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见他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连忙对他使以眼色。可小太监却不懂规矩,躬了躬身正欲开口,却殊不知这时候皇帝正是在气头上,见他又进来,将月复中憋了许久的火气一股脑儿得撒在了他头上,沉声喝道:“混账!朕先前说的,你都当耳旁风的?来人!将他拖下去,答杖二十!”
小太监一惊,显然没能想到皇上竟会勃然大怒,一时吓得身姿一颤,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太过紧张竟忘了求饶,门口的侍卫冲了进来将小太监拖出了御书房,而萧皇后与蓉妃见小太监被直接拖了下去答杖伺候,不由得面面相觑一眼,也更不敢擅闯了。
纳兰辰望见了,更是面色一沉。
曹公公看得更是心惊胆战,整个御书房的奴才都吓得战战兢兢,唯独云歌面无表情地长身而立,脸色冷静自若。
景元帝看了看她的脸色,心底更是烦躁,猛地一挥袖,“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一众奴才听了,立即如获大赦般地退出了御书房,此刻,唯独留下他与云歌两人,相视而立。
景元帝看了看她,云歌亦是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眸光潋滟清冷,深邃的瞳孔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洪源,如何也望不穿。
他在心底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分明是犯了抗旨之罪,往严重了说,是亵渎龙颜之罪,可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口去罚她,只因为她的身上,有太多可怕的东西,甚至是令人不敢靠近一分。
他忽然恍惚不已,眼前这个少女,当真是元夕宴上一曲惊艳全场的那个温婉的女孩吗?人分明还是那个人,脸分明还是那张脸,可那双眼睛里,却隐匿着太过浓重的戾气,就好似刀尖上舌忝血的杀手眼中才有的眼神!她的身上,笼罩着可怕的杀戮气质,暗匿锋芒,令人不禁望而却步。
景元帝低头看了一眼那圣旨,又再次看向了她,眯起眼问道:“你当真不愿意嫁给太子?”
云歌挑眉,淡淡地道:“皇上,关于这个问题,臣女已经回答过了。”
景元帝坐在了桌前,将圣旨拿在了手中,“所以,以你的意思,纵然是掉脑袋,也不愿嫁入太子府?!”
云歌冷冷一哼,清凉的眸光扫了他一眼,漠然开口:“要杀要剐,您是尊贵的皇帝,自然是您说了算。”
景元帝冷笑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可是笃定了朕不敢杀你?”
云歌已经没了耐心,看也不看他一眼,恍若未闻一般,并没有作声。
皇帝脸上的寒意忽然悉数褪了去,唇角微微牵扯,望着她道:“好!既然你敢抗旨,那就与朕说说,你为何不愿嫁给太子!你连抗旨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这事儿总该有个理由!倘若你说得理由不得当,严惩不贷!”
云歌微微颦眉,却也未作任何回答,讨厌的一个人,哪儿来需要那么多理由?她就是讨厌太子,讨厌他的自大,讨厌他的清高孤傲,讨厌他的冷漠无情,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的自不量力,这么多理由都不够她违抗这门赐婚?
就因为他是皇帝老子,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都重值千金,一旦说出去的话,就一如泼出去的水,收回不得!倘若人家有个半句违抗,就是大逆不道的大罪,说到底,在这皇权笼络的天下,哪儿来的自由可言?
可其他的事情,她忍忍,也能够一并妥协,偏偏是这件事,决不能!
皇帝见她立在原地沉默许久都不说话,不由得心生诧异,正开口询问,门外传来一声低魅而清雅的笑意,紧接着,一道犹如清风一般极富磁性的声音传来:“歌儿不惜抗旨,自然是心上有了别人。”
紧接着,御书房的门被一双玉手缓缓地推开,景元帝神情一愕,极为诧异地抬起头来,云歌狐疑地回过头之际,就一眼看见门口,一双绣着四爪金龙精致图绣的鹿皮软靴映入眼帘。
云歌狐疑地回过头之际,就一眼看见门口,纳兰修坐在红香木精致的轮椅上,由人推了进来,清风顺着门口拂了进来,扬起绛红色的长衫,衣角飞扬。
她视线循着长长的衣摆一路往上移,直到落在男子那白皙如玉的脸孔上,蓦然僵了住,紧接着,她不禁微微瞪眸,自打从她跨进御书房那一刻就没变过的脸色瞬间大变,且变得很多彩丰富。
而紧跟在纳兰修身后的,便是由蓉妃搀扶着的太后,老人家尽管上了年纪,已是年逾花甲,然而一身雍容华贵的锦衣却衬得她很精神,举手投足间威仪十足。到底是掌理后宫多年的狠辣人物,纵然脸上是笑着,却是不怒自威,尤其是那一双凌厉的眼神,焕发神采。
他怎么会来这里?身后还跟着太后?
