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嚎了行不行?”皱着眉看着赖在地上抽抽嗒嗒,脸皱得像包子一样的拓跋苍,孟溪月想要出言安抚几句,却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舒悫鹉琻吭哧了半天想要挤出几句安慰之词,却变成了河东狮吼。
看着气急败坏的孟溪月,拓跋苍眼中带着笑意,嘴上却哼得更加凄惨:“我真是命苦,随着心爱的女人浪迹天涯,结果不出一个月她便喜新厌旧,想要杀人灭口另寻新欢。可怜我堂堂王爷,竟然流落到了暴尸荒野的地步。算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就……”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随着拓跋苍的唠叨,孟溪月眉毛越扭越紧,终于忍耐不住抬脚踹上拓跋苍的腿:“想让我怎么道歉你就直说吧,别在这里哼哼唧唧的。”
见目的终于达到,拓跋苍立刻变了脸色,嘻嘻一笑伸手在脸上揉了几下,等松开手的时候,泫然欲泣的表情已经换成了嬉皮笑脸。“那你就亲我一下。”
“你!”孟溪月被这话噎得脸红脖子粗,正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是在看到他捂着肩膀的痛苦样子之后,又下不去手了。犹豫再三,还是妥协地弯下了身子,飞快的在他脸上印下一吻,随即起身跳到一边钽。
“这下可以了吧?快点起来回去了。”孟溪月红着脸转身捡起外衣穿上,催促着拓跋苍。
“我只说让你亲我一口,又没说亲我一口就原谅你了。”拓跋苍坐在地上不动,看着孟溪月面红耳赤的俏模样贼笑着道。“过来,让爷回亲一口。”
“你去死吧!”知道自己上了当,再看着拓跋苍那一脸欠扁的笑,孟溪月羞恼之下,毫不犹豫出拳打在了那张贼笑的脸上抉。
又是一声惨叫,惊得山中鸟雀扑簌飞起一片。
半个时辰后,孟溪月手中拎着两只山鸡满脸愠色的回了村子。身后跟着的是鼻青脸肿的拓跋苍,拿着半筐蘑菇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
“陈家妹子,这一大早就出去了啊?诶呀,陈兄弟你的脸怎么了?”正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笑着打招呼。此处民风淳朴,虽然不知道拓跋苍和孟溪月的底细,却还是热情的收留了他们。除了收拾了一间闲置茅屋让他们住下之外,见了面也是热情的招呼。
住久了冷冰冰的皇宫,如此热情的村民让孟溪月二人颇为感动。
“没事,他不小心撞在树上了。”不等拓跋苍开口,孟溪月抢先回答道。接着将手中的山鸡递给其中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昨天小栓子不是念叨着想吃肉吗?这鸡瘦了一点,先凑活着吃吧。”
“这……这怎么可以?”小栓子是老人孙子,身体一直不好。尤其这两天又生了病躺在榻上,眼看着那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虚弱,只把这老人急得团团转。也想过上山打几只野味回来,可是无奈人老腿脚也不利索,次次空手而回。此刻见孟溪月递上两只五彩斑斓的山鸡,顿时眼睛一亮,想收却又不好意思。
“李伯,你就拿着吧,就当是你帮我们张罗住处的谢礼。”拓跋苍也顶着一只黑眼圈笑着说道:“我们原来就是猎户出身,打只山鸡再容易不过。若是你能给我们找来几把趁手的武器,就是进山猎虎也不成问题。”
其实只要他愿意,就是赤手空拳想要胜过猛虎也不是不可能。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让村民不至于怀疑他们的来历。
看着二人态度坚决,老人这才接下了两只山鸡,嘴里连声道谢。旁边的村民见了,也忍不住心里暗赞这夫妻两个不但相貌不凡,更有着一颗知恩图报之心。当下更加热情,彻底将他们视作了村中的一员。
……
“小月儿,在想什么?”
