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一大群人,从田家出来,也不分是谁家亲戚,或是长辈啥的,一拨人全往李家那边去了。村里的小娃边跑边起哄,热闹的不得了。因为离的近,也不用雇马车啥的。二妞便怂恿李元青背着,麦芽急的直摆手,又不是正期,背什么呀,现在背了,等到成亲那天,又该咋整?
李元青倒是无所谓,咋样都成。可麦芽坚持不让他背,他也只能挠挠头,表示无奈。
等快到李家门口时,早有人点了炮竹,迎他们进去。李家院里酒度都摆上了,进来的人,都让林德寿招呼着坐下吃午饭。反正都没外人,那些虚礼等到正期那天再行也不迟。
李元青的屋子是重新布置的,炕上堆着李氏今年新弹的几床花被,除此之外,屋子里简陋的很。
二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满道:“哟,你家李元青可真抠,他自己会做家具,咋也不说给你打个梳妆台,这屋里除了炕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好空哦!”
郑玉责备她道:“你瞎说什么呢,他们又不是现在就成亲,打家具可以等到冬天再做嘛,现在急啥,再说了,我看李元青是有心要把这屋里的摆设之权都交给麦芽,让她喜欢什么就摆什么,林翠,你说我说的对不?”
林翠笑着道:“你们尽瞎操心,李元青是啥人你们不知道啊,他能让麦芽委屈吗?只怕要捧在手里供起来还差不多!”
二妞跟郑玉都被她讲笑了,郑玉更是一脸的羡慕,反正她们几下也不能出去跟他们一块吃饭,待会就有人把饭给她们几个送进来,也不用她们去厨房帮忙,几个人便又聚在一起聊起天来。
这时,林虎带着钱勇,探头探脑的打开屋门往里看,脸上还噙着搞怪的笑。
林翠赶忙跑下炕,把他们赶了出去,“去去去,这屋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一边玩去。”
麦芽一直没逮到空,问一问郑玉的事,虽说今儿是她定亲的日子,可说说也无防嘛!这事林翠是知道的,唯独二妞不清楚。
可眼下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四个女娃坐在炕头上,不管外面多乱,她们几个磕着瓜子,一边闲聊,到了男方这边,得等到吃过午饭才回去,所有她们有的是时间,正好外面也冷的很。李元青早上很早就把炕烧热了,这会只有微热的余温,坐着正正好。
麦芽开口之前,瞅了林翠一眼,林翠冲她点点头,意思是让她但说无妨。麦芽干咳了一声,才对郑玉道:“你家的事怎么样了?之前见你回去住了那些天,不光是我们担心,我哥也担心的很,你家离我们这又不近,也不晓得你怎么样了,可叫我们担心死了。”
郑玉听到麦芽说冬生也担心她,脸红的跟熟透的西红柿似的,含羞的垂下头,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你哥哥……他真的也担心我吗?”
麦芽跟林翠还有二妞,几个人互换了眼神,只此一句话,再不用细说,也能叫人明白郑玉的心思。
麦芽道:“当然了,他就是平时不爱讲话,你是没瞧见,今儿他看见你来,格外高兴吗?一天都笑呵呵的,合不拢嘴!”
郑玉不相信,“他今天高兴,那是因为你跟元青定亲了,哪里会是因为我,你别逗我了。”她今天刚到田家的时候,就撞上田冬生在院里忙活,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瞧见他的背影,她心里的不安就放下了,整个人也轻松许多,所有的包袱都可以暂时放下了。
林翠比较同意麦芽的话,对她道:“麦芽跟元青的亲事是早晚都得办的,他早都有心理准备了,还需要乐成那样吗?我觉得麦芽说的不错,郑玉,如果冬生想娶你,你会咋办?”
二妞嘴里吃着花生,听见林翠这样问郑玉,激动坏了,怂恿道:“那能咋办,赶紧嫁给他呗,让你家里人知道,你成过亲了,谁还能逼你,瞧我这主意多棒,是不是?”
是什么呀!亏她想的出这样的馊主意。哪个身家清白的女娃,会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嫁出去,连家里人都不通知。这跟私通有啥区别,以后不光是他们抬不起头,连他们生下的小娃,都要受人闲话!
林翠狠狠瞪了她一眼,“吃你的花生去,别瞎嚷嚷!”
