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四年正月,代善的次子硕讬获罪,从贝子之位降为了辅国公,甲戌,三格格下嫁科尔沁祁他。
二月,皇太极下令由阿济格统兵征明,随后不久皇太极便率八旗诸王贝勒与阿济格相会。也不知是怎的,这大军离开盛京后,整个盛京似乎都空荡荡的,分外冷清。
“额涅……”院子里,济兰正拉着福临正在学步,这没走两步的福临便回头看着我,眯起眼咿呀说话。可是当他说出这句的时候,济兰微微愣住,转头看着我:
“娘娘,九阿哥……九阿哥叫额涅了。”
我一惊,直剌剌的看着冲我笑的孩子,纯真的笑容分外温暖:“额涅……”他又叫了一声,我心里一紧,眼前模糊一片,连忙走过去将福临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福临,再叫一声,再叫我一声。”
他只是看着我笑着,却不肯再开口叫着额涅,我捏捏他的脸蛋,他亲亲我的脸颊嘿嘿的笑着,拉着我的手指,似乎想要让我带着他学步,我明白他的意思,便弯下腰,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指在院子里学步。
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异声,我连忙回头,却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从门口一晃而过,济兰连忙追出去,随后才回来禀报刚才在门外的人庄妃。
我笑着,继续陪着福临学步。自从皇太极下令由我抚养福临开始,布木布泰每日都会前来探望,可我对她的恨并未消散,故而不会同情她,我倒想让她看见她的儿子如何一天天的亲近我,看着自己的心头肉把自己当作是陌路人。
正带着福临学步,却听到身传来阿茹娜请安的声音,她正提着食盒进了关雎宫,将食盒递给济兰之后便蹲在了福临的面前:“宸妃娘娘,这九阿哥长的好快呢,去年还是个小不点,今年便已经已经长大不少,瞧瞧他的口水,哎呀呀,哪里像个小阿哥嘛。”
阿茹娜逗着福临,不停的笑着,然后抬头看着我:“宸妃娘娘,进来睿王福晋有没有进宫啊?”
我有些诧异这丫头的问话,这丫头跟乌尔赫尼也不是很有交情,怎么会这样关心她有没有进宫呢?我用手绢拭去福临嘴边的口水,将他抱在怀里往屋内走去:
“这王府内大小事务都由她打理,她哪抽的出空呢,怎么了?”
“没事呢,也不知这出征大军何时才会回来。”阿茹娜害羞的垂首,随着我一同步入屋内。
出征的大军……我原本以为这征明也不过是一两月就会回来,最长也就半年,可谁想到,这一次出征,却比预想的时间还要久……
四年秋八月,命贝勒豪格掌管户部,杜度执掌礼部,多铎执掌兵部。
九月乙卯朔,以孙达理等八十三人随睿亲王入关有功,各受官有差,赐号巴图鲁。乙巳,复豪格和硕肃亲王爵位。癸酉,阿济格、阿巴泰、杜度率兵进攻锦州、宁远,却久攻不下。
十月,豪格、多铎再次率兵进攻锦州、宁远……
捷报日日传回盛京,可八旗大军却没有丝毫回京的意思,直到十二月,大雪掩盖了整个盛京,才隐约传来大军回京的消息。
那日我正教福临如何握笔写字,忽闻外头一阵吵闹,唤来济兰一问才知道这衍庆宫的阿茹娜听闻大军回来盛京,便不顾下着雪的天气就往城门跑去,结果摔倒在了雪地里,她倒好,也不管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拍拍身上的雪继续跑。
“娘娘,这大军回来盛京了,皇后娘娘都去大殿迎接皇上了,娘娘不去是不是……”济兰地上暖手的炉子,小心翼翼的说着,我看着正学着努力握笔的福临,浅浅一笑:
“接他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少我一个人。”我想接的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迎接,既然如此我还出现在那个地方做什么,倒不如在这屋子里守着福临,教他握笔写字来的自在。
“娘娘……”济兰叹了一口气,兀自退出了暖阁。我拿掉福临手上的笔,将他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放到怀里:
“可别冻坏了,咱们歇会子再写好不好?”