云歌的眉梢高高一挑,视线落在了男子的脸上,却总觉得有一丝丝诡异,然而究竟是哪儿古怪,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就见他折身,微笑着扶起太后的手臂,却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撇过余光,别有深味的视线落在了云歌身上,后者的脸色当即便有点儿不好看,被他那笑盈盈的视线弄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虽然她承认,这个男人笑起来甚美,甚魅惑;然而这么久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脸上展露笑靥。
景元帝也是怔了一怔,看了一眼纳兰修,又看向了太后,眼底掠过一抹狐疑之色,丝毫没想到这太后怎么会突然来寻他?
他先前虽然下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的命令,然而在这后宫之中,太后的身份却是最最尊贵,自然是无人敢拦着,这也让皇帝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在座位上愣了许久,这才从书案前走出来,连忙迎上前,搀扶道:“母后,您怎么来了?寻儿臣有事吗?”
太后看了一眼身侧的蓉妃,再次看向皇帝的眼神不免有几分嗔怪,没好气地责备道:“皇帝啊,怎么哀家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蓉妃站在外面,你怎么不让她们进来?”
方才她进来时,自然也是看见了萧皇后,可她却只带了蓉妃进了书房,而萧皇后只能留在门外干瞪眼。想也不用想,这太后心里是什么心思。而蓉妃原本便是受了慕容诚托付,前来望一望,好担一担慕容云歌的周全,太后让她跟着她进书房,她自然乐意之至。
云歌看了一眼蓉妃,据她所知,这蓉妃是慕容家的旁支一脉,入宫为妃,也颇有些地位,加上其子亦的京城四王之一,晋王纳兰瑾,因此这后宫之中,她说话也有些分量。
皇帝愣了愣,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只是扶着她坐上了罗汉塌,命人奉上茶点,借着太后转身之际,他看向了纳兰修,眼神报以疑问,后者却是微微一笑,却令他心下更是糊涂不解了。
太后坐在软榻上,接过皇帝亲自奉上的茶点,皱了皱眉得道:“你呀你,成天就忙着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知道关心自个儿的儿子!昨日哀家就听说你要将慕容云歌赐婚给太子,哀家昨个儿就想来找你了,可就怕打扰到你。”太后说着,又是顿了一顿,叹息道,“瞧着,倘若哀家不早点来,皇帝你可是差一点就拆散了一对好事。”
景元帝茫然地掀了掀眉毛,显然是对太后说的话感到不明所以,是一头雾水。云歌显然也是听得一知半解,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蓉妃,最后视线又落在了坐在太后一侧笑意优雅的纳兰修脸上,脑中更是一片茫然。
而云歌则是讷讷地立在一侧,此刻,就见纳兰修坐在那儿,一袭绛红色长衫,暗黑金边,绵延缭绕,袖角绣着四爪金龙纹绣,彰显出非凡的尊贵。
这女人长得太美,是祸水,是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是妖孽。
倘若这男人明知自己生得一副妖艳的面容与身骨却不知收敛,这简直叫丧心病狂。
云歌凉凉地打量了他一眼,就见那衣襟微微轻敞,胸膛半现,肌理分明,皮肤白皙如玉般剔透,尤其是那两截漂亮的锁骨,线条紧致,格外得冲击视线。
这美色,这姿容,这风韵,这神貌,真是活月兑月兑一个再世妖孽。
古代有四美男,她是没见过,可想必也不过是如此。
纳兰修在一边道:“皇女乃女乃,您还是来得晚了,父皇早已下了赐婚的圣旨,晌午之前便传入了丞相府呢。”
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便陡然变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还有这样的事?!”太后一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皇帝一眼,立即追问道,“皇帝,可真的如修儿说得那样,你真的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云歌脸色一沉,瞧着祖孙两个一唱一和,真是默契满分,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景元帝神色复杂得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这才回答道:“是!今日儿臣便拟了赐婚的圣旨,命苏海清传进了丞相府。只不过……”
皇帝目光转向了云歌,话却没再说下去,只不过这本该在相府里接旨的人儿却硬是闯进了皇宫,来向他退旨来了。
太后与蓉妃循着他的视线齐齐地凝注了她。
那一刹那,云歌忽然感觉到甚是尴尬,就连这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是僵硬。她冷冷地想,从太后的话里,隐隐得察觉出她此番来意也是与自己有关,然而却实在是猜不出她究竟是什么用意。
难道是这太后是特意赶来救她与水深火热之中的?
