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前一天下午,麦芽可忙坏了,二妞按照事先说好的,过来帮她的忙,林虎倒是也想来跟他们一起过节,可他家今年也有亲戚要到他家来,所以这想法便夭折了。
今年端午田家会格外热闹。
虽然明儿是端午,可田氏跟李氏商量着,还是得去卖卤菜,最近几天,她们不到中午便回来了,卤菜卖的太好,加上他们配好的凉粉跟绿豆芽,正好够吃一顿午饭的,价钱也不够,划算的很。
陈掌柜也梢来话,让她们多送一些,不光是普通人吃卤菜,就连好些个大户人家都派了丫头出来买。天气闷热,吃些凉菜,舒服的很。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人卖过卤菜,只是他们做起来没有麦芽用心,也没有她的香料多,出来的味道自然差了一大截。
麦式今儿下午不光要准备明天的过节饭,还得准备明天卖的卤菜。
卤菜就是洗麻烦点,猪耳朵猪蹄子,都得细心的刮干净,她忙不过来,加上冬生也不够,好在有元青帮忙。她事先讲好了,两家是合伙做生意,虽然她跟元青快要定亲,但一笔归一笔,就算以后她嫁进李家,回过头,还是会跟娘家一笔算一笔。
麦芽下午把二妞送来的糯米,用水淘洗过,晒干的竹笋叶,也用凉水泡开,此外,她准备了前些天买的蜜饯,还有红豆,搁锅里蒸的烂熟,放凉之后捣碎,拌上白纱糖,这就是红豆沙。咸肉也准备了些,专捡肥瘦相间的,切成小碎块,都一块放着备用。
二妞看她弄了这么多的小碟,好奇的问道:“你这是要干啥哩?弄那么多花样,城里头做点心的,也没你这么精心。”
“反正都做了,不如做的花样多一些,选择也多一些,这样才像过节嘛!”麦芽嘴角挂着微笑,拿起泡软的竹笋叶,两片交叉叠在一起,折成漏斗状,在里面填上适量水泡的糯米,再从几样调料里挑一个放在最中间,上面再撒些糯米,再慢慢折叠,然后用绵色绕几圈,系上活口,方便包的时候解下。
包粽子很讲究技巧,不光包出来好看,还得保证煮熟了之后,里面的米不会因为膨胀而挤出来,如果包的太紧,糯米就会从粽叶的缝隙中漏下,包的太松,粽子成不了型,软塌塌的,很难看。
二妞试着包了几个,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她包的要么是型不对,要么是捆的角度不对,总之,看上去就怪怪的。
可一看麦芽包的,三角型,三个头尖尖的,麻利的再用绳子一系,一两分钟就包好一个。
二妞趴在边上赞叹道:“我咋以前没现你这么能干哩,好像啥事都难不倒你,哎,你究竟是咋学的?”
麦芽仍低头包着粽子,她喜欢三角型的,虽然也有人包四方型,可就是没有三角型来的好看。听见二妞的问话,她脸上扬起一抹笑,“我到哪学去,还不是平时多想多看,慢慢的,不就会了吗?就好比这粽子,你觉着包起来很难,那是因为你打一开始就不愿意包,我说的对吧?”
二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的笑了,“我就不爱干这种细活,会把我急死的。”
她俩坐在院子里,其他人都在各忙各的,林虎尽责的带了两个小鬼去玩,完全不用她们费心,所以这院里,不会有人听见她俩的对话。
“看你说的啥话,且不说女人跟男人的区别,就是看看田里的那些重活,你也该知道,男人也很辛苦的,若是回到家还不让他们舒心点,那夫妻感情该要怎么维护?你不会干是一回事,不想干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你干活时想着,他吃到的时候,该有多幸福,保管你不会嫌这嫌那的!”
二妞表情怪异,“哟哟,还没嫁人呢,就想着怎样伺候你家元青了,你羞不羞啊!”
麦芽佯怒的瞪她一眼,“少在这儿盆嘴,快点包,不会我可以教你,”虽然她很喜欢二妞的性子,可做为乡下的女娃,你要是想日子过的美满,就不能懒,不然婆家人也会不高兴的。
二妞被麦芽逼着学包粽子,人在这,可心指不定飞哪去了,当看见冬生从外面回来时,她眼睛立刻跟了上去,忘了手里正包着粽子,糯米一下全撒了。
“看什么呢,”麦芽拍了下她。
“啊?哦,”二妞眼神闪烁的收回视线,脸上红霞一片。
麦芽知道她的心思,可她更知道,哥哥虽然老实,可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依照她的观察,哥哥对二妞若是有心思,那也早该有了,也不用二妞在这儿单相思。
总归一句,他对二妞不来电。
新鲜的猪后座肉,麦芽怕天气热坏了,就简单的切成块,翻炒好,不放佐料,这样不会坏。
另外,李氏又带了一只杀好的老母鸡,用来炖汤,田家也杀了只鸡,是只公鸡仔,拿来红烧。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要吃到红烧鸡了,麦芽晚上睡觉都能笑醒,可唯一不足的,就是家里没鸭子,不然中秋的时候还能吃到红烧鸭肉,秋天还有咸鸭蛋吃。
麦芽越想觉着遗憾,如果现戴小鸭仔不行,干脆到别人家去买,回来了一样喂,到了秋天,还不是一样吃。
她想的心痒痒,晚上跟田氏说了,田氏琢磨了半响,再看看闺女这么想喂鸭子,便答应到村里去问问。
端午当天一早,元青驾着驴车,把李氏接来了,还抓了只老母鸡。另外,又带了两坛子酒。
因为一早还要去卖菜,两个老婆娘,急急忙忙赶着车就走了,今儿也不跑远,就在邻近的村子里转一圈,所以不用多久,她们就能回来了。
二妞一早也来了,另外还带了个陌生的男娃,是二妞的哥哥,黄大全。一直在镇上给柜上当伙计。
冬生远远的看见他来,放下手里的便就迎了上来,照着他的胸脯打了一拳,“你小子,还知道我家门朝哪开呢!我以为你到了县城里头,只学会做高等人了呢!”
黄大全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瞧你说的啥话,我一个当伙计的,能三天两头的往家跑吗?那掌柜的还不得开了我。”
他跟元青一样,都是冬生从小玩到大的光**玩伴,小时候没少在一起淘,但长大后,各人干各人事,联络的机会就少了。
黄大全进了院子,跟其他人都打了招呼,麦芽在厨房里,听着有人来,她晓得是二妞,便从厨房里走出头,板着脸教训二妞,“死丫头,你咋才来?”
二妞从大全身后钻出来,不好意思的抓着自己的粗瓣子,“呃,我睡过头了。”
黄大全笑着轻弹了下二妞的脑袋,对麦芽歉意道:“这丫头一早睡到大天亮,要不是我在院子里喊,她还不起来呢!”随后,他又对麦芽多看了两眼,以前小的时候,冬生经常带着妹妹跟他们玩,麦芽从前胆子很小,说话都不敢看人,不像二妞大大咧咧,说话嗓门比喇叭还大。这是麦芽生病之后,黄大全第一次瞧见她,总觉得这丫头哪里不一样了,眼睛亮了许多,笑容也更灿烂,整个人就像开在阳光下的迎春花,耀眼的很。
黄大全还在看麦芽,冷不丁胸口闷痛了下。
“小心别叫元青看见,不然,他非找你打架不可,”这一拳是冬生打的。
黄大全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又不想不对。以前麦芽不是成天围着谢远转的吗?他在县城里当伙计,那时候,可瞧的清楚的很。有时被追的急了,谢远还会躲到他店里,不敢见她,咋一场病好之后,人跟人就不一样了呢!
二妞早跑进厨房帮忙去了,粽子已经下锅煮上了,等水开,再闷个一会儿,就该差不多了,她包的粽子都不大,好熟。
另外,锅子不够用,冬生跟元青便在院子里又支了口简易的土灶,就是上面弄个木棍做支架,把锅吊起来,下面添上柴火。田氏去河边刨洗鸡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把老母鸡搁在锅里头炖,小鸡仔用厨房的小锅红烧就成。
粽子煮熟了,二妞站在锅边,用漏勺捞起,“过了这么多个端午,就今儿闻到的粽子是最香的,你这手,比我巧多了。”
“那是你不肯学,你要学了,保管比我做的还好吃,”麦芽笑着道。
这边的习俗,端午主食就是粽子,所以主食不用再做,不过呢,麦芽还想做点新东西出来,有点花样嘛!
正好手边还有糯米,她让二妞看着点火,把那泡好的糯米搬到了院子,冬生正在给小驴子喂草料,前些天还抽空给它盖了间草棚子。这小驴子现在小日子过的也算舒坦了,个头也窜的快,才个把月,体型已经快接近成年驴子。
“哥,帮我磨些糯米汤出来成吗?”麦芽把盆子搁到磨台边。
元青抽空回去喂猪了,冬生便叫来黄大全帮他推磨,因为只是磨一点糯米,还不用驴子大人亲自上架。
冬生拿着刷子,把糯米扫进上面的洞里。
黄大全忍不住好奇的问他关于麦芽的事,他最近也常听二妞说起麦芽,听的他老好奇了,所以今儿才跟来看看。
这一看,果真不同了。
冬生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要想问,就自己去问元青,他俩过不了多久就得定亲,”他故意扔颗炸弹给黄大全,要是依着麦芽的相貌,不说远,就在这榆树村,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俏女娃,不晓得有多少男娃在心里惦记着。
“啥?定亲?”黄大全震惊了,连手底下活停了也不晓得。
冬生敲敲石磨,“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快点推磨!”
“哦!”黄大全又继续推着石磨走,可越想越不甘心,小的时候,麦芽长的就十分水灵,谁看见不喜欢,可后来,她长大了,却看上谢远那地主家的娃,好吧!要说跟谢远比,他是差了,所以后来,他听了家里人的话,去上县城给人家当伙计。没成想,走了一个谢远,李元青又冒出来,还马上要定亲,这个意外实在有点大了。
看着黄大全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冬生只是摇头。这村里的男娃,他还是比较喜欢元青。元青性子跟他很像,话不多,人却实在。可黄大全却不同,他很早就在县城里当伙计,嘴皮子溜的很,人也学浮躁了,不过本性不坏。这个世道,人要想活的好,也不能光卖力气。
黄大全一路茫茫然的推完磨,冬生也不管他了,安排他在院子里看着卤锅。
他把磨好的糯米浆搬到厨房。
二妞热闹的招呼他,“冬生哥,推磨累不?我刚泡的水,给你喝。”
冬生有些愣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的笑道:“推磨的是你哥,我就在旁边看着,再说了,我也不渴,我还活,先去忙了。”
麦芽站在锅台边,瞧的仔细。等哥哥走了,她将糯米盆拿过来,用胳膊肘儿,拐了下二妞,“别愣着了,帮我端着。”
二妞回过神,脸上又重新扬起憨厚的笑容,盯着她奇怪的举动问道:“你拿个布要干啥?”
“把糯米浆里的杂质过滤掉,然后上锅蒸,不就成了糯米糕?”
二妞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惊呼道:“你要做糯米糕?”
麦芽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做这个很奇怪吗?
