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个年头的夏,众凤凰依旧扎堆生产。♀某一日,我应邀操刀上阵,老头子颠颠地伴着我,正同一个虐心师徒恋的命格死磕到底。辛池则坐在一旁,捧着老头子的另一本命格簿,看得面部痉挛,口吐白沫。老头子驾轻就熟地顺手递了块糖果给他:“大兄弟,吃了这个,包你欲仙欲死。”
辛池捏着糖果,把玩了一个来回,径自扔在地上,不动声色地拿脚碾了碾。
此时,产妇扯着嗓门暴吼了一声,我头皮发麻,忙给她喂下蒙汗药。她的丈夫立刻瞪我,我直接凶狠地瞪回去:“慌什么,又没到生的时候,白嚷得我头疼。”
老头子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咬着笔杆子,道:“凤娃子,以后你要是生了娃,准备起什么名?”
窗外,正在远处休憩的羿洛,突的抬起头,静静地望向另一处山头。
我模着窗花,笑了笑:“七宝。七色唯一,吾心至宝。”
“哐珰”一声,外间石桌上,和田玉制的茶盏滑溜溜地碎在一旁,羿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踩滚了几粒碎石子,绛红衣袍紊乱,黑色手套却不受蛊惑,依旧阴冷得好似一堵墙。
老头子搁身边嚷嚷:“你起名字这毛病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恶俗,你也不怕娃儿以后恼怒起来掐死你。”
我稍稍收回目光,佯装着震怒:“他敢!”
辛池望着我,若有所思。
翌日凌晨,我睡得半死不活,被褥当头便被人给掀了。
我条件反射般就吼:“yin贼,拿命来!”
来人赶忙捂住我的嘴,声音阴沉不定:“消停会,好是不好?”
我揉揉眼睛,伸手不见五爪,恍惚觉得前方身影高大气场彪悍,半晌触了触那个僵硬的手套,道:“殿下?怎么是你?您怎么”
“嘘,”他声音猛地拉低,“我带你去凡尘,怎样?”
我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可是,我们不是一直在冷战的么?”
手边的榻,瞬间陷下去了一大截,我只感觉他的气息直扑在我的脸上。♀
“我们冷战了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轰隆隆,只听“嗡”的一声,我的脑袋瞬间炸了。
“我们没有冷战?”我颤抖着嗓音问他。
“有吗?你怎么没同我说?为什么不同我先打个招呼?”
一大堆问题砸得我眉心突跳双眼直黑,我的天啦,做凤凰怎么可以做到他那般无耻呢?
“那我们去凡尘做甚?”
“找你前夫。”
我月兑口而出:“宋哲那个老匹夫?”
黑暗中,他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好一个一点就通的娃儿。”
我讪讪道:“承蒙您老厚爱”
鼻尖上,黑手套造就的不适感,顿时扎在心头。
鸡鸣拂晓,凤尾山仍笼在一团雾气之中。凤头山上的凤头殿庄严肃穆,片片瓦都能扒出一坨坨小金山。
半晌,羿洛递给我一个叉烧包,道:“把你的口水擦擦,几片瓦都能将你馋成这个怂样。”
我拿衣袖擦了擦口水,对他傻兮兮地笑了笑。他咳嗽了一声,转而别开脸,望着潺潺流水,耳垂根子红得胜火。
于是乎,转瞬之间,他拉住我的手,凤鸾靴轻轻一踏,脚下云雾奔腾。鬼使神差的,我回头望了望那棵静谧的梧桐树,心中顿生一股血脉相连之感。
手腕处的念珠绿光奔腾,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拼命地唤我。♀
“娘亲”那声音夹在呼啸的刀兵利器铮铮之音中,显得苍白无力。
我一阵瘫软,脑袋嗡嗡作响,一下子便栽倒在羿洛的身上。一瞬间,凤鸾靴的光芒收敛,云雾消弥殆尽。
“你没事吧?”
难得这次他没有挖苦于我,我揉了揉额头,笑道:“还行,可能是脑子不经事,产生了幻听。”
“幻听?”他突然特别凝重地望着我,“你听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辛池的呼噜声吧。呵呵呵”
他望着回头路,恍恍惚惚:“是么”
十四年后的凡尘,比之当年更胜繁华。我绕着皇城转了一圈,愣是将自己的双眼给逛花了。回头看向羿洛,他腾出两空的手,道:“没有。”
我一扭头,朝地上狠啐了一口:“呸,小气鬼!”
这一次,他仍旧戴着一面白纱。我也东施效颦,从地上捡了个残旧的斗笠,信手戴在头上,霍然发现行人注目良多,眼神诡异非常。我忽觉脸上增光不少,忙喜滋滋地凑到羿洛跟前,笑道:“殿下,您觉不觉得我其实应该也是个倾城大美女,只不过配错了一张脸。对吧?”