可是……看着不像啊。她怎么瞧着这老太后是把她从火坑里拽出来,转身就打算将她推进另一个火坑的不妙预感。
身边为何又跟着一个让她感觉甚不安心的男人。有这个男人在,总觉得但凡是好事也变得不是好事。
还有还有,什么叫“倘若哀家不早点来,皇帝你可是差一点就拆散了一对好事”?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总之,她心中有那么点不详的预感,尤其是看到纳兰修嘴角那令人寒毛直竖的弧度,总觉得眼前这祖孙俩是跑来欺负她的。要不然,怎么瞧他那一双眼睛笑得跟狐狸似的?
实际上,她已经做好了抗旨的准备,了不起就是挨那么几道板子,她在训练营受过那么多刑罚,这点自然能熬得过去,最多被打入大牢几天,据她的推测,慕容诚与容婉君必然不会对她坐视不管,定是会想方设法得将她给保出来。她就不信,凭借慕容府的地位,区区一个人都保不出?
就算保不出,或者慕容府顾全大局不愿意保她,那么也无妨。就算是训练营那样机关重重、暗道密布的地下室她都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这西凉大牢的严密程度相比还不及训练营一半的一半,普通铁牢的锁链,她闭着眼睛一分钟能启开十来道,这点儿程度还关不住她。离开大牢,她大可隐姓埋名,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让什么相府太子都见鬼去!
这也正是她的打算,可她却怎么也没算到太后的身上。
这原本极为肃穆阴沉的氛围,自打太后与瑜王进了这御书房,就变得有些诡异莫测了。
云歌正觉得古怪间,就见太后向着她招了招手,转而笑眯眯地道:“来,孩子,过来,让哀家瞧瞧你!”
她怔了怔,却犹疑地蹙眉,身姿迟迟没有动。蓉妃在一边对她使了使眼色,冲她眼神示意了几番,云歌这才抿住了唇,向着太后缓缓地走了过去,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来。
太后满意一笑,伸手拉过了她的手腕,覆在了手中,右手贴上了她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眼神盯在她的身上好一番的打量,许久这才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道:“嗯!看着的确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模样生得标志,关键是性子讨人欢喜,哀家看着也甚是觉得喜欢!”说着,她又顿了顿,皱着眉好生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遍,又垂息叹道,“只可惜,这个丫头却是太瘦了一点儿!瞧着首的,这手腕上都快模不见什么肉了!这往后嫁进了王府呀,可是要叫花自清好生给你补着点儿,也好早日给哀家抱上重孙!哀家也高兴!”
咦咦?咦?!不对劲,这很不对劲。什么讨人欢喜?什么重孙?这太后在说什么?
云歌被她的话惊得眉尖一翘,显然是有被吓到了,心下打鼓得慌了。
太后说的这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嫁进王府?
花总管,那不是瑜王府的管家么?这会儿怎么扯到了他?这会儿又和瑜王府有什么关系?
眼下如此混乱,她已经觉得自己不会思考了。她分明是来让皇帝收回圣旨的,这太后又做什么横插一脚。慕容云歌十分讨厌这种自己的终身大事却要任人摆布的被动。
云歌余光下意识得一斜,瞥了一眼纳兰修,这眼皮儿跳得更是厉害。
这太后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药?
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云歌以一种极为费解的眼神看向了蓉妃,而蓉妃显然也不懂太后的意思,也以一种同样费解的眼神回看向了她。
合着她也是跟进来凑热闹的什么事也不知?
嗬,这下可是要好玩了。
云歌唇角轻轻一撇,暗暗冷笑,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接下来是什么好戏?
比起云歌的淡定,蓉妃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安,太后的话叫她心里实在没谱儿。她原本得知歌儿携着圣旨进宫,一来是出于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二来则是也想将关于赐婚于太子一事问个清楚,却不想被挡在门外。好在适逢太后过来,她好跟着进了御书房,却不料事情不如她所想那般。
蓉妃手中不安地绞着锦帕,有些紧张地看着太后,讶异地问道:“太后呀,您方才说的话可是什么意思?让歌儿嫁进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呵呵……还恕臣妾愚钝,您说的话,臣妾不是很明白!”
“咦?蓉妃呀,哀家说的话你还不明白?”太后一笑,随即另一手托起了纳兰修的手,在皇帝愕然的视线中,在云歌石化的注视下,在蓉妃呆滞的目光里,将她的手轻轻地覆在纳兰修的掌心上,满意一笑道,“皇帝呀,你瞧着,这郎有情,妾有意的,皇帝你要是再给生生拆散了,可就是棒打鸳鸯了,便是在惹哀家不高兴!”
