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圆之夜。♀
天上一轮圆月,地上一辆马车飞驰。
驾车的是一个圆脸青年,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个孩子。山道十八弯,那马又跑得急快,青年一扯缰绳已是让马车迅速地转了个弯。
坐在车辕上的两个少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虽然山道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但他们却没显出一点惧色。
倒是其中一个有些焦急地望着前方,道:“花开,能不能再快点。”
圆脸青年手下动作一点也没慢,苦笑道:“七公子,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莫忘了我们是在白马尖的山道上!”
前面是连绵不断的险峰。左边的山壁怪石嶙峋,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即使是在白天,也没人敢快马飞驰,因为若一个不小心,就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更何况是在晚上。
花满楼知道花开已经尽力,但还是有些焦急。他钻进车厢里,车厢的底部铺着厚厚的褥子,韩夜心裹着被子躺在上面。
朱停坐在旁边看着他。
花满楼模了模韩夜心的额头。仍旧很冰冷,但已不像上一个月圆之夜寒毒发作时那么恐怖。
那次之后不久,花如海请来之前替韩夜心调制解药的苦竹大师。大师看过莫问针的药方后,思索了几日,稍加调整,配出一副新的方子来。这副方子比之前的两副都有效得多,韩夜心发作时的痛苦明显减轻了不少。
也是从那之后,韩夜心就没再见过韩铁城。韩铁城本来闭关练刀,却不知何时竟然悄悄走了,只留下一张信笺。花如海看到那张信时脸色很不好,立刻和苦竹大师追了上去。
韩夜心听说韩铁城失踪之后,就要出去找他。花如海早就想到他会如此,临走前便吩咐刚从大公子那回来的花开,一定要好好看住韩夜心。
花开原本十分尽忠职守,但是这次陆小凤和花满楼竟也站在韩夜心这一边。花开哪里经得住他们三个软磨硬泡?他知道,以花满楼陆小凤的本事,偷偷溜出去也绝非不可能!更何况现在还加上了鲁大师的小徒弟,做得一手机关的朱停。
花开本不是古板的人,考虑之后,不光答应替他们打探消息,还驾车带着他们追上来!
毕竟,韩铁城这一战太危险。而韩夜心,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七公子,前面快没路了!”花开道。
花满楼掀帘出去,见山道的尽头是一座豪宅。这座豪宅是本地一个大富商的别院,而这条山路本是富商为了通往别院而修建的。
“下车,走路!”花满楼道。
花开停好马车,把韩夜心连人带被子地抱起来。几个人下了马车,就一头钻进深山密林中!
花满楼在前面带路。即使天上的月光再明亮,要在这满山的松林中寻找到什么踪迹,也是很难很难。不过花满楼却一直在前面领着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来判断的!
月亮越升越高。走在最后的朱停不禁抱紧了胳膊。他本不会武功,更兼之是个胖子,行动更加不利索。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躺在柔软的床上,拥着厚厚的被子做着舒服的梦,根本不应该跑来蹚这趟浑水!他渐渐跟不上,也不想再走了,就坐在地上喘气。
陆小凤道:“要不要我背你?”
朱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陆小凤很无奈,他可是认真的。
花开瞬间折身回来,伸手一捞,把朱停扛在了肩头!
几个人的动作更快了!
他们在这山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本是一座美丽的山峰,也是一座险峻的山峰。满月下的松林泉石,本是美景,但此时谁也没有心情欣赏。只有挂在花开肩膀上的朱停,目光望着空林深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花满楼忽然蹲下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拨开前面的枯草,顿觉视野开阔起来。一轮圆月照耀下,显示在眼前的,正是一个山谷。
山谷里有间茅屋,茅屋前一方清潭。
而两个人影,正在水潭的上方激斗!那两人一人着青,一人着白,正是韩铁城和童危路!
花开道:“这个悬崖太高了,我们得绕下去才行。”
花满楼点了点头。
几个人下了悬崖,来到茅屋前。花如海和苦竹早已在那里,正看着水潭上方的打斗。
看见他们来了,花如海皱了皱眉,扫了花开一眼。花开无奈地一笑。花如海叹了口气,他好像早就料到,他们终是会来一样。
花开放下朱停,韩夜心仍裹在被子里,没有醒来。花满楼摇着他,但却怎么也摇不醒。他们这么远的赶过来,为的就是让韩夜心看这场决斗!韩夜心怎能不醒呢?
