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午后。
小朋友要按照规定的时间睡午觉。
即便是装,也要在床上躺好。
但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只要没有人看着,总会偷偷的做点什么。
一层楼是不可能安静的。
但此时此刻,这里确实异常的安静。
晓风竖起耳朵,连一阵鼾声都听不到。
就像……空无一人。
跟着郭姨走到第三个房间,破旧的木门上,却多出几个‘新伤口’,仿佛是用斧头砍得,但切口很细。
里面的木屑呈现v字型。
叹了口气,郭姨转头看了一眼晓风,说道:“晓风啊,郭姨老了,力不从心了,这个院现在大家都在支持,有的说……这里是他们的家,没了,他们就没有根了,你是怎么想的?”
晓风摇了摇头道:“不,光是这里……不算家,可以没有这些房子,也可以没钱,对于我来说……人还在就行。”
郭姨笑了一下,却无声。
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将房门给打开,迟疑一下,才伸手推开。
凉气更重。
晓风皱起眉头往里张望。
发现里面很简单,只有一床一窗。
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君子兰,本来宽大融绿的叶子,现在却尽是枯黄,歪歪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一个小女孩脑袋枕在枕头上。
给人的感觉……就是整齐。
太整齐了。
被子上突起女孩身体的轮廓,其他部分……却没有一丝褶皱。
女孩安详的躺着,如果……如果此时盖住了她的头脸,就跟太平间里面的陈尸没有任何区别了。
晓风再次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郭姨,小声问道:“这个是……”
郭姨叹了口气,把晓风领了进去,然后随手关上房门。
晓风有些害怕了,明明外面阳光很足,窗户又很明亮,但阳光仿佛被隔绝了,就是透不过来。♀
阴森森,凄凉凉。
反倒是郭姨,一切显得是那般的……平常。
只不过关门的同时,郭姨又拿出了钥匙。
咔嚓一声。
把门在里面又锁上了!
随后她走到床边,伸手,很小心的整理女孩因为躺着而凌乱的头发。
只是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手接触她的身体。
郭姨头也不回的跟晓风说道:“别人都说她是招了脏东西,但我却觉得她只是病了,既然病了,总会有医治的办法,现在没有,未来也会有的,她的日子还长。”
晓风没有说话。
而是仔细的观察着这名女孩子。
她应该十一二岁的光景,并不算漂亮,但不用睁眼睛,也知道眼睛一定很大。
鼻翼有一些雀斑,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但整个人却异常的消瘦。
仿佛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一样。
正这时,郭姨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皮。
猛然间,小女孩的眼睛便睁开了。
浑圆,血红。
仿佛两朵火焰升腾,带着一股血杀之气。
整个屋子的温度再次下降了一些。
啪!
嗖的一下,杯子中的手臂仿佛灵蛇出洞一般,快速绝伦的一把握在郭姨的手腕上。
也不见任何支撑,女孩的身体整个就直直的缓慢的坐了起来。
眼神火红却冰冷,面无表情。
左右看了看,在晓风和郭姨的脸上都扫视了一眼。
然后张开了嘴,缓缓的用略带沙哑的细女敕的声音说道:“卧榻之侧,九尺不可近人,寡人说的……汝等便是忘了吗?!”
猛地挥了一下手。
郭姨整个人就被推开老远。
小女孩掂了两下袖口,就从床上走了下来,双手一背,挺胸仰头,用鼻孔看着晓风,不怒自威的说道:“你是何人?”
极端的反差,给人一种很好笑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毛头小丫头,非要唱京剧学老生。
但晓风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微微后退一步,看了一眼郭姨,沉声问道:“她这个样子……多长时间了?”
郭姨苦笑一声说道:“半个月前,她突然发起狂来,捂着脑袋,却说全身疼,送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检查出来什么,接着就是神志不清,嘴里说不清话,却也不停,时而……说自己难受痛苦,时而……就是这副模样……,有时还上蹦下窜,砸了一些东西。
不过从前天开始就有了好转,也开始认人了,但却变成这样子了……”
晓风的眼皮一阵狂抖。
转过头看了一眼可爱的小女孩,却是死死的咬住了嘴唇,直到有鲜血渗出。
对于世间上大多数人,晓风都把他们当做是‘空气’,存在或者不存在,无关紧要。
但对于孤儿院的这些孩子,晓风总感觉他们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是亲人。
而实际上,他们也确实算是一个……奇怪而紧密的家庭。
这个小女孩他记得。
叫做小草,大名是欧荣草,灵动,嘴馋。
每当晓风跟残月两个孤儿院最受欢迎的大哥哥大姐姐回来的时候,小草总是冲在第一个,上前问声好,然后顺势把晓风手中的塑料袋接过去,偷偷在一旁把里面最好吃的东西据为己有。
聪明的很。
晓风对于这样的行为一点都不讨厌,他喜欢别人为了自己带来的东西争抢,这样才能让他有那种……奇怪的满足感。
吃干抹净,小草总会找个机会给晓风捶捶肩膀敲敲后背什么的,算作是‘封口费’。
如果佯装生气,那小草就会给你一个大大的笑容。
仿佛……十一月份难得的晴天,大大的太阳挂在空中,给路过的行人带去一片暖意。
灿烂,让人沉醉。
而如今,小草变成这副模样,晓风知道的,他分明的清晰的知道,小草……死了。
死了!