云歌“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方才触及到他温热有余的掌心,便下意识地想起前几日晚上那暧昧的一幕,当即就想要将手抽回。然而,反应到底是慢了一拍,他的动作更快,五指缓缓地嵌入她的指缝扣了住,便紧紧地包住了她的小手。纳兰修眼底掠过一抹促狭,望向她的眼中难掩柔和的弧度。
与她十指绞缠,他竟莫名贪恋这份暖意。
云歌心头一跳,面颊不禁有些发烫,不着痕迹地挣了挣手想要从他手下抽出,却被他五指紧扣了住,掌心死死地裹住,她的五指竟再也动弹不得。
云歌心底不禁有些嗔怒,冷冷地得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鬼把戏,掌心暗暗蕴力,却被他同样以内力轻易地挡了去,两个人便这么面面相对着,彼此佯装着温雅柔和的笑容,却都在不动声色地暗中互相较劲,一来一去,几番较量下来,奈何她的内力造诣不及他的深厚,屡屡败下阵来。
她嗔怒不已。
他却笑意漫然,却在她气得转眸之际,眼底蓦得掠过一抹一闪即逝的宠溺。
“放手。”云歌微笑,却无声以唇语警告。
纳兰修却恍若未闻一般。
“……”云歌脸色瞬间铁青,随即羞恼地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就见纳兰修的眼底渐渐地浮上一抹笑意,她的脸色更是好看了。
然而在旁人看来,却只是见那两只手越缠越紧,死死地绞了住,五指相覆紧紧相扣,再看两个人脸上微笑的神情,看着真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
蓉妃惊异了,这慕容云歌何时与瑜王竟有了这一段情?
皇帝更是诧然不已,合着他所谓护犊子的行为实则是将自个儿最宝贝的儿子的女人许给了另一个男人?
太后甚是满意得一笑,对着景元帝笑着道:“皇帝呀,你瞧瞧,这两个人站一起多登对呀!也真亏你狠得下心拆散这对有情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呀!”
云歌心中无不含恨,张口就想反驳,却愣是不知该从何反驳,动了动嘴却终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慕蓉妃怔忡了好半晌,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僵笑着牵扯出一丝笑来,看向两个人“十指相扣”的双手,心中微微感叹,随即也附和着道:“是呀,皇上,太后说得极是呀!这歌儿对瑜王情深意厚,瑜王殿下对歌儿也是有心,皇上何不成全了他们?也是成人之美终成眷属呢!”
云歌暗暗掀了个白眼。
眷属个屁。
成人之美个混。
有情个什么?她和他哪儿来的情?最多不就牵了个手,亲了下小嘴,这就有情了?
皇帝忽然有些明白了,再次看向云歌的眼神平添了几分深邃的意味。
哦,也难怪这慕容云歌方才接到赐婚的圣旨前后还没多久,就火急火燎地赶进了宫要求他收回皇命了,甚至是不惜违背他的旨意。
原来还这有一层在里面。
可皇帝转念一想,看起来很是苦恼,皱着眉道:“这事儿……可不大好办!母后,您也是知道,儿臣今日一早便拟了圣旨,将慕容云歌许配给了太子,这圣旨已经传进了丞相府,如今只怕是覆水难收了!”
说起这个,太后就很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瞪向了他,冷声冷气地道:“这还不都怪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拟圣旨,也太操之过急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来同哀家说一声,你这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做母后的?”
皇帝一个语塞,显得很是无奈。
“是儿臣的不是!”皇帝仍旧有些苦恼,有些话,他不能说,这个慕容云歌不过是个棋子,若是将她就这么赐婚给了修儿,萧皇后指不定要恼羞成怒,还不知要算计出什么事来。
太后嗔道:“你知道就好!现在收回皇命,还是来得及的!”
云歌的表情已经麻木了,心中五味陈杂,不知如何形容,她心衬着,眼前这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再一个是蓉妃,一个是尊贵的瑜王,自然是没她能插嘴儿的地,可她再不说点什么,终归不是事。
于是,她上前一步,开口道:“皇上,臣女有话要……”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便被他一个拉拽,扯回了他身边,紧接着,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便抵住了她的唇间,堵住了她的话音。
纳兰修那张妖孽邪肆的俊脸陡然欺近了她几分。
“安分点。”他张了张唇,以唇语作威胁。
云歌面色一冷。
“你这算是威胁?”她以口语反问。
“算么?”他轻描淡写。
“不算么?”她从容勾唇。
纳兰修的眼眸弯了弯,似是在笑,然透过他的眼底,却怎么也看不出他心底的真实情绪,扣着她的指尖微微的有些发凉。“那就算吧。”
“……”云歌一时语塞。
转而,他收回了视线,目光徐徐地转向景元帝,淡淡地道:“父皇,你虽然下了赐婚的圣旨,可这事儿却只有您知,我们知,太子知,丞相府知。您要收回皇命,又有何难?”