二妞不服气的冲她扮了个鬼脸,吃就吃!
四个人正讲的起劲,谁也没想到这时会有人送饭进来,而这进来的还不是别人,居然就是李元青跟田冬生。
没办法,来的人里面,没有其他女娃子,别的男娃也不能随意进这间屋子,李氏腿脚不好,更不可能进来送,只得他们进来了。
二妞一看有饭吃,赶忙跳下炕,帮着把矮桌上的东西收一收,“你们咋才来送饭,都快把我饿死了!”
林翠笑道:“你从进门到现在,嘴巴都没歇着,你还敢说你饿!”
二妞不好意思的嘿嘿直乐,“那没办法,人家胃口大嘛!”
冬生以为她们真饿了,“对不住了,我们刚刚在外面上菜,耽误到了你们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郑玉一瞧见冬生,就羞的抬不起头,她想起麦芽说的那句,冬生要娶她的那句话,这会又亲眼瞧见他,心里就跟藏了个小兔子,快蹦出胸口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冬生自然也是看见她了,麦芽还拼命朝哥哥使眼色,只可惜她老哥没看懂,把菜放上之后,就要跟李元青出去了,外面还有好些活要干呢!
两人笑着往外去了,随手也把门关上。
二妞一等他们关上门,便抓起筷子,端起碗夹菜吃。
她们没有坐到外面吃,所以菜色简单了些,都是家常菜。
鸡鸭鱼肉是必不可少的,鸡是红烧,加了一点青椒跟大蒜爆炒出来。鸭子也是红烧,因为李家没有多余的大锅去做粉蒸鸭,只能爆炒。
鲤鱼是清蒸的,猪肉做成了红烧肉,一般来来说,在乡下吃酒席,肉类大部分都是红烧。再配些蔬菜,以及从县城里买的有名饭馆的招牌菜,这一桌酒席就算齐全了。而陈掌柜听说麦芽要定亲,自然是要表示一下,就让小二一早送了些凉菜过来,以及点心,摆上桌不光好看,也够上档次。
二妞瞧见桌上有点心,眼睛馋的很,只是她先前也吃了不少东西,刚刚又吃了一大碗饭,哪里还吃得下。
林翠笑着警告她,“你要是再这么吃下去,肚子就得涨破了,现在少吃一些,等晚上再吃也不迟啊,干嘛非得一顿就得把自己撑死。”
二妞不无感叹,“我的胃口还是不够大,肚子饱了,可是我还是很想吃嘛!”
林翠笑她,“你的胃还不叫大,你一个人吃的,快赶上我们三个加一起的,真不晓得你咋吃得下那么多的东西。”
除了二妞,她们三个吃饭都斯文的很,麦芽吃的最少,心里有事,不管眼前的菜多好,那也是吃不下的,至于郑玉,就更加心不在焉,要不是麦芽给她夹菜,她就只会扒口白米饭了。
林翠也瞧出郑玉心思重的很,只是今天是麦芽定亲的日子,话只开个头就好,让她心里有个底,至于接下来要如何,那也不是急的事情,一切总得想好了再来。
吃过年晌午饭,村里赶来凑热闹的,大部分都散去了,留下的,就是为了等晚饭。李太公既然来了,当然得多住几天,至李元青的几个叔叔跟亲戚,都想乘着天没黑,早些赶回家。所以吃过饭没多久,李家院里就冷清下来。
林翠跟郑玉也去帮着一块收拾,洗刷。
本来是叫麦芽在屋里待着的,可她也待不住,走了堂屋,跟李元青讲了一会话,便同二妞回田家去了。
孙茂才吃过午饭,也赶回家了,田家只有田氏一个人在院里忙活,麦芽回到家的时候,她正在扫院子。
二妞殷勤的跑过去,抢过她的扫把,道:“田婶,你去歇着吧,院子我来扫就好。”
田氏不好意思的道:“咋好意思叫你干活呢,还是我来扫吧!”
