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杰,是余浅姑娘过来了吗?”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星眸转向我,“你在楼下等了很久?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我下意识想去模口袋,但手只移了半寸,“手机忘在馆场里了。♀”除了这个借口,我没法解释宁可在楼下风口里等着,也不打一个电话给他。
不打电话是因为不希望听到他以某个理由来解释他的晚归,而那个理由偏偏与余浅姑娘无关,那么我听着这样的谎言是拆穿呢还是沉默?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转回视线凝目前方,低声解释:“若若跟子扬起了点纷争,刚做完月子就跑这来了,因为身体还虚着,如此长途跋涉的,到了这里就人不舒服了,所以我才放心,子扬今晚就能赶到,后面也就不用我再照应了。”
嗯,合情合理,身体不适是得照应。但,为什么你要瞒着我?是像曾经小白那件事般度我,以为我会对余浅姑娘不友善?
忽略心头的酸涩,假装随意而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你去接的吗?”本是极简单的一个问题,身旁的人却迟疑了下,转而回:“嗯,下午到的,我去接的人。”
他在撒谎!下午才到的人,袁珺又怎么会知道?而他连着两天的晚归,如果没猜错的话,余浅姑娘至少是昨天就到了,中间也许袁珺跟着他做事,被她发觉了这件事,然后有了下午那一出的挑拨离间戏码。
有人说:谎言和喝酒一样,当你习惯了喝醉后的飘然,你会愿意醉下去。当你相信谎话的甜蜜之后,你就不再愿意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情愿被它骗下去。♀
事实上,我也想这刻的我能够笨一些,不要那么清醒理智,那样就不会觉得心痛了。可当经历了那些悲苦后的我,哪里还有不理智的资格,唯一的一次不理智与冲动,就失去了老爹,从那以后我告诉自己,我要清醒而理智地活着,不再做个糊涂虫。
“子杰,知道我为什么会跑来这边等你吗?因为白天袁珺暗示我过来,说可能会有‘惊喜’!连她都知道了的事,你还要骗我说余浅姑娘是刚来吗?我不知道你选择隐瞒的原因,但夫妻间,不是贵在坦诚吗?我也向你认错,刚才撒谎了,手机其实就在我兜里,并没有遗落在办公区。之所以不打你电话,是因为不想你像现在这般,编着你认为是对的理由来隐瞒我。”
吱的一声,缓速行驶的车子被踩下了刹车。我往车窗外看了眼,原来是到家门口了。子杰解开安全带,就转身扣住我肩膀认真地看着我,“敏敏,你听我解释,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误会,我知道你心里对若若存着结,这次若若突然赶过来除去与子扬起了矛盾外,主要是想来看你,可我怕她的出现,将我们好不容易修补好的关系又打破,所以遮着藏着不敢让你知道。”
原来他知道我心中的纠结,可是他不知道结之所以成为结,是因为隐瞒。如果坦荡荡,又何来误会,何来猜疑?这些话滚在唇边,没有说出来。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满目忧色中似还有着惊怕。他和我都像是惊弓之鸟,想要用尽全力停歇在一根树枝上,但撩人的声响一下一下鞭笞着各自的心,可能下一刻就有人受不住这恐慌而振翅高飞,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散在空中。♀
轻叹一声,终究是妥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车程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九点,这么僵着也没意思。两人心事重重回到屋内,我从浴室出来就闻到了香味,桌上放了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桌旁的男人神情顿卒,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你还没吃吧,刚做的,我先去洗澡。”
待他进了浴室后,我坐进椅内,挑了挑碗里的配菜,心道他倒是越加心细了。
这晚躺下后,他就变得特别浮躁,反反复复缠着,翻折着,但总不抵达顶峰,一次又一次索求着。我被他压在身下,只能跟着他沉浮,黑暗中仍能清晰可见他的眉宇始终紧蹙,眸中的星火明明灭灭。
一种压抑的、桎梏的、逼仄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悄悄展开。即使两人抵死纠缠在一起,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也难消除心头的不安。终于他低吼着在我身上轻颤,然后紧紧抱住不撒手,过了好一会我去推他,低声埋怨:“很沉!”
