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林恒简讯那会儿,我正在同学会上使劲儿的吸着一听可乐。边腾出一只耳朵听那群多年不见得同学互相寒暄。可能是喝了太多酒水饮料的缘故,他们从上大学那会儿谈到工作毕业以及结婚生子,唾沫横飞尚且意犹未尽。待业在家的单身的我压根插不上一个字。只得在边儿上静静的吸着可乐,心想着何时才能结束这无聊之极的聚会。
“哎,莫林,你怎么不说话?”一抹女声突然在我耳边想起。我看了对方的脸,扫遍了脑海里所有能记住的名字还是没记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上帝作证。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你们说的我插不上话。”我刚说完,那姑娘毫不留情的就说了句,“你不会还是一个人吧?”口气里满是惊讶。闻言,我只能陪以干笑。估计她也看出来我的尴尬,又说,“这些年就你没变。没关系啦,好的东西值得等待。”
这话简直说得我无话可接。的确啊,三十岁了还没谈过一场恋爱,不是有隐疾就是受过伤害。我正寻思着怎么接话时,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显示有条新信息。
“莫林,我在你家门外。回家开门。”
虽然没有备注,但那一串号码早已烂熟于心。
林恒。
拎了包,起身向众人道别。在出租车上,我一直在提醒自己,莫林,你切不可重蹈覆辙。却忘记了问问自己为什么在接到短信的时候连一秒的迟疑也无。
我暗笑自己,莫林,十二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没长进,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计划赶不上变化,况且林恒的行事从不在我的意料之类。我到家的时候,他倚着门板已经睡着了。还是之前那样清爽的平头,神情满是疲倦,衬衣的领子有点皱。我瞥了眼他脚下的烟头,九根。我并没有吵醒他,坐在他旁边看了他许久,叹气。我知道我那刚下定的决心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就已经崩溃了。一向以冷静自诩的我,在爱情这件事上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孟之柔说过,我活该。
陆芸也不止一次教训我,莫林,你就是作死!
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我抽了他的一根烟点燃,打火机的声音把他吵醒。那双大而明亮的眼就定定的看着我吧嗒吧嗒的抽完,没有移开过。我想他是在等待我开口,或发问或安慰。但是我心知肚明,除了宋念青分手之外,他不会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而安慰,我从来就给不了。
我不说话,但我什么都知道。
我起身开门,然后找出布满灰尘的杯子和压在储物柜里的茶叶给他泡茶。我所有的动作都落在他的眼里。
我将杯子递给他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叫我,却又说不出下半句。我迎上他的眼,“林恒,什么都别说了。睡衣在柜子里,但是须后水和洁面膏我已经丢掉,明天去买。”没有等他说话我就转身去书房,给之柔发邮件。
一边抽烟一边写着邮件,语无伦次,我想没有字可以表达我此刻的百感交集和无可奈何。写了大段的话却没有明确的表意,最后一一删除掉,只写了一句。“之柔,林恒回来了。”我想之柔能够明白我没有说的话,我想起她高中时候曾说过,莫林,你这辈子就栽在这小子手上了,我已经预感到你的万劫不复。好不精辟的话。
林恒向来聪明,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彼此是无法交流的便乖张的闭了嘴,自己在厨房找了蜂蜜冲水喝。
我曾经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家的客厅。然而世事难料,明天的事谁说得准。
第二天一大早,孟之柔和陆芸就风风火火的跑来敲我家的门,林恒见我拎着牙刷正刷牙就自觉的跑去开门,我听到他叫跟她们俩打招呼,“早”,下一秒,陆芸那张妖精般的脸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孟之柔跟在她后面。
陆芸脾气向来火爆,对着林恒就是一顿臭骂,“我跟你很熟吗?你谁啊!”她是在替我打抱不平,七月的时候,林恒不辞而别,我难过的样子陆芸一定深深的记得。
林恒被陆芸一句话吼回去,悻悻然闭了嘴,一个人到客厅去。
我对陆芸笑,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没出息的家伙!”说完,然后去我房间休息。
“她昨晚上没睡好,内分泌失调。”孟之柔笑吟吟地看着我,一脸的无奈。我边刷牙边对着她傻笑,感谢她没有给林恒脸色看,让我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得以落下。陆芸急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不一样。
“我要怎么说你才好?你怎么这么不长进呢?”之柔凑近,轻声说,“我看还是出去说吧,保不齐在这儿,一会儿陆芸会抽他。”
我心想也是,把自己迅速收拾好就拉着之柔和陆芸出门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之柔担心得憋不住了,甩开了我牵她的手,说,“说吧。”
“没想到你这么早来,老实说,陈晋庭给你做了多少早饭,力气那么大,都快把我家门板给卸了。”我打趣暖场,看着陆芸,“还有你,一早上火气这么大。”
之柔还好,没说什么,但陆芸那丫头可不吃这一套,对我十分严肃的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挽了她的胳膊摇了摇做撒娇状,之柔在一边笑我,陆芸不留情地推开了我,“莫林,你就给我装孙子吧你,你最好给我装得义无反顾。昨晚的日子难熬吧,就一句话,你说得格外艰难,你给我滚回去数数,就几个字你***写了一个半小时。”
我瞪着之柔,她赶紧招了,“邮件我转发给陆芸的。”
就知道是这样,不然也不会和陆芸一起来我家。
“你俩就别批斗我了,大清早的。我知道你们心疼我,可都这么些年了,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说得委屈。
陆芸听了我的话,气急。她说,“你就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三十岁了啊,亲,是天下男人都死光只剩林恒他一个了还是怎么着?三十岁了你***还没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瞧你那副没出息的窝囊样,我真想装作不认识你。”陆芸说话的语速特别快,就像横扫着的机关枪,瞬间把我所有的牵强一扫而光。
“之柔,你快说说他,”我请求地看着之柔,楚楚可怜的样子说,“我觉得你应该能懂我的,我们打小就在一起。”
之柔摇摇头,长长地叹气,“我也是拿你没办法,我劝不住你,只好找了陆芸来。”
陆芸气呼呼地看着我,脸上写着,“孺子不可教也!”