福临倚在我怀里点点头:“额涅,饿。”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说话,连忙吩咐济兰端来吃食,忽想起济兰说这阿茹娜前去迎接回京的大军,难不成这小丫头春心萌动不成,想想以前她从不会去城门迎接大军的,也不知这丫头的心上人是哪一个。
夜晚来临,关雎宫依旧冷清,前头的翔凤楼热闹一片,炙热的场面似乎要将雪融化,哄睡了福临,想着这一日陪着福临也不曾一个人出门走走,便裹了斗篷出来准备去花园里走走,却在走出关雎宫的时候遇见了刚从衍庆宫出来的多尔衮,他见到我时有些惊诧,愣在原地,直剌剌的看着我。
冷清的烛光里,他的脸庞若隐若现,我仔细的看着,他比出征前瘦了,脸上隐约还有从战场上留下的伤痕。他一身戎装,直挺挺的站在我的面前,与我遥相对望。
“阿茹娜格格喝醉了,我送她回来。”他先开口解释着,我浅浅一笑,轻声应道,迈步走向他:
“一切都好?前些日子花容带着东莪进宫来着,她长大了不少,会叫阿玛了。”
“是么,你呢?一切可好?”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柔声问道。我颔首,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我不想让他担忧,只能说一切都好,可此言一出口才发现,原来我在意他的感情从未变过,只需一句担忧我便会感动不已。
“筵席还未结束,我不能多待。”他的语气中略带歉意,微抬手,霎时间又收回手,尴尬一笑:“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也不想错过,我的一切,不会就此白白失去。”
我还未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便转身朝着翔凤楼走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他如今再也不是当初在夹缝中寻找生机的少年了,他现在是能独当一面的和硕睿亲王了,他手下的势力足以与皇太极抗衡……
身后衍庆宫的掩门吱呀一声响,我连忙回身,可身后却空无一人,我有些疑惑,随即想想,可能是自己这些年小心翼翼惯了,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从麟趾宫回到关雎宫时,发现院子里比平日还要冷清,许是冷清惯了也不太在意,径直进屋,掸掸身上的雪花,解下斗篷挂到衣架上:“济兰,这去麟趾宫一坐便是这么久,福临可有醒了?”
我如同往常一样叫着济兰,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连忙推开暖阁的门,却发现皇太极坐在床前,一脸慈爱的看着床上熟睡的福临,见我进屋忙看着我,轻声道:
“想你了,来瞧瞧。你别赶我走,我等会子自己抱被子去明间睡就是了。”
我愣住了,这皇太极脸上泛着红晕,醉眼朦胧,似乎喝了不少的酒,就连说的话都是醉话。我忙端了水放到窗前,用打湿的帕子替他擦拭着他的手掌:
“怎么喝的这样醉,洗把脸便去睡,福临受不了你这一身的酒气。”我垂首不看他,略带嗔怒的说道。
“我想着你,你呢?可有想过我,不多,有那么一点点想我么?”他直勾勾的看着我,凑到我的面前问道。我看着他,没有开口,我有想过他,每当福临开口叫阿玛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他,想到他当初在我生八阿哥的时候不顾一切要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想到八阿哥出生时他的喜悦,甚至还说要立八阿哥为储君……
“海兰珠,你说说,可有那么一点点的想过我?”他不依不饶,抓着我的肩膀直剌剌的看着我。
“你喝醉了,你先坐着,我替你铺床去。”我拿开他的手准备离开,却被他再次抓住了手臂,将我拥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拥着: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可能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既然我们已经成了夫妻,那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好不好?”他的语气呜咽,我有些惊诧,想要挣开他,却不料他的臂力惊人,再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功。
“皇上……”
“我叫皇太极……你一直都是叫他的名字,也叫一次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皇太极。”他伸手勾起我的下颚看着我,朦胧的眼神中满是柔情,我怔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强求,我会等着你,等到你的心里有我……”他认真的说着,慢慢的将头放在我的肩上,许是真的醉的不轻,竟然说着胡话就睡去了。
我有些无奈,将他放在床上,解开他的衣衫时却看到了他身上如同蜈蚣一般歪歪扭扭的刀伤箭伤,他左肩的箭伤似乎还是那年我随征的时候留下的,当时那一幕再次浮现在我脑海里,伤口的模样简直触目惊心。我用温热的帕子拭擦着他的身子,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无论我怎么挣月兑就是不放手,他呓语,似乎还很得意:“海兰珠,你跑不掉的,跑不掉的……”
我停下了挣扎,静静的看着他,手指划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竟不自觉的低语出他的名字。
皇太极。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