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晦暗的灯火笼罩在深宫寝殿,朦胧的纱帐之中,却传来几声凌乱的喘息。在这其中,有男子爽快而急促的呼吸声,伴着女子连绵不绝的痛苦呜咽,夹杂着几分无助,几分心惊胆战。
窗门微敞,晚风徐徐地拂进窗口,帘幔翻飞,时而露出男女绞缠的身躯,女子那张姣好而秀丽的脸上,已是泪湿满面。
身着锦衣的少年战战兢兢地躲在柜子中,精致俊秀的小脸上满是恐惧之色,一双噙着清泪的眼睛透过门缝,怔怔地望着那雕花大床上身子交缠的一男一女,不由得紧紧捂住了嘴唇,死死地咬住了唇瓣,直至舌尖尝出几分血腥气,来勉强不发出一声来,强忍着那几欲作呕的痛楚,不知不觉间,清泪濡湿了整张小脸。
双拳紧捏成拳,指尖刺破掌心,然而心中痛楚却比这份刺痛更甚千百倍。少年紧咬着唇瓣,狠狠地抹去眼泪,眼中却骤然一闪而过血红的杀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中,雕花大床吱吱得摇晃着,伴随着愈发强烈起来的节奏,男子闷吼了一声,寝宫内便又重归了宁静。
紧接着,便是衣服悉悉索索摩擦的声音。
男子穿上了衣服,正欲离去,女子见此,慌慌张张地披着锦被便下了床,追了上去,揪着他的衣袖哭道:“公公……药……药呢?”
那男子缓缓地回过头,却是一张阴柔至极的面容,一张五官看来极为尖刻,这个宦官看起来上了些年纪,以至于眼角褶皱颇深,约莫四五十的光景,却有这一双极为犀锐的眼神。
这是一张令人望了一眼,便厌恶在心中的脸。也是少年这一辈子永远难以磨灭印象的脸。
凌厉的视线落在女子身上,宦官猛地一甩衣袖,将女子一推在地上,面无表情地道:“哼!这会儿知道开口了?咱家还以为你哑巴了呢!床上的时候跟具死尸一样,一点儿风情都不懂得!向咱家要解药的时候倒知道吱声了?”
女子闻言,顿时花容失色,也不顾身上帅得剧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爬到他的跟前,抱住了他的一双腿,苦苦哀求道:“德公公!求求您,将解药给我吧!!……”
德公公冷冷地挑了个白眼,却是一眼也不看向她,一双尖锐的眼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道:“贵妃娘娘,您行如此大礼,咱家如何能承受得起?地上凉,赶紧起来吧!”
“不……不……”女子摇了摇头,哽咽住了喉,向他苦苦哀求道,“公公,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求你,将药给我吧!……”
“贵妃娘娘,当真不是咱家不愿意将解药给你!”他顿了顿,意味幽深地缓缓道,“咱家可是听说,你以前也是花楼里头牌姑娘,怎么床上功夫,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呢?”德公公讥笑道。
女子闻言,不由得心口一涩,眼泪便止不住地向下滚落不止:“公公……今晚是我没服侍好您,是我的不是!可是千万要将解药留下,修儿若是没了解药,今晚当真不知要是如何煎熬了!”
“那你,该知道怎么做?”德公公一笑,艳红的唇瓣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女子闻言,怔忡了好半晌,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将锦被褪去,遍体鳞伤的躯体便猛然间暴露在空气中。她缓缓地膝行了过去,战栗不止的身子柔柔地贴上了他的双腿,颤抖不已的双手触上他的衣襟。
“啊……”
少年躲在衣柜里,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柜门外不堪入目的一幕,心却不知何时,疼得极尽麻木。
……
“公子醒醒……公子……”
耳畔,他隐约地听见疾风清浅的声音。
容卿豁然地睁开眼前,缓缓挑开眼角,眼前却是一室清冷,夜色之中,纱帘随风翻飞飘扬,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方才那令人心悸的画面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梦境。
他这是……在做梦?
