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肩上扛着竹网,一手拎了个小水桶,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去小河边网些小鱼小虾回来,”她得给鸭子们加餐,叫它们多下些蛋。
“河边滑,你小心点,别摔着了,”田氏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可麦芽早跑的不见踪影。
风经过水面,吹到身上凉凉的。麦芽也没去小溪沟,那里没什么小鱼小虾,要捞这些东西,就得找不怎么通水的死沟。
“麦芽姐,你在那干嘛呢?”
在她身后,传来清脆的男娃声音,这声音麦芽熟的很,是林虎。
麦芽抬起头,瞧见林虎背着竹篓子,正往她这边来。
林虎走到跟前,笑呵呵的问道:“你在这儿干啥呢?”
麦芽瞧他又窜高了半个头,以前跟她差不多高,现在已经高出半个头了,明年这个时候,林虎说不定都得高她一个头哩。
她笑着举起手里的竹网,“我想捞点鱼虾回去喂鸭子,哥哥他们去拉砖了,我就自己来了。”
“我来帮你捞,”林虎二话不说,搁下背篓,麦芽看见他背篓里装的是皮树叶。
捞虾就是男娃干的事,林虎虽然不如冬生他们强壮,可干起这活来,也麻利的很。一网下去,拉到岸边时,使劲压了压,把藏在草丛里面的小鱼虾都惊出来。
竹网拉上来之后,里面欢腾一片,有黑色的甲壳虫,有几条乱钻的小泥鳅,还有几条戈雅鱼,这种鱼体型小,不过肉很女敕,刺也少,做汤喝是最好的。
“这一网还真不少,就是都小的点,烧着吃不行,不过喂鸭子行,”林虎弯着腰帮她一一捡进竹篮子里。
麦芽笑道:“其他都能喂虾子,但这戈雅观鱼可不能随便丢了,这鱼做汤,可鲜了。”
“那咱们再网网,看能不能捉到更多的戈雅鱼,我娘也喜欢用这鱼做汤,可就不太敢破洗,它两边都长着硬刺头,要是扎进肉里,可疼哩!”林虎把竹网倒了过来,把里面剩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又继续下去网。
麦芽自然知道他说的不假,戈雅鱼表面都是黏液,滑的很,不容易抓住,腮的两边还有两根大刺,扎进肉里,属于神经痛。性
没一会的功夫,林虎帮着她网了一半篮子。
麦芽翻了翻网里的东西,“行了,差不多够了,万一吃不完,搁到明天就得臭了,我明儿再来网些就成。”
林虎替她扛了竹网,麦芽帮他把竹篓背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家去了。
走到田家门口,林虎把东西放下,道:“我娘还等我吃饭哩,我先回去了。”
麦芽忙道:“吃过晚饭再走吧!”
林虎顽皮的把竹篓子顶到头上,“不哩,我娘说要是天黑还不回去,她就把门插上,不让我进家,芽子姐,等哪天我跟姐姐一块再来你家玩,先走了。”
“哎,那你路上小心些!”
回了家,麦芽把戈雅鱼挑出来,另外找了盆装了。
田氏伸头过来看,“哟,你捞到戈雅鱼啦?”
麦芽嘿嘿的笑了,“是林虎帮我捞的,娘,晚上拿戈雅鱼汤好不?”
田氏道:“你想做啥就做呗,不过那戈雅鱼你不能破肚子洗,等会我来,”收拾这玩意,得需要技术。
麦芽应了声,随后把其他的鱼虾连同篮子一起,拎到屋后去了。
田氏回厨房拿了干净的盆,蹲在地上,抓起一只戈雅鱼,也不用刀剪,徒手掐住鱼腮的两边用力拉扯。
这种鱼肚子不大,也就上面一点点,如果是春季肚子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鱼籽,不过现在没有了。刨开鱼肚之后,只要简单的清洗一下,就能下锅煮了。
等麦芽从小门回来时,田氏已经清理好的戈雅鱼。
麦芽把竹篮子搁到井边,打了些水把篮子洗干净,带着惋惜的口吻道:“要是能有豆腐就好了,搁在鱼汤里煮,汤好喝豆腐也好吃哩!”