纳兰修微微一笑,又从容尔雅地道:“父皇也无需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儿臣早已一概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至于丞相府那一边,儿臣自己另当处理。”
封锁了一切的消息?那便是意味着,他拟下圣旨赐婚一事,除了慕容家与太子府,便再无其他人知晓,他也无需担心他这个做皇帝的出尔反尔会遭人闲话。
景元帝闻言,心神蓦地大怔,面色一愣,虽然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多少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些。
皇帝心中不由得微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心中却早已是波澜起伏。很明显,他这个向来宠在心坎里的儿子在向他提出要求,这也是自他母妃去世以来,向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要知道,他可是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以往无论是什么事,就算哪怕是遭遇到如何的窘境,也从未向他这个做父亲的开过一次口,而如今,却是为了这个慕容云歌,竟然提出这样令人为难的要求,想来……这个女子在他心中占据了非同寻常的地位。
这赐婚一事,自然是很好处理。不过是区区一道圣旨,倘若他开口强行收回圣旨,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至于太子,也不会对于他的决策敢有反对的意见。
可他实在不明白,这慕容云歌究竟何时与纳兰修有了这暧昧不清的关系?这慕容云歌被退婚前后也不过一个多月,还是说在慕容云歌嫁入太子府之前,两个人之间便彼此互相产生了情愫?还是真如京城某些留言传得那样,在许久之前,两个人便已是情投意合,然而他却无心之举将慕容云歌赐婚给了太子,反倒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尽管虽然是那些多舌人口中的闲言碎语,但是正所谓空穴不来风,这些传闻兴许是真的也不一定。
再一联想到那一日在太子府时,花自清亲自出面为慕容云歌出言庇佑,一切都来得有些蹊跷。他甚至开始暗暗猜测,这慕容云歌出嫁之时遇到的那些劫持花轿的恶徒是否是纳兰修指派去的,而之后太子退婚,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可听太后的意思,是要慕容云歌嫁入瑜王府当瑜王妃,是正室。可他怎么先前一阵子听母后不止一次得提起过,睿亲王府的玉莲郡主十分心仪他,太后也时常向他撮合这桩亲事。玉莲郡主出身名门,身份高贵,虽然睿亲王府因为凤美人的事与瑜王府向来关系不合,尽管珏儿对她无心意,但是倘若通过这一桩婚事能够化解两家仇怨,自然也是好事一桩。
原本他琢磨着,玉莲郡主品性敦厚,性子灵巧,又是天真善良,与珏儿又是门当户对,再加上景芙蓉深得太后厚爱,在太后面前甚为得宠,在太后在,纵然是睿亲王也不能说什么。这事儿成了,那一段往事自然也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慕容云歌要是嫁入瑜王府,成了正室,那景芙蓉呢?她要是嫁入瑜王府,难不成还是侧室?
这睿亲王府的郡主,却是侧妃?
睿亲王府会就此善摆甘休?
就怕瑜王府与睿亲王府这两家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愈发雪上加霜了罢!
这件事原本就棘手,然而景元帝却没想到游湖那日闹了那么一出,这景芙蓉与孟家早立了婚约,这件事只好作罢。
他一时实在对太后的心思琢磨不定,然而既然是纳兰修亲自向他开了口,他岂有回绝的道理?
景元帝正犹豫时,就听云歌忽然抬眸,冷冷地道:“够了没?”
话音刚落,软榻上正喝着茶的太后动作便蓦地一滞,诧异地抬起头来,连带着一侧坐着的蓉妃脸上都冷不禁地划过一抹异色,以一种极为费解的目光转向了她。
“都说自古以来,女子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臣女却认为,感情这件事,强扭的瓜不甜,终身大事,却要让毫不相干的人作主,这算什么?”
毫不相干?!景元帝紧盯着她,她的意思,是在指他这个做皇帝的是毫不相干的人?
“歌儿!”蓉妃轻唤了一句。
云歌却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得挣开了纳兰修紧缠的手,跨前一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臣女不会嫁入太子府为妃,当然,皇上您往后再为臣女赐婚,臣女一样不会认!臣女只希望终身大事,是自己心甘情愿,而不是他人强人所难!这个道理,皇上应当明白!”
景元帝大怔不已,极为木讷地看着她,惊得说不出话,脑袋里一片混乱:“你……”
云歌再次开口:“皇上,臣女只求您收回赐婚一旨,其他别无所求。臣女的婚事,臣女自己作主,不劳皇上费心!”