不奇怪,当然不奇怪,可前提是,你得会做,而且还得想得出去做。在农家人眼中,做糕点,那是富人家才会干的事,加上他们这里出产和糯米不多,要不是自己家种那么一点点,万万舍不得去买。所以,这糕点,是农家人眼中的珍品。
二妞短暂的惊讶之后,笑道:“你又不是那县城里的大师傅,你能做出糕点来?我才不信呢!”
麦芽也不多做辩解,“信不信,咱拭目以待。”
过了几遍水的糯米浆,没有一点杂质。在锅里放上笼屉,这跟蒸馍馍不同,底下笼屉不能是网状,她家没有可用的东西,麦芽只能在底部多铺几层棉纱,为了让口感好,她在糯米汤里加了融化的冰糖水,一起搅拌之后,倒入铺好的棉纱布上,盖上锅盖之后,入锅蒸。
熟了之后,搬出来切成想要的形状,在外层裹上一层炒熟的芝麻,虽是简单的材料,但味道却是最正宗的。
二妞闻的口水都快留下了,也不顾热,先拿了个就往嘴里送,“唔,好……好……”
麦芽失笑,“你小心别把舌头烫坏了,”又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才连着竹扁,一并端到外面去,“你们都别忙了,今儿好不容易过个节,都坐下歇着吧!”
黄大全看着麦芽的笑,差一点晃了眼睛,元青来了,不动声色的从他后面走出来,从麦芽手里接过竹扁,笑着问她:“这是啥?”
麦芽对着他的时候,笑容更甜了,“我做的糯米糕,”她手一抬,就想捻一块给他尝尝,可又一想,场合不对,忙收回手,对他道:“粽子也做好了,等菜烧好了,一并都端到堂屋吃。”
“嗯,”元青点头。回身的时候,捡了个最大的糯米糕,全塞进黄大全嘴里,差点没把它噎着。
黄大全缓过劲来,忙凑上去跟他表示抗议,“你也太不够哥们了,进来都不跟我打招呼,还好意思陷害我,今儿中午看我不把你灌醉!”
李元青难得眉角上挑,脸上的笑意很深沉,“行啊,我奉陪!”
田氏跟李氏坐在堂屋说话,元青把糯米糕拿去给她们也尝了,李氏对麦芽夸的停不了口,弄的田氏都有些不好意思。
三个青年也从在院子里说话,厨房里就麦芽跟二妞在忙。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虎带着两个跟班回来了,他今儿家里也有客人,可他愣是赖在这儿不肯回去,要在田家过节。所以一早,他就来尽职尽责的把狗剩两兄弟带出去玩了。
看得出,他带的不错,狗剩现在对他可以说是五体投地,听话的不行。基本上林虎指东,他往东,绝不会往西。狗蛋就惨了点,有时跟不上他们的脚步,连摔跟头。弄的一身灰溜溜。
回到院里,几个小娃在冬生的监督下。洗衣了手,洗了脸,然后便抓着糯米糕大吃起来。
元青故意俊脸一板,对他们道:“吃一点垫垫肚子就行了,中午还有好些菜!”
林虎在村里女圭女圭们中间,也是带头老大,可对上李元青,他有再高的气焰也得灭喽!
狗蛋乖乖的点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回他的话,“我再吃几个就不吃哩!”
见他们几个忍不住还要吃,元青干脆把竹扁搬走了,糯米是经饿的食物,吃多了,别说中饭,晚饭也不用吃了。
厨房里忙的热水朝天,麦芽一个人,顶人家好几个,二妞只能给她烧烧火,打打下手什么的,主要工作还得麦芽干。
眼见主菜烧的差不多,她就叫二妞把菜陆续往堂屋里端。
蒸好了糯米糕,就能空出一口锅,于是麦芽便双管齐下,小锅里红烧鸡经过反复干炒,快速放入酱油醋调味,春上的女敕鸡仔,不用什么佐料,保留鸡的原汁原味就成,这时候火就不能太大,否则很容易炒糊,也不能小了,否则爆炒出来的鸡没有劲道感。
小锅里的红烧鸡加了一点水,改小火闷。麦芽腾出手来,便开始做糖醋鱼。
鱼洗净干净之后,要在鱼身上用刀划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空干水之后,放入油锅里煎到两面微黄,捞出之后,就用锅里剩余的油,加入水,以及其他调料,水开了之后,再把煎好的鱼放进去,烧到进味,等出锅时,先捞出鱼。用锅里剩余的汤;加精淀粉,勾兑粘稠,这时候再浇到鱼身上,最后撒上葱花就成。咸淡口味根据自己调配。
就是可惜了,没有相衬的盘子,摆出来不太好看。
可即使是这样,这种新奇的作法,还是叫二妞看的眼前一亮。她也不好意思问了,今儿已经问的够多。
麦芽瞄到她的表情,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你要想学,我随时都可以教你,做菜的关键是要用心,一步都马虎不得。”
二妞撅着嘴不吭声了,最后咧嘴一笑,“我干脆嫁到你家来吧!”
麦芽愣住了,再看看她似是而非的表情,立马回过味来,这丫头是在试探她哩,“你要真想,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不过成与不成,你可不能找我。”
二妞没想到她居然真说出来了,其实她也就是想死心罢了,不想拖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要是冬生真的不喜欢她,她也不会死缠烂打。既然麦芽已经把话头挑明,她直言道:“我也没啥别的想法,就想知道他心里有我没,我娘……已经托人给我说亲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麦芽很少见她这副样子,也知道她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少女情窦初开时,就想自己喜欢的儿郎能同样的喜欢自己,初恋总是最美的,哪怕是单相思。
“今儿大过节的,别不开心了,晚上我一定问问我哥,过两天给你答复,我总归是一句话,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过日子要找个适合自己的人,不然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幸福,你说是吧?”
二妞重新抬头看她,刚才的忧郁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娇憨的笑容,“你烧好了没,我快饿死啦!”
麦芽被她突然变换的表情逗笑了,这丫头还真能装。她醒来之后,第一眼瞧见她,真以为她是大大咧咧的姑娘,没想到她粗中有细,心思还挺细腻的。
最后来的是二妞的爹娘,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老两口太老实了,平日里也不太好走亲窜友,要不是两个娃都在田家,他们是万万不能来的。觉得不好意思,他们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田氏迎到门口,责怪道:“你俩真是的,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我家缺你们吃喝啦!”
黄年嘿嘿直笑,笑起来的模样跟二妞还真像,“到你家害你们忙了,都怨二妞这孩子,成天念叨说你家麦芽做菜好吃,过节也不肯回家,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黄氏也跟着说道:“就是哩,孩子不懂事,没少给你们添麻烦。”
田氏揽着她的肩,手直摆,“你俩要再说,我可得生气了,你啥时候瞧见我家这么热闹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啥麻烦不麻烦的,走,快进屋,麦芽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吃饭哩!”
田氏把他们让进屋,李氏挪着步,走到堂屋门口迎接他们,几个老人又是一阵寒暄。
二妞从厨房探出头,对院子里三个人喊道:“你们还坐在那干嘛,麦芽都烧好了,你们真好意思不动弹吗?”
三人急忙站起来,搬桌子的搬桌子,拿碗筷的拿碗筷。
元青进到厨房,见麦芽累的满头是汗,脑子一热,便用袖子替她抹去汗水。
麦芽怔忡的片刻,随之对他粲然一笑。她笑了,元青才回神,赶紧端了菜出去。
幸好,二妞背着身没有看到,不然又得嘲笑她一番。
今天的菜真的很丰盛,即便是以往的过节,他们也没烧过这么菜,
除了烧好的这些,麦芽又切了些卤肉,黄家的人还是头一遭吃。只有黄大全老早就听说田家往陈掌柜那里送卤菜,他路过时,看见陈掌柜卖的可火,不到中午就能卖完,一点剩的都没有。有一回,他家掌柜也让他去称些,可惜去的晚,连汤都没有。
今天,他总算吃上新鲜的。
“这卤出来的猪耳朵真是香,味道进的足足的,皮酥烂,筋骨却又脆的很,你这卤汤也好吃,麦芽,你可真能干,”黄大全夸赞之意,完全外露。他好像忘了,冬生说过,麦芽即将跟元青定亲的事,也许,他选择自动过滤。
麦芽垂下眼睛,也笑着回应他,“大全哥,喜欢吃就多吃些,以后叔跟婶子要是想吃了,就叫二妞过来端点回去,反正是我家是要烧来卖,也不麻烦!”
听见麦芽对他的称呼,黄大全嘴咧的更宽了。他没想到,其实麦芽对谁都这样,再者说,过门就是客,她说的都是客套话。
她没注意到,元青脸色有了变化。他把酒碗往黄大全跟前一递,“敢不敢跟我喝?”
黄大全愣了下,“哟,你啥时候也学会拼酒了,真的要喝?”以前他们也在一起吃过饭,却很少见元青喝酒,就算喝,也只是意思一下,并不多喝,今儿是怎么了,一上来就要跟他喝酒。
李氏用筷子打了下元青,脸上还是带着笑,“好好的吃饭,喝那么些酒干嘛,酒多了,不伤身啊?”
黄年冲她摆摆头,呵呵的笑道:“大妹子,娃们都大了,让他们闹去,咱们几个喝咱们的,男娃就该有这气度,大全,跟元青喝,顶多待会爹背你回去。”
黄年话刚说完,就挨了黄氏的一巴掌,“你这死老头子,鼓捣孩子们喝酒干啥!”
黄大全不会管他们怎么讲,想到冬生说的定亲,这酒也非喝不可,他笑着道:“爹,我长这么大还没喝醉过,我俩还指不定谁先倒下呢!”
二妞唯恐天下不乱,“哥哥加油!放心,你要醉了,我们不会半路把你丢河里。”
众人被她讲笑了,黄大全脸却红了,为了掩饰脸红,他也端起碗,跟元青碰了个响,两人便咕嘟咕嘟牛饮干净。
都是穷人,喝酒没那么讲究,没有精巧的小杯子,喝大碗才显得豪爽。
不过,元青搬来的白酒度数也不底,昨儿李氏跟田氏也就喝了一碗,两个人就醉倒了,可现在,元青跟黄大全对饮,一口气就喝光一大碗,这是什么节奏,这已经不能叫做喝酒,应该叫灌酒。
“元青哥,你喝慢些,”麦芽按住元青的手,他正拿着坛子,往碗里倒。
听到麦芽的劝止,他抬头给了麦芽深深的一个目光,这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感情,比这酒还要醉人三分。
“没事,”元青的声音很淡很轻,却带了浓重的缠绵之音,只有麦芽听出来了。
李氏瞧见麦芽在担心,忙安慰她,叫她别担心,元青有量,一时半会醉不了。
冬生坐在一边,始终不吭声,他陪着黄年慢慢喝酒。
田氏跟两个婆娘,很快就吃完了,三人便挪到院子里拉呱,林虎他们吃的饱饱的,临下桌时,又顺手拿了几个,麦芽瞧着他们都快走不动道了,连腰都弯不下来,走路肚子挺多高。『**言*情**』
麦芽叮嘱他们刚吃过饭,别喝水,不然肚子撑破就完了。
林虎傻呵呵的笑,埋怨道:“麦芽姐,都怨你做饭太好吃,我还想吃的,可就是肚子装不下哩!”
