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严总管,却不是霍总管。♀”陆小凤起了身,伸手模上他此时已经光溜溜一片的上颚,唇角一抿,竟隐隐在颊边抿出了个酒窝来,陆小凤却是笑着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务府总管严立本严大总管。”
阎铁珊面上方才还亲切可亲的笑意一敛,那嘴角虽然还是在笑着,隐隐却透露出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来,阎铁珊向着身后的几个自己请来的武林好手一招手,那几个使刀使剑的汉子便向着这酒席上腾地一下围了过来,阎铁珊道:“你确定你找的是昔年金鹏王朝的严总管,而不是我这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
席间,陆小凤翘着一只腿看上去悠悠哉哉的稳稳地坐在席上,陆小凤现下已经光溜溜一片的嘴上叼着一杯酒,仰头再一吸,跐溜的一声,那杯中酒便已经化作了一道溪流入了他的喉间。
阎铁珊道:“我瞧着陆公子,花公子现下已经吃饱喝足了,不愿再在俺这水阁里再待下去了。”再一挥手,那尖尖细细的公鸭一般的嗓子已经极尽讥讽地喝了一声,“来人,送客。”
阎铁珊又细又长地那双眼睛的余光撇过了一眼与陆小凤,花满楼坐在一处的那白衣书生,竟是忽然又阴测测的道了一声:“自然还有这位苏公子。”
阎铁珊已经瞧见,陆小凤右手的两根手指已经搭在了那桌面上,江湖上向来少有人能小瞧陆小凤的这两根手指,陆小凤的这两根手指和他的四条眉毛一样的有名,微微侧过了身,竟是已经妥当得很的将身后那白衣书生的命门给护住了。
此次随行,竟是还随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阎铁珊面上不觉嗤笑了几声,本以为还是个能有几分本事的能手,心道竟是那陆小凤的朋友又哪能有几个简单的人物?怎料现下一看,他倒是还不至于分辨不出眼前这人分明是个脚步虚浮无力,内力全无的真正的文弱书生罢了,书生便是书生了,阎铁珊不由心下盘算着,若是能擒住那最易下手的书生,听闻陆花二人又是向来极重情义之人,若能持此软肋,神情微动之下,阎铁珊竟是忽然大声喝道:“苏少卿,擒住那书生!”
阎铁珊话音刚落,苏少卿身形一怔,竟是未动,马行空却是动了,花满楼也动了。马行空伸手便曲着五指成了鹰爪的模样要去扣住苏折的脖子,只见花满楼偏过了头一挥手,那淡色长袖向着马行空的方向一挥,一卷,再一收,马行空曲见手下的攻势竟已被阻,成了鹰爪的五指再一变化,竟曲着两根弯曲的厉害的食指,也顺势变了攻向,向着花满楼那双已盲的招子招呼了过去。
手中合上的折扇轻轻巧巧的将马行空那双恶毒得向着两眼处抠过来的手掌向外一拨,马行空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忽然冷冷说道:“霍总管好心请了你们去喝他的酒,怎料你们竟不是成心来喝酒,原是来寻事的。”只见马行空忽然向着自己的腰间一探,便取出了一截鱼龙紫金滚龙棒来。
马行空口口声声道着的却是那珠光宝气阁年轻的总管霍天青,马行空却不是阎铁珊雇来的帮手,方才在席间,对着阎铁珊的时候他倒是反而不见几分恭敬,而却独独在对着那珠光宝气阁的总管的时候,面上的神色竟是十分讨好和谄媚,而能让这样一个成名于二十多年前的在江湖上算是赫赫有名的好手放出这般低下的姿态的,想来那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也不会是个极为简单的人物。♀
马行空是随在霍天青之后再出手的,阎铁珊说完“擒住那书生”这话之后,后退了几步,竟当场就要离去,陆小凤自然起身要去追,而霍天青就是在这个时候动的,霍天青向前只迈出了一步,却已经稳稳妥妥的挡住了陆小凤一时间所有的去路,陆小凤因而便不得不对上了霍天青,而马行空也是在霍天青踏出了那一步之后才动手的。
陆小凤看了一眼马行空,然后回过头来再仔细打量着霍天青,一个能让马行空这般的人物急于上前讨好的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陆小凤将自己知道名字的认识的江湖上的青年才俊都一一在霍天青的身上比较了一番。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在青年一辈之中,霍天青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几个十分不凡的人物之一,霍天青的背脊挺得很直,唇角也拉得很平,霍天青很少低头,眼中的傲气凛然,看得出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陆小凤并不讨厌十分骄傲的男人,更何况霍天青确实有他自己值得骄傲的地方,年纪轻轻,却早已经习就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身手,他的骄傲也许有是因为他的家世,更多的却只是因为他霍天青这个人。