“娘,没事,就让她干吧,她中午吃的太撑,正好要消化消化哩,”麦芽走过去,把田氏拉到一边。
田氏埋怨她道:“你这孩子,二妞能吃那是福气,哪像你,平时吃的都没小南瓜多。”
麦芽呵呵的笑道:“娘,小南瓜是猫哎,你咋能把我跟猫比。”
二妞干活很快,不一会,就把院子扫利落了,又拿铁锹把扫起来的灰,铲到外面倒掉,等扫完了地,又去把桌椅板凳归置好。
小黑已经长高了不少,小南瓜再也不是它的对手,今儿家里剩的骨头多,它这会正窝在角落里啃骨头。
麦芽知道田氏今儿表面上虽然高兴,但心里总归有点失落落的,不舒坦。人多,一忙起来还好些,等人都走光了,她心里也更加落寞。
麦芽难免要安慰她几句,“我又不是嫁到老远的地方,不就是从这屋搬到那屋吗?你愁个啥呢,以后我不还是能天天往家跑嘛!”
田氏重重的叹口气,“可终归是要嫁出去了,嫁出去之后你就是李家的人,以后要上李家的宗谱,以后娘家是娘家,婆家是婆家,不一样了,明白不?”
麦芽沉默了会,又跟她撒起娇来,“哎呀,你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早过时了,再怎么着,我不也是从你身上掉下的肉你就是想甩,那也是甩不掉的!”
田氏被她扯着胳膊,晃的头晕晕的,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嘴巴越来越叼,以前都不见你这般哄我,现在快嫁人了,倒学会哄你娘了!”
麦芽笑着依偎到她跟前,一旁的二妞忙完一圈,走到院里,看她那副模样,嘴里啧啧道:“真是受不了你们,我娘就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她就能多省点粮食,整天在家念叨,田二妞,你咋还不去你婆家哩!”二妞插着腰,学着她娘讲话的样子,表情怪怪的。
田氏跟麦芽都被她讲笑了,麦芽笑的直不起腰,田氏也笑了,可又得板起脸教训她,“你娘讲的那都是气话,你真当她急着要把你轰走呢,你这丫头嘴巴也不饶人,你娘一定是被你气到了才那样讲!”
二妞嘴一扭,“才不是呢,她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女娃大了,就应该早点嫁出去,以前没定亲的时候,她只要一看见我,就得念叨,说我这个模样,哪家敢娶回去,现在好不容易把亲事定下了,她当然得急着把我嫁出去,这样她就省心了嘛!”
麦芽笑够了,勉强从妈妈身上直起身子,“你就是听不懂话,她那是担心你嫁不出去,才发的牢骚,要是真的不关心你,哪还用得着为你的婚事操心!”
“才不是呢,我娘就是心狠,”二妞还是不服气。
“你说谁心狠呢!”
田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抓住二妞的话柄子,满脸的怒意,看样子是生气了呢。
二妞蹭的站起来,跑过去抱着那人的手臂,嘿嘿的笑道:“我没说谁啊,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我哪会说你的坏话,对了,你那边都忙完了吗?忙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麦芽对她变脸的功夫,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刚刚还抱怨她娘不疼她,转眼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去了。
黄氏哪里不晓得她耍的花花肠子,她在二妞额头上敲了一下,“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田氏招呼她进来坐,没过一会,林氏也来了。几个婆娘商议,过几天就得杀鹅,杀猪,腌咸货,准备过年吃的。到时候他们几家谁家要杀牲口,就全到谁家帮忙。
新杀的牲口必须当天打理干净,用盐腌上,要是隔了夜,就该有味道了。
田家今年养了十几只鹅,她打算都杀了,一只活的也不留,等明年谁家抱出小鹅,再买回来喂就是,省得弄个老鹅在家里抱窝烦的很,他们也不会弄,到时候谁去打鹅水(打鹅水:土话就是给鹅配种)
日子就是这样,没过的时候觉得挺遥远,过了之后就会发觉,日子过去的更快。
麦芽就这样觉得,她跟李元青定亲的日子,她觉得像是还在昨天呢,可一转眼,就快要入冬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宰杀牲口,她家的两头猪,卖掉一头,剩下一头杀了,留下一半肉过年吃。
这些事,都得一样一样的来。
因为天气冷了,村里的学堂就放了假,孙夫子本来就是一个人住,过年也不打算到上哪的。
为了表示对夫子的尊敬,村里有娃的人家,便轮番请夫子请吃饭,几来几去的,孙夫子每天都不用做饭,到了饭点就有人一请他去请吃,这里面就属田冬生跟李元青请的最勤快,大都是早退就把夫子请去,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将夫子送回家。
期间,孙夫子一有空,就教他俩识些字,虽然每次教的不多,可累积起来,却也是不少的。有时麦芽也跟着他们一块学,反正天冷了,家里也没啥事,她就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跟着他俩一块念书,孙夫子还直夸她学的快,比她哥跟李元青悟性还高。麦芽只是笑,并不解释,也解释不清哪!