田氏说道:“咋没有豆腐,咱们村就有人磨豆腐,只不过前段时间天热,加上他家在修房子,豆腐坊就停了,前几天刚开始磨豆腐,你要想吃豆腐,我这就去给你买些回来。”
麦芽惊喜道:“真的啊,是哪家卖的豆腐,娘,你告诉我,等下我自己去瞧瞧,”她还没见过真正的豆腐坊呢,她虽然也会做豆腐脑,但比起做豆腐来,豆腐脑显然要简单的多。
“不远,就在村子西边,要不待会还是娘去吧,”田氏有些犹豫了。西边,离谢家不远了。
麦芽听明白田氏话里的意思,只得点头,“那你待会再去问一下,看有没有那种压很薄的豆腐干,或者除了豆腐之外,他家还有没有其他豆腐类的东西。”
田氏应了她,等忙完了手里的活,便拿了只大瓷碗出去了。
麦芽把院里晒的豆角干用篮子装上收起来,还有瓠子干。今儿又摘了些红椒,洗干净之后得切碎了腌上。
剁红椒也是有窍门的,如果什么防护都不做,赤着两只手去切,那到了晚上,这两只手就不是自己的了,火辣辣的疼,跟烧着了似的。前世的麦芽被辣过,所以在切红椒之前,先把双手涂了一层香油,切的时候,尽量不让双手沾上红椒。只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塑料手套,那玩意效果更好。
剁椒要切的细,切好之后,码上盐,为了增加剁椒的口感,她在传统之上,又做了改良,加了些糖跟生姜,再搁进原先装剁椒的深口坛子里密封起来。
麦芽刚切好辣椒,门外就传来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她猜想一定是哥哥他们回来了。
的确是冬生跟元青,两个赶着板车,把车子停在大门口。麦芽跑过出去的时候,田氏端着瓷碗也回来了。
麦芽一眼就瞧见板车上码放整齐的青砖,现在这个年代,掺假造假的人还不是很我,乡民大都思想比较的纯朴,所以这青砖,也是实打实用上等的黏土烧制出来的,因为全是手工制作,造型没有模具压出来的一模一样。
冬生在忙着解绳子,笑着对她道:“今儿拉了三百块,怕拉多了,驴子干不动。”
元青也笑道:“要是按这个进度拉,顶多拉上半个月,差不多就能拉齐!”
“不急,慢慢拉就成,我怕我家小驴子顶不住呢,”麦芽心疼的模模小驴子。
田氏走了过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唉,咱们终于快盼到头了,有了砖,一切就都好办了。”
解完了绳子,元青跟冬生两个一趟一趟的往家里砖,麦芽也帮着一块搬,就是比他们搬的少些,田氏回厨房放下碗,也一块搬,人多搬起来就是快。
卸下的砖,田氏不放心,又到屋后搬了些晒干的玉米杆子,放在上面铺着,防止下雨淋坏了。
光有砖还不够,不过后山多的是树跟竹子。都要人工去砍,有他们两个在,这些事自然不用麦芽他们操心。
他俩要专心准备盖房子的事,家里其他杂务,就由这三个女人包下了。
晚上烧菜的时候,麦芽用田氏买回来的豆腐,炖了鱼汤。她听娘说,豆腐坊还有一种很厚的豆腐干,不过今儿卖完了。
麦芽站在锅台边搅着锅里的鱼汤,慢声道:“娘,我要的不是那种很厚的豆腐干,是很薄的那一种大概只有我手掌这么厚。”
田氏坐在地下烧火,问道:“你非要厚的干啥,不都是一样吃吗?”