“你们几个吃的够多,到外面去玩吧,晚上还有的吃呢!”
“嗯,等我们消化一下再来。”
几个小娃挺着肚子走了,麦芽跟二妞就守在屋里。后来,黄年也喝的差不多,吃了口饭,也到院子里去了。
堂屋就剩下他们几个。
一个坛子已经喝空,足有一斤多。
黄大全脸已经喝的通红,连眼睛都是红的,一说话,满口的酒气,不过精神倒还好,没有醉态。
元青更绝,脸颊只是微微泛着红,眼睛更是清明,说话口齿也清楚的很,没有大舌头。
黄大全笑嘻嘻的一拳打在元青肩上,“你这小子,以前不见你喝酒,这一喝起来,还真有量!”他是做伙计的,有时难免得陪着掌柜出去应酬,自认酒量还可以,半斤酒不在话下,要是喝的慢,喝的尽兴,七八两也没问题。可今儿,喝了五两,自己已经微有醉意,可李元青似乎还清明的很,局势很不利啊。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故,李元青话也多了起来,“能喝酒又不是啥好事,我也不是酒鬼,只在该喝的时候喝,今儿我就想跟你喝,咋样,还喝不?”
黄大全知道他话里有话,再一瞧他看麦芽的眼神,心里就明白了,他把酒碗往桌上一搁,指挥冬生倒酒。
冬生也不啰嗦,给二人各倒了一碗。
二妞在旁攒动,“哥,你能不能喝了,不能喝就早点认输,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黄大全细长的眉毛一挑,“你哥是那轻易认输的人吗?我今儿还非得让元青趴下不可,”他又转头对上李元青,“再来?”
李元青嘴角勾起深沉的笑容,是麦芽从没见过的笑,这一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显英俊。麦芽从没有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的瞧过他。这一细瞧,才现他的眼眸很黑,酒后,他笑起来如弯月,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
毫不夸张的说,李元青真有美男子的风采,可能这个时空的人,都喜欢弱书生一类,就跟现代人喜欢瘦一样。也许他们认为,粗犷的男人过于野蛮,不温柔,没有翩翩风姿。
麦芽一时看的入了神,直到二妞用胳膊肘儿拐她时,才回过神。
“哎,别看进眼里拔不出来哦!”二妞小声的笑她。
麦芽撅着嘴巴,抓了块糯米糕塞进她嘴里,“不晓得是谁拔不出来……”她话里有话。
二妞难得红了脸,顾不上咽下糯米糕,伸手就要来挠她痒痒。
“不要……”麦芽最怕痒,急忙往后躲开,可因为她坐在元青旁边,一急之下,竟没注意到自己,躲进元青怀里去了。
二妞还不肯罢手,一路追了过去,“叫你说,看你这说我不!”
“不……不敢了……”麦芽躲在元青怀里挣扎,想避开二妞的贼爪子。
可她没注意到,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她在元青怀里撒娇。
李元青见她直往他怀里钻,反射性的把她搂在怀里,心里被柔情填满了。
黄大全不自然的咳了几声,冬生眼明手快,一把将妹妹抢了过来,护在身边,生怕元青抓去之后,不还给他似的。
二妞回过味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知道自己玩过了头。
黄大全为了掩饰尴尬,端起酒碗,“元青,你还喝不喝?”
元青回应他的是空碗底,同样的,他是为了掩饰心里强烈的起伏。
他俩愣是喝了一个时辰,两坛子白酒下肚,黄大全最初还好,可酒劲一上来,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口齿不清。
元青就是走路有点晃悠,其他都还好,还帮着去扶黄大全。
黄年见儿子喝了这么多,也不生气,反正大过节的不就涂个热闹嘛。
黄年笑着道:“田嫂子,今儿给你们添麻烦了,看这小子喝的,我得送他回去睡一觉,你跟李嫂子坐着慢慢聊,我们先走了。”
黄氏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得回去照顾,顺便给他煮碗醒酒汤,你们坐着哈。”
田氏站起来送他们,“瞧你们说的,多见外,都是乡里乡亲的,吃个饭能有啥,晚上再来,省了你们回去还得再烧饭。”
李氏也道:“就是,顺个手的事,晚上再来啊!”
黄氏笑她,“哟,还没成一家子,就跟一家人一样说话哩,你呀,现在巴不得把麦芽娶回家哩!”
“那怎滴,只要她婶子现在肯放人,我立马八台大轿把麦芽娶回去,省得我家元青在家就跟掉了魂似的,”李氏也不怕她笑话。反正都挑明了,定亲是迟早的事,他们也不是那封建的人。
黄氏真摇头,“我对你,真是没话讲了,你大侄子也没娶媳妇哩,你也不说给他张罗一个,就知道给你家元青相,改明谋到个好的,记得给我家大全留着。”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大全嘴皮子利落,又会处人,等我好好想想,看哪家的闺女适合他,一定替他留意着!”
“就这么说定了,要是成了,你可就成了大媒人哩!”
黄家几人走了,二妞也一步三回头的,被她娘拉走了。
田氏跟李氏站在门口送他们,见他们进了村子,才走回院子。
田氏看着元青坐在堂屋里,不声不吭的,虽然他没动弹,瞧不出啥醉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也点喝高。
李氏神神叨叨的对田氏道:“知道元青今儿干嘛非得跟大全喝酒吗?”
田氏不屑的瞄她一眼,“我咋不知道,你以为就你看出来啦,咱们都是过来人,能瞧不出端倪?”
“哟哟哟,我记得当初冬生他爹相你时,好像就那眼神来着,你果然看的比我清楚哩!”
田氏被她讲笑了,“你这死老婆子,八百年前的事还提他干啥,咱俩谁也别说谁,我看哪,以后咱俩搭伙过得了,人家老来伴,咱俩也能做个伴!”
李氏笑的不行,“你呀,越老越没个样!”
冬生帮着麦芽收拾碗筷,到了厨房,见麦芽泡了杯浓茶,他上来就要端,被麦芽躲开了,“不是给你泡的。”
“哦,”冬生闷闷的道:“你现在都不要哥哥哩!”
麦芽走到厨房门口,听见他委屈的话,回头笑着道:“你以后有嫂子疼你,我要是对你太好喽,怕是未来嫂要吃醋哩!”
在冬生回话前,她便跑开了。没想到,她这个哥哥还挺爱吃醋的,把妹妹当宝似的护着。
麦芽把菜端到堂屋,元青还在那坐着,只不过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
“元青哥,我给你泡了杯茶,喝了好解酒!”
她声音柔柔的,是专属少女的吴侬软语,听在心里,真能把人融化了。
李元青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醉意,可心里却清楚的很,他看着麦芽,不动,也不讲话。
“哎呀,你把这茶喝了,再到哥哥房里躺一会,老坐着怎么行呢,”麦芽见他不动弹,干脆放下茶杯,动手来拉他。
“嗯,我这就去,”李元青就着她的手站起来,身子有些微微晃动,不过还是很站稳。说实话,他酒品真的很好,不像有些人,酒一喝多,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又吵又闹的。
反正屋里也没人,哥跟娘她们都在院子里,麦芽骨子里也啥封建思想,当下便扶着他进冬生的屋里去了,回头又把浓给他送了去。
“喏,把这个喝了。”
元青坐在床边,麦芽便端着水站在他跟前。
“嗯,”元青接过水,看进她的眼睛。
他个子高,麦芽站着,他坐着,视线也只能平齐。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开口了。
“麦芽,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哭,也许我不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过的幸福,”他握住麦芽的手,微烫的掌心,同样烫着彼此的心。
麦芽笑了,“早都跟你说了,我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明白不?”
李元青重重的点头,他自然明白麦芽的意思,他们这里,有钱人三妻四妾都是很平常的,县城里就有好些,稍微有点家底子的,都想着娶二房,拿人丁兴旺为借口,其实还不是管不住自己。
元青在冬生屋里睡了一觉,直睡到太阳落山酒意才退去。
晚上,他们几个便就着中午剩下的菜吃了饭,明儿还得去卖菜,冬生跟元青商量了下,他俩一对一天,往县城里送菜,陈掌柜要的菜越来越多,两家人赚钱的同时,自然也注意到,县城里也有些人家慢慢仿着他们的来做。不过麦芽并不担心,卤味里面的学问大的很,同样是做,做出的味道却不相同,而且据冬生的观察,最近猪肉摊上的下水,卖的都不多,有好几回要不是陈掌柜给他提前去买,他们根本都买不着。
麦芽便提议,原料由陈掌柜一手购买,反正他也要她家的货,应该没二话。
端午一过,家家又得忙起来。
玉米苗已经有一拃长,够规格挪到地里去种。
赶在冬生在家时,兄妹一大早,便由冬生担着水桶去地里栽玉米苗。唯一麻烦的,就是狗剩跟狗蛋,要是林虎在家还好,不在的话,只得把他俩带着,不然锁在家里怪不放心的。
今儿上午,林虎一早就跑来把这兄弟二人带走了,估计也是为了中午来蹭饭吃,临走时还跟麦芽叨咕说,卤猪耳朵好好吃,还有这好吃,那也好吃。麦芽都一一应他了,她也被这两兄弟闹腾急了。
要说这两人最近的确很乖了,但小娃毕竟是小娃,有时闲的慌,便总要找点事情来做,最近狗剩也学聪明了,犯了错,第一个道歉,还苦哈哈的撅着嘴,麦芽要是不原谅他,他就一直跟在她后面,走哪跟哪,低着头也不讲话,无声的抗议啊!
狗蛋更让人抓狂,说重了他哭,说轻了,他不理你,而且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什么都爱去倒腾,一刻都不能闲。
要说林虎确实很懂事,他带着两跟班,能带上半天,把他俩管的服服帖帖,听话的很。
这会,麦芽总算能清静会了。
冬生挑着两只水桶走在前面,里面的玉米苗是一大早从菜园里起出来的,连着边上的泥土一块起,这样好活一些。
麦芽扛着小铁锹,紧跟在后。
种玉米的埯(ǎn点种的时候挖的小坑,方言)子,冬生过节前就挖好了,还从屋后挑了粪肥撒上,经过几天的暴晒,这会点种正好。
今天是阴天,说不定还会有小雨,能下雨最好,如果不下,阴天也不容易让秧苗晒死,要不然,就得等到傍晚的时候再种,晴天上午,是万万不能种菜的。
冬生走到田时,把担子放下,又提醒麦芽注意脚下。田没有犁,油菜梗还杵在那,不小心会被绊倒,也更容易戳着腿。
冬生挖的埯子,就在油菜梗的缝隙,反正菜梗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不会影响玉米收成。
“哥,我去散玉米秧,我来栽,”冬生道,散玉米秧当然轻松些。
麦芽点头,“嗯,知道了,”她从水桶里捧出秧苗,轻手轻脚的放埯子里放,每个埯子可以放两棵。她在前面散,冬生在后面用小铁锹把根部用土垒好。
他们得保证每个苗子都能活,如果有死苗,回头还得补种。因为一棵玉米杆,只能结一个玉米棒子,如果死了一颗,就等于少收一根玉米。
两水桶的玉米苗肯定是不够,等带来的玉米苗快种完时,冬生便叫妹妹在这等着,他回家去挑。剩下的苗,留给麦芽在这慢慢种。
等一块田栽完了,还得再浇一遍水,得浇透透的。
冬生负责挑水,等他把水挑来了,麦芽就叫他先歇一会,她来浇。
兄妹两个分工合作,干起活来倒也快。等到田氏跟李氏赶着驴车回来时,他们都已种完一半了。
天气闷热,人热,小驴子也热,中午吃过饭,冬生把驴子带到河边,舀水给它清了个清凉的澡,只可惜它不是马,不然可以到河里游泳了。
两天之后玉米苗栽完了,冬生又栽了两垄芋头,这里的两垄可不是菜园里两垄,田里的两垄山芋,要是幸运的话,能结上千斤芋头了。
栽芋头是个技术活,赶着一天傍晚,田氏跟冬生去把它种下了。
至于麦芽一心想着的棉花,冬生跟元青在跑了好几趟县城,又叫陈掌柜帮忙留意看有没有卖的,直到昨儿,才买回来几十棵。
田氏却为难了,地里都种满了,这会搁哪种哩?