山村的午后,静寂而安详。拓跋苍看着院中树荫下躺椅上偎着的孟溪月,柔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自从吃完午饭之后,她便这样看着天上浮云发着呆,间或叹息两声。昔日里没心没肺的神情不见,眼中满满都是惊惶和不安。不只是今天,自从他们住在这里之后,她便日日如此,时间越来越长,频率也越来越高。
“我……”听到拓跋苍问话,孟溪月下意识张嘴欲答。可是吐出一个字以后,却又顿住了。
抬眸看向站在身前满面担忧关心之色的拓跋苍,孟溪月有些怅然。
之前沉溺于皇宫内院的争斗、久别重逢的狂喜,还有逃亡路
上的艰难,她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细细思考一些东西,或者说她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这件事情。
直到他们安顿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之后,她再也没有理由去逃避,唯有强迫自己细细思索。可是越想就越是不安,这个桀骜优秀的男子,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怎么了小月儿,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觉察到了孟溪月的犹豫,拓跋苍淡笑着坐在躺椅边,伸手抚模着她乌黑顺滑的发,声音温柔,眸光缠~绵。
听着拓跋苍柔情似水的问话,看着他宠溺温和的视线,孟溪月不知为何,竟然鼻子发酸。
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的缘故吗?为何她总是觉得这份感情难以捉模,就像是那困扰了她十余年的梦境一般,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又远隔天涯般飘渺难寻。
深深吸了一口气,孟溪月竭力平复下烦乱的心绪,终于下定决心坐起了身子,明眸牢牢锁住拓跋苍的眼,一字一顿道:“苍,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实话实说。”
“什么事?”拓跋苍被孟溪月庄重的口吻弄得有些迷惑,抚模着她长发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刺眼。映照在拓跋苍的脸上,像是戴上了薄薄的面具一般。
虽然眉眼依旧是那熟悉的俊朗,可是她竟有了一种看不清他的错觉。考量再三,她还是问了出来。虽然知道这样问很傻,却也顾不得了。
拓跋苍正襟危坐凝神细听,生怕漏听了孟溪月的问题。聚精会神许久,听到的竟是这样的问题,顿时哭笑不得:“原来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啊,害得我提心吊胆了半天。”
“别打岔,快点说!”被拓跋苍想笑不敢笑的表情弄得有些羞涩,孟溪月伸手狠狠掐了一下拓跋苍的胳膊,借着大吼声掩饰自己的紧张和忐忑。
她是真的想不通拓跋苍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甚至不惜抛弃所有的权力地位,甘愿冒着生命危险献出免死金牌,与拓跋涵彻底撕破脸面,又千里追踪从惜月王爷手中抢人,最后为她落了一个亡命天涯的结果。
午夜梦回,不知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她辗转反侧,总是觉得这份幸福令她不安,心底有一根弦叫嚣着,戒备着,搅得她心乱如麻。
“这个嘛……”拓跋苍刻意拖长了语调,翻着白眼望着头上蓝天白云,好半天没有动静。直到孟溪月忍耐不住想要挥拳相向的时候,这才将视线落回到孟溪月身上,满脸痛苦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孟溪月紧张地等待了半天,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回答,顿时觉得受到了戏弄,气得扬起拳头便是一顿暴打。
拓跋苍早有防备,矮身闪过孟溪月的拳头,顺手抓过一个锅盖顶在了头上,乌龟一样缩在角落里,一边接受着孟溪月的拳脚,一边嘻嘻笑道:“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你,只是在皇宫的屋顶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逗你,接近你。等到我发现自己爱上你的时候,已经难以自拔。这个过程很短暂,却很真实。小月儿,请相信我,我是真的爱着你,和你相比,什么都不重要。所以……”
说到这里,拓跋苍忽然面色一正,抛掉锅盖伸手抓住孟溪月的粉拳,漆黑的瞳眸映照着午后灿烂的阳光,仿佛碎银点点,执着深情地锁住她的身影,清越的嗓音蕴含了生命的誓言:“小月儿,嫁给我好吗?虽然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可是我会把整颗心送给你。不论将来我们的命运会是如何,我都会誓死保护你。我会逗你开心,陪你难过,做你最贴心的出气筒,陪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苍……”他的话尚未说完,孟溪月早已经泪眼朦胧。原本纠缠于心的不安和惶惑瞬间化为云烟。
这样的男子何其珍贵,他为她做的事情天地动容,可是她却庸人自扰,甚至怀疑他的真情。“我答应,我答应嫁给你!”