她现在做鞋做的很熟练,不做单鞋,改做棉鞋。
棉鞋做起来也不难,就是比单鞋多几道工序,在鞋面上有塞进棉花。田氏有空也教她做棉鞋,麦芽做出来的头一双棉鞋是给田氏的,结果面上的棉花没摊开,分布不均,一边鼓着,一边瘪。后来,还是田氏花了些时间,把鞋面拆了,重新上的。
不过,有了上回的经验,麦芽自信这回做的鞋不会有问题了。这回的鞋是给哥哥做的,先前已经给元青做过一双单鞋,要是再不给哥哥做鞋,只怕他要有意见了。
夫子这两天在教他们认数字,用来计数,就是大写的数字。这些麦芽都认得,可他俩不一样,得一遍一遍的写,才能记住。
身下的炕烧的温热,坐在上面暖的很,瞧这天气冷的,怕是再过半个月就要下雪了。
快到晌午时,麦芽去烧午饭,又从地窖里掏了几个芋头,搁在锅洞里烤。
前几天,林德寿送了些牛肉过来,他农闲的时候,啥活都去干些,就是杀猪杀牛也干,就是给人打打下手,也不讲究工钱,都是乡里乡亲的,所以也能得不少的肉回来。
这回人家给了好牛肉,他便给处的不错的几个邻家都分了些,连李家他也送了些肉去,可李元青转个身就拿来给麦芽了,李娘烧不好,怕糟蹋了东西。于是麦芽干脆烧好了之后,才给他们送去。
今儿中午,她便将牛肉用慢火煮了,做成牛肉火锅,再烫些青菜,给夫子做下酒菜。
在冬天,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一家人守着热乎乎的锅子,坐在一起,边吃饭边唠嗑,这才是最幸福的事。
午饭主食是米饭,麦芽还用酱蒸了一盘小鱼干。这里也没有酒精炉,只得用小缩小版的炭炉子代替,这炭炉子小巧的很,两壁上是镂空的,中间可以放上小块的木炭。要是怕烫怕桌子,只要在最下面摆个细铁架子就成。
这样一来,上面搁上装菜的盆子,就成了最原始的火锅。
孙夫子连吃了好几顿麦芽煮的菜,吃着吃着就习惯了,再去别人家吃,总觉得口味不对。他无奈的指责麦芽,把他老人家的胃口都养叼了。
这话跟李太公讲的一样,他在定亲宴之后,也在李家住了好几天,可说是在李家住,其实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田家院里待着,跟小黑都混熟了,小黑没事的时候,就爱爬在他脚边,跟他一起晒太阳,打瞌睡。
麦芽拿起干净的筷子,往小锅里加烫菜,“夫子,你就是天天来吃饭,我们也欢迎,只怕您吃烦了,以后都不想吃了呢!”
孙夫子模着胡子,哈哈大笑,满眼赞赏,“丫头,我哪里能天天来吃饭,叫人看见,还以为我老夫子多贪嘴呢,我只要偶尔吃一顿,就满足了哩!”
冬生为他倒上温好的果酒,“夫子教我们识字,又不肯收束脩,我们心里还过意不去呢,吃几顿饭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夫子要是连饭都不肯来吃,我们倒不好意思跟着您学识定呢,”李元青也道。
孙夫子见他们都这般懂事,自是欣慰的很,他年轻那会,只顾着求学问,对个人的事一直都不在意,直到现在成了孤寡老人,偶尔清静下来,才觉得孤独。能跟他们几个年轻小娃在一起热闹热闹,谈天说地,比给他吃山珍海都强。
小锅里的牛肉炖的很烂,麦芽用干净的筷子,夹了牛肉搁进夫子碗里,“夫子,您快尝尝,看看我今儿炖的牛肉味儿咋样,我足足炖了一个上午,这会应该烂透了。”
“好好,我尝尝,你们也都吃啊,”孙夫子果然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他毕竟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所以每次他来,麦芽都会把菜炖到入口即化,“嗯,烂的很,连我这个牙口不好的人,都咬的动,丫头啊,你费心了。”
麦芽笑着摇头,“不麻烦啊,我只是把材料搁进锅里,只要留些余火就好了,又不用看不用管的,有啥好麻烦的。”
孙夫子喝了几口酒,发现田氏不在,“你娘去哪了,咋不见她来吃饭?”夫子以为,是他来了,让田氏不敢上桌。
李元青替他解惑道:“田婶去了我家,跟我娘两个人开小灶吃饭,她俩还得喝一盅,估计这会还在吃呢!”