麦芽笑着摇头,“我昨儿打扫院子的时候,瞧见院里搁了一坛不晓得放了多久的臭咸菜……”
“你翻那个做啥,那是我准备倒掉的,去年春上腌的咸菜,腌的不好,咸菜都烂了,只剩一坛子咸菜水,盖子一开,臭味都能把人熏死!”
“我就是要用那个臭味,做一个小吃出来,要是不臭还不成呢!”
田氏对闺女的厨艺一向是没话说的,但今儿听她说,要用臭咸菜水做菜,还是满心不赞同,“水都臭成那样了,咋还能吃,万一把人吃坏了咋办?”
田氏不相信,但麦芽却是信心十足,臭豆腐的威名,可是久远的很。前世那个年代,什么东西都添加化学制剂,要是就是黑心的作坊,那样做出来,当然会吃坏人。但这里的情况不同,用咸菜水泡出来的臭豆腐,只要泡的时间够久,那味道才是最正宗的,而且经过热油炸制,杀菌就更不是问题了。
“娘,你咋还不相信我呢,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等明儿我自己去跟他们讲,让他家先做一些出来试试,只要把豆腐压的时间久一点,就能做出豆腐干,又不是什么难事,要是这个做成了,也能给豆腐坊增加些收入,相信他们也愿意干,”麦芽认真道。
田氏不再质疑,“那行吧,明儿你自己去,他家门口有个大石磨,好认的很,你去的时候注意着点,别从谢家门口过,听见了没?”
“嗯,没事的,我大白天过去,他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田氏哪能不担心呢!也不知道谢文远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既然都分开了,再没瓜葛了,又闹这一出干啥哩?
老老实实娶宏家的女娃不好吗?真是的,非跟别人对着来。
次日上午,接待完来进卤肉的人,麦芽乘着天还没到中午,便去了豆腐坊。
路上经过二妞家门口时,瞧着她端着鸡食盆,站在门口喂鸡。
二妞忙放下鸡食盆喊她,“麦芽,你这是要去哪?”
麦芽站住,指了指西边,“我去打些豆腐。”
“打豆腐啊,那你等等我,我娘也说今儿中午想吃豆腐呢,我这就回去拿盆,”二妞一转头跑回家里拿东西去了,也不管麦芽是否等她。
麦芽明了的笑了笑,这丫头,外表看上去,大大咧咧,可细心起来,倒也不粗心。
拿了盆出来,二妞亲昵的挽住的手,“走吧!”
豆腐坊离二妞家就不远了,路上麦芽问她道:“你相亲的事怎么样了?男人家来人了吗?”
一说到这,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脸蛋,转瞬间被告无名的愁苦之色取代,麦芽认得这表情,那是一个人即将长大,快要面对生活的无奈。
二妞重重叹了口气,“来是来了,我爹娘也都同意……”下面的话她没继续说。
可麦芽却了解了她的意思,“你还是对他没感觉吗?还是讨厌,要是讨厌的话,就趁早跟你娘说,成亲是大事,可千万别勉强。”
二妞低垂着脑袋,“我也不晓得到底啥叫有感觉,啥叫没感觉,其实我爹娘算是很开明的,别人家的相亲,都不叫女娃看的,只是父母看过就成,那天,就王大庆跟他爹,还有媒人来,我娘偷偷叫我躲在一边瞧,找到机会,还叫我跟他说几句话。”
麦芽也惊到了,“你跟他说话啦?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二妞脸红了,扭捏着道:“哎呀,也没啥,只不过我觉着,他比你哥还呆头呆脑,你都不晓得有多呆,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闷的很!”
麦芽真不好再评论,呆的人,自然有他呆的好处,可也有不好的地方,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哪能一概而论。
话没说完,就到豆腐坊跟前了,二妞不肯再说了。
还没走到里面,便闻到一股煮豆浆的香味飘出来,从外面看进去,里面一片雾蒙蒙的。
二妞熟门熟路的拉着麦芽走了进去,“林大姑,我们来买豆腐啦!”