“小月儿!”
得到了期待的回答,拓跋苍掩不住狂喜的心情,一把将孟溪月抱起转了好几个圈子,直到她头晕目眩的时候这才放下,接着便一阵风般冲进屋里,抓起外袍运起轻功便飞出了院墙:“我去买东西,你先睡一会儿吧!”
被拓跋苍这个动作吓得心惊肉跳,孟溪月急忙追出院子,却已经失去了
他的影子。凝神倾听许久,确定四周并未旁人,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幸好这个茅屋在村尾,四周并无人家。否则被人看到了这一幕,他们轻则再次搬家浪迹天涯,重则被拓跋涵发现行踪捉拿归案。
“真是的,一点都不考虑后果。”轻声念叨了一句,孟溪月抬手捂住羞红的脸颊,转身快步奔回了屋中。
……
惜月皇宫,太子府中。
“七弟,你怎么才回来?”辛莫皱眉看着刚刚赶回的辛涯,恼火中又很是心疼。
不过才一个多月未见,他竟然消瘦了许多。
虽然洗去了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那眼底眉梢间的憔悴和落寞。
昔日威风凛凛自得意满的朔王爷,此刻再无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虽然担心辛涯这古怪的样子,可是那件事情辛莫还是要问清楚:“你把那个识得上弦的女人弄到哪里去了?快点交出来还给拓跋涵。她不是什么宫女,而是大漠国的妃子。这一下你闯了大祸了。若是处理不好,一定会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我知道。”听到战争二字,辛涯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彩,不耐烦地打断辛莫的话,语气低沉却又坚决。“可是这个女人,我要定了。即使会引起战争,我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做我的王妃。”
“七弟,你是不是疯了?”
辛莫难以置信地看着辛涯,却惊觉这几日未见的功夫,给他的感觉竟然成熟了许多。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辛莫关心的是辛涯说的另一句话:“找回来?她去哪里了?”
“被大漠的王爷,拓跋涵的孪生兄弟拓跋苍带走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名字,辛涯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忘不掉孟溪月看到拓跋苍时那惊喜的样子,忘不掉她呼唤拓跋苍时那刻骨铭心的深情。
这个该死的男人,不但带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女人,还彻底伤害了他的自尊,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一败涂地的滋味。
“拓跋涵的孪生兄弟?”得到了这样出乎预料的回答,辛莫也是大吃一惊。“就是那个被夺了皇位的无能闲王?据说他前阵子因为惹恼了拓跋涵,被削去了王爷之位赶出京城,怎么会突然出现抢走那个女人?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怎么知道!”怒气冲冲大吼一声,辛涯没心情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双眸怒火炙炙,向着辛莫伸出手去:“二哥,把你的亲随侍卫借我一用!”
“亲随侍卫?”辛莫一怔。“你的呢?”
“都潜入大漠去找那个拓跋苍了。”辛涯眼中喷火。“纵然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他们!”
“你疯了?!”辛莫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瞪着辛涯。“你把他们都谴去大漠,谁来护卫你的安全?还有,万一被拓跋涵发现,误会他们是奸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该怎么办?你素来明理有见识,怎么会闹出如此鲁莽之事?”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那个女人!”辛涯见辛莫不允,只得丢出最后一个杀手锏。“二哥,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苦苦寻找了多年的巫月族巫女。只要可以得到她,我们何惧与大漠一战?”
“什么?”辛莫大为惊讶,站起身虎目圆睁瞪着辛涯:“七弟,你这消息是否可靠?之前不是只说她识得上弦而已,怎么转眼工夫竟然成了巫月巫女?”