他就那样随意地望了我一眼,我顿时觉得我那张脸似是被风刀子刺啦一声撕裂了。然后只听他笑道:“皮倒也够厚,你怎么不觉得是配错了副身子?”
“可是,丑人没准心灵美啊。”
他仍就冷冷望着我:“不觉得,你,我就不觉得。”
我气得手心直打哆嗦。
于是乎,这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赌气出走了。刚出客栈门,我就被绑架了。
常言道“有财劫财,没财劫色”,作为二“无”人士,对于绑架这种事,本上仙看得一向很开。
但令我不能理解的是,这次的绑匪们竟然是京城某著名勾栏院的龟公。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青天白日间,我就亲眼目睹他们掳了一位绝色少妇。那时候,羿洛伴在身旁,勾起嘴角,笑了一声:“长成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不少。”
因此,对于此次绑架,全程我都表现得非常雀跃,非常向往,一边乖乖地绕着绳子将自己双手缚住了,一边向嘴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棉絮,然后蹦蹦跳跳地钻进他们备好的大麻袋里。
我见他们迟迟不见动作,伸出头去,比划着手势求他们快系上口子,早些了事。
他们张大嘴巴,眼睛瞪得贼圆:“我们是不是遇到疯子了”
青楼这地界,一回生则二回熟。我一从大麻袋里面爬出来,便对着上头满脸沟壑的老女人荡起了一个自认为很**的笑。她整个人震颤了一下,手哆嗦地指了一圈,忙又指回了龟公们,继续颤抖:“你们从哪儿找来的货色,不是存心腌臜老娘的眼吗?”
一说完,她咳嗽不止,地上扑腾着厚厚一层的白粉。她拿出粉盒,忙不迭又扑了一层。
忽的,她一扬手,蹭落了我衣襟处的好几颗纽扣,然后眼露金光:“这个身子,倒是极美的。”
我继续**地笑:“果真是个行家,太识货了。”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退,手又哆嗦地指回龟公们:“一个疯子,你们也敢掳回来?”
半炷香,我被直接掼在青楼门后的臭水沟里。
青苔湿滑,我爬了半晌,也没爬出个所以然。羿洛支着手臂,闲闲地看着我,嘴角的笑意都快攒成了一朵花。
我生生忍了下去。
次日清晨,我在街边小巷偷了一根油条,顺便采了点流言蜚语。
凡间最易仓皇巨变。十四年间,大齐已然易主,国号大朗,现今天子原为大齐某大将黄袍加身,姓宋,字苗余。
听罢,我回头望了望正入神的羿洛,道一句:“殿下,您以后会造反么?”
他摇摇头:“不会。”
我正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得他声音苍凉:“却是时辰未到。”
我一听,手心直落汗。
我同羿洛是以训鸟师的身份进入皇宫的。永巷中,我们遇见了一个熟人——楚嫣。想着过去我曾呆在这个身体里达一年之久,我就觉得很亢奋。
她正倚在一处垂柳下,向河中扔着落花,双眉含愁,郁郁寡欢。
我想去看她,羿洛忙拉住我,道:“别多管闲事。”
御花园里,经年不见的小灰狼已长成了大灰狼,欢月兑地跳跃着。我忙摘下发梢处的蝴蝶,扔在半空任它翩跹。大灰狼忙嗅着鼻尖扑了上去。扑着扑着,它便贴在我腿边蹭来蹭去。羿洛戴着面纱,眼底饱含探究。我边抚着大灰狼的软毛,边笑道:“殿下,您怎么了?”
他也笑了:“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人不管到了哪儿,畜生缘都高涨。”
我顿时龇牙咧嘴望他,一转头却发现小灰狼也龇得聊为奔放。
“哈哈哈”远处,一黄袍老人笑得尤为奔放。
那是已近垂暮之年的宋哲。
我不知命运是个什么安排,但总觉得像我这般经历了宋哲的青年,壮年以及老年,只能说冥冥中,天注定。
羿洛使劲地咳嗽了一声,我方缓过神来,正对着前方的老人。
我知道,他已时日不多,即使丹药与一身绫罗绸缎衬得他虎虎生威。
多年的劳民伤财,厉兵秣马,终将他原本就空空无几的底子掏成了干。
“琅儿。”宋哲轻声唤着,已半人高的大灰狼猛蹿向已是九五之尊的他。他的眼神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良久,他才注意到我们,道:“这次的训鸟师倒有些意思,来人,赏——”
经此一事,我还真的成了位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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