话未落音,就从里面迎出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长的腰圆腿粗,身板抵得麦芽两个。头发凌乱的扎在脑袋后面,腰上还系了个围裙,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麦芽站着的位置,还能看见她身后的地方坐着两个小女圭女圭,年纪都不大,大约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他们跟前放着个脏盆,里面是白色的豆腐渣,正轮番的往嘴里塞着吃,瞧见有人进来了,都扭过头看。瞪着大眼睛,倒是清澈的很。
叫林大姑的女人热情的招呼二妞她们,“你俩要买薄豆腐还是厚的?今儿我厚豆腐做的多,要不来点?”
二妞大声道:“行啊,给我称一斤吧,麦芽,你要买啥?”
麦芽对林大姑温婉的笑着道:“我想买些很薄的豆腐干,大概有这么薄,”她比划出来,给林大姑看。
林大姑看懂了,她为难的搓着手,“丫头,我家豆腐坊只做这两种豆腐,你说的那种,没有卖啊!”
二妞也道:“是啊,林大姑家只有这两种豆腐,她还要带孩子,没时间做别的豆腐哩。”
麦芽当然知道她会这样讲,“林婶,要不你今儿给我做一盒,我都买下,您看这样行不?”
林大姑睁大了眼睛,“你要买一盒?”
麦芽直点头,“能做不?”
“能,能,不过你得多等会,做那么薄的豆腐干,豆浆倒多了可不行,我还得重新做,”有生意上门,她就是再忙,那也得应着。
“您做您的,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林大姑要给她们端凳子,让二妞婉拒了。她拉着麦芽,两人走到屋外,找了个老树根坐着说话。
“二妞,你要有啥事,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等就成,”麦芽怕耽误她事。
二妞无所谓的笑着道:“现在还不到做晚饭的时候,我也没啥事,陪你坐一会,放你一个在这儿坐着,我也不放心嘛!”
麦芽也笑了,“这大白天的,能有啥事,哎,对了,刚才咱们话还没说完呢,王大庆真的比元青还少话吗?”李元青也算话少的,要是比他话还少,那不成哑巴了?
二妞猛点头,“我跟他讲了几句,一直都是我在说,他在点头,就光点头了,啥也没说清楚。”
麦芽安慰她,“就那么会功夫,能说清楚啥?这过日子,首要的是人品要好,其他的都是次要,”她也不好说什么,谁又能说的准备呢。
人都是会变的,现在是好的,不代表就会一直好下去,谁能料到以后的事呢!总结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命运!
二妞又叹气,“就这么着吧,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我爹跟我娘都同意,我还能说啥,反正女娃子都要嫁人的,早晚嫁出去都是一样。”
麦芽拉着她的手,“别这么悲观,说不定你以后日子过的比我还好呢,我瞧着那王大庆是个服管的人,依你这架势,保管能把他管的服服帖帖,到时候你就是皇后哩!”
二妞被她讲的逗笑了,“啥皇后不皇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叫人听见是要杀头的,不过,我娘说了下月就要给我跟王大庆定亲,什么时候成亲,得看人家什么时候要人!”
“哦,是吗?咋这样快,我还以为要到年底呢,哎,定亲都得干啥?要请客吃饭不?”
二妞白她一眼,“你问这做啥,难不成你也急着定亲呢!”
“净瞎说,我就是好奇嘛,”麦芽故作生气的捏了下她脸颊,她的确不知道,也很好奇。
两人说了不短的话,才听见林大姑喊话的声音。
“姑娘,豆腐干做好了,你进来看看,是你要的厚度不?”