“千真万确。”
辛涯没心情和辛莫详细解释,咬着牙追问道:“二哥,我只问你一句,这亲随侍卫,你借是不借?”
“好,我借。”对于这个弟弟,辛莫向来倚重信赖,更不用说是这么大的事情,当下点头应允,唤进一个玄衣侍卫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全权听从朔王爷调遣,不得有误。”
“属下明白!”玄衣侍卫也不多言,行礼之后立即退了出去。
“二哥,谢了。”辛涯沉声道谢,拱手告退之后立刻安排这队人马潜入大漠。他要找到她,越快越好!
惜月皇族均有自己的专属亲随侍卫,对自己主人的命令无条件服从,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纵然是皇上,亦不能对其进行指派。辛涯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专门前来借
人。
孟溪月的身份,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孟溪月守在茅屋门口,眺望着回村的路。
拓跋苍已经走了四五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她着实有些担心。眼看着月亮已经爬到中天,再也忍耐不住,回屋换上一身男装便准备进城去寻他。
刚出院子,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黑影急速而来,虽然距离尚远,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苍,你终于回来了。”
“小月儿,你怎么这幅打扮?”见孟溪月一身男装,拓跋苍先是诧异,随即便明白了原委,上前拥住她纤细的腰身,动容道:“是不是我去得太久,让你担心了?”
“嗯。”见拓跋苍回来,孟溪月终于放了心。抬头看到他身后背着的大包,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家再看。”拓跋苍笑着拉起孟溪月的手,一同回了那间简陋的茅屋。
掩上门坐在榻边,将她抱在膝上坐稳,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献宝似的一样样拿出来交给孟溪月:“这是木工家什,明天我先去砍些木料修缮一下这个房子,毕竟是要做新房,总要有个样子。这是红烛和喜帕,虽然及不上御制的那般精致,却也算过得去了。因为银票不能到钱庄去兑换,必须找个赌场折价,这才耽误了时辰。对了,还有珠宝首饰,就算你不喜欢,可是总该有那么三两件,所以我也自作主张帮你挑选了……”
含在拓跋苍的腿上,孟溪月并未在意他都买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如孩子般兴奋的他,满心满眼都是笑容。虽然这种逃亡的日子不知何时便会终止,可是能成为他的妻子,便是死也无憾了。
伸手至怀中模到一物,她的笑容更加坚定。有它在,无论将来找到他们的是拓跋涵还是辛涯,她都有自信可以保住拓跋苍的性命。即使她会因此而成为巫月一族的罪人,也在所不惜!
而当面对拓跋苍因为吉时而征询她意见的时候,孟溪月毫不犹豫便将二人的洞房之夜定在了下个月的十五。
拓跋苍不解其中缘由,只当她是想要借个满月吉兆,寓意今后生活圆圆满满。
只有孟溪月自己心里有数,若是那辛涯说的不假,她在这望月之时将处~子之身交付给拓跋苍,对他是极有好处的事情。
只不过这处~子之身,到底该如何交付才对呢?万一拓跋苍也不知道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巫女血脉?
想到这里,孟溪月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和辛涯好好问清楚,也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
唉,真是令人担心。
……
无论是喜是忧,时间一如既往般的平静流淌。随着天空明月由盈到亏又由亏到盈,望月之时越来越近。
夜色浓重,大漠皇宫的御花园中,白日里的繁花似锦此刻已经安睡,只留下寂寥冷清。
遣退了跟随着的侍卫,拓跋涵独自一人漫步在石子铺就的甬道,双手负在背后,抬头仰望着那马上就要成为满圆的银蟾,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吗?”
