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萦碧轩,梅青再一次打量着这件衣服,不禁咂舌说道:“小姐,您真的能将这件衣服补回原样吗?而且咱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啊!”
凌清欢细细看了一遍破损处,心中有了计较,含笑说道:“这种刺绣手法当初我跟着一位姑姑学过,只希望这些年过去还没有将它忘得太干净。祝愿所有的考生考试顺利!”
凌清欢一面说着话,手底下却丝毫不敢停顿,她的时间很紧,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能不能救出苏嬷嬷,就在此一举了。
她先将衣裳的破损处从里面小心的缝接好,然后才抽出一根蓝孔雀毛的线将它一劈为六,每根线细的几乎就跟头发丝一样,然后又穿针引线,再按着衣裳的纹理细细缝纫起来。
梅青帮不了她什么,只好在周围多点几根蜡烛好让周围光线更加通明一些,或者帮着凌清欢抽取丝线,递一些小东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忙碌着。
梅青见几支蜡烛快要燃尽了,准备再去换两支新烛来。
她一转身,却发现门口的阴暗处站着一个人,她惊骇的几乎要叫出来,那人却朝她摆摆手,梅青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居然是简墨漓。
她慌不迭的就要行礼,简墨漓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招手示意她过来。
梅青没敢惊动凌清欢,悄悄地走了出来,默默的朝着简墨漓福了福身子,小声说道:“这么晚了,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简墨漓低声说道:“刚看完了奏折,顺道过来看看。”
梅青说道:“守门的小福子也不知道通禀一声,不知又去哪里躲懒了,皇上请恕罪,奴婢这就去请贵人出来接驾。”
简墨漓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朕只略站站就走,不用告诉她了。”
梅青低声说道:“是,烛火快熄了,奴婢去取两只蜡烛来。”
见简墨漓无话,梅青连忙转身去了,
简墨漓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外遥望着这个叫林妩的女子。
在灯下低头做着绣工的林妩是极美的,不同于平时多少有些妖艳的美,这种美很专注,看着她十指尖尖上下翻舞,简墨漓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似乎心中的那个人渐渐与林妩重叠成为了同一个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是亲眼看着凌清欢跳下的万丈深渊,那里山石嶙峋,深不见底,又怎么可能再有奇迹发生?
就算有奇迹发生,就依凌清欢那个性子,也是决然不会进宫来做他的妃子。
那个女人骄傲如斯,即便要做也是做皇后的,根本不会进宫来做一个小小的贵人。
简墨漓自嘲的笑了笑,将这些念头抛之脑后。
今日的事情他略有耳闻,所以林妩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他也是清楚的。
深夜来到这里他也就是想看看,这个林妩究竟是只为夸下海口出风头,还是当真有这个本事来做这件事情。
不过如此看来,她果然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找了捉刀的人来帮太后缝补衣服,居然真是自己在做。
简墨漓站了片刻,听到身后传来梅青的脚步声,也不打算再站下去了。
结果如何,就让他明日一早再拭目以待吧。
梅青拿了蜡烛过来,只看见简墨漓离去的一角衣衫,她呆了呆,才捧了蜡烛进来。
凌清欢正好完成了一个小小角落,抬起头按了按发酸的肩膀,淡笑道:“很晚了,若不你先去休息吧,今夜只怕是要熬通宵的。”
梅青将蜡烛重新换好,含笑道:“哪有主子在忙丫头去睡觉的道理。今夜奴婢肯定是要陪着小姐了,小姐若是冷了,还是口渴了,至少还有一个使唤的人啊。”
凌清欢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重新换了一根线又低头忙碌起来。
梅青倒了一盏热茶过来放在她的手边,犹豫了一阵才轻轻说道:“刚才皇上来过,没让奴婢惊动您,在门口站了一阵就走了。”
凌清欢沉默了一下只淡淡一笑,“随他吧,今夜顾不上他了。”
她低头继续做针线,梅青只好止住了这个话头。
长夜漫漫,耳听得外面巡夜的宫人更鼓敲过了三更,又过了四更天。
直到天际渐渐发了白,凌清欢才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好了。
梅青揉揉发酸发涩的双眼,连忙过来帮着凌清欢将那件衣服展开,果然看上去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就像从未损坏过一般。
梅青惊喜道:“小姐果然好手艺,这宫里的绣娘若是见了,只怕一个个都要羞死了。”
凌清欢淡淡一笑,当年为了学这些东西,她吃的苦又岂是梅青这个丫头所能想象的?
她自幼自许甚高,心高气傲,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跳舞是这样,女工书画写字无不是这样。
可是即便所有的技艺都已成圆满又能怎样?