“哎,来了,”麦芽跟二妞手拉手,走进她的作坊。
瞧见林大姑手里端着个小点的木托盆,上面盖了块板子,只一会的功夫,板子就已将豆腐干压制成型。
麦芽仔细瞧了下豆腐干的厚度,这里都是人工操作,虽然比不了机器制作出来的美观,但口感却是最天然的,“成,这一盒饭我都要了,林大姑,给你钱,”她按照平常豆腐的价格,又多了给了五文钱,毕竟人家是赶工赶出来的嘛。
林大姑收了钱也高兴的很,“好好,等下我给切成小块,再装进瓦盆里,给你带回去。”
一盒子豆腐干,装了满满一盆。
走出豆腐坊的时候,二妞还在奇怪,问她买那么多豆腐干干嘛!
麦芽笑着邀她过几天去家里吃饭,最好是傍晚的时候,把林虎跟林翠也带上,请他们吃好吃的,但具体是什么,她却又不说了,把二妞急的抓心挠肝。
抱着盆,麦芽脚下不停步的赶回家,时辰都不早了。
回到家,她把盆子往院里一搁,叉着腰直喘粗气。
田氏心疼的道:“你一下买这么些,要是弄不好,不是都得扔了,侈浪费,还拼那么大劲弄回来,也不嫌累的慌。”
麦芽也不跟她多作解释,径直去把那坛子臭感菜水翻出来。
那股子酸臭味,熏的人直掉眼泪,田氏赶紧让到一边,捂着鼻子道:“行了,你就折腾吧,我去烧饭了。”
麦芽把咸菜坛子里又加了些水跟盐,把豆腐干用水清洗好了,直接搁进坛子里,咸菜水要淹过豆腐干。然后盖上盖子,再把坛子密封起来。
冬生从外面回来,一闻这臭味,也皱起了眉头,他放下锄头,走到麦芽身边问道:“你弄它干啥?怪臭的。”
麦芽听见哥哥的声音,忙抬头对他笑道:“哥,帮我挖个坑,把坛子埋起来,”她说完了,见哥哥不动,又催促道:“哥,快点啦!”
冬生终于肯动了,或许也是因为受不了那臭味,转身去拿了铁锹,帮她在院子墙角边挖了个坑,正好够埋坛子的。
“哥,等过几天,你们就知道我埋的是啥?说不定他比卖卤菜还要火哩!”
冬生当然是不相信的,这么臭的东西,别说吃了,闻着就能把人熏跑了,谁还敢吃。不相信,归不相信,反正也不是啥不得了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很忙,家里的事,卤肉的事,菜园子的事,还有牲口的事,都把他们忙的团团,还得顾着去拉砖瓦,这几天把小驴子也累的不轻。
这不,赶上阴雨天,田氏便发了话,让驴子放一天假,好好歇一天,养足了精神再说。
夏季就快过去了,下了雨之后,天气也不那么热了。
大家似乎都都那坛子感臭咸菜水给忘了,可别人能忘,麦芽不会忘,二妞更不会忘。她知道麦芽做的东西好吃,就以为她要用豆腐干做啥美食呢,不过前提是,她并不晓得,麦芽用了臭不可闻的咸菜水在泡豆腐干,否则,她可不一定会来。
“元青哥,帮我挖坛子,”麦芽拉着刚跟冬生算完账的李元青,顺便递给他一把铁锹。
“你要挖啥东西?”李元青问是问了,可也依着她的话,动手挖。
麦芽神秘兮兮的笑道:“你们都别问,等弄好了,就都晓得了。”
挖坛子的时候,正好林虎三人来了,他好奇的凑过去看,“哟,芽子姐,你家埋宝物哩?”
二妞跟林翠也凑过去看,二妞道:“不是说请我吃好吃的吗?你咋在这里挖起东西来了?”
麦芽笑而不答,只等着李元青把坛子挖出来。
田氏从屋里出来,招呼了声:“二妞林翠来啦!”接着又去忙自己的了。
李元青把坛子抱出来,又把上面的泥土弄干净,顺便也把封泥给敲了。
这一敲不要紧,那股子臭味又冒了出来。
林虎一下就跳开了,“哎呀妈,这是啥东西,比烂肉还臭哩!”