虽然不忍心。
苦竹大师走过来,掏出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在韩夜心鼻子下晃了晃。
不一会,韩夜心就皱着眉头醒了过来。他一醒来,就看到一轮寒冷的圆月,听花满楼说道:“我们到了。”
他顺着花满楼的目光,也看到了水潭上方的激斗。
那两个身影打得难解难分,竟是分不出谁占了上风?
这时一阵哨声从山中传了过来。花满楼凝神一听,道:“是四哥。”掏出短笛,应和了几声。不一会,几个人影飘然而下,也来到了小屋前。
这几个人除了三童、四童和秋素萍,还有一位青衣女道。那道士一头乌丝,衣袂飘举,看不出多大年纪,但风华气度,远超常人。
苦竹双手合十道:“原来长春真人也来了。”
长春真人微一点头,旋即把目光放入水潭上空的决斗中。
刀剑往来,韩铁城竟紧紧地缠住了童危路。原本,所有人都觉得寒铁称并非童危路的对手。可是只闭关了半个月,韩铁城竟修炼出了能专门克制童危路的武功?
但谁也放心不下。因为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童危路武功的诡异之处,正在于能在一瞬间缩短距离。只要童危路拉开了和韩铁城的距离,韩铁城就将十分危险!
长春真人道:“童危路的叠仙步令人防不胜防,如果能克制住叠仙步,倒是有了几许生机。”
苦竹道:“只是久战不利。”
“他们已过了多少招?”
“三千二百八十二招。”
长春真人惊道:“能把童危路压制这么久,已是十分不易!”
苦竹道:“恐怕韩铁城的体力,已支撑不了许久。”
花如海的眉头皱得更深。这对从一开始就观战的他来说,再清楚不过。
忽然,韩铁城向下跌去!他的胸口喷出一阵血花,人已经直直坠落下去。花如海只在身后留下一道疾影,已向韩铁城扑去!
童危路大笑起来!
秋素萍长剑应声出鞘,人已准备向童危路冲去,却被长春真人握住了手臂。
“师父!”秋素萍焦急地道。只见长春真人皱紧了眉,旋即又缓慢松开,道:“你自己看。”
秋素萍看过去,见原本嚣狂大笑的童危路,突然停住了笑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腰间,那里,鲜血映红了衣衫,猛地喷了出来!
童危路也落了下去。
花如海已接住韩铁城,把他抱了回来。韩铁城的腰间中了一剑,血流不止。苦竹大师立刻拿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可是他也知道,为时已晚。
韩夜心爬了过去,握住韩铁城的手。他没想到,在这一刻,他是这样的悲痛。只是此刻,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叫嚣着痛楚,想要挽留这个人的生命。原来他和韩铁城,已经是血脉相连。
韩铁城咳出几口血水,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满脸泪水的韩夜心,努力抬起手,想擦去他的泪水。
粗糙的手指碰到了柔软的脸颊,韩铁城的手指十分不舍地放在孩子的脸上:“夜心……这些年……你受苦了……”
韩夜心猛地摇头。
“你要……好好……活着……”
韩夜心的泪水,流入了韩铁城的掌心。
他轻轻叹息一声,目光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韩铁城再来不及说什么,手颓然垂了下去。
“爹!”韩夜心抓住他的手,哭喊道。
他伏在韩铁城的身体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泪水流进了他尚未冰冷的胸膛。
童危路不住地往下掉。
却突然,一道灰影一闪,他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长春真人极力望去,见一个孩子把童危路放在池边。他跪在童危路的身边。
那是童危路的儿子,童远志。
童远志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没有泪水,甚至没有表情。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看向这边。
长春真人一个斜步跨出,对他竟是十分警戒。
童远志的视线从长春真人身上滑过,落在韩夜心身上。
“父债子偿。”他留下这一句话,抱着童危路,竟几个闪纵,消失在山谷的半空中!
“叠仙步!”长春真人倒抽了口冷气:“这么小小的年纪,竟已然学会了叠仙步!”
众人沉重地望着半空。
“阿弥陀佛,”苦竹大师双手合十,长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正因为了不了,才有了这腥风血雨的江湖。
韩夜心抬起眼睛,那一刻,月光映在他的眼里,宛如一道刀光。
“花伯伯,我爹的刀呢?”韩夜心问。
花如海眼里满是悲伤,轻轻摇了摇头。他不希望孩子再继承上一辈的仇恨。即使不能化解,他也不能让夜心整日活在复仇的怒火中。
“掉进那个池子里了。”朱停道。
韩夜心霍然望向那个水潭。他一定要把它给捞起来。
只因他是韩铁城的孩子,韩夜心。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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