的民族相互碰撞在一起。
他们都别无退路,只有倾尽全族之力一战。
纪承书闭上眼,她能看见自己眼前一片血红,杀声震天,身旁一片刀光剑影。
这是个不活就死、要想活就不得不先抛却生路的战场。
他们的家人、挚友、师门,所有亲族都在这里,没有人能看清自己身后是谁,没有人有空去在意自己身前被砍到的人是谁,他们一旦停下刀刃的劈砍就会死,这是个连悲伤哀吊都被挤开的地方。
面对着亡族的灾难,一切个人的血海深仇都是那么的渺小苍白,微不足道。
这里的战士所能选择的,只有举起武器,以死还死。
她睁开眼,若有所感的抬头,消失已久的阳光挂在头顶,在海中只露出一线。
在这个死寂一片的地方,居然奇迹般的留有阳光。
他们深深弯腰。
这里没有墓碑,没有坟头,只有无名无姓的白骨,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够了。
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战士,是应该敬仰的先人。
不管他修为如何血缘亲疏,站在这片土地之上,他们就是血脉相连的族人。
“我大概明白了,”重华直起身,再不复先前的嬉皮笑脸,他身上总是有着不将世事放于心上的跳月兑,此刻那些浮躁的气息终于全然消失,“我绝不会让那些人踏入这里一步。”
没有人可以不被如此壮烈的气息打动,所以,对于那些胆敢打扰逝者安息的人,绝对无法原谅、不可饶恕!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自从黑壤沉下来之后,我们陵鱼世世代代就在守护他们。他们身后的陵鱼此刻终于出了声,我叫蓝闵,天狐大人要见你。
他伸手指了指纪承书,同时水泡破裂,没想到居然在海底有着空气,幸好他们已经飘出了白骨荒野,不然掉下去之后砸坏几根骨头,他们就可以从自己身上拆下来补了。
“我?”纪承书挑眉,她想不出天狐有什么好见自己的地方,但看到蓝闵肯定之后,她同凌霄与重华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只陵鱼冒出,对留下的人做了个手势,来这边吉~
听声音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她说着地道的神州语,只是带着奇怪的尾音。
看起来奇异的说话方式是这一族的共同特征。
纪承书随着蓝闵一路前行,在古战场之前是陵鱼的聚集区,蓝闵没有在那儿停留,而是带着纪承书一路向外走,不过纪承书也分不清到底哪是外哪是里。
他们一直走到了一处小木屋,纪承书看着这座与陵鱼的洞穴格格不入的建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蓝闵将她带过来之后就鞠了一躬,轻手轻脚的走掉了。
纪承书只要轻轻叩门三下,在她敲门的时候内里传来了收拾书卷的声音,不算太久的等待之后,门被拉开,纪承书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一双深如上古幽井的双眸里。
只是一瞬间的怔愣,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白虎本就带有破除迷障的效果,再加上她本就无心于任何美色,说白了就是毫无情趣可言,这类带有魅惑性的术法对她而言效果只会大打折扣。
“您是天狐大人?”她后退一步,谨慎问道。
那天生媚骨的美人点头,一瞥一笑无不勾魂摄魄:“吾乃天狐长流,唤吾阿长便可。”
天狐不同于九尾狐,天狐的魅力更富有神秘感,尤其是千岁的天狐,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带着魔性,即使是一个抬手,也充满了天道的玄妙之感。
“那长流……”纪承书看着天狐的目光,很自觉的将其后的大人咽了回去:“你为甚要找我呢?”
“因为吾看到了呀。”长流关上木门,动作轻盈地旋身坐到房间中央的小几边,长袖飞扬间顾盼神飞,她的襦裙铺了一地,衬得她越发娇小,此刻长流天真地撑着脸仰头,双目牢牢锁住纪承书的眼睛,探究的好似想在她身上找出什么好玩的事物。
纪承书几乎对这般炙热过头的目光无所适从。
好在天狐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而是模出一面古朴的铜镜,将镜面对准纪承书。
纪承书看到内中有一容姿清雅英气勃勃,面上含着一抹笑意的女子,她的眉斜飞入鬓,抬眼间便是一番写意风流。
气质端凝,不动如山。
她几乎是愕然的看着镜子,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相貌,但当她抬头抚上自己的脸时,却猛然醒悟过来,她现在并非身处自己的身体,但为什么……那镜子上面却招出了她前世真正的面貌?
“我看到你在未来立于苍穹之上比任何地方都高的地方,俯览人间,脚踏山峦,祥云为家臣,清风绾秀发。”
“你斩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还在的话麻烦吱一声好吗t^t
这是第一更,我估计第三更会在深夜……
谢谢阅读。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