麦芽敲了敲他头,“别净胡说,你们几个都不许发表意见,必须每人给尝一块,等尝过了再评论,听见没有?”
这一回几人的反应都跟以前不同了,以前他们只要听见麦芽做吃的,那眼睛都得放绿光,口水哈喇子都得流成线。
二妞捂着鼻子,道:“你不会就把上回买回的豆腐干都搁进咸菜坛里了吧,这么热的天,都炮烂了,咋还能吃。”
林翠也道:“回头再吃坏肚子,那可就麻烦哩,要不还是扔了吧”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说话,林德寿扛着锄头进来了,“哟,元青啊,你在弄什么东西,这样臭,我离老远就闻到了,可真臭,该不是啥东西坏了吧?”他是来找他们讨论盖房子的事,一走到路口就闻这股子臭味。
元青把坛子搁到麦芽面前,站直了身子,笑着对他道:“林叔来啦,这是麦芽弄的,走吧,咱们进屋说。”
冬生也出来招呼他,林德寿把锄头摘在堂屋门口,扭头看见麦芽从咸菜坛里夹着什么东西,“你家麦芽,可真会过日子,连这么臭的咸菜水都不舍得扔。”
田氏拿了块毛巾捂着脸,从厨房里出来,给他倒了杯茶水,“她哪里是舍不得扔,是特地翻腾出来,又特地到林大姑家定做的豆腐干,谁知道她要折腾啥,都快把我熏死了。”
麦芽夹了一盆子豆腐干,也没直接去厨房,而是到堂屋,让李元青回去把李氏也请来,就跟她说,要尝新菜式,一定要来。
其实李元青也不大相信,她拿那么臭的东西,能做出啥好东西,可既然麦芽说了,他只得乖乖回去,把老娘搬来。
二妞跟林翠被麦芽拉到厨房帮忙,二妞负责烧火,麦芽又让林翠舀些辣椒酱出来,又剥蒜瓣,剁成蒜泥,再把这两样搅拌在一起。麦芽做的剁辣椒酱,不咸不淡,不就菜也好吃的很,另外,她又在辣椒酱里加了一点黄豆酱,提升酱的鲜味。
臭豆腐一般都是要用热油炸,这样才能有效的杀死里面的细菌。
幸好田家最近油水够,不然她还真不敢做臭豆腐呢,这玩意废油的很。
热锅里下菜籽油,要是炸东西,什么油都没有菜籽油炸出的香。
菜籽油一定烧滚,不然会有一股子青气,等到油温上来了,油里冒烟,不再泛泡沫时,就可以下豆腐干。
只听得锅里刺啦一声,那是食材遇到高油温时发出的声音。麦芽叫二妞把大火改成中火,不然容易炸糊。
林大姑压出来的豆腐干很薄,炸到两面焦黄,即可出锅,快的很。
“小翠,快拿个盘子给我,”麦芽忙中叫道。
“给,”林翠早都准备好了,她一喊,盘子立马出现在她面前。
炸好的豆腐干,用筷子捞起,熟一个捞一个,很快,第一批已经炸制成功。
麦芽顾不上说话,锅里还有热油呢,还得抓紧时间炸第二批。
二妞吸了吸鼻子,因为在烧大锅,也不能站起来跑到跟前,只能疑惑的问道:“咦,这臭豆腐干子,炸出来之后,味儿就不一样哩!”
她也说不出是啥味,总之,就是怪的很。
林翠手里端着装臭豆腐的盘子,端是端了,可还是不敢吃,一想刚才这东西是从臭咸菜坛里捞上来,那会还黑乎乎的,都不晓得生蛆没有,她就一点要吃的欲旺都没了。
麦芽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把捞上来的豆腐干炸好了。等炸好了豆腐干,她又到菜厨里端了些锅巴出来。
以前田家不吃大米饭,炕锅巴就更无从谈起,可自从冬生跟元青一人搬了一袋大米回来之后,田家就经常能吃上大米。
她知道今儿要炸臭豆腐,所以提前就炕了一锅锅巴。
二妞眼睛都直了,“哎哟,你要炸锅巴呀?”