他无声地翻身而过,从旁紧搂住我,我再次挣动了下,小声说:“放开啦,要去洗手间。”低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在我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才松开了手。
穿了拖鞋下地,也没顾盼了,直接走入洗手间。待门关上后,就拿出藏在柜子最里面的小药瓶,倒出一粒,用漱口杯装了些水,正要准备吞咽,门忽然被从外面给打开了。一时惊吓,手颤了下,药掉进了水池中,化了
转首就见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边,我的脸色顿然刷白。
他的视线从我脸上移转到水池,再到旁边还没来得及放起来的药瓶,然后凝目定住。下意识伸手想去藏起那药瓶,但他快了我一步,目光滚过药瓶上的字,他的眼神一寸寸泛冷。只见他扬起手中的瓶子,寒着声问:“这是什么?”
我咬了咬唇,事已至此,被他当场抓包,就是想狡辩也难,只能开口:“那上面有字,你应该看到了。”自两人重在一起,他提出要个孩子后,我就开始服事后避孕药了。虽然上网查过,易感体质也没说会不会遗传,但我的基因在那,或多或少会对孩子有影响吧。
最主要的是,我不适合怀孕。对普通人而言,怀孕是件幸福的事,但对我而言,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极有可能会因为怀孕而导致免疫力下降,让那该死的易感体质遭到病菌侵袭,然后一躺就是一两个月,而病菌也会有损宝宝的健康,很可能会生出畸形儿。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子杰也好,这个孩子,我不能生,这也是对可能会出现的宝宝负责。
就算万幸在怀孕期间,病菌都没来找我,生育也将会是个关卡,很可能我会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所以,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
但这些隐情,我不能说。所以,只能看着怒意在子杰眼中浮现,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如果原因可以讲,我早在当初就讲了,所以此刻只能选择撒谎:“我不想要孩子。”看吧,之前两人的甜蜜只是表相,矛盾根深蒂固存在着,就在同一天,他骗我,我又骗了他。
他怒喝:“你胡说!那时我说不要孩子,分明看到你眼中有受伤,你是想要与我生的。”
心上一颤,原来他一直心如明镜,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看在眼里,但他选择漠视。“哈!”我用尖锐的笑声武装自己,微仰了目光凝看他,“你也说了是那时,那时候我想要一个孩子,你骗说我还太小,等许家纷乱平息了再考虑,其实,你就是不想与我生孩子吧。”
紧凝的那双眼眸内闪过愧意,可偏偏就是这愧意让我更加心痛,因为在证实着刚才那番话。孩子,一个本身就不被期待的生命,即便是现在他想要,哪里还能回到当初啊。
垂眸而下,视线定在某处,轻声说:“子杰,人是会变的,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认为这时候的我们,不适合要孩子。”这是实话,却也不是,是可能这一生,我都不能要孩子。
“什么叫不适合?这时候不适合,那什么时候适合?苏敏,你告诉我!”
什么时候都可能不适合我在心里默默答。恍然间觉得,潜意识里可能在等着这一刻,等着裂痕被剥开,等着子杰对我心死。
那日的妥协是情到深处无法自已,可理智回归,查着一项项资料,得出那许多结论后,心变得越来越荒凉。一个家,总要有夫有妻有子才完整,如果我没法生养孩子,那么我能留给子杰什么?是留给他将来我故去后的悲恸吗?那么还不如早一些将他对我爱意的火苗掐灭,也好过他痛苦一生。
我的长久沉默,换来的是他愤然而离,很快外面传来一声巨响,门被重重甩上,震得整个屋子都颤动了下。一室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僵站了好久,才移动脚步出洗手间,躺倒在床时提醒自己明天早上记得去买药。刚才药还没吃就洒落在了水池中,而药瓶也被他给带走了,这事不能存侥幸心理。
可躺下没多久,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拔身而起,大步冲到门边,拉开门将院子里仔细看了又看,连角落都没放过,又不放心地穿过院子去大门外瞧了瞧,看到原本停在门前的车子不在后,才总算放了心关好门回到屋内重新躺下。
上一次实在太揪心了,不想早上走出门,又一次看到他脆弱的枯坐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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