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自我,又有点招人烦地霸占了右贵妃沙发,窝在里面,木讷地看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影子。♀老人们说,女孩子家不乖巧,不伶俐,不勤劳,不忍让,不娴熟……这个样子不成体统。我正在为自己缺少牺牲精神忏悔,但也为自己无私地奉献出让别人“表现”的机会,而自我褒扬。
小胖拿起高尔的吉他,坐在地板上调弦。夏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异常活跃、异常热情地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她把自己想成了高尔的贤内助,想象合乎情理。如此旁观所见,夏子浸在爱河里的样子挺美的,像只勤劳且幸福的小蜜蜂,清理冰箱,挽袖撸胳膊,要大干一场,把冰箱里不能吃、或会让人中毒的食物挑拣出来。然后把能吃的,都搬到了客厅里。她正在为人民服务。我心想,夏子跟高尔成双成对了,那真会彻底把我们这群人惯成寄生虫。寄生虫的日子就是理想啊,求丘比特小朋友射他们一箭。
不知什么时候,高尔把那只叫“白竹”的外星人抱枕扔给了我,然后人就转身离开了,他这样做好像很随意的样子,其实尽收夏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搞得我特别被动,特别不好意思。我对上夏子的眼睛,就像自己是偷人的贼,别扭拧成了麻花,一身鸡皮疙瘩往地上掉。我恶狠狠地把抱枕扔到另一个沙发上,冲夏子谄媚地笑,那时她已经移开视线,试图无视我的反应了。♀
我自找没趣,好像刚被泼了一盆冷水。掉完鸡皮疙瘩,再抖落掉水珠,假装无所谓,闭着眼睛假寐,这样倒好,眼不见心不烦,方便自己想心事。我脑子里又窜出似喆又不是喆的抽象模样,想象他在这里的场景,如若他在,我也会变成另一个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女人。我心里默默诵读他的那句话,他写给雁枝,“你归来时,不必顾虑,迎你的一直是热恋的心,看来只能给你一辈子,要承诺的话,死为止。”浓情蜜意,看客读起来却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喆还曾提到过,他要把板寸留长,自嘲他的寂寞孤单,他觉得,他不入流的尴尬身份,离文字的大部队太遥远,哪怕赶上长征的末班队伍,留个长发才像那么回事,从形式上颠覆现实的迂腐与缩颈低眉的盲从,做个久远时他梦中的自己,而他滞后的行动,在看了崔健工体首演《一无所有》后一刻也不肯等候了,对!86年那次百人演唱会,他就在工体的现场。他随意记录的这一笔,让我羡慕不已。
然后时光跳跃着,推到一年后,他的头发真的过耳齐肩,似莎翁的风流了。我想象喆那张俊美的面容,可是他说他自己长得并不好看,因为雁枝并不多看他一眼,他自信的精神高度,追究着生理**的责任,因此不断丑化着自己的容貌。那似乎不是真的,因他笔下孤寂的女落寞客们,她们都对他的**似乎是垂涎欲滴的,仿佛他只有满足他人原始**的价值,而他不看那些女人,哪怕是一眼,因为那是讽刺的。
我觉得喆这个人有意思,摇滚青年的灵魂包在平静无感的冷面里,酷得有点仙儿的感觉,我只能选择仰视他的角度。于精神上,我又不愿承认他与我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畛域,我觉他离我只有背对背的距离,或许触不到是唯一的问题,但那是时空搭错的桥,把我们阻隔。我是能够完全理解他的苦闷的,不是女神一次一次丢给他的绝望,这些都不重要,能让他枯萎的另有祸首,是他走出屋门后,不愿看到的萎缩的日复一日,而那些表面亢奋的空洞,和着机械的呱噪,直让他恶心呕吐,落下大毛病。
他说的是那个时代,他不喜,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厌恶我所处的时代,不比喆给出的理由少。至少没有木心先生笔下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美国人快乐,我们没有甘苦与共。所以穿过纸墨的脉络,我愿意寻他的足迹,并接受了他多少偏执的愤怒,他没得选择,至少逃避都没地儿可去,就这一点,我能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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