林翠也盯着她手里的锅巴直瞧,“你现在真是富小姐,连锅巴都敢炕!”
不是林翠故意埋汰她,炕锅巴又费柴又费时间,还费粮食,要知道这些锅巴要是加些水煮成汤饭,足够一家人的早饭了。她们也只在上县城的时候,偶尔吃上一回小摊上早点,那时才能吃到锅巴。
说话间,麦芽已经把锅巴丢进油锅里,炸的直起泡泡,“我也不是天天炸,今儿是瞧见你们来了,总不能慢待你们嘛!”
知道麦芽说的是巧话,林翠只是笑,也不再说什么。
炸锅巴很讲究火候,火大了,锅巴容易焦糊,火小了炸不出酥脆的口感。
麦芽整整炸了一竹扁的锅巴,“二妞,别烧火了,把灶火熄了!”
“哎,”二妞应道。拿起身边搁着的一块大木板抵在锅洞上,木板后面再用东西撑着,这样隔绝了空气,火自然就灭了。
麦芽催她俩把吃的端到堂屋。
元青也把李氏背来了,李氏坐到堂屋之后念念道:“我在家待好好的,又把我叫来干啥,我晚饭都烧上哩!”
田氏冲她翻翻白眼珠子,“你家饭烧好了,搁到明天早上又不坏,你急啥哩,麦芽要叫你来尝尝新菜,你不吃也别后悔呀!”
林德寿坐在一边粗声嚷嚷道:“李嫂子,你就会拉秧子,来都来了,还说那些干啥!”(拉秧子:是土话,大概意套,不爽快。)
李氏作势要打他,“谁说我拉秧子了,你这张嘴回去得叫虎子他娘给你缝上,省得到处瞎掰掰!”
这时,林翠端着臭豆腐进来了,二妞也把炸锅巴端了来,麦芽最后一个进来,把拌好的辣椒酱搁下。
她笑道:“这叫臭豆腐,蘸上辣椒酱吃,你们每人都得尝一块,尝过之后,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勉强你们了。”
李氏刚来,没闻见那股子臭味,第一个夹起来,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芽子啊,你这豆腐干子有点坏了吧,咱味道不一样哩?”
话虽如此,但这臭味却是不同的,说不出的诱人。
林德寿也夹了一块,他看着刚才还黑不溜丢的烂豆腐,一转眼的功夫,就炸的这样好看,油光油光的。
林虎绕过臭豆腐,先拿辣椒酱抹了锅巴吃。
元青跟冬生二话不说,也各自夹了一块,放在辣椒酱里蘸了下。
二妞跟林翠处在观望阶段,都没动筷子。
麦芽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反应,用臭咸菜水腌出来的臭豆腐,味道绝对差不了,又没加入任何防腐剂,食品添加剂,味道再正宗不过,而且豆腐干里还有咸菜的酸香,哪能不好吃哩!
果然,尝过的几个人都赞不绝口。
林德寿更是惊呼,这味儿也太奇怪了点,叫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香的很。
林虎跟林翠三个,瞧他们吃的狼吞虎咽,忍不住也夹了一块尝,第一口还是捏着鼻子吃,但之后,就跟前面那几位一样了。
她炸的锅巴也很好吃,都不会费劲咬,入口脆脆的,酥的很。特别是有了辣椒酱的配合,臭豆腐吃起来,还有浓浓的酱香,好吃的不行。
麦芽乘机道:“其实这臭豆腐也能做菜吃,还能烤着吃,都成。”
林虎塞了满嘴的豆腐干,一听她提起烤这个字,瞪着眼睛急切的问道:“你说的烤,是不是就那回拿炭火烤的东西?”