麦芽提议就在田梗阻上种,选平时不走的田梗,反正棉花跟玉米一样,也不挑地方,现在种上,等到了秋天,就能采棉花弹被子,冬天也能好过些。
等他们忙好地里的活,一转眼端午节都过去好几天了,这天下午终于把孙氏给盼来了。
她一进门,挺着胸脯吆喝,“狗蛋,狗剩啊,想娘了没有哇?”
今儿下午林虎没来带他们,两兄弟便在院子里自己玩泥巴,听见孙氏的喊话,狗剩抬起淡淡的瞅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做他的泥人,狗蛋表情多一些,喊了声娘,然后也跟哥哥一样,低头玩去了。
孙氏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不快的扭着**走到他俩跟前,揪着狗剩的耳朵,“哟,你小子连娘都不会认了,你大姑给你俩吃啥了?我看你俩是毛鸡蛋吃多了,忘性大吧?”(注:毛鸡蛋,就是没有孵出小鸡的鸡蛋,等于死蛋,老人们讲毛鸡蛋吃多了,小孩会变笨,记性变差!)
“哎哟……”狗剩被她揪的疼了,跟着她的手站起来,五官扭在一起,看样子疼的很。
田氏跟麦芽在菜园子里忙活,瞧见是孙氏来了,田氏忙搁下铁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迎了出来,“弟妹来啦!”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可心里也不舒服,把孩子搁在她家,一搁就是半个月,连个人影都不见,这算啥事呢。
孙氏放下狗剩,一**坐下了,笑着道:“这些天真是麻烦大姐了,两个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还不是家里忙,月兑不开身嘛!”
麦芽听见她的话,凉凉的回了一句,“瞧舅妈说的,现在谁家不忙呢!”
孙氏脸刷的就拉了下来,田氏赶忙训了麦芽几句,回头又对孙氏赔上笑脸,“孩子不懂事,你别生气,快喝水口,走这么一路累了吧!”
孙氏直撇嘴,阴阳怪气的道:“大姐,我们也是没办法,今年活特别多,孩子真是看不过来,家里就我跟你兄弟两个能干活,要是再把一个人看孩子,那还做啥哩,麦芽反正是在家,随便看看不就完了吗?能费多大事,这两孩子听话的很,虽然偶尔会调皮,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听话的。”
“是是,他舅妈,麦芽是小孩子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再好好训她,”只要孙氏不说出格的话,田氏不会跟她计较,俗话说,长姐为母嘛!
孙氏越蹬鼻子上脸,“是该好好管管,这嘴皮子,以后要是嫁进婆家指不定还得惹出多少事来呢!”
田氏脸上挂不住了,再多的笑脸,也得被她磨平喽,“他舅妈,你到底有啥事?”
孙氏见她生气了,在心里呸了一口,面上倒不敢,“我这不是来接两个娃回家吗?稻子都栽上了,剩下的都是些小活,带着干干就成。”
“哦,那就带回去吧,我去把他俩的衣服收收,路上小心些,赶早回去,到家天还没黑呢,”田氏站起来就往屋里走。
孙氏直扭嘴巴,回答的还真干脆,也不说留他们再过几天,她本来想着,只要田氏挽留,不管是客气还是真心,她都打算带着娃在她家过几天的。是她带着娃,不是光留两个娃在这,她也想在田家住两天呢。可田氏这样一讲,她倒不好说了。
麦芽忍着笑,拿着锹从园子里出来,“舅妈,待会带些卤味回去给我舅做下酒菜,我家还有卤好的,得赶着回去就吃,不然搁久了,味道就不对了呢!”
孙氏一听说有卤味,也忘了要留在这儿的目的,“你得给我多装些,上回你娘从我们村子过,只留了那么一点点,哪里够吃,这回多装点,你舅舅最好酒了!”
麦芽头皮一阵麻,哪有人直接就上来要,难不成得把卤味都装给她?
还真就如此,孙氏等不急麦芽给装,干脆自己拿了瓦盆,到厨房装去了,足足塞了一大盆猪耳朵跟猪蹄子,临了还使劲按了按。麦芽粗略看了下,估计得有四五斤,他们能吃的完吗?这么热的天,搁久了还不得坏?
“舅妈,要是明儿晚上还没吃完,就不能吃了,不然会坏肚子的,”麦芽觉得应该尽责的提醒她,免得以后找她后账。
“没事没事,这么点,一晚上就能吃完,哪里还留得到明天,”孙氏以为她心疼卤肉,冲她直摆手,又拿了块抹布把瓦盆给裹了一层。加上盆的重要,这一抱可不轻。
田氏想了想,还是叫冬生赶驴车把他们娘三送回去得了,免得又叨叨个没完。
冬生扳着脸去牵驴子,心里闷闷的不大痛快。
狗蛋听说要走了,哇的一声哭了,狗剩好像也很舍不得,站在门口半天不挪步子。
麦芽心里紧张了,这两位祖宗可不能闹着不回家呀,要真哭的稀里哗啦的,估计田氏又得心软,她急忙上去哄他们,“别哭,要是你们再哭,下回来就没有好吃的东西,也没有泥人玩,也没有糕点吃,什么都没有了哦!”
这话比什么都来的管用,狗蛋吸吸鼻涕,可怜巴巴的道:“姐姐,下回来我要吃芝麻糖,葱油饼,还有……还有……”
“成,下回一定给你备多多的,”这下回可就不晓得是啥时候了。
瞧见孙氏张嘴要说话,田氏赶忙插嘴道:“唉,要不是大姑家过几天要修房子,哪能舍得让你们走呢,等大姑家房子修好了,一定接你们过来多住几天。”
孙氏已经都坐上驴车,瓦盆就搁在她手边,她一手抱着,听见田氏的话,眉头挑的老高,“哟,大姐,你家要修房子啊?”
田氏听她讲话味道怪怪的,脸又拉了下来,“我家房子到处漏雨,不修能行吗?你家房子前两年才盖的,你当然不晓得屋外大雨屋里小雨的滋味!”
孙氏眉毛扬的更高了,“大姐,瞧你这话说的,谁家不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我知道你家最近挣了钱,放心,我没打算找你借钱,看把你给急的,”她说的半认真,半开玩笑。
眼看着田氏又得冒火,麦芽真是头疼了,孙氏每来一次都能把人给气的半死,她还让不让人好过了。
麦芽拦下田氏,对孙氏笑道:“舅妈,我们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里有什么钱,修房子钱还差的多着呢,这不正在想办法嘛!”
“哎呀,我想起家里猪还没喂,你舅舅心粗,肯定给忘了,我得赶快回去了,大姐,我们走了啊!”孙氏脸变的够快。
等她走了很远之后,田氏噗嗤一声笑了,麦芽也跟着笑弯了腰。
田氏宠溺的点了她额头,“鬼灵精!”
麦芽长长的舒了口气,“唉,只要能把她们送走就成,田里的活完了,咱们得修房子,夏季都到了,再不修,说不定哪天真就被雨水冲坏了呢!”其实她也没什么,倒亏了孙氏的精明,怕田家向她借钱,赶紧逃之夭夭去了,好不容易她才把账要回来,现在打死都别想叫她再借。
“说的也是,这下把他们送走了,真得着手修房子,这事可耽误不得,”田氏望着门远的小河,直出神。不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又重重的叹口气,“你爹要是还活着该多好,修房子是男人干的活,他要是还在,哪用得着咱娘俩操心。”
麦芽搂着她的脖子,把头靠在她肩上,撒娇道:“娘,你担心啥呢,不是还有哥哥嘛,元青哥也会帮着咱们,他跟哥哥一样,都能做顶梁柱,你还怕他俩撑不起一个家吗?”
田氏慈爱的笑了,拍拍她横在她面前的手,叹惜道:“你终归是要嫁人的,以后啊,你得跟着元青过,娘哪能都指望你们哩!”
麦芽撅着嘴不乐意了,“咋就不指望,男娃跟女娃都是一样的,都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干脆这样好了,元青家的房子太小,要是跟他成亲,屋子也不够住,赶明儿等他挣够了钱,也让他盖新房,就盖在咱家旁边,呃,我看就那里好了,”她指着田家屋子边的空地,田家离村子远,周边到处都是空地,既然没说是谁的,就等同于是村里的,大不了跟他们谈谈,看能不能把地买下来。
“咦,你这丫头说的啥话,还没定亲呢,你就想要他家盖房子了,这话在娘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能说,也不要跟元青说,娘会找机会跟你李婶商量着办,你一个女娃子总是挂在嘴边,也不嫌臊的慌!”
“这有啥好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归都有那么一天,我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嫁人吧,与其后面天天烦恼,还不如早些就把话说开,李婶的大媳妇肯定不是啥好惹的人,我也不想跟她做邻家。”
她穿过来的这些日子,村里人也认识了不少,可唯独没见过李元木一家子,连他家小孩都没瞧林虎提过。
有一回,她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看见小河边走过来一个男人,虎背熊腰的,长的很壮,那身板跟李元青差不多,她差点就把人认错。可那人一抬头,也看见麦芽,却把脸一扳,扭着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后面询问元青,才知道,那人正是李元木,外表虽然很宽阔,心眼却小的不得了,生怕别人沾他家一根筷子。他们也很少跟村里人来往,反正就是那种抠门到极点的一家子。
田氏虽然觉得女儿想的有点过,但再一想,又觉得她说的有理,跟李元木做邻居确实不太好,她得找个机会跟李氏通通气。
田家的生活又恢复的平静,夜里,田氏把钱罐子搬出来,跟麦芽坐在床上数钱。
麦芽趴在床上,看着她数。
“娘,修个房子得要多少钱?”
田氏捧着铜板数,都是小本买卖,哪里有整钱给你,“娘也不晓得,这房子是我跟你爹成亲以后,自己借钱盖的,原先你爷爷留下的房子,都给了你二叔,当时盖这个房子时,咱家借了不少钱,都是你爹一手去办的,大概有个几十两吧!”