孙夫子哦了一声,也不再问了,几杯酒下肚之后,开始侃侃而谈,说古论今,讲的什么,他们也不大听的懂,不过即使听不懂,他们也尽心陪着。孙夫子一辈子都在考功名,临了也没考出个名堂,心里也难过的很,借着酒兴,时常跟小辈们讲讲,讲出来了,心里也就痛快了。
麦芽就负责添菜就成,菜园里的香菜跟菠菜都长成了,这会拿来烫锅子吃,是再好不过。
田家院里晒着腌好的咸鹅,乘着天好,让咸鹅多见见太阳。
杀鹅跟杀鸭子,是不用从脊背破开,而是从肚子上掏个洞,把内脏掏出,里面清洗干净之后,抹上盐。
抹盐全凭经验,以及各家的喜好。有些人家,怕天气骤暖,中间来个暖阳天,咸货盐少了,很容易变质。要是盐太多了,也不行,腌出来的咸货都下不了嘴,也不好吃。
过年除了腌鸡鸭鹅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腌咸肉,跟咸鱼。其中,又属咸肉里面分类最多。
田家的猪还没有杀,所以腌猪肉的事,还得再等等。
吃过热乎乎的锅子,身上也暖了起来。孙夫子年纪大了,不方便坐的太久,本来他是想回去睡觉的,但是冬生坚持个让他就睡家里,他们现在坐的炕,是田氏的,现在天气冷,田氏晚上都搬去跟女儿睡,反正炕头都宽大的很,咋睡都不会挤。
孙夫子喝的也有些晕,也不客气,便就着温热的炕,跟这儿睡下了。
麦芽收拾了碗筷,把要洗的碗都搁进大锅里。先前把饭盛出来的时候,锅里就加了些水,这会经过锅底余温的加热,水都有点烫了,洗碗正好,还不冻手。
田氏扛着铁锹从李家回来,李元青吃罢饭也准备回去了。田氏脸红红的,看样子她俩还喝了些酒。
李元青招呼她,“婶子,你跟我娘吃过饭没有?”
田氏放下锄头,乐呵呵的道:“早吃过了,还跟她讲了好一会话,你们呢,孙夫子回去了吗?”
冬生从屋里走出来,指了指里屋,示意她小声一点,“夫子刚刚睡下,他中午喝了些酒,只怕得睡好大一会呢!”
田氏小声道:“夫子年纪大了,酒让他少喝些,多吃些饭都是好的,你们下午要干啥去?”最近农闲,地里的活又不多,不过那也不代表就是没事。
冬生已经在准备工具,“我跟元青再上山砍些树,昨儿砍的那些还不够。”纪安山已经把荒坡地丈量出来了,所以他们乘得抓紧时间,在荒下筑上篱笆,不然以后承包的农户多了,不好区分。
田氏道:“要我跟你们一块去不?”
李元青笑着摇头,“不用,我们带着锯子呢,两个干刚刚好,你们就在家吧!”