小孩对烟烤的香味总是馋的很,或许是花椒撒在上面产生的独有气味。
麦芽笑道:“我烤东西吃还得等忙完这一阵子,先前在庙会,我买到一些孜然,在院子里种了下,剩下的都磨成了粉,把它撒在烤出来的吃食上,这才是烧烤真正的味道哩!”
林德寿哈哈大笑,点着麦芽的鼻子,道:“你这丫头,分明就是在催着林叔,给你早点把房子盖好,现在就拿食物来钓我胃口,真是个鬼灵精!”
众人都被他讲笑了。
麦芽也半捂着嘴巴笑道:“我做臭豆腐也不光是为了叫你们解解馋,最主要的还是要往县城里卖,你们看咋样,能卖出路子吗?”
这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光看那已经空了的盘子,就明白了。
李氏嚷嚷道:“卖是肯定能卖,就得看怎么个卖法,陈掌柜那里做的都是大买卖,那些富贵客人能买吗?”
田氏也赞同她的说法,“就是哩,只怕人家要嫌太臭,不肯吃,还影响陈掌柜的生意,可要是不往他那里卖,我们也不能挑着往县城里去啊,那得多耽误时间。”
林德寿抽起旱烟,想了下道:“要不你们还是搁陈掌柜那里,他自己不卖,可以批发给别人,再不然找个杂货铺子批发,你家二叔不是在城里开杂货铺吗?你咋不去找他呢!”
李氏啐了一口,替田氏答道:“找他?只怕是有去无回哦!”
最后还是元青开了口,声音沉稳有力,“我看还是等他店里的小二再来时,让他带个话给陈掌柜,先问去他的意见,他要是愿意咱就放他那里批发,要是不愿意,咱自己去卖。”
冬生也道:“对,这臭干子本钱也不高,价又不贵,就算不在县城里卖,光在各个村的卤摊上卖也成,反正做法也不难,就跟做凉粉一样,多一样东西卖而已。”
卖臭豆腐的法子,就这样讨论下来。
冬生跟元青有了林德寿的指点,盖房子的事,也弄的七七八八。需要的木料跟竹子,林德寿亲自带他们上山去砍,期间又叫来了二妞她爹,黄年。
四个人一道上山砍树,然后再用驴子拉回来,这些事都比较费功夫。
过了立秋没多久,田家的房子便正式动工了。等他家房子盖好了,再盖李家的屋子。
除了林德寿跟黄年,田家又请了好几个人帮工,林德寿跟黄年,都是经常帮人盖房子,算得上大工,另外这个时代没有包工头一说,男人们基本上都会干些盖房子的话。另外,又请了个老人家过来坐镇,毕竟他活的久些,只用眼睛看,就能晓得哪里正,哪里歪,哪里修的不行,哪里需要改进。
要说这位老人家,还是有点来历。说白了,他是李元青的外公,大名李久一,大家都称他李太公。在李家长辈里,他算是很有威望,不然也不会称其为李太公,这里的习俗大都如此,年长的男性称太公,女性称太婆。
这名字倒让麦芽想起那位赫赫有名的姜太公,不过时空不同,这位李太公应该不需要找人替换江山。
李太公德高望重,一直住在李元青舅舅家。话说,李元青有三个舅舅,也就是李太公有三个儿子,所以李太公的赡养问题一直不需要李氏他们过问。
但因李氏是李太公的大女儿,在感情上,要略差一些。李氏跟三个弟弟感情也不咋地。
这回要不是李元青,亲自去请,他还不定得来。
有这位老人家助阵,盖房子的事,也就稳当的多。
李氏就帮着麦芽娘俩烧火做饭,因为是在原来的地方盖新屋子,所以田家的老房子就得扒了。为了不至于露宿山野,他们又在厨房边上,用茅草搭了间水上棚子,反正将就着住吧,只要拜托老天爷别下雨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