顿了一顿,她蓦然勾唇一笑,随即又开口道:“倘若皇上无法满足臣女的条件,那么圣旨进丞相府一次,臣女便会反抗一次,直至皇上您收回成名之时。至于抗旨之罪,皇上要杀要剐,臣女悉听尊便!”
她的话太过冲击力,以至于皇帝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太后也怔住了。
蓉妃被她的话吓到了,然而却碍于太后与皇上都在场,这才不得不忍下,只一个劲的冲云歌使眼色,奈何云歌一眼也不看她。
唯有纳兰修脸上神情不变,眼底泛起一丝柔和的波澜,浅笑不止。
似乎她会反抗,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帝看了一眼立在身前的慕容云歌,眼底一片清冷,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禁紧紧地皱了眉,显然是为了这件事头疼得无以复加,伸手椽上了眉心,面容显得很是疲惫。太后哪能想到这慕容云歌竟敢三番两次地当着皇帝的面公然抗旨,甚至是就连违抗圣旨的罪名都不屑。
这可是当着西凉如今权贵最为显赫的三个人面前给皇帝脸上难堪啊,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她都做得出来?再看她脸上云淡风轻的,好似她方才的那几句话不过轻描淡写。
饶是太后的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为云歌的不识体面,她先前答应了纳兰修,这才是费尽心思得赶来御书房,却不想她竟这般大言不惭!
蓉妃更是脸上难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太后,察言观色,就见太后转过了身,张了张口道:“皇帝啊……”
景元帝拧眉推了推手,沉声道:“母后,儿臣有些累了,这事可否他日再议?”
“这……”太后脸色也不大好看。
蓉妃显然还想从中作些调和:“皇上,关于赐婚这一事……”
皇帝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容朕再思量。”
顿了顿,他转过了身缓缓道:“你们且都退下吧!修儿,你暂且留下,陪陪朕。”
纳兰修面色一怔,点了点头。
太后与蓉妃面面相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云歌却知晓,既然皇帝这么开口,那么她反倒无需再担心,欠了欠身就此退下。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云歌却在门外与萧皇后和太子贴脸撞了个正着。
云歌有些反感地看了一眼太子,他怎么还没走?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外?
一想到这前前后后都是为了他在折腾,云歌看见他就觉得倒胃口,别过脸掉转身就走。
萧皇后原本方要对她展露的微笑顿时僵硬在脸上,原以为她会向她请安行礼,她也好借此与她谈谈,却没想到她转身就走,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她哪里知道云歌这般无礼,见到她竟然连礼节都浑然不顾,眼底根本没有她,凉凉地瞪视着她的背影也是气怒不已。“这个小贱胚子,见了本宫也不行礼,当真是无法无天!”
纳兰辰跟是怔在了一边,望着她决然的身影,迟迟没有动作。
萧皇后见此,更是气得不行,压低了声音低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追上去?!”
纳兰辰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疾步向着云歌追去。可见她走得很急,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御史桥上,纳兰辰追上了脚步匆匆的云歌,皱了皱眉,不禁轻声喊道:“歌儿!”
云歌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以一种无比亲昵的口吻,顿时心中徒生反感,豁然地转过身,清寒冰澈的视线冷冷地凝注在了他的脸上,沉声喝道:“闭嘴!”
她微微蹙眉,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眼底掠过一抹寒意凛冽的讥诮,一脸清冷地嗤道:“‘歌儿’也是你配叫的?”
纳兰辰一怔,脸色顿时铁青无比。她的语气实在太过尖酸刻薄,寥寥一句话,却似是活生生得扒了他一层皮一般,那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神,与他四目相对,却更像是透过他的肌肤,在一寸一寸地剜着他的骨!
那一瞬,他满心的高傲与尊严悉数被她击溃!可不知为何,在这样的云歌面前,他竟然是连脾气都没有了!
简直是活见鬼!
纳兰辰咬了咬牙,脸色很是难看,云歌见此,冷冷一笑,向着他走了几步,抬眸看向了他。
“怎么?太子,你还嫌你闹的笑话不够吗?”
“你什么意思?”
云歌懒懒地勾唇,挑眉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惊奇,一个人怎能够像你这么无耻?呵,是,在世人眼中你是一国储君,尊贵非凡,可在我眼中,你不过就是披了一张人皮的衣冠禽兽,下作的很。”
纳兰辰眉头深锁,还未开口,就见她蓦然伸手,勾指成爪,狠狠地卡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身高相当,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多肩膀,然而就是在这般娇弱的人面前,他却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手之力。
云歌面色森冷地贴近了他,猛地蕴力,手中暗暗真气凝聚,指尖内力萦绕,用力一掐,直至指尖嵌进了他的皮肤,皮肤逸出丝丝血珠来。
纳兰辰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顿感窒息!