若不是母后的那枚玉佩,只怕她凌清欢早已成为了一捧黄土。
凌清欢神色有些恹恹的,梅青只道她是太过疲乏,连忙将所有的东西都收好,又赶紧收拾好床铺服侍着她更衣说道:“离天亮好歹还有一个时辰,小姐您还是赶紧歇一歇,辰时的时候奴婢再来喊您。”
凌清欢微微一笑:“你也熬了一夜快去休息吧,一阵让别人来喊我就可以了。”
梅青只笑笑,催着她赶紧躺下,见她睡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门下守夜的是小福子,见她出来忙说道:“姐姐快去睡吧,过会我去喊主子起来。”
梅青笑道:“不用,辰时前你记得来喊我一声就好了,我还要陪主子去太后那里呢。”
她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走了。
凌清欢躺在床上,想必是因为疲极反而又睡不着了。
虽然浑身酸疼到了极点,可是脑中却清醒着,丝毫没有睡意。
脑子里就像走马灯一般,一阵想着过世的父皇母后,一阵又想起当年自己与简墨漓的两小无猜,一阵又想起自己在那谷中生不如死的煎熬疗伤,不知不觉的天色就已经大亮了。
此时此刻她才感觉到眼皮涩涩的有了睡意。
可是还没等她睡着,就已经听到外面传来梅青的声音:“小姐,辰时到了。”
凌清欢低低答应了一声,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梅青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看了看她的脸色不禁惊呼道:“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难道一直没睡?”
凌清欢强笑道:“想必是睡得太晚了,反而睡不着了。没关系,一阵回来了再补一觉吧。”
梅青无奈,只得让人先打了热热的水来,给她绞了一个热毛巾敷面,又用厚厚的胭脂水粉遮住了她面色的憔悴。好容易上好了妆容,整个人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凌清欢说道:“走吧,咱们去寿宁宫。”
来到寿宁宫通禀后,太后照例在前殿见了她。
令凌清欢没想到的是,简墨漓居然也在,而坐在简墨漓身边的,霍然是凌诱欢。
凌清欢心中微微冷笑,凌诱欢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来看她出丑啊!
她上前行了礼,并将那件用了一晚才缝补好的衣裳呈交了上去。
太后命人展开,自己亲自查看了一番,眼中顿时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
“你居然真的用了一夜的时间补好了?”
凌清欢含笑说道:“为太后娘娘做事,自然要竭尽全力了。”
凌诱欢冷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找旁人来一起缝补的?”
简墨漓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太后说道:“母后,昨夜儿臣深夜去了一趟林贵人的萦碧轩,亲眼看见林贵人是自己在为母后缝补衣裳的。”
凌诱欢一听简墨漓深更半夜还去林妩那里,气得脸色都白了,忍不住狠狠瞪了凌清欢几眼。
慕太后原本眼中还有几分怀疑之色,听到简墨漓如此一说,神色瞬间便缓和不少,淡笑说道:“林贵人好手艺。”
凌清欢微笑说道:“能为太后分忧,是嫔妾的荣幸。”
慕太后含笑说道:“林贵人为哀家缝补衣裳,只怕是有所求的吧,你只管说来。”
换成若是旁人,只怕就要赶紧推诿一番,只消说“为太后做事就是嫔妾此生最大的福分,并无任何要求云云”,慕太后原本以为这个小小的贵人如此作为,或许就只为了在她面前博取好感与信任,没想到却见眼前女子跪在地上认真的磕了个头,轻声却坚定的说道:“嫔妾确实有所求。”
凌诱欢的眼中顿时露出了热切的兴奋之色,似是在期盼什么,神色中却又夹杂着一抹恐惧。
简墨漓的神色间却更多的了几分探寻与玩味,眼眸深暗的根本看不见底。
慕太后疑惑的说道:“你想要什么?”
凌诱欢轻声说道:“嫔妾当初还未进宫时,便是太后跟前的苏嬷嬷来家里教导嫔妾礼仪宫规的。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苏嬷嬷悉心教导嫔妾,对嫔妾关怀备至,就像母亲一样。嫔妾不忍她如此年迈还在浣衣局受苦劳作,所以恳请太后慈悲,便让苏嬷嬷跟在嫔妾身边,嫔妾愿照顾她后半辈子。”
凌诱欢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双眼狠狠瞪视着凌清欢,咬着牙一字字的说道:“林贵人为了一个只认识一个多月的老奴,不惜熬夜费神至此?是真的因为她教导了你一个月的宫规,你对她心存怜惜;还是因为她从小便在你身边伺候,你早已视她为母,才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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