“那明儿叫哥哥去打听一下行情,咱不能两眼抓瞎啊,”麦芽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好舒服呢。正要闭着眼睛睡觉,忽然想起一事,“叫哥哥找陈掌柜帮忙问问,他认识人多,路子广,还有哦,明天叫哥哥逮几只鸭子回来吧,买些半大的回来也成,我好像养鸭子!”
田氏笑道:“就想着吃鸭子,成,明天让你哥去问问,反正明儿轮到他去县城送小龙虾,最近陈掌柜给咱十天结一次账,每回都给大银子,我瞧着,他生意做的很好,听你哥说的口气,他似乎想买咱家做卤菜的配方呢!”
麦芽皱了下秀气的眉,“不卖,咱家做好好的,干嘛要卖给他,以前卖小龙虾是因为家里急需钱,现在不一样了,咱也得靠这个奔小康,哪能随便卖给别人,你叫哥哥只管把我说的话跟他讲,咱家的卤味独一份,他不会不顾生意,跟咱硬要。”
田氏有些担心,她可没麦芽那般自信。不过既然闺女说了,她只得勉强相信。
一大罐子钱数完了,算了算,加上陈掌柜给的大银子,总共才三十几两,这几天家里置办的东西也不少,都是本钱啊。
“哎哟,这钱可能还不够哩!”田氏愁容更深了。
麦芽把钱罐子从她手里抱过来,又重新搁好,“不够就不够呗,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担心这,担心那的,也没啥用处,等到了那一步自然就有办法了,行了,快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呢!”、
临睡觉前,麦芽到堂屋喝水,冷不丁看见堂屋坐着个人,倒把她吓着了。
平复了心跳之后,她慢慢走过去,问道:“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
坐在堂屋的,是冬生,大桌上点了油灯,他就坐在油灯下,手里拿着竹篾在编东西。麦芽走出来的时候,他听见了,这会抬头笑着回答道:“不干啥,我瞧你最近晒了不少鱼干跟菜,家里的竹扁不够用,反正我也睡不着,干脆先编一阵再说。”
麦芽朝半开的大门,往外面看了看天色,月儿才过梢,才刚过亥时,不过才九点多钟,的确是早了些,又是搁在前世,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但在这儿就不行了,为了省点灯的的油钱,农家人早早就睡下了,天还没亮就起来干活,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规律的很。
麦芽其实也不困,用白瓷的小杯倒了水,便坐在哥哥旁边,看着他编。
冬生瞅着空,瞧了她一眼,“你不去睡觉,跟这儿坐着干嘛?我不用你陪。”
麦芽把下巴搭在大椅子上,趴在那,“没事啦,反正我也不困,陪陪你无防啊!”
冬生脸上露出笑容,不再作声。
他的手很巧,虽然农家汉子大多都会编编这,编编那的,但很少有人能编的这样好看,他削的竹篾,第一根薄厚都相差无几,这样编出来的东西,才能好看,不过这造型也很重要,没有一定的悟性,想必也编不出啥花样来。可惜了,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人会要竹编的工艺品,他们更喜欢精美的瓷器。
麦芽想的入了神,忽然道:“哥哥,我们捉黄鳝好不好?”
“黄鳝,啥叫黄鳝?”冬生手里的活不停,嘴上应着她的话。
“就是田里,小沟里,那种很像蛇,但身体是黄色的,只会在稀泥里打洞的东西,你一定见过,”麦芽猜测,可能叫法不同,不然哥哥一定会见过,特别是现在水稻刚刚栽上,田里还留着不少的水,黄鳝一定很多,也很容易抓。
冬生的确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他们这里的确不叫它黄鳝,而是长鱼。
“你说的是长鱼吧,我是见过,那东西看上去可不像是能吃的,咱们捉它干嘛呀?”一想到,那黄黄腻腻的东西,即使是他,也觉得头皮麻麻的。他们这里的人,从不食用像蛇一类的东西,因为山里的蛇有毒,于是便一至认为,这种类似蛇的生物都是有毒的,所以一向是敬而远之。
麦芽又激动了,抓着哥哥的手,急着道:“对对,就是长长的,不过他不是鱼,也不是蛇,这东西可是大补的呢,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中药铺问问,药书上一定有记载!”
冬生还是半信半疑,按说他们家现在也不缺吃了,咋妹妹一直就像吃不饱饭似的。冬生走了神,想起那次去县城里,妹妹站在米摊上,看着白花花的大米,连道都走不动了。当时他还问过,可麦芽说,她只是好奇,没有啥。他琢磨着,下回再送货,给妹妹称些白米回来。
麦芽见哥哥不理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哎呀哥哥,你帮我做个几个小竹笼,我要去下黄鳝笼,我要捉黄鳝,我要吃黄鳝,”她很清楚,纵使哥哥现在觉得奇怪,但只要吃过她烧的黄鳝之后,保管下次不用她求,他自己就会奋勇去捉了。
冬生很少见妹妹撒娇,哪有不应她的道理,“行,你跟我说怎么做,我这就给你编。”
“真的啊,哥哥,你太好了,”这有哥哥的感觉就是幸福。其实,她坐来陪着他的目的,原本是想问他对二妞的感觉,可现在想到捉黄鳝,这个问题便自动过滤出去。明天再问呗!
冬生照着麦芽的话,着手开始编黄鳝笼。这个东西编起来很有讲究的,比如竹篾,削的要更细,更薄,而且得选韧性最好的竹子,因为长度只有一尺半,如果韧性不够,是会断的。
黄鳝笼的形状,类似于圆锥形,上面尖,留着个可以取下的小盖,底部直径四寸左右,大的也不超过五寸。
学问就在底部的中心处,那里有个内凹的圆槽,向内沿伸,最中间处留有一寸左右的小洞,这洞也是呈外大里小形。在笼子里放上活的蚯蚓,对了竹子编的黄鳝笼缝隙不能过大,里面放的蚯蚓也不能过小,不然蚯蚓就会跑掉。
只要里面有活的蚯蚓,把笼子放到水田里,或者浅水沟里,头天晚上放,夜里黄鳝会出来觅食,它闻到蚯蚓的气味,自己就会往笼子里钻,而最中心的口子是呈外面大,里面渐小的形状,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现在是没有条件,若是在现代,用塑料网子,会比竹笼效果还好。当然上面的小盖还是比较重要的,不用的时候得拿绳子仔细扎好,防止黄鳝从这里跑了。
黄鳝属于比较笨的,没有小龙虾那样精明,况且无污染的地方,水质又好,所以这收成,绝对差不了。如今雨水少,小龙虾的数量也少,天气也热。村民大都不愿意,再去捞虾,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虾的价格比较低,捞一天赚的并不多。
在麦芽的指导下,冬生很快就编好两个,麦芽拿在手里仔细看,不错,大小都合适,明儿下午让哥哥去粪堆那挖些肥蚯蚓,这事得他去干,蚯蚓身上有股土腥气,沾上手不容易洗掉,她一点都不想闻,这本来就是男娃干的事情嘛!
田氏掀了帘子出来,“你俩干啥呢,大晚上的也不睡觉!”
麦芽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就往回拖,“明天你就知道了,走吧,先回去睡觉。”
“等下……”
“哎呀走啦,去睡觉啦!”麦芽以为她要刨根问底呢,拖着她直往屋里去。
“你这孩子,拖我干嘛,娘想去外面方便哩!”田氏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麦芽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自己钻屋去了。
次日,太阳才刚刚露出点点的红脑袋,田家成年的小公鸡,就开始比谁的喉咙高,谁的嗓门大,一个塞一个的打鸣。
这样吵哪里还睡的着,田氏倒是一早就起来了,麦芽揉着眼睛,只穿好衣服,头也没梳,就迷迷糊糊的往外面走。她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见现代的同学,梦见老师讲课,梦见一大堆有的没的事,冷不丁的被鸡鸣声惊醒,一睁眼,看见房梁上结着陈年蜘蛛网的横梁,她真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小公鸡们都已成年,或许是雄激素存的太多,整天无事斗架,你啄我,我啄你。有些个头小的,都快起秃子了。
麦芽站到院子里,看着那边圈养的小鸡们,她内心却阴阴的笑了。
田氏说过,公鸡不能留多,她家三十只小鸡,中途被黄鼠狼叨去一个,(这里要插一句,在农家人眼里,黄鼠狼是一种既让人憎恶,又十分邪恶的动物,有些迷信的,即使家里的鸡被它偷了也不敢捉到打死,且不说它很聪明,很狡猾,光是它看人眼神,就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有传说,黄鼠狼很会记仇,还懂人话,要是打死一只,余下的亲朋好友都会到你家找你报仇,当然了,它们报仇的方式可能有很多种,比如咒你全家死光光,或者偷光你家的鸡,在你门口堆大便,反正都是传说,有人说亲眼看,有人说不可信,众说纷纭,听一半,信一半!)
田家过端午杀了一只,还剩余二十八只,这二十八只里,就有八只小公鸡,数量多了点,所以才会生争抢斗欧这种事,
所以,这会麦芽看见活蹦乱跳的小鸡们,她一点都不生气,说不定哪天就做成红烧鸡了呢!
田氏从厨房出来,见她对着鸡傻乐,于是唤道:“你站那傻笑什么呢,快洗洗脸,娘把玉米糊糊烧好了,等会放凉就能吃饭哩,你洗过脸,掏些泡泡菜出来,”
“哦,”麦芽应了声,往回走的时候,还好心情的盯着鸡仔们看。
到房里梳好了头,又井边打水洗了脸,她这才卷起袖子,走到厨房拿了个小盆,走到院子里摆着的大坛子边,揭开盖子,一股酸香飘了出来,一闻就有叫人有食欲。这坛子,她后来又叫哥哥特地找那做陶器的人家定做的,上面做了个凹槽,可以盛水,效果跟封密是一样的,不用担心长霉跟,呃……你懂的。
泡菜很新鲜,有已经褪去青绿色的豇豆,还有高杆白菜,这种品种和白菜,跟普通白菜不同,径比较长,叶子只占一小部分,这样的白菜腌制出来,更脆生,也不容易烂,当然了,她家的白菜有了特殊定制的坛子,不管放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坏。听说那户做坛子的人家已经按照她说的,又做了好些深口坛子,准备拿出去卖。
泡菜拿清水过一遍,然后麦芽又去掏了些酱菜,有晒的半干的黄瓜,豇豆也放了些,腌久了菜里就带了酱香味,也更好吃。
冬生坐在院子里编黄鳝笼,他似乎编上了瘾,脚边摆了十几个了。他见麦芽掏酱菜,忙跟她说:“你多掏些,我今儿要去县城送货,陈掌柜叫你带些酱菜给他做小菜,泡菜也要。”
麦芽已经掏完了,准备把蒙在酱缸上的布给盖上的,听他这么一说,又把盖子放下了。反正她腌了好多,也是打算拿去卖的,她自己也晓得酱出来的菜一定好吃,上回带了些给陈掌柜试试,这不就要定了。
酱菜很多农家也会做,但方法掌握的不好,晒出来的酱就不同。现在苍蝇多,如果酱保存的不好,就会生蛆,听着是挺恶心的,可事实就是如此,除非你把酱弄的很咸,蛆可能会减少一些,但也还是不能杜绝。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掌握在懂行人的手里,先要做好的,就是密封工作,因为苍蝇是无孔不入的坏东西,只要有一点点的疏忽,它就能乘虚而入,在酱里产仔。
有了深口坛,酱菜的密封性得到保证,另外每次掏酱出来,麦芽都会把坛子边缘擦干净,还要用酒抹把坛身抹一遍,然后隔三差五,都得用酒擦拭一遍,这样苍蝇便不敢靠近了。
既然是陈掌柜要,麦芽就换了大盆装,“哥,这咸菜可不能卖便宜了,嗯,酱菜四钱一斤,泡菜便宜些卖给他,三钱一斤,你记住了没?”
