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恋处 第五节 地铁行为艺术

作者 : 蔡佳奀

在八宝山我坐返程地铁回来,托福,多谢在另一世界打仗的将军们保佑,打这儿坐车还有优待。车厢里到处是空座,这样我极不适应,就像没见过肉包子的狗,无所适从,不知道坐哪个位置更舒服,老想爆发“换座坐坐”的强迫症。我转着眼珠子横扫了左左右右,心里大致有了数,算上我,偌大的一节车厢只有八个人。没有长得像拉尔夫费恩斯那样的帅哥,这不是好事,却也不是坏事。

反正你不知道我得多无聊,才会这么不安分。我决定尊重我自己,尊重心里的渴望,趁人不注意,起身一溜烟,跑到我对面的空座坐了下来。再定心四下瞧瞧,发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心里乐极,惬意地翘着二郎腿,和着心里的拍子唱腾格尔的天堂,腿也跟着乱抖起来。看那七个人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盹儿的打盹儿,对窗发傻的发傻,我的无聊在没过瘾的“再一”退去后,急速启动了“再二”“再三”。

想来,那句话是对的。再一再二,这个可以有,但再三再四就不能自由行事了。我第三次挪动位置时,对窗发傻的中年男子最先注意到了我,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眼神里充满了驯化后的人类才会有的内含,他不是把我当成了调皮的猴子,就是把我想成了用猴皮筋做弹弓打人家玻璃的精神病。

我才不在乎呢,咱们今天有缘,能见一面,一会儿拜拜了您,谁还能是谁的牵绊,这辈子大概都不再想起彼此了。

下午两点坐地铁,上下班两头不靠,坐得就是惬意,已经过了两站地,这节车厢没上新人。♀我没管那位对窗发傻的中年男子,故意装傻充愣,从他眼前走过,隔着一个座位,坐到了他旁边,然后很二地斜睨了他一眼。我发现他早调转了头,两眼像追光灯追着我,他笑得比之前更傻更大方了。我理解了他,敢情这阵子大概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高兴了,我愿意牺牲自己,给无聊的人带去欢乐。

当我第五次找新座位时,其他六位同胞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有人短暂地用眼皮夹了我一眼,也有人长时间地上下打量我,总之用各自的方式向我表达了他们的慰问。然后继续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盹儿的打盹儿,但有两位女同胞不约而同地抱紧了手里的包,她们大概不放心我,怕我窜来窜去,把她们的东西窜丢了。玩着玩着,我只有一声叹息,咳!傻子又不是小偷,都想什么呢!

大概是我玩得太过投入,地铁驶离木樨地时,我竟毫无察觉,到了复兴门换乘,涌进人群,我才恍然,这下我可以放心回家了,顶到我脑门的冲动与躁动也不得不落地安息。我没下车换乘,直接到西单逛了逛,买了个笔筒,在元绿日料店喂饱了肚子。回到家的时候,我手忙脚乱地开窗放气,屋子里热得散着蒸笼的水雾,西窗的阳台上还落着晚霞娇羞的红晕,我身子贴过去,都能被那涨红的热情烫伤。想想,我出门关好了门窗,其实也是为了防贼,我是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一直觉得颠覆了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之说,人是可以瞬间喜欢上自己的。虽然,过去我也从未讨厌过自己。平淡的日子终归要回到平淡的轨道上,跑偏了,有现实在后头拉住,还是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尽管,于思想中,我假装忘却了那封石沉大海的信。但在行动上,我还是用新买好的信纸,写着一页又一页有关我初恋男友的故事,尽写他的好,一如我本初的怪,真相只留给自己,拿到台面,我就开始做戏,粉饰,似乎怕别人想象到他有多坏。

第一封正式的信写好,夹在唐诗宋词元曲大厚书里,放了两天,觉得散尽了妖气,第三天便把信寄了出去。与之前方式一样,写着收信人地址,姓名单写一个“喆”字,邮编是早先查好的。没留下有关我的特别明显的蛛丝马迹。邮局我都是另择了一处,试图混乱我的坐标方位。做完这些,我坐在马路牙子边上的休闲椅上看人来车往。

这一次,期待的感觉味薄了。想一个陌生人的情绪也如漏气的气球,不动声色地变化着,顺其自然地发展吧,我写我的,不管那边“读我”的是人是鬼,是对的人还是错的人,就这样被迫着安静地听我倾诉好了。喆一开始是我寄托某种情感的模具,现在我已不想在乎形状,只任它自由成形。不过,喆的日记始终是我的枕边书,里面的魔法,我抵挡无能,在逐字逐句分解消磨他的魔力时,我脑中已勾勒出了喆念念不忘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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