“是,属下已经按照皇上的要求部署了人马,保证万无一失。”身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跪着的人影。身上的黑衣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幽灵般鬼魅。
“很好。”拓跋涵声音冰冷,“注意分寸,不要被她发现了你们的行踪。还有,不要伤到了他。”
“属下遵命。”黑影行礼之后悄然退下,复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树影摇动,发出叹息似的沙沙声……
“你这样做,真的不会后悔吗?”四周无人之时,拓跋涵脸上冰冷的面具终于褪下,眺望着茫茫夜空,轻叹一声:“若是你有一天开始后悔,那又该如何挽回这一切?千万不要像父皇那般抱憾终身啊。”
……
穹庐般的夜空笼罩下,在遥远的惜月都城,同样有一个人尚未睡去。
“王爷,已经二更时分,你也该去歇息着了。”看着伫立在月色下的孤寂人影,服侍了辛涯十余年的乳母心疼不已。
这个聪明俊秀的小王爷
是她一手带大的。虽然尊卑有别,可是在她心中,始终将他如同儿子般看待着。看着他在这一个月间茶饭不思,她又怎能不知他的心事?
虽然想要帮他分担,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在生活琐事上伺候的更加周到,免得他身体承受不住。“过几日便是太子殿下大婚之日,王爷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千万熬不得夜啊。”
“是呀,马上就到望月之时了。”辛涯双拳蓦地收紧,指甲刺在掌心,却及不上他心中的痛。她既然知道了那个秘密,一定会选在十五那夜将自己的身子交给拓跋苍吧?
想到那个画面,辛涯目眦欲裂。顾不得时辰已晚,喝令手下更衣备马,准备入宫觐见惜月皇帝求取兵符。
太久了,他已经等不及了!
“王爷!”
正当此时,忽然远处长声马嘶,接着便是一个玄衣侍卫如风一般飘落进院,跪在辛涯面前沉声道:“属下终于找到了人犯所在村落,同时发现另有一队人马埋伏在村子周围。为免出现意外,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外围暗自部署,以免人犯逃月兑。”
“哈哈,好!”闻听寻到了孟溪月的下落,辛涯头也不回向着身后乳母交代一声:“替我和二哥请罪,就说他大婚之期,我怕是赶不回来了!”
随即纵身上马,带着侍卫冲进茫茫夜色没了踪影。只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亦消失不见。
“王爷,王爷!”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乳母急切大吼,想要唤住辛涯的脚步,却无能为力。眼看着他消失在眼前,急忙转身唤来两个宫女,让她们速速进宫分别通知皇帝和太子知晓。
“王爷,你千万要小心为上啊。”安排好了一切,乳母喃喃自语,心中有浓烈的不安爬起,令她胆战心惊。
……
外面的风云变幻阴谋算计,孟溪月并不知晓。而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她也并未察觉。
在这个偏僻荒凉的小小村落里,她每天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尤其是看着拓跋苍每天忙里忙外为她们的婚事做着准备的时候,幸福就像是雨后的繁花,舒展着蔓延着,细细密密占据着她的每一处心田。
那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小月儿,委屈你了。”相拥坐在院中的长椅上,拓跋苍低头看着怀中脸颊晕红的人儿,带着愧疚轻声低喃。
因为当初逃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编造的身世便是落难夫妻,所以今天的喜事,只能在暗中悄然进行。没有祝福没有观礼,只有晚霞落日和明月银辉见证着他们的婚期。
依偎在拓跋苍的怀里,孟溪月闭目聆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感受着那坚实的依靠,眼角唇边是甜得化不开的幸福。
听到他这样说,便微微睁开那清亮的明眸,摇头轻笑道:“哪里委屈呢?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幸福。虽然爹待我不薄,姐姐更是一门心思照顾我,可是失去记忆的惶恐,还是让我心中忐忑。还有那满是火焰和鲜血的梦,让我心惊担颤夜不能寐。下意识地,我想变得强大,即使有一天那噩梦中的情景成真,也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久而久之,早已经淡漠了自己女子的身份,直到……遇到了你。”
说到这里,孟溪月从拓跋苍怀中轻轻挣月兑出来,抬眸望向那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光辉的天际,脸上红晕更甚,却还是勇敢地将心中的感情倾诉而出:“虽然嫁入皇宫的那段日子艰难而危机四伏,可是我却庆幸无比。因为在那里,我遇到了你,一个可以为我舍去性命的执着男子。不管在别人眼中你是懦弱还是无能,但是在我心中,你是最温暖的依靠,是我最伟岸的夫君。只要你喜欢,我愿意纠正自己恶劣的性格,为你轻言软语,为你柔情似水,更不惜为你付出一切,就如你待我一般。今晚的花烛之夜,便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礼物。”
此话一语双关,孟溪月说完之后,只觉自己的脸彷佛都要烧起来了。
“小月儿……”拓跋苍同样动情不已,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柔声低语:“去换衣服吧,我再去布置一下。”
孟溪月轻轻答应一声,羞红着脸走到偏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喜服换好,在唇上和双腮生涩地涂上些许胭脂,铜镜中的人儿顿时艳丽了许多。拿起龙凤盖头将滚烫的脸儿遮住,眼前满是喜庆的红。
“小月儿,准备好了吗?”