说着话,他俩已经把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后山上竹子多,树也多,村里谁家要用竹子或者树木,都去山上砍。竹子冒的快,也不愁着用完,树木也多,再往后去,都是无人进去过的老林子,那边的树更多,不用担心会把树砍完。再说了榆树村人口不多,而且村民都比较自觉,只有在冬天,需要烧炕,或者没有干草的情况下,才去山上打柴。如果只是为了烧火,也不会砍成年的大树,只捡些树枝,树杈什么的,回来给烧火就行。
眼下,快到冬季了,不少人乘着有空,都往山上跑,田家门口也经常有人打这儿经过。相熟的邻里,有时也会进到她家喝口茶,或是歇个脚。
麦芽刷好碗出来时,他们早走了,田氏也把猪仔喂了一遍。现在鹅杀完了,鸭子就留四只,留着冬天杀了炖汤。
家里养的母鸡早都下蛋,田家也不用靠卖鸡蛋挣钱,这鸡蛋除了家里吃之外,其中很大一个作用,就是送礼。村里只要有哪家生女圭女圭,除了去礼钱,就是送鸡蛋跟母鸡,光带钱去也不好看。
农家的每一份收获都是有专门用途的,绝不会随意浪费掉。
麦芽洗干净了手,瞧见田氏在拿铁锹,看样子是准备干活,“娘,你这是要去干嘛呀?”
田氏把铁锹往地上磕了磕,把上面沾的泥土打掉,“反正现在待家里也没事,你先前不是要把咱家周围的土地都开出来吗?现在带着干,明年开了春活也就少些。”
“哦,那我跟您一块去,我带个篮子吧,”麦芽回身去找东西。她家周围的土地,以前也都是荒地,之所以不能耕种,是因为里面夹杂着不少石块,大大小小的都有,都是很早以前就有的。现在要把地挖出来,自然也得把石头都给清理了。
娘俩带着东西,出来之后,把院门关上了,小黑也跟着她们一块,现在他已经长的挺壮实,有时屋外来了陌生人,他就守在大门口,冲着人家汪汪叫几个不休,看门是行了。
小黑精力旺盛,一出了大门,就撒开蹄子四周游荡,这儿闻闻,那边嗅嗅。
田氏要挖的地,就在大屋边上,现在都快入冬了,上面长的野草都枯黄了,“行了,别往前走了,咱们就从这边开始挖吧!”
田氏在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便开始挖地。
一铁锹下去,经常能听见咯吱的声音,那是土里夹杂的石块。田氏把下面的土翻过来,再用铁锹背,把土拍散,把里面的石块用挑出来,扔到一边。
麦芽便拿着篮子,捡石块,不光捡她娘挖出来的那些,还把地面上能看得见的,都捡走,再用篮子运到路边堆着。
这块荒地的边上,就是通往后山的土路,另一头通往村里。
因为每一锹下去,都有石块,所以挖起来格外的慢,有时只能用铁锹一点点的往外掀,遇到那大的石头,娘俩就得合着搬,才能搬得动。
“田婶,你们娘俩在这儿干啥呢!”由远而近,走来一位背着小娃的少妇,皮肤有些黑,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
田氏直起腰,招呼她,“哟,是满仓媳妇,你咋跑这儿来了?”来的人是钱满仓的婆娘,她家不管是出村还是走亲戚,都不往田家这边来,因为不顺路,不晓得今儿怎么来了。
钱氏走路的时候微弯着腰,好让身后的小娃趴着舒服一些。她走到田氏娘俩跟前,听见田氏问,她脸上的笑褪去不少,有些为难的道:“婶子,我……我想来问你家借点钱,唉,我真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可我也是没办法,这娃还没断女乃,可不晓得咋回事,我这女乃说没就没了,他还不会吃饭,要是没有女乃,娃儿哪长的起来,所以我就寻思着让他爹去买头母羊,看能不能寻些羊女乃,好给娃填肚子。”
听她这样一讲,田氏也担忧了起来,“哎哟,这好端端的,咋说没就没了呢,娃这样小,没女乃可不成,娟啊,你等着,婶子这就给你拿钱去。”邻里之间,借钱是常有的事。田氏二话不说,搁下铁锹就往家去了。(娟,是钱氏的小名)
钱氏感动的眼睛红红的,“谢谢婶子!”
田氏都快到家门口了,听见她的话,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意思是叫钱氏别客气。
瞧见钱氏背后的小娃睁着大眼睛,四处乱看,麦芽也搁下篮子,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跑过去,“钱嫂子,你家娃有五个月了吧?”
钱氏见她喜欢小娃,便把背带解下,把小娃转过来,抱在怀里,“快了,再过几天就够五个月了,你瞧瞧这口水流的,一天得换好几个围嘴。”
五个月的小娃最是粉女敕,可能是因为衣服穿的多,小娃够不上吃自己的手,加上肚子又饿,急的他直哼哼。
麦芽笑着对他拍拍手,“来,姐姐抱一下好不好?”