……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晓风很善于不厌其烦的追问,直到师傅大人退让。
“好了好了!算是怕了你了,我就告诉你好了,不过……你就听听罢了,千万不要去深究,也不要去寻找……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只是很少很少而已。”
矮矮的可爱的师傅伸直了手臂才能勾到晓风的肩膀,但总是要这样拍两下,她才能感受自己为人师表的样子。
晓风兴奋的竖起耳朵。
师傅大人叹了口气继续讲道:“鬼,说是鬼,但这个称呼太过笼统。一般认为,鬼者,‘归’也,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油膏归于露,毛发归于草,呼吸之气化为亡灵而归于幽冥之间,大体不破。
但实际上……鬼乃‘魂魄去而留’。
魂魄便为阴阳,魂乃灵智,魄乃肉身,死后魂轻而上浮,飞天,魄重而浊,埋于地下。
所以对于死者,要树立牌位接受其魂,坚固棺木城府其魄,也就是身体。
传说中那句‘魂飞魄散’便是指的最惨烈的死法,其实就是‘灭宗祠、碎其尸’,自然是惨烈无比。
人们死后都避免不了这种结局,魂魄分离,分别消亡。
但凡是总有例外!
修行之人,练武之人,大智之人,大威能之人,得天之命之人……
他们或者精神也就是神魂无比强大,或者天命所归,肉身灭但运道不灭……
三魂七魄有大多残留,混聚一体,逗留人间,便为‘鬼’!”
晓风好奇,便又问:“三魂七魄又是什么?”
师傅翻了翻白眼,直到晓风一块大白兔侍候,才继续说道:“三魂七魄,三魂便是‘天、地、命’三魂,一接天运,二接地气,三系命理。人生得失,命运坎途,皆是这三魂所定,极少有人突破。
至于七魄,便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身中浊鬼罢了。
我不过就是修武,传说中有人可‘修行’,修的,就是强大三魂,祛除七魄,等三魂独支七魄尽去之时,就可飞升仙界,破碎虚空……咳咳,但那些传说就太不靠谱了。”
晓风的眉头猛地抖动了几下,忍不住惊讶道:“师傅,您老的意思是……非但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鬼的,而且还是只有那种很强大的人物,才可能成为鬼?!”
师傅大人三两口吃掉大白兔,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恩,没错!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鬼差不多就是最强大的存在了!你千万不要试图去找它们啊,一旦真的让你给找到了……嘿嘿,那就连你师傅我都没有办法救你喽~”
晓风一愣,疑惑道:“这么说来……师傅大人您也不是那些鬼的对手?”
“呸呸呸!”
师傅大怒,跳着脚在晓风的脑袋上一阵粉拳。
随后说道:“怎么可能?那些鬼别让我碰到,要不然我就真抓回来一个让你长长见识,哼!不过……你若是遇到了,不是我不能救你,而是等我赶到了,你也早就死了。”
晓风一愣,忙问道:“我会被鬼杀掉吗?它们真的都是坏家伙?”
师傅撇了撇嘴,说道:“这个嘛……其实也说不上是好是坏,至于杀……不不不,你绝对会经受比被杀还要残酷的事情,杀?杀你能有什么好处?”
师傅上下看了看晓风的俊美脸蛋和身材,脸一红,咳嗽两声带过。
继续道:“怕是鬼也不舍得把这副好皮囊毁了吧……至于鬼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呐……这个我真的说不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说,你是一个被饿了好几天的人,滴水未进,前面放着一碗汤,热气腾腾飘香四野的靓汤,伸手,就能拿到,随便,就能喝进嘴……
你是喝还是不喝?”
晓风挠了挠头说道:“这算什么问题啊?那当然是喝了!就算是有毒也喝啊,被毒死也比被饿死好!”
师傅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如果说……你喝了,就会有另一个人饿死,渴死,你会怎么办?”
晓风又挠了挠头,试探道:“分给他?”
师傅摇头道:“应该不行,因为这汤就是他的,你若喝了,他就会死,你若要,他绝对也不会给,你是……喝还是不喝?”
“这……”
晓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了,但心底下还会去想,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咳咳,也是有的。
师傅呵呵一笑说道:“你看,你不过是要仅仅纠结个一小会,但‘鬼’……却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成百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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