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无声,一夜之间竟恍若隔世。♀
温热的斗篷将我牢牢裹住,随即便落入了结实的怀抱,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脖颈上,我缩了缩脖子,从身后人的怀里挣月兑出来,转身看着我身后的那个人。我害怕他的触碰,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拥抱对我来说也是无法接受。
“怎么了?夜深了,怎么还站在门前。”皇太极倒也不怒,抬步到炕上坐下,斟上一杯哈达齐备好的热茶放到唇边,然后看着我:“你身子冰冷,来喝些热茶吧。”
我看着他,垂首过去,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坐下,不再看着他。我无法跨越心里的那个结,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更不知该如何原谅自己,而造成今天这窘迫局面的幕后凶手便是那个曾经假仁假义的布木布泰,还有那个和蔼可亲的哲哲姑姑。
“大汗政务繁忙,就不要待在我这儿了,我怕她们……”过了许久,我才开口说道,皇太极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伸手想要拉住我,却被我一趔躲开了,他眉头微蹙,面色愠怒:
“怕她们作甚,你是我的福晋,我的妻子,我待在你这里有何不可。”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辩驳他。我难以接受现在的局面,若是他坚持待在这里,那他迟早会发现我恢复记忆的事,比起他发现,我现在担心的是多尔衮若是知道我还没死,而且就是他出征的这段日子还成了皇太极的福晋,即便是我有一千种理由也无法求得他的原谅。
他可以带刀深夜闯宫,若是知道真相,只怕到时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就不必担忧了,歇着吧。”他拉过我的手,走进了暖阁。
早上大夫为我请脉之后,只说是身子已然大好,只需再有两副药再调养一番即可。哈达齐送走了大夫之后,便听见外头有人说这十四福晋来了,见到我时先是寒暄了一番,随后才道出了真正的来意。
看着屋内只有我们两人时,乌尔赫尼才面露感激之色,不由分说的跪在了地上,朝我磕头。我大惊,忙把她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行这样大的礼,我如何受得。”
“不,这礼你受得,贝勒爷说正是因为侧福晋的提醒,他才不至于误入歧途,这贝勒爷身子不好还在休养中,故而由我前来道谢。”乌尔赫尼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我,伸手抹去眼泪,面露浅笑。我的心一颤,面露担忧,轻声道:
“大汗说十四爷身子已无大碍,可是真的?”
乌尔赫尼点头,脸上才露出微微的伤心之色,缓缓道:“我从来都知道贝勒爷心里只有乌伦珠,却不知她在他的心里却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乌伦珠的离开对他的打击颇大,侧福晋,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即便是心中再有不愿也是无力回天,只得顺应天意了。”
乌尔赫尼苦笑一番,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起身朝我行礼,我罢手,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那番话却一直在我脑海中回旋不肯停下,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就得顺应天命么?
我能顺应天命么?
今日这等局面皆有那人一手造成,她不能得到的便要毁了,还有我那无辜的孩子……如今却是木已成舟,我不甘心啊!
“你会后悔嫁给大汗,你会为你今日的得意付出代价的,等着瞧吧,我当年说过,凭什么难受的只我一人,这种痛苦,也要让你尝尝。”布木布泰阴狠的话再次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紧握双拳,双眼盛满怒气。
我是后悔了,我后悔怎么当初就被她们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理所当然的就认为我会是她的姐姐呢?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最后会得到天下的一切!
她毁掉我的一切,那么我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她在乎的,她期望的,我要一一从她手中抢走,她伤害我的男人至深,我怎能容她!
屋外的天空阴沉,偶尔一丝秋风吹过,院中枯黄的树叶便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上。
我站在门口,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陷入了沉思。似乎真如乌尔赫尼所说,如今木已成舟,即便是心中再有不愿也无力回天,如今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噩梦,一个走的进去,却走不出来的噩梦。
我知晓这段历史,更知道皇太极此时已经对多尔衮起了疑心,剪除三大贝勒的势力后便要对这个已经小有威望的墨尔根代青下手了,出征察哈尔时他都能在多尔衮的身边安插眼线,难保他现在就不会,若是因为我的事让多尔衮受到什么伤害,那绝对不是我所愿意看见的,那样我就更不能原谅自己。
我只能继续做我的哈日珠拉,继续留在皇太极的身边时时刻刻的关注他,才能时时提醒多尔衮。
还有就是我的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我深知哈日珠拉在大清建国后没几年就会殁世,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迫不及待的报仇,想要为多尔衮再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布木布泰,你等着吧,我会成为你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福晋,起风了,进屋去吧。”哈达齐为我披上斗篷柔声说道,我侧眸看了一眼哈达齐,浅浅一笑,迈步离开了院子,朝大门口走去,也不顾哈达齐在后面是如何焦急呼喊,我只是自顾自的走着。
大政殿的木栅外,我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这里我曾经最后一次送多尔衮出征,却也是在这里将皇太极错当成了多尔衮,这里便是我窘境的开始……
此时,从木栅内走出来身着白袍的男子,他停在路口朝我望来,眼神中有着令我窒息的悲伤与清冷,他身侧的多铎很是诧异,本想要冲过来,却被多尔衮一把拦住。他转头掩唇轻咳,拉着多铎快步离开我的视线,我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我才回神。
正欲回走,不料却遇到了莽古尔泰,他一脸戏谑的表情,嘲讽的笑道:“这大金国汗的侧福晋前些日子不是吓病了么?怎么不在你的鸟笼子里待着,却出来受这冷风吹,若是再受了风寒,让皇太极抛下政务,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回眸转身,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三贝勒似乎很关注大汗的家长里短啊,怎么,这莽古济格格为你讨回公道了?所以三贝勒才能如此清闲的在这里关心大汗的家事?”