钱氏笑道:“他不认人,谁抱都成,”说着,便把小娃塞到她怀里。
大概真是饿的紧了,一凑到麦芽怀里,他就像个小猪似的,在她怀里拱啊拱。麦芽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娃,只觉得又新鲜,又好玩,而且这小娃身上还股子女乃香。
麦芽很喜爱这个小女圭女圭,“钱嫂子,你家小娃叫啥名字?”
“他大名就叫钱壮,他爹说这娃长的壮实,干脆就叫钱壮,以后人壮,钱也壮,我跟他爹大字不识几个,就只能取这么个名字。”
“钱壮,钱壮,这名字很好啊,都说人如其名,这小子以后一定壮实的很,”麦芽笑着看怀里的小娃,“是不是,小钱壮!”
田氏拿了钱很快就出来了,前些日子刚给麦芽定了亲,所以他们存下的钱也不多,“娟啊,我家钱也不多,就这一百文,你看够不够?”
钱氏接过穿成一串的铜钱,感动坏了,“谢谢婶子,要不是娃儿急着要喝女乃,我也不用急成这样,婶,你放心,等过几天把猪卖了,我一定把钱还你!”
田氏道:“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个啥,我家现在也用不着花大钱,你不用急着还我,等有了再还也不迟。”
钱氏真不知道说啥好了,从麦芽手里把娃儿接过来,又对田氏谢了又谢。
等钱氏走了之后,田氏瞧她匆忙的背影对麦芽说道:“她一定是从村里一路借过的,怕是没有借到钱,才一路走到我们家来的。”
麦芽疑惑了,“不可能吧,村里人咋会见死不救呢!”
田氏直摇头,道:“上回你生病,娘去村里借过一回,要不是看在你病的快不行的份上,哪里能借到钱,就是那福婶,我也是去跟她求了半天,又答应给她利息,她才肯借给我们,原本我也没想到能把钱还的这样快,不然光是她家的利息,就不老少呢!”
麦芽生病的时候,她把村里能借的人都借完了。林家跟黄家也借了不少,可他们两家本来底子也不厚,村里除了谢家之外,就只有福婶家条件好些。谢家,她是万万不会去借的,所以只有去福家借了。到现在她还记得福婶借钱给她的脸色,所以后来她也不愿意跟福婶家打交道。
麦芽想了想,道:“买一头羊很贵吗?那得多少钱?”
“那我哪知道,估计得要几两银子吧,要是母羊,还要再贵一些,”具体多少钱,她也不清楚,她又没买过。
娘俩又干了会活,瞧着天色不早了,冬生他们出去也该回来了,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做晚饭去。
孙夫子睡了一下午,精神不错,站在院子里,对着院里的香醇树捋着胡须,见她们娘俩回来了,笑呵呵的道:“老夫今日又给你添麻烦了,每回来你家都要喝醉,老夫都快成喝成酒鬼了!”
麦芽放下篮子,笑道:“夫子要成也不是酒鬼,那得叫酒仙,是吧娘?”
田氏也笑道:“夫子能来是咱们家的荣幸,哪能叫麻烦哩,要不是赶上学堂里休假,我们想请都请不来哩,你老先坐会,等会就要吃晚饭了,吃过饭我让冬生再送您回去。”
孙夫子连连摆手,“不了,我中午吃的太多,又睡了一下午,一点都不饿,连晚饭都不用吃了,正好消化消化。”
麦芽不同意,“那哪行,要不晚上我煮些稀饭,清淡一些的,这晚上不吃饭可不行!”
田氏也道:“就是啊,夫子,吃过晚饭再走吧!”
孙夫子拗不过她们娘俩,便点头应了。
麦芽赶忙下厨房烧稀饭去了,今晚的稀饭,除了白米跟红豆之外,她还加了些红枣跟花生米,几样搁在一起,大火烧开之后,用小火熬到粘稠即可。
等到她稀饭煮好,却见李元青急急忙忙朝家跑。
田氏正巧就在院子里,瞧他一个人空着手回来,不免担心的问道:“咦,元青啊,你咋一个人回来了,冬生呢,他没跟你一起吗?你俩砍的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