……又是噩梦,已是多少年了,每晚噩梦缠身,令人身心俱疲。
容卿直起身来,直到醒来,方才噩梦中的画面仍旧如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不断闪过,他轻轻蹙眉,胸口仍旧心悸不已,仿佛就快要窒息一般。
门外,疾风轻声唤道:“公子?属下能进来么?”
“嗯。”容卿眼中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清冷,重又慵懒地倚回了软榻。“进来吧!”
疾风进门后又将门轻轻地掩上,遮去门外狂吹不止的寒风,转过身却望见容卿颓懒地轻倚在软榻前,微微垂落了眼睫,凝洁如玉的指尖在微蹙的眉心缓缓揉捻,细密冷汗沁湿的脸上却是写满了疲惫。
“公子,您这是做噩梦了?”疾风见此,不由得关切问道。
“嗯。”容卿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睿亲王府玉莲郡主如今在容府门外,想要见公子。奴才们如何劝,她也不肯离去,执意要见你。”疾风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公子,您要不要见见她?”
“不见。”容卿想也不想,便清冷地开口,苍白的面容上,冷漠一片。“让她回去。”
“属下也劝了,可郡主就是不愿意回去,执拗地守在门口,就是要见公子!说公子不见她,她死也不回去。”疾风无奈地道。
“死也不回去?”容卿低沉道,“那便让她不要死在容府门口。”
疾风一怔,如何也不会想到公子竟能凉薄至此。然而便是这般凉薄冷漠无情,才是公子真正的模样,只是令他心中不禁暗暗惊讶的是,同样是女子,他对玉莲郡主时的冷漠绝情与对云歌的宠溺截然相反。看来这个慕容云歌在公子心目中,当真占据着不容小觑的地位。
“公子,郡主到底身子矜贵,你这班不管不问,终归是有些不大好的吧!况且如今外头雨这么大,狂风猛烈,郡主身子娇弱,若是就让她这么在门外吹风,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容卿挑了挑眉,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她是睿亲王府的人,睿亲王不管,景慕轩也不管?既然都不管,那便任凭她自生自灭去吧。”
疾风张了张口,为容卿冷情至极的话语心中暗暗惊异,然而对于容卿的命令,他不敢违抗,点了点头,便退出了门外。
容卿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与其说是睡不着,倒不如说是不愿再睡去。母妃离去那个多个日日夜夜,他身子愈发虚弱,每夜都噩梦缠身,几千个日夜,反反复复,都不知何处才是头。
这一晚,景芙蓉在容府门外站了一夜,尽管大雨将她淋得湿透,她也偏执地不愿离去。
她心中清楚,这兴许她最后一个机会。倘若这一回,她都等不到容卿,那么她只能嫁给孟常怀了!不能嫁给容卿,那么嫁给谁,何尝不是同样的结局?她都不会幸福!可嫁给容卿以外的男人,都是她不愿的,她也不信,不信容卿会这般绝情,以至于一面都不愿意见她!
她想清楚了,即便是嫁入容府当个侧室,她也心甘情愿。她情愿将这辈子倾注在一个她深爱的男子身上,即便她不是容卿心上的唯一,甚至这一辈子,容卿都不会正眼看她一眼,然而她也愿意陪伴她一生一世,这份挚情,只此威仪,此生不换!
然而直到黎明,景芙蓉仍旧没能等到她心心念着的人。她心中绝望与无助交织,然而却仍旧不愿放弃,执拗地靠在容府门口,即便身侧的婢女如何催促,也罔若未闻。她身子原本就虚弱过分,如今又淋得浑身湿透,寒风一拂,脑子混沌之际,一个不稳,她的身子便软软地倒在了门口,意识朦胧之际,眼帘垂落前,她的视线尽出,隐约望见一道人影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容卿……是你吗……
……
天亮,是晨曦。
连着两夜的狂风暴雨,雨过天晴。
一上午的时间正是闷得发慌。逼近晌午之时,天热得开始有些毒了,云歌索性闭门不出,悠哉悠哉地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惬意地纳凉。
早晨还好,但一过中午,云歌便再也感觉不到多么惬意了,惹得差点感觉自己就要被融化成一滩热油。
如今,还未入夏至,这天就热成了这般,若是再过些时候,到了盛夏,恐怕这日头更是要毒得不行了!对于她这个过惯了有空调有电风扇日子的现代人来说,岂不是要了她半条命?