云歌冷冷一哼,幽然地道:“太子,别怪我没有警告你,这件事要是再有下次,我绝不会饶了你!”
纳兰辰支吾一声,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以后就别再我面前阴魂不散了,我脾性不好,若是将我惹急了,可别怪我不顾及你尊贵的颜面。”她勾唇,冷冷一笑,松开了五指,将手收回,纳兰辰却一个眼疾手快,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云歌一怔,冷冷道:“放手。”
“歌儿,你听我说……”
“我说放手。”她再一次警告。
纳兰辰话音止住,手却下意识得越握越紧。云歌冷冷地掀起眼帘,凉薄的视线一下子盯住了他的手腕,凤眸危险地狭起。纳兰辰被她那视线一下子就震慑了住,还未有所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反被她紧紧地握了住,直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整个人竟被她一下子扔进了一侧的蓝湖之中!
“噗通”一声,纳兰辰整个人跌入了湖中,水一下灌满了口鼻,一个措手不及,呛了好大一口水!
他顿时大惊失色,好在湖水不深,堪堪能够踩到淤泥,再加上他略懂些水性,挣扎着浮出了水面,艰难地划着水,却见御史桥上,云歌飒然而立,身姿亭亭修长。她居高临下地低眸打量着他,一手则漫不经心地从衣襟中取出一块软帕,细细地擦拭了一番方才碰过他的手,敛眸冷声道:“做人可以无耻,却不能没脸没皮。你既然这么不要脸,那么下次见你我就专打你的脸。”
一番话,说得决绝,而不留余地。
她的笑容讥讽无比,彻彻底底地撕碎了他一向高高在上的骄傲。
纳兰辰脸上的面具逐渐得产生龟裂的纹路,直至支离破碎。云歌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莞尔勾唇,将软帕随手一扬,头也不回地转身,款款离去。
清风中,软帕随风飘扬,缓缓地落在湖面,被谁湿了透,一点点地向水底沉去。
纳兰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神了许久,唇线僵硬紧绷,薄薄的嘴唇无法抑制地抖颤不已,而眼底的怒火却缓缓地压抑了下去,随着她远去的背影一点一点落寂了下去,直至燃尽成死灰,灰败了一片,幽暗得不见尽处。
那一瞬,他是真真正正得将这个视他的尊严为无物的女人,恨至了骨子里。
也是那一瞬,他才真的反应过来,原来对于慕容云歌,他是真的去爱过。
也之所以爱过,才会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漠而感到恨之入骨。
正是因为爱过,才更无法容许这个女人这般漠视他的骄傲。
再有,那便是因为嫉妒。
那时的纳兰辰并不知晓,这一份仇恨便将他引导向何处,仇恨只会教人迷失心智,却无法自拔。
直至再也瞧不见人影,他这才这才向岸边奋力划水而去。
不远处的侍从见此纷纷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就向湖边赶了过来!
“天哪!太子落水啦!”
“快!快快!”
萧皇后也坐着玉撵匆匆赶到,见到纳兰辰落水,顿时大惊失色,尖呼了一声,便伸腿猛踹一旁的护卫,大骂道:“还不下水救太子上来!狗奴才,没点儿眼力见!”
不远处的云歌听见萧皇后的声音,蓦地驻足原地,缓缓地侧过身去,脸上流露出诡异的笑容。萧皇后?呵,旧账还没跟你算清楚呢!
她微微俯,从地上拈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却刚好能够揉在手心。云歌阴冷一笑,望准那抬着玉撵站在最前的护卫的膝盖,打了个手诀,一刹那势如破竹,石子划空而击去,犹如夹杂雷霆万钧之势,瞬间便精准地击中了那护卫的膝盖!
护卫面色顿变,膝盖莫名钝痛,已是来不及反应,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便是一歪,连带着多米诺骨牌效应,随着他动作的倾斜歪扭,整个玉撵一阵颠簸摇晃。萧皇后向来好面,好奢侈一向讲究大排场,这玉撵更是以金打造,窗辕撵身都是上等的沉香实木,相当沉重,八人抬着都嫌累,前面一个人不稳,整个队伍登时人仰马翻!萧皇后甚至还来不及惊叫一声,便连人带玉撵的翻入水中!而抬着玉撵的八个护卫也受玉撵的牵力,紧跟着跌入了湖中去,好死不死的,正好砸在了萧皇后的头上。还有两个人精准地砸到了正游向岸边的太子身上,纳兰辰直接被砸入了水底。
萧皇后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翻入了水中,她根本不会水,还没扑腾几下,就被同样跌落水中的几个抬玉撵的护卫砸了痛快,也沉入了水底,咕咚咕咚就是吃了好几口水,腥气呛人的湖水登时涌入耳鼻,冒了几声泡,便没了声息。
“啊——快来人哪!快来人哪!”一旁的侍女急得大叫,连忙去寻人来救了。
一时间,御史桥上乱作一团,太子与萧皇后紧跟着都落了水,一众人哄在一起都慌乱了神,赶着去请太医的请太医,请禁卫军的请禁卫军,纷纷挤来挤去,然而桥身过分窄小,拥挤间又是几个人扑通落了水,场面精彩纷呈。
“啧啧啧!”