苏少卿不动是因为阎铁珊要他动手的竟是他最为忌惮的那个书生,那个书生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席间闭着眼在浅浅的笑着,文文弱弱的,在江湖中人看来,岂非不是一只随手就能捏死在手中的蝼蚁,一个几乎手到擒来的普通人,然而,苏少卿却只觉得自己心底陡然泛起的一阵寒意。
不错,他确实在害怕,他在怕着那个书生,现下竟是怕得要命。
一只狐狸,一只兔子,一个青玉葫芦,一根青竹棒,还有那个白衣翩翩的书生。
苏少卿心下竟是不由苦笑。
苏少卿想要杀了他眼前的那书生,然而,方才动了这般的念想,他却竟是忽然觉得自己现下便是想动,自己的双手双脚竟像是忽然被灌了铅水一般的沉重,双腿甚至因着那阵突然承受下来的分量而隐隐的打着颤。苏少卿腰间的长剑已经抽出,剑尖上却眼见着忽然像是凝成了一层白霜一般,剑尖更是渐渐地开始打着颤,那层莫名结下的霜水顺着剑尖一路下滑,最后在剑尖凝成了水珠,再落到了青石板铺就的地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声响。
他的身体像是生了锈的老轱辘,他的脑中越是拼命地想着快动,他的身体却始终一动不动,他能听,能看,能见,可就是不能说,更不能动,触不到,模不到,手上的五感更是散了大半,他知道自己的手中握着一把剑,可他却半分也感受不到自己手上长剑的分量,他的意识越清明,可他的身体却越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这种意识与身体之间的不统一的感觉无疑是让人不觉感到惊恐的。
那书生笑意盈盈地瞧着他,唇角微微的勾着,那笑意看上去是那么温柔,那么可爱,既无害又迷人……这莫非当真就只是个无害的书生吗?
那书生稳稳地在席间坐着,随手处干干净净地放着那根的青竹杖,狐狸盘在了他的脚边,兔子窝在他的怀里,原来竟当真还有一只红眼的白皮兔子。
纯白的兔子,白色的狐狸,白衣的书生,茶盏之中氤氲而起的白色的雾气渐渐地散开,好似在那书生的周围都健健笼上了一层飘飘渺渺的水汽,如烟如雾,如真如幻……
微醺的热风吹过了脸颊上,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微动,额上却已不觉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了一滴黄豆大小的冷汗,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马行空早已向着花满楼挥着手上的滚龙棒攻了过来,龙头上更是散开了劲道十足的一片暗器,然而,马行空却竟然还是在花满楼的手上当真走不过十招,力有未逮,有所不敌之后,最后竟是被花满楼轻飘飘的信手便抛入了那荷花池中,溅起了一层的水浪。
花满楼虽不知苏少卿因何竟忽然只立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起来,但见自己的朋友现下无恙,便不觉已是大松了口气。
一直到花满楼向前走过几步,挡在了苏少卿和苏折中间的时候,苏少卿只见那方才所见在那书生周围氤氲而开的一片白色雾气一瞬之间忽然向着那书生手中的那杯清茶中陡然收拢了起来,随后,又见那书生一勾唇角,随手再轻飘飘地将手上的那杯清茶向着水阁旁的湖面上洒下,一片泼洒开的白色的飘渺朦胧的水雾。
那杯中的茶水送入那湖面之中的一瞬,苏少卿竟是忽然陡地向后退了几大步,眼中已是难掩几分浓浓的惊惧之意,苏少卿只觉得自己背后都是忽然被浸湿了一大块。
那书生……又岂会只是个简单的人物?
再说到那阎铁珊一路转身便已将要出了那水阁的回廊之中,然而,脚下的步子竟还未曾迈上几步,面前竟又见有一人堪堪挡住了他眼前的去路。
一个一身白衣如雪,面目俊朗却面色如冰的年轻人,一柄寒光吞吐,银光闪烁,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一个人,一把剑。
阎铁珊脸色忽然大变,阎铁珊忽又大声喝道:“你也要拦我。”
持剑之人冷冷地看向了阎铁珊,道:“你是阎铁珊。”
阎铁珊道:“你又是谁?”
那白衣人便冷声道:“西门吹雪。”
阎老板的脸色立时又已大变。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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