“是不是太贵了点,菜都是自己家种的,又不花钱买,”冬生觉得妹妹要价太高,他们卖小龙虾也不四五钱一斤,这菜还能比虾子贵?
麦芽笑了,“咱卖的是手艺,同样的菜,要是拿给别人腌,能有这么好吃吗?你别管了,就照我的话跟他说就行,”她转身去了厨房,把玉米糊糊掀开来放凉着,见田氏放鹅还没有回来,就又把院子扫了一遍,家里也收拾了,顺手把衣服放进盆里泡着,待人吃完早饭就得赶紧去洗,不然太阳出来,再到河边洗,就热了。忙完了这些,还得赶紧把卤了一夜的肉捞出来,搁在盆里放凉,待会再用水桶装上,今儿的卤肉给他装了满满一桶。
最近田氏跟李氏也不天天去卖卤肉,隔一天去一次,也许是村里有人瞧见她家挣了钱,眼红了,人家的驴子不愿意再租给田家。没了驴车,光是家里的一头驴,也不能天天跑,于是就乘着下午驴子在家,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跑跑。
吃过早饭,冬生小心的把黄鳝笼子收好,才去牵了驴子。麦芽连着卤汤一并帮他装上车,另外凉粉跟绿豆芽,也一起装上,天气热,豆腐脑容易坏,吃前面的几样最好。
这两天没再下雨,田氏便急着去田里给玉米苗子浇水,芋头不浇,苗子已经活了,成与不成,就看老天肯不肯赏脸。
冬生一走,田氏挑着水桶就要下地。
麦芽怕她一个人累着,便锁了门,跟着一块去了。反正哥哥还没有把新鲜的猪耳朵等东西带回来,院子里的土灶,只会微弱的火星子煨着。
路过屋后,瞧见先一批种下的玉米,已经长的有一人高,还结了玉米棒子,麦芽想着,等回来时,掰些女敕的回去入锅里蒸蒸,不过,她最想吃的还是烤玉米。最近菜园子里蔬菜也多,哪个办个篝火晚会,请他们来吃烧烤,一定很好玩。
她想的太入神,以至于差点一脚踩进小沟里。
田氏挑着水桶,回头看她,“你想啥呢,走路也不看着点,万一崴了脚,可麻烦着呢!”农家人最怕有病,有些没钱治的,就只有等死的份。
麦芽笑着应她,“知道哩,娘,咱们待会回去的时候掰些玉米吧,我瞧着玉米已经结了。”
“你想掰就掰呗,都是你提议种的,不过,还真别说,看着屋前屋后,绿油油的一片玉米地,娘这心里可踏实了。”
娘俩有说有笑的去了田里,因为田在坡上,担水得从坡下担。
挑水坡是最累的,麦芽提议帮她抬,可田氏不肯,说抬水太慢,她一个人挑的也快。
为了让田氏能多歇会,水一挑来,她便拎着去浇玉米苗,让田氏坐在田梗上休息。
娘俩浇完水,都快临近中午了,回去的时候,田氏也跟着去掰玉米,她叮嘱麦芽,掰玉米得捡胡子黑的掰,要是不确定把外衣剥开一点看看也行,别净掰些没长粒的。
可能是第一次掰玉米,麦芽有些兴奋,在玉米棵里面窜了没多大会,就捧了一大抱出来。
田氏赶紧阻止她,“行了,掰那么多,一下也吃不完,你要喜欢吃,等明儿再掰又迟。”
麦芽会心一笑。
今儿中午的饭,就多了玉米,大锅里热气一冒上来,一股清香的玉米味便飘了出来,这会玉米都女敕的很,搁在锅里清蒸,而不是加水煮,这样才能更好的保留玉米的甜香味。这是今年吃的头一顿玉米。猪圈里的两头小猪,大概也闻到了香,吭吭的在猪圈里攒动。
昨儿李氏把做好的衣服叫元青送了过来,她的确是个做衣裳的好手,用有限的布料,竟多做了几件内衣出来,她可能是想着麦芽一个女娃,得有两件像样的贴身内衣。其实她所谓的贴身内衣,就是很常用见的肚兜,外面再套个小背心,最外面才穿上长袖褂子,这里毕竟是古代,女子只能穿裙子,不过也只有县城里的小姐们才可以穿拖到脚踝上的长裙,很飘逸的样式,走起路来像云朵似的。
但乡下的丫头就不能那样穿了,不然哪里能干少,像二妞她们穿的裙子,都只到膝盖,里面穿着长裤,里长外短的样式,走起路来,更方便一些,听说她们只在成亲的时候才穿长裙。
麦芽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李氏又给她加着作了件外裙,淡淡的天蓝色布料,上面绣着几朵小花,虽然普通,不过对田家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衣服了。
有了衣服,冬生也不用整天穿着小号的背心跟短裤。
麦芽是个搁不住东西的人,有了新的,自然是要穿,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田氏觉自己的闺女越有少女的模样了,虽然长在农家,可还是水灵灵的女敕。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冬生赶着驴车回来了,麦芽听见驴子的叫声,忙从院里跑出来迎他,“哥,你今儿回来的挺快的嘛!”
冬生正要搬板车上的货,鼻子一嗅,也闻到了玉米的香气,“屋后的玉米能吃了?不会太女敕了吧?”
麦芽帮着他搬货,“女敕着吃最好,太老了就不中吃哩!”她一低眼,瞧见马车搁着只布袋,里面装的鼓鼓囊囊,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呀?”
冬生笑的很灿烂,“是大米,整整二十斤!”
“啥?”麦芽赶紧掀开米袋子看,里面真是装了饱满莹白的大米,回过味来,她才对哥哥抱怨道:“这东西好贵的,你买它干嘛,我们吃白面不也挺好。”
冬生抱着坛子往院里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也没啥,也就二十斤,全当吃个新鲜,我看你最近吃饭都不香了,你这样瘦,怎么扛的过夏天。”
麦芽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她其实并不瘦啊,最近吃的不香,也是因为天气热,又没有风扇可以降温,要不是山里昼夜温差大,夜里只怕连觉都睡不着。她心里明白,是哥哥跟娘心疼她,他们宁可自己饿着,自己省一些,也要给她最好的东西,不是有句话嘛,女孩要富着养,男孩要穷着养。
今天中午,麦芽还烧了个汤,昨天放在小河里的网子弄到不少的米虾,她便留着活的,中午用西红柿加米虾烧了个汤,味儿鲜的很。米虾去了头顶壳,搁鸡蛋里打散,再放进汤锅里,这样吃的时候不用费事捞虾子,直接舀鸡蛋就成。
麦芽把成块的鸡蛋大多舀进哥哥的碗里,冬生作势要不接,麦芽却执意要他吃,米虾可是补盖的好东西,哥哥正在长身体,应该多吃,补钙这种话,她当然不能跟他们说,他们会听不懂呢!
吃了午饭,冬生顾不上休息,扛着铁锹,拿了个破碗,去了屋后的粪堆挖蚯蚓。
麦芽瞧他干劲很足,也不拦他,收拾好的碗筷,见外头太阳大的很,便想着回屋睡一觉,田氏忙忙叨叨的也闲不下来,这么热的天,她也舍不得让闺女出去晒太阳,于是戴了顶草帽,跨着篮子下河去洗要用的卤肉去了。
可能是不太适应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夏天,麦芽最近总是有气无力,可就算再热,她也不出汗。
个人体质不同,可是不出汗,身体里的热毒排不出,人很容易中暑,也很容易生病。
她在锅里用小火熬着绿豆汤,黄豆也泡着,想着下午起来做些豆腐脑,放凉了之后加糖水吃。
元青傍晚的时候过来了,李氏也跟了来,她的风湿病在夏天要略好一些,只要不敢上刮风下雨都还好,加上天天泡花椒水,也能慢慢的走路。
他们来的时候,麦芽还在屋里睡觉,冬生挖好了蚯蚓,坐在院子里穿黄鳝笼,田氏也从河边回来了。
“他婶子,你等会啊,我把卤肉放下,洗个脸,咱们就去卖菜,”田氏招呼他们。
李氏直摆手,“你急啥哩,现在天黑的晚,出去晚点也没啥,傍晚出去都成。”
冬生手脏不方便,元青便去屋里搬了椅子,扭头朝房里瞅了一眼,没听到动静,又忙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田氏叫元青自己去端茶出来喝,早晚都是一家人,也没必要见外。
李氏见冬生鼓捣着竹编的篓子,好奇的问了,“冬生啊,你做的是啥,咋那么小个东西?”
冬生笑着道:“麦芽说这个能抓黄鳝,哦,就是长鱼,我想着反正也没啥事,就试着做几下试试。”
田氏道:“他们都是瞎折腾,咱们祖祖辈辈也没人抓那东西吃过,万一有毒可就坏了。”
李氏听了,不赞同她的话,“谁说不能吃,听老人们说,以前闹灾荒的时候,别说长鱼了,连蛇都吃过,人一饿,啥东西不能吃?”
元青蹲在冬生旁边,瞧了一会,也帮着他一起穿,他看着那个小洞问道:“这个要放哪里下?这么小的洞,黄鳝给钻进去吗?”
“就放稻田里,或者沟里都成,咱们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长鱼,不都在湿泥里打个洞,白天热它不出来,等到了晚上凉快了,它才会出来找食,至于这个洞嘛,麦芽说黄鳝最喜欢钻洞,小一点也没事,它身体软的很,挤挤就进去了,但这洞要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冬生把妹妹的话,讲给他听。
元青一听是麦芽说的,当下也不怀疑了,两人低着头往笼子里穿蚯蚓,总共才十几个笼子,不要多大一会就能穿好了。
李氏左右看看,问田氏,“麦芽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田氏脸上露出担扰的神情,“唉,这孩子怕热,又不像我们一热就出一大把汗,出了汗,人也就清爽了,她小时候也是,一到夏天就没精神,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一整天都没精神。”
“哎呀,那往后让她少干点活,别老晒着太阳,多熬点粥给她喝,”李氏听了她的话,也担心起来。
她们说的话,也传到元青耳朵里,他拢起了眉。冬生见他神色不对,忙跟他讲,“我今儿买了些大米回来,晚上给她熬些米粥,放心,没事的!”