门外,响起拓跋苍温柔的声音。孟溪月答应一声,起身向着门口模索而去。尚未迈出两步,探出的柔荑便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掌心。“小心,别磕碰到了。”
纵然隔着盖头,孟溪月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满是浓情蜜意的炙热视线。手指轻收将他的手反握住,刚要抬步,身子已经腾空而起。
“看惯了你风风火火的样子,如今这莲步轻摇的速度真是让人心急如焚。”拓跋苍轻笑出声,抱着孟溪月挑帘出了偏房,向着他们的新房走去。
蜷缩在拓跋苍的怀里,孟溪月从未有过的顺从。
没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繁文缛节,没有宾客齐聚鼓乐声声的喧闹嘈杂,这样的成亲仪式,比最卑微的山民还要寒酸和简陋,可是在孟溪月看来,这样简陋粗鄙的洞房,却比那皇宫之中迎娶贵妃的仪式还要隆重。
他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滚烫的情话让她眩晕在完美的爱情里,丝毫没有想到那让她沉迷挚爱的人儿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与这情话和柔情完全不同的冰冷,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残忍冷酷的笑容,就像是一只蛰伏已久的猛兽,看着已经落入了陷阱的猎物。
大红的盖头,在孟溪月眼前绚烂出虚幻的美景,也遮挡住了这冷漠残忍的笑容。编织着美好梦境的她,就这样被拓跋苍抱着,一步步走进那跳动着红烛的新房。
将孟溪月轻轻放在榻上坐稳,拓跋苍这才慢慢放手站直身子,视线在那描金的红烛上扫过,再次落在孟溪月身上的时候,眸中的光彩已经如那跃动的火焰般炙热多情。伸手扶住盖头上垂下的流苏,一寸一寸露出下面掩着的紧张容颜,动作仔细温柔,像是呵护着稀世的珍宝。
长睫像是风中的柳叶般颤抖,孟溪月昔日的威风和泼辣在这个时候已经荡然无存。
垂眸看着身上艳红的喜服,十指紧紧纠缠,掌心中已经全是汗水。
心,跳得不受控制,激烈慌乱得像是要从胸口跃出,回音震荡在耳中,头闷闷地像是做梦一般。
“小月儿,别怕,看着我。”孟溪月的羞窘紧张逃不过拓跋苍的眼睛,轻轻上前一步,伸手托住她的下颚慢慢抬起,繁星般璀璨的眸光伴随着他温柔的呢喃,罂粟一般迷人:“虽然早就知道你很美,可是此刻的你依然让我惊艳。”
“又在胡说八道逗我玩了。”孟溪月的脸更加绯红,想要拿出平时的气势掩盖此刻的尴尬,可惜这声娇嗔丝毫没有往日河东狮吼的气魄,反倒是多了一丝软语温言的魅惑。视线在拓跋苍脸上一扫而过便匆匆离开,只因一袭红袍的他比往日更加俊美挺拔。
“怎么会呢,我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小月儿,喝过这交杯酒,我们就歇息吧。”烛光下,拓跋苍的眸光格外绚烂,让孟溪月想起了除夕看过的烟火。被那神情迷恋的眸光所迷,她压根便没有看到那绚烂之后所隐藏着的黑暗和阴谋。
早已经羞红了脸颊,此时的孟溪月温顺得像一只收了利爪的猫,羞怯地将视线移开,却不知该停留在何处。就这样四处游移着,娇羞地等待着。
看着孟溪月顺从的模样,拓跋苍深邃漆黑的瞳眸深处突然腾起一股火焰,遮掩住了那片黑暗和阴谋,情~欲的冲动开始勃然欲发。
他想要这个女人,无关算计或是仇恨,只是单纯的想要她,想要将她变成他的人!