云歌白目一翻,阳光晒在脸上,感觉整个人都快成了碳烤架上的肥肉,滚烫得快要融化了!余光再一瞥,却见红玉仍旧一脸平静镇定地站在一边为她摇着扇子扇风,丝毫不觉得热的样子。
“这暑天也太热了,当真是百年一遇呢!”红玉在她身侧轻声抱怨。
她站在云歌的身边,握着扇子轻轻地扇着,然而那温吞吞的动作,一下一下缓慢至极,扇出来的风若有似无,等同于没扇。
热气上了头,云歌一把从她的手中夺下了扇子,没好气地道:“照你这么扇风,面前的苍蝇也扇不走一只!”
这种风莫说凉快了,就是纸页都掀不起来。云歌握着扇子,呼呼呼地大扇特扇,风儿掀起了她的额发,就连步摇都摇晃不止。红玉见了,连忙按住了她的手,皱眉道:“小姐!别扇这么大力呀!发髻都要被吹乱了!若是发髻散乱下来,倒像什么样子?”
云歌一脸郁结,没好气道:“散了就披着,再不来风,我就快热死了。”
红玉急道:“小姐,你怎能总将‘死’这个词挂在嘴上,多是晦气?”
“哎。你如今还有力气说话呢?”云歌没好气地道。
她又掀起眼帘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刺眼的眼光,微微用蒲扇遮了遮眼睛,心底则是无限感慨与怀念那个时代的空调与电风扇。
晌午过后,伴随着院子里那些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云歌愈发感到头疼,懒懒散散地挥扇着,无不惆怅地道:“热啊!这天得有多少度啊?”
“度?”
红玉听得稀里糊涂,云歌却也是懒得解释,一个劲儿的抱怨:“这天这么热,到了盛夏该怎么过呀?!”
云歌愁眉苦脸地抱怨了一句。红玉闻言,却是噗嗤一笑,说:“小姐!别担心!等过了夏至,小姐就能去水亭纳凉避暑啦!”
“水亭……”云歌微微拧眉,她倒是对这水亭有些印象。水亭又称作雨亭,在这个时代来说,雨亭并非一般人所能够建造,能够在宅邸里建起一座雨亭,身家自然是非富即贵。
所谓雨亭,那便是利用机械将冷水输送到亭顶的水罐中贮存,而后,再让谁从房檐四周流下,形成偌大的雨帘,从而能够起到避暑降温的效果。只是这种设施对于这个相对于二十一世纪较为落后的时代来说,建起这个雨亭代价极其昂贵,因此十分奢侈,莫说是寻常人家,就是有点儿家底的大户人家都不怎得敢建造雨亭。
可到底是设施不够健全,比起空调来说,避暑自然是差强人意。云歌忽然想起了曾经不知从何听说,古时的皇室贵族在宫廷中常常建有专供避暑的凉殿,而那些高官显贵为了在夏天能够避暑,也常常私底下修建私人的避暑山庄。想慕容一家也是名门达官,也不知晓慕容家名下,是否有建有这传闻中的避暑山庄?
这偌大的京城中,但凡能建起雨亭,已是相当奢侈了!更何况是这私人的避暑山庄呢?慕容家固然权高位重,却也没有那么庞大的财力去修建避暑山庄!修建个水亭,已是奢侈至极了!
莫说是偌大的避暑山庄了,饶是慕容府的雨亭,都不是寻常贵族修建得起的。
红玉忽然想起了什么,猛敲了一下脑袋,对云歌问道:“小姐,你可听说玉莲郡主与孟家孟常怀公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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