元青点头,“往后,去县城里送菜,就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留家帮她多干些活。”
冬生很高兴他能这样说,有些人家会很在意女娃的身体,他们可不想娶个病秧子回家,元青能这样想,说明他是真的在意妹妹。冬生对元青越看越上眼了。
最后一个笼子穿好,冬生把所以黄鳝笼用草绳穿起来,背到身上,“行了,我去下笼子,元青你留下,待会帮麦芽干干活,我很快就回来了,李婶,你们在这儿坐着,我先出去了,”他打了个招呼,背着东西便往外去了。
田氏追出来,“这么早去干嘛,你迟些再下笼子不行吗?”
冬生回头对她道:“早些下完,我就能回来了。”
麦芽睡醒的时候,元青正在帮着田氏把装菜的坛子往车上搬,麦芽见她们就要走了,忙追上去,“娘,李婶,你们等会,我有话跟你们讲。”
李氏见她跑的急,小脸都白了,赶紧挥手叫她回去,“太阳还没落山,你出来干嘛,快回屋歇着去。”
麦芽柔柔的笑了,走到门廊下,跟元青并肩站着,“我没事,走几步还不至于晕倒呢。”
田氏道:“你回去吧,卤肉已经下锅了,你看着缺什么香料,再加进去,锅里的绿豆汤给你盛出来了,放在堂屋里凉着呢,别在这站着,回屋去。”
“哎呀,我就跟你们讲几句话,你们这回去其他村子的时候,跟卖卤肉的人讲,如果有人愿意,可以到家里来进货,再拿回去卖,我们按着批价给他们,一斤能便宜两分钱,不过,每个村子只能来一个人批,不能有两个卖的,我这样说,你们能听明白吗?”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其他村子展加盟商,当然不是把配方卖给他们,而是从这里进货去卖。这样一来,田氏她俩也不用赶着热天在外面跑,二来呢,也方便把小本生意做大。
田氏愣了,可李氏听明白了,不过,她没什么信心,“这样能行吗?人家能愿意到家里来买?”
麦芽笑了,“你们照着我的话去说就成,他们来也好,不来也罢,我们又没啥损失,我就是看你们天天往外跑,太辛苦,要是能让你们在家里也能做生意,这样不是更好吗?”
田氏应声,“成哪,我们就去说试试!”鞭子一甩,她赶着马车走了。
麦芽跟元青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她们走出去老远,才回了家。
绿豆汤已经放凉,麦芽加了些冰糖搅了搅,给元青盛了一碗。他正在院子里烧土锅,麦芽把绿豆汤端给他,“元青哥,先喝碗绿豆汤吧!”
“你先喝,等会我自己去盛就行。”
“哎呀,我都端来了,快点,现在放凉了,几口就下肚了,”麦芽也蹲到他身边。
“嗯,”元青放下木柴,接过碗,清凉甘甜的绿豆汤一下肚,从里到外都清爽不少,喝完了绿豆汤,他关心的问道:“你身体还好吗?要不要抓几副中药回来给你调理一下?”
麦芽拿过碗,嗔怪的瞪他一眼,“我哪有那么娇贵,就是热的有些难受,可还没到要吃药的地步,是药三分毒,好端端的,我吃它干嘛!”
元青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想着给你补补身子。”
“补身子简单,等明儿收了黄鳝笼子,做出了菜,你们就知道我没有瞎胡闹,保管这个比小龙虾还赚钱哩!”
“成,我等着!”
他跟冬生一样,都只穿着无袖马甲,露着两条粗壮的胳膊,马甲上的扣子也不是很密实,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古铜色的肌肉,跟胳膊的颜色一样,肌肉也是一块一块的,上面还沾着汗水。
麦芽离的近,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出的汗味,一点都不难闻。
菜园里,先前种的白菜都老了,就得把它们都铲掉,再把土翻一遍,晒上两天,再种别的蔬菜,秋季也可以收很多菜。
元青在菜园子里,挥汗如雨,他挖菜地的速度很快,几乎手不停顿,每一锹下去都很深。
天快黑时,乌云飘了上来,像是要下雨了,也刮起了风,倒是凉快了不少。
麦芽窝在厨房里烧饭,冬生下黄鳝笼子很快就回来了,元青又替他去河边把网子收了一下,把收的鱼虾背回来。最近小河沟的水少了,鱼虾也不像之前那般多。
今儿麦芽煮了一大锅米饭,又从菜园子摘了青辣椒,茄子,韭菜,还有黄瓜。
黄瓜自然是凉拌,盐不放多,滴些醋就成,今在她不准备烧肉。
她家的辣椒,辣味很足,用来青炒茄子跟韭菜是最好不过的,虽然没有肉,烧不出鲜味,但蔬菜的鲜脆,加上辣椒,这样清炒出来下饭的很。另外,她切了些凉粉用黄豆酱拌拌,卤肉也切了些装盘,特别是猪蹄,因为最近生意卖的很好,猪蹄供不应求,她家也舍不得吃,今天托陈掌柜进的货,猪蹄比前几天多了一半。
麦芽捞了两只大的,猪蹄已经炖的很烂,稍稍用刀跺一下就成,上盆时淋上些卤汤,撒点蒜瓣跟自制的红椒油,啃起来可带劲了。
饭做好了,只等田氏她们回来。
他们三个做在院里等,鹅已经关进了笼子,鸡也自己上了笼,两头小猪仔吃饱了,趴在猪圈里呼呼睡觉,元青中间回了趟家,把自己家的猪也喂了。
麦芽没坐一会,就被蚊子盯的受不了。
“哎呀,好痒,”她抓的很辛苦,她身上也没多少地方露在外面。可蚊子还是很盯得着。
元青拿过她手里的扇子,帮她驱赶蚊子。
冬生道:“要不你到堂屋去等,堂屋门关着,蚊子少些。”
麦芽摇摇头,“不要,堂屋里面好热,”这会外面凉快,家里反而热的很。天哪!她真的快被蚊子咬死了,睡觉也是,虽然家里也有蚊帐,可那都是好几年前的,这里破一坏,然后打个补丁,那里破一块,又打个补丁,拢共有十几个补丁,晚上睡觉就听见蚊子耳边昂昂的叫唤。
她看了看哥哥跟元青,他俩好像一点都没感觉似的,就算坐那不动,蚊子也不盯。
“你俩怎么不招蚊子呢?”
她这一问,把他俩都逗笑了,冬生打趣道:“我们身上肉太硬,蚊子扎不动,谁叫你身上的肉香呢!”
他一说,元青也跟着笑,在朦胧的光亮下,他笑起来,很有魅力。
麦芽撅着嘴,不高兴了,“改天我往身上抹些耍大蒜汁,看它们还盯着我不,”她是讲着玩的,哪里会真的涂,别说蚊子受不了,她自己肯定一秒都闻不下去。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想办法了,不然一个夏天过去,她还不得给蚊子吃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的车轱辘声,还有田氏喝驴的声音。
三人都迎了出去,帮着她们卸货,田氏跟李氏洗了把脸,把身上的灰弹弹,几个人这才进堂屋吃饭,进了堂屋就得立刻把门关上。
冬生啃着猪蹄没啥形象了,倒是元青吃的比他优些。
李氏对麦芽的厨艺赞不绝口,又是难得吃到大米饭,加上麦芽菜烧的辣辣的,很下饭,满满的一锅饭,被吃的底朝天。元青听说麦芽喜欢吃米饭,便琢磨着明儿去县城,也买些回来给她。
这段时日,他们跟田家进账都是五五平分,他们要是拿的少了,别说麦芽不同意,冬生跟田氏也得吵吵,所以他也攒了些钱。
吃过饭,麦芽把碗收去厨房放大锅里泡着,给每人又盛了碗绿豆汤,下下油。
田氏把今儿卖菜遇到的情况跟大家讲了一遍,就是关于麦芽说的那事。
“我跟你李婶一到下塘村,就有人围过来买卤肉,还有些人到处吆喝,生怕有些人不知道,我挑着人多的时候,跟他们说,我家要在这里招一个合伙的,让他到我家进卤肉,然后拉到这里来卖,进货的话比在这儿买,每斤便宜两钱,你们猜,我说完之后,那些人什么反应?”她神神叨叨的冲几个娃眨眨眼睛。
李氏道:“瞧把你乐的,当初要不是我攒动,你还不敢说呢!”
“是是,都是你的功劳!”田氏笑着直拍她肩。
冬生跟元青当然没猜出来,都问她后面是什么,只有麦芽淡笑着不吭声。
田氏自己把自己的话接下去,“他们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然后我说,每个村我们只招一个进货的,不少人就心痒痒了,都想试试哩!”
李氏也道:“就是,你们都没瞧见那场面,热闹着呢!”
麦芽笑道:“他们当然会争着要到家里进货,光是看着我们卖的这样火,他们也得心动,可他们又知道咱不会把配方卖出去,现在有这个机会跟咱进货,他们肯定得挤破头的往我家钻。”
田氏直点头,“是哩,后来我们又跑了几个村子,他们都是一样的反应,不过,我跟你李婶商量了,每个村选了一个老实又精明的人,让他们明儿到家里来先拿回去试着卖一天看看。”
麦芽想着,田氏最近越会做生意了,也越的精明。的确如此,他们要选加盟商,不光得老实本份,还得有商人的精明,这样才能有利于长远展,
冬生跟元青也不笨,这一来一去,他们也听明白了。的确是个好路子,效果也一定不会差。
明儿一大早还有活,几人说了会话,便元青便跟李氏回家了,临走时,田氏开玩笑道:“以后你们干脆就在我家隔壁盖个新房,咱两家住的近些,多方便不是?”
也不晓得李氏到底听明白没有,她一个劲的笑,应声说:“那成,等过年卖了猪,就过来盖新房子,再把麦芽的亲事定下,双喜临门,是再好不过的。”
回家的路上,李氏语重心长的跟元青说:“娃啊,咱们真得想想盖房子的事,就算你田婶子不说,咱也得抓把紧,老房子咱俩娘俩住可以,可你要是成亲,是万万住不下的,如今咱也挣到了钱,好好把咱家的小猪仔养大,等过年卖个好价钱,就带着去买青砖!”
元青自然是明白的,他何尝不想天天见到麦芽,要是跟田家住的近些也好,两家有个照应,他家住的地方离村子还有好大一截,怪冷情的。
第二天一早,田氏跟麦芽还没起来,冬生就去收黄鳝笼了,等到太阳升上墙头,他才顶着满头汗水回来。
麦芽激动的凑上去看,她很想看到结果呢,“哥,怎么样,有收获吗?”
冬生嘿嘿的笑,把背上的笼子都搁在地上,虽然从外面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背在身上,却是沉的很,想来收获绝对不小。
麦芽去拿了大木盆,田氏也跟出来看,顺手帮忙把笼子倒过来,只要上面捆的绳子解开就成。
第一个笼子倒出来,田氏倒的,她吓了一跳,“哎哟,有两条哩!”
麦芽也蹲过去看,这两条黄鳝比她大母指要粗上圈,身体细长,有一尺多长呢!黄鳝本身就没有蛇长,依着粗细,就能判别出雌雄。
麦芽道:“这两只都是雄的。”
田氏被她说的愣住了,“你咋看出它是雄的还是雌的,我瞧着都一个模样啊!”