“小月儿,我爱你……”在头脑下达指令之前,这声温柔的呢喃已经溢出拓跋苍的唇边。像是陈年的女儿红,透着最令人迷醉的馨香。伸出手臂揽在她的腰间,二人一并坐在那绣着并蒂莲花的朱红锦榻上。
“苍,我也爱你,一生一世的爱你。”被这美酒迷醉,孟溪月忘记了羞涩,伸手扶在腰间拓跋苍的手上,与他十指交缠,许下这一声最庄重的誓言。
“我也是……”一生一世四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嵌入拓跋苍的脑海,顿时惊醒了他的理智。魅惑温柔的语气戛然而止,有些突兀地寂静了下来。
“一生一世”这四个字,他说不出口。
俯身吻上那涂着浅淡胭脂的红唇,拓跋苍用这种方式转移了孟溪月的注意。筹划已久的好戏,此刻已经开场!
望月之期,上弦之印,巫月族巫女最高贵神奇的血脉,马上就是他的了!
拓
跋苍邪魅地笑着,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窗棂,破旧的窗纱掩不住那如银的月色,任由其凌乱的洒落一地。
闭着眼接受那充满炙热情~欲的深吻,孟溪月脑中早已经一片空白。朦朦胧胧中,只觉他的唇渐渐离开她的,带着温润的触感,从耳边游弋向下而去……
月已中天,时辰正好。
烛火温柔,照出满室旖旎……
夜幕像是一块厚重的龟壳,沉甸甸压在空旷的原野上。盛夏湿热的空气带着白天的余威肆无忌惮地狂笑着。今夜似乎格外闷热,就连那些喜欢在夜晚出现弹唱的蟋蟀草蜢之类,都静静地蛰伏起来,没有半点动静。
就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了十余匹快马,一字排开沿着崎岖的小路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白衣黑马,像是一轮皓月破开凝滞的夜色。待至近前,更可看出眉目如画儒雅风~流,仿如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虽然身形尚显瘦弱,可是看那骑乘的姿势和魄力,却丝毫不逊于身后跟随的那些劲装侍卫。
突然,远处遥遥奔来一匹骏马,身上骑乘之人摇摇晃晃。眼看着相聚不足七丈,突然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下,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
白衣少年目光一凛,身后侍卫早已经冲出一人先行赶至倒地那人身边,只看了一眼立刻语带惊惶地跪地禀报:“王爷,是侍卫长王铎!”
白衣少年正是千里迢迢从惜月国赶来的朔王爷辛涯,王铎正是他亲随侍卫的直属负责之人。武功高强自不必说,一手暗器更是出神入化。
之前正是他找到了孟溪月的藏身之处并派人通禀,自己则亲自带人守在这村子旁边,监视孟溪月的同时,也提防着另一队来历不明的人马。
而此刻,本该守着孟溪月的他竟然会倒在这里,怎能不让辛涯大惊失色?
当下跃下骏马奔到王铎身边蹲下,鼻端立刻嗅到一股血腥之气。借着月色伸手探上他的胸口,立刻感觉到了温热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王爷……”
见辛涯到来,王铎长吁一口气,接着便连咳几声吐出一汪淤血,气若游丝般喘息道:“快去……村子,有人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