他眼眸里的嘲讽之意越发的浓了,笑道:“我是皇太极的兄长,关心他的家事也是理所应当,尤其是那等苟且让皇太极脸上蒙羞的事,我更是得管了,当日多尔衮为了见你深夜提刀闯宫,你这样勾三搭四的,还是趁早将你除去才好,莫让你坏了我爱新觉罗家的名声。”
说着话,莽古尔泰便想我伸手,握住了我的脖颈,我一脸嘲笑的看着他,未作抵抗,轻声道:“三贝勒这是迈过了心里那道坎了,也对女人下手了么?”
他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忙收回手。当年阿巴亥临死前的情形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依旧是一副嘲讽的表情,缓缓道:“一个弑母邀宠的人,还谈什么爱新觉罗家的名声,更何况这是在木栅外,离大殿仅一栅之隔,只怕三贝勒还不曾对我下手,我的叫喊也会引来这里的守卫,只怕这莽古济格格好不易为你讨回来的公道,可又得付之东流了。”
莽古尔泰气急,抬手便想朝我呼来,我故意扬起脸,准备受他的那一巴掌,却不料他却停下了,只是气急败坏的看着我,捏紧了拳头。
“三贝勒既然不下手,那我走了,只是我这一走你便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我浅浅一笑,看着气急败坏的莽古尔泰,得意的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亲手杀掉生育自己的母亲本就是莽古尔泰心里的一道疤,如今却被我揭了一次又一次。许是碍于前些日子在翔凤楼上的事,又或许是因为这里太引人注意,他才没有对我下手吧,可是,他不对我下手,我却要拿他开刀了。
傍晚时,哈达齐刚刚备好晚膳,这皇太极便沉着脸进了屋,只是呆坐在炕上,冷若冰霜的脸上尽满是怒意。见此情形,屋内伺候的奴才们都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的不敢进前。
“大汗今日不是去了大贝勒府上么?这是为何事生气啊?不如说给哈日珠拉听听,即便是我不能想到解决的法子,但总比闷在心里啊。”我为他斟上一杯茶水,蹲在他的面前递过去,他接过茶杯放到了炕桌上,将我拉起坐到了他的身侧,许久才缓缓道:
“我并非生气,只是觉得代善此人处事太过,明知这莽古济让我当众难堪下不来台,他倒好,莽古济离开大金时,他还要设宴款待送行,以金银财帛赠之,让我如何不恼!”
“就为这事儿啊。”我浅浅一笑,柔声道:“这三姐姐好歹要叫大贝勒一声二哥,如今她要回去哈达,这做哥哥的总不能显得太小气是吧。”
“这代善的心思可不是为了显示他大方,古往今来,无论是强大的君主,还是幼小的君主,只要是拥戴为君的便都是君主,这君便要有统一的制令,又怎能不分轻重,而今这代善却处处藐视,想当初随征伐明时,他几次想率军折回,征察哈尔时便又是如此,除去这些外,遇事便偏袒本旗,赏罚亦不公,这我喜欢的人他厌之,我厌恶的人他喜之,我怀疑他别有用心,长此以往,必定会受了他的离间之祸。”皇太极满脸怒容的在屋中来回踱步,就连嗓门儿都不自觉的提高了。
回想起当年阿巴亥被逼殉葬,阿敏早已死在牢中,莽古尔泰迟早也是会没命的,只是这代善……忽然想起哈云珠,她是代善的孙女,而且多尔衮也说这代善一生懦弱,没必要要了他的命。我看着皇太极来回踱步的身影,忙起身行礼,恭敬道:
“大汗,哈日珠拉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皇太极停下脚步,转头略微好奇的看着我。我浅浅一笑,低头思忱片刻才轻声道:
“既然大汗觉得这大贝勒有轻视君主的嫌疑,大可闭宫不出,让他们再另择贤君,大汗既列出了大贝勒的罪状,就要那些高官贝勒们自行裁夺,这朝中向着大汗的人大有人在,他们断然是不肯再选他人的,故而,大汗不妨破釜沉舟,试他一试,这样既能树立大汗的威望,日后也没有人敢轻视大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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