“之柔,你嫌弃我啦?其实我也挺嫌弃我自己的。一再的自讨苦吃还不知悔改,你说的对,我活该。可我又什么办法,我爱他十二年,不是十二天,可以说不爱就不爱。呵,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吧,自己真的挺犯贱的。”
之柔和陆芸见我如此自嘲,转过身来拥住我的肩,陆芸语气软了下来,轻声说,“莫林,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么折磨自己。上次他不吭一声的走掉你还没学会教训,你想想那晚上你把自己弄得那狼狈样。莫林,我认识你10年,你把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全数奉献给了这个男人。莫林,你觉得值得吗?你有想过他究竟把你当什么了吗?”
我静静的听着陆芸的质问,我竟然没有一个答案去告诉我自己林恒他到底把我当什么。
“陆芸,我也想过要放弃。可是我的心还是向着他的。我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当我们心有所向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选择的。当我看到他颓然的在我家门口睡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要和他纠缠不清了。我已经栽进坑里了,也许真像之柔所说的,我会万劫不复。”我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最后她俩和我一同去了超市,给林恒买须后水以及洁面膏。路过老巷子的时候一起吃了早餐,还给林恒打包了浆油条。并且嘱咐老板浆千万不要加糖。林恒从来不爱吃甜食。
我听见陆芸小声地对之柔说,“这丫头,没救了。不知道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我早上看见他那欠揍的脸,简直忍不住”
“算了,别让莫林难做,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要是能放弃,何故拖到今天呢?”
她们俩终究是被我说服。分别时之柔跑过来抱了抱我,她说,“莫林,别老是那么逆来顺受,勇敢一点,爱情有时候是需要争取的。”
争取?在这一场暗恋里,我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除了逆来顺受,我还会什么?我也不知道。
早上的风很凉,我紧了紧胳膊,把吹乱的头发捋到脑后,往回走,林恒还在家等我。
上一次林恒来我这里,是阳春三月,那会儿的北城,春日生生。
我在夜半三更的酒吧门外接到已经烂醉如泥的他,站都站不起来,拉住我的手说,“念青,我们回家。”我听到那个名字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我家。
然而,从那天开始,他便开始住在客厅里,我们过着如同恋人一样的日子,却不是恋人。
有天晚上,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他说,“莫林,怎么我每次难过的时候都会想到你。”我假装没有听见,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天知道那时候心底涌起的波澜究竟有多壮阔。
我曾经以为终有一天他会知道我的好。我不怕来日方长,十二年都等了,我还怕什么。但是,四个月月过后,林恒还是走了。我看到茶几上给他的备用钥匙压着一张纸,上面他的自己隽秀有力,“莫林,我走了,念青来找我。我知道我始终是割舍不下她。对不起。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林恒即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给他打包回来的馄饨冒着热气,然后一点一点的冷却。
就像我的心一样,一点一点冷却。
第二天,我丢掉了有关于林恒的东西。除了他的杯子和睡衣。我把它们统统压箱底。
兴许有天翻出来的时候,我能明白自己的愚蠢。
那段日子过得昏天暗地,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之柔和陆芸来,我也不见,整天精神恍惚,邋邋遢遢。
之柔和陈晋庭新婚,回老家看陈晋庭的母亲,把我托付给陆芸,陆芸终于看不下去,有天找了开锁匠,吓唬人家房里有人要自杀,再不开门要出人命的,开锁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听了陆芸的话哆哆嗦嗦开门。
房门打开过后,陆芸冲进房间,抓起在床上睡觉的我,**辣的两巴掌下来,我没哭,她自己却先哭了。
“你怎么就这么点儿出息?不就是个男人吗?我真是对你失望之极!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了?你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说的?千辛万苦的改变,还是今天这样子,莫林,你真是没用!”
陆芸的两巴掌打醒了醉生梦死伤心失意的我,我开始恢复正常生活,之柔说,莫林啊,生活里不是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
我以为,林恒就这样消失在我生活里。
可昨晚,他又回来找我了。我发现自己很没骨气,他的一条短信就动摇了我所有的决心,你说,我这是不是犯贱?
可有句话说,如果爱一个人是犯贱,那全世界都是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