云歌见此,挑了挑眉,心中大为痛快,却也懒得再看戏,便轻快地离去了。
出了宫门,就见门口静静地停泊着三辆马车。
纳兰绮与纳兰宇负手而立,而慕容靖则焦急地在一边来回不安地踱着步,脸上难掩焦虑的神色。他们三人赶到皇宫,却被人拦在了侧殿门口,再也进去不得。如今候在门外,慕容靖先前命人去打探情况,却迟迟没有传来有关云歌的消息,着实叫人心神难安!
慕容靖心中更是揣揣难安,一想到云歌那般决绝的态度,只想着可千万别在圣上面前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惹怒了龙颜,可是不得好果的!
他也曾试想过,倘若云歌当着皇上的面悔婚退旨,势必会惹得圣颜大怒,云歌必将不测,但这并不会牵连慕容家,毕竟以慕容家如今的地位与身份,皇帝向来忌惮三分。
云歌见他们在宫门外候着,心间不由得一软,随即敛去眼底那一抹冰冷,向着慕容靖走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哥。”
慕容靖闻言,神色一震,立即转过头来,见到她,脸上难讶色,快步地向她走来,纳兰绮与纳兰宇见到她也随即迎了上来。
“妹妹!”慕容靖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见她没落得什么伤,想来是没出什么事,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嗔色,无奈地道:“你可真是让人担心了!”
云歌浅浅勾唇,却是笑而不语,沉默半晌,这才道:“哥哥,抱歉!是歌儿的不是!”
纳兰宇见她安然无恙地从侧门口走出,想必也是一番周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倒是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看你这么出来,想必在宫里也是没出什么差池了!可……云歌妹妹,你都向父皇说了什么?”
云歌淡淡道:“我让他收回那道圣旨。”
慕容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追问:“那皇上的意思是……?”
云歌一笑,道:“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总之,我是不会嫁给太子。”
纳兰宇闻此,心中不由得有几分释然,不知为何,听她此言,他竟感到几分宽慰。反应过来时,他不禁失笑:“你这性子,也当真是任性了!不过,只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父皇竟也没有罚你?”
纳兰绮在一旁附和道:“天啊,父皇竟然没有将你答杖!?父皇平日里向来最是讲究这礼数,平时对我们要求都甚为苛刻,如今竟然……呵,这要换作是别人,早就关进大牢了!”
慕容靖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望向了云歌道:“歌儿,你以后别再这么胡闹了!皇上还说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敷衍道:“没说什么。哥哥,你先回相府吧。”
“那……你呢?”慕容靖略微皱眉,听她意思,她这是不回去了?
“嗯!”云歌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要等一个人。”
……
纳兰修离开皇宫时,花自清随在一边,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在他耳畔附说些什么,纳兰修浅笑尔尔,眉目却难掩清冷,抬眸时,便望见一道身影立在宫门口,一袭紫衫,飘然欲仙,清尘月兑俗。
他面色不由得一怔,花自清也望见了那道身影,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尚久没能出声。
“你……”
云歌回头望了他一眼,转过身便向着他走了过来,直到在他面前驻足。她勾了勾唇,轻然笑道:“出来了?我在等你。”
“等我?”
“嗯!”
纳兰修一笑,然而却因面具的遮掩,看不清楚他的神容。微风中,乌黑的青丝拂上脸颊,与睫毛相缠交织,那一瞬,竟是令人心惊的美。
“莫非是你回心转意了?愿意嫁给我了?”
云歌唇畔勾勒。“回心?转意?呵,你说笑了。”
纳兰修面色一冷,眼中随即浮起一丝复杂的意味,淡淡地反问道:“你为何不愿嫁给我?”
“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不喜欢自己的婚姻由他人干涉,我要嫁谁,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云歌淡淡地道。
“如此。”纳兰修垂眸,唇角轻牵,眼底却并无笑意。
云歌扬起下颚,面无表情地道。“如今无外人,你也不必伪装了吧。你不是纳兰修,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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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点数给力不?下章男主身份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