“呃,很好辨别呀,雄的体型比较细,雌的很粗,差不多有我两个手指那么粗,咱们要是捉到雌的,就拿去放生,反正雌的肉也不好吃,”她捡能听懂的,跟他们解释,不然难道要跟他们说,黄鳝是雌雄同体,幼年时是雄的,等成年了,它自己就能变成雌的,然后产子吗?这个时候的人,不会理解,也难以理解。
田氏半信半疑,不过对于麦芽说的捉到雌的就放生这话,她也很赞同。
娘三个把十几个笼子都倒了出来,粗略数了一下,有二十几条黄鳝,当然也有麦芽说的雌黄鳝,冬生便另外捉起来,背了出去,到小河沟里放生了。
瞧着一大盆不断扭动的东西,麦芽头有些麻,她很怕这种软软的东西,可她敢吃,嘿嘿,因为黄鳝肉真的很美味。
李元青收了些小龙虾,搬到田家门品,准备要去县城送货,一进门,见麦式跟田氏都围蹲在一块,便凑上去看,“你们在看什么?”
麦芽瞧见是他来了,便指给他看,“这是哥哥早上收的黄鳝,才十几个笼子,就收了这么多,晚上烧烧,叫林虎一家跟二妞他们都来吃,我要叫他们都尝尝这黄鳝的味!”
元青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的黄鳝,说实话,看看还可以,但一想到要把这软不溜丢,滑的跟蛇一样的东西拿来吃,他还是有些抵触的,不过既然麦芽都这么说,他自然也是没二话,“成啊,等我送货回来,再去跟他们讲。”
田氏道:“黄鳝要不要拿水养着,这样放着,不得晒死!”
关于这点,元青跟冬生比她们了解的多,都说加水量的水放在阴凉的地方搁着就成,要是水放多了,反而会把它淹死。
他俩把大木盆抬到墙角背阴的地方,冬生又帮着给元青装菜卤肉,都用因为坛子太重,便只能用水桶装。
等到把元青送走,麦芽看着今天太阳不大,便戴了顶草帽,跨了个小篮子,里面装了个小铲,就往河边去了。
冬生好奇的问道:“你去河边干啥?”
麦芽系着脖子上的绳子,笑着回道:“我去采些薄荷回来,就在门口采,也不走远。”
田氏也不问她采那干嘛,只叮嘱她,要是太阳露头,就早点回来,别跑远了。
以前的薄荷草都是野生的,随处可见,到处走走就能看见一大丛,摘回家之后,放在阴凉的地方阴干,然后装进绣好的香包里,摆在屋子里,就能起到驱蚊的效果,其实还有很多香料都可以,但谁让薄荷最便宜呢!
才走出家门口没多远,麦芽就瞧见好大一丛,碧绿的叶子,她摘下一片闻了闻,清凉中带着药香,香味浓的很。
“哈,不错,原来家门口有这么多薄荷呢,”她本来还带着小铁铲,准备挖一些回来放大门外栽的,现在看来,根本不用。
麦芽蹲下来,捡着新鲜的薄荷叶子摘,这项工作比较的耗时间,短时间之内是完不成的。
田氏跟冬生出来看了好几次,以为她跑远了呢。后来冬生实在不放心,就过来帮着她一块摘。
他很奇怪,妹妹摘这个干嘛,可她既然是顶着太阳摘,说明一定有用嘛!
麦芽告诉他只摘叶子,别摘根径,那玩意没有叶子效果来的好。
两人一直摘到李元青赶着驴车回来,麦芽带着的小篮子才算装满。
“哥,行了,等傍晚的时候再来摘,”她站起来,眼前有点黑,这是贫血的症状,等适应一会就好了。
冬生产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其实也不重,“你赶紧回家喝口水,”他看麦芽小脸晒的通红,心疼坏了。
元青跳下马车,站在那,看见麦芽晒红的脸,他跟冬生的反应一样,“你去河边干啥了,这么热,不能傍晚再去吗?”
第一次被元青责备,麦芽却一点都不会生气,她冲元青甜甜的笑了,“今儿也没多大太阳,晒这么一会没事的,你这么快就从县城回来啦!”
“小驴子把路都跑熟了,走起来也快,下完货我就回来了,”元青瞧她没什么中暑的样子,才转身去搬空坛子,另外还有一袋大米,比冬生买的那袋还大,足足有五十斤。
麦芽惊讶道:“你买这么多大米干啥?贵死了。”
元青笑了,“我瞧你吃着香,也不贵,反正我们总也在这里蹭饭,就当做伙食好了。”
冬生听了他这话,故意扳着脸道:“要不是看在你跟麦芽快定亲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天天留你吃饭哩!”
麦芽噗嗤笑了,知道他俩都在开玩笑,忽然,她又听到一阵嘎嘎的叫声,这声音她怎会不认得。麦芽趴到驴车上去看,惊喜道:“哪来的鸭子?”
元青看她高兴的眉眼弯弯,也笑了,解释道:“今儿路过集市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卖小鸭,就给你买了二十只,这些小鸭仔比春上的大些,也好养一点,到秋分时,就长的差不多了。”
冬生也凑上去看:“这鸭仔不便宜吧,多少钱一只?”
元青道:“别管多少钱一只,买都买回来了,明儿就在屋后的塘里放,傍晚的时候去捞些小虾小鱼回来,也不用多少粮食。”
冬生赞赏的拍了他肩膀,虽然他讲的似乎挺简单,但这会哪家会去这么大的小鸭仔。
麦芽欢喜坏了,好好养的话,到中秋就能吃到红烧鸭子,可惜没有啤酒,不然啤酒烧鸭也好吃的很,又或者米粉蒸鸭也成哩。
她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香喷喷的鸭肉端上桌了似的。
冬生把二十只小鸭,先赶到院子的水坑,最近不用储存小龙虾,也就养殖了几条小鱼,正好给小鸭们当临时游乐场,等它们适应了田家的气氛,就可以赶到后面放养了。
元青下完货,把驴子拉到河边饮了水,回来又给它喂了顿好料,犒劳犒劳它。
麦芽喜滋滋的回了家,先把薄荷叶,用清水洗干净,再用竹扁装好散开,摆到堂屋放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跟他们解释起薄荷的作用,当然了,她是借用了某个老大夫的话。
听说这东西能驱蚊,田氏便叫麦芽多做些,大家都能用。麦芽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哪里用得着装那么些。
傍晚的时候,林虎第一个跑来,听说麦芽要做好菜,他哪里能忍的住。
林虎是跟他爹一块来的,二妞跟小翠随后也来了,黄年也记着麦芽做菜好吃,虽说不大好意思,但看着林德寿都来了,他哪有不来的道理,其次就是李氏,那两家的婆娘倒是没来,说家里好些活要做,也可能是觉着来的人多,不好意思。
他们来,也不能空着手来,林德寿拎了一大块牛肉,就是有家的牛生了病,便请人去宰杀了,可这天肉也不能放,就拿到集市上去便宜卖了,他家也买了些,便宜的很。麦芽见到牛肉,当然高兴了,可惜没有牛骨头,不然做出的牛肉汤一定很好吃。
林德寿听她念叨牛骨头,便立马叫林虎回家去拿,他们平时连猪骨头都不想炖,更别说牛骨头了,扔了又可惜,做又不会做,跟鸡肋差不多,他哪里好意思拿出来。
黄年也不甘落后,拎着两条大鲶鱼,这是他早上从自家门口抓的,现在还活蹦乱跳。
麦芽一早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元青跟冬生蹲点在院子里,按着麦芽的方法,杀黄鳝。先是把头跟尾剪掉,手上抹一把青灰,再去划开黄鳝肚子就比较容易,不会那么粘滑。
元青负责宰杀,冬生负责清洗,他俩分工合作。林德寿跟黄年就在旁边看着,林虎也在那,他这个小娃胆子大,觉得好玩,便也去抓,林德寿也不拦着,他经常打猎上山下河,他知道黄鳝其实没有毒,吃倒是没吃过。
李氏本来坐在锅灶下烧火,田氏也在帮忙,二妞跟林翠进来,把她俩赶出去歇着了。知道她们女娃子在一起有话讲,田氏跟李氏也乐的清闲。
麦芽注意到今天的二妞似乎沉默了许多,她忽然想起她托自己问的事情,到现在还没问过呢,这一想,倒叫她对二妞感到很抱歉,“二妞,这几天一直忙着,我也忘记问了,要不今晚我就去问问?”
二妞坐在锅灶下烧火,对麦芽笑了笑,露出两排牙齿,也没吭声。
这叫麦芽奇怪了,林翠接过话茬子,跟她讲了原由,“她家亲戚给她讲了门亲事,好像就在你舅妈他们那个村,你舅妈那不是王家村吗?”
麦芽直摇头,他们对舅妈一家向来不感冒,她也从不问。
林翠叹口气,她在帮着麦芽和面,晚上好蒸馍馍,“其实那娃人也还好,就是家里兄弟姊妹多,那个男娃是家里老小,上面的几个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就剩他一个跟老父母亲住着,黄婶说,要是二妞同意,过几天要让他们见面相亲哩!”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麦芽毕竟是经历两世的人,还是一下就听出来,表面上瞧着,是门好亲事,可谁知道那男娃的性子是什么样的呢,一般来说,大部分做老幺的,都惯的很,要是这男娃吃不了苦,拈轻怕重,这以后的日子可就过不好了。还有,很多老幺都很听母亲话,就是有点恋母,这给以后婆媳相处埋下了不少隐患,依着二妞的性子,只怕也会不安生。
麦芽瞧了眼二妞,问道:“你要是不愿意,就再等等,兴许还能找到更好的呢?年纪又不大,等两年又不是不行!”
二妞撅着嘴,摇头脑摆脑的晃悠,“我也不知道哩,又没见过面,要是现在就回了,只怕会惹人家不高兴。”
麦芽插嘴道:“要是见了面,再回别人,那人家就更不高兴了,怎么做都一样。”
二妞直叹气,“我也晓得,可不这么办,又能怎么着。”
林翠也跟着她叹气,做女娃的命运,就是如此,要是嫁的不好,可就是一辈子遭罪。
麦芽宽慰她俩,“叹气管什么用啊,要不这样,二妞,明儿我给你个答复,退一步讲,如果真的非相亲不可,明儿我家会有人上门进卤肉,到时候我再帮你问问,再不行,咱偷偷跑到王家村,先瞧上一眼再说。”她前面说的话,云里雾里的,也不好讲明,不过后面却是叫人意外。
二妞眼睛唰一下就亮了,“我……能先去瞧一眼?”她当然想,这样心里也有底嘛!
“怎么不行,我们偷偷的去,不叫人家知道,也不叫人家知道,要不然这样也行,我舅舅家不是在那吗,我就说去看亲戚,这样总成了吧!”她也不管舅妈是否真的欢迎,反正也没打算真的到她去。
“我看成,麦芽,你定个日子,我跟你们一块去,”林翠虽然外表纤瘦,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年轻的冒险精神。
麦芽道:“那就后天,后天一早,赶早去,天没那么热,王家村也不远,我叫我哥帮着赶驴车,不到中午就能回来了。”
二妞听着有了希望,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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