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在寒烟谷中睡了十八日,冷风灵要守护在侧,谷中没怎的照料,花圃的花草蔫了许多,尤其是白色圈着的那些幼苗,更是一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模样。♀苏云刚忙浇水、施肥,除虫、除草,直忙到日头升起,比往日早了一个时辰便完成了上午的差使。工作既完,苏云便坐在田垄上小栖半刻,见那些草叶受了滋养后,精神了不少,迎风轻摆,像是跟他道谢般,原本目无表情的小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忽然身边传来“嚓”的一声,声响极轻,也极其清晰地传入耳中,苏云回头一看,师祖冷风灵正站在他身侧。
冷风灵低头看了看花圃,说了一句:“你来的很早,很好,我以为你不敢来了。”苏云起身行礼,说道:“弟子自知浪费了师祖的丹药,除了好好照料这些花草,也不知如何弥补师祖。”
冷风灵呵呵一笑:“那不过一颗普通丹药,我还有其他更好的,不过有几味药草还没长好,只要长成,我便可以拿来配药给你。”
苏云道:“师祖,弟子天资不足,恐怕再服食更多宝药,也未必能结丹,请师祖不必再劳心费神了。”
冷风灵目光一动,扫了苏云一眼,道:“怎么,你不信我?”
苏云以为师祖生气,忙道:“不是的,师祖,弟子真的资质愚钝,怕浪费了您的丹药。♀”
冷风灵怒道:“我管你资质愚钝还是优厚,反正你既然来寒烟谷帮我做事,我便拿丹药做你的酬劳。”
苏云连连摆手:“师尊说过,服侍师祖,便是替他尽孝道,弟子不要酬劳。”
冷风灵面色一沉:“尽个屁孝道,你师傅看起来比我还老,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苏云一听之下,有点恼怒,便弯腰行礼,说道:“师祖,师尊敬您、重您,总觉得这些年不能服侍您老人家,心中有愧。但是师祖,您道行深不可测,驻容养颜,看起来自然比师尊年轻许多。为人弟子,以师为父,孝道行先,自是应当;为人师者,是否也该爱徒如子?弟子不知师祖当日为何破门而出,自闭于寒烟谷,但弟子知道,师尊维护师祖之心,从未变改。师尊当日求了许久,师祖您还是将他赶了出谷,嘱咐弟子既然得此机会,能在谷中照料差使,便要代他好好服侍师祖,替他尽心回报师恩。请师祖看在师徒份上,不要再责骂师尊了。”
冷风灵想不到苏云平日木讷,竟然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句句不卑不亢,却又句句指责自己为师不慈,楞了半响,突然喝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师傅在我面前连个屁也不敢放,你竟然当面骂我不爱徒如子!你给我滚蛋,现在就滚!不对!你定是故意激怒于我,想我一气之下将你赶走,以后便可不用再来,是吧?你想得倒美!以后按时按候自己过来干活,不待够十年,不许你离开,除了干活之外,我不叫你,不许你和我说一句话!”说完拂袖而去。
苏云自知刚才一番说话,已然得罪师祖,只是师祖骂师傅是狗,他却是难以忍受,话既出口,也不后悔。
在苏云踏出寒烟谷的同时,冷风灵却在冷湖一侧,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偷笑道:“不管你是否真心,刚才骂得老夫很是舒服。”
自这日起,苏云如常尽心照料花圃,见到冷风灵时,便低头行礼,冷风灵也不理睬他,自行自过。既不需再收集“九叶昙花”的叶子,苏云便多了许多时间,早午晚也可到西山厨房吃饭。伍厨子见他回来,很是高兴,见他瘦了一圈,便给苏云开了三天小灶,又是羹汤,又是鸡鸭鱼肉,连带其他来西山厨房开饭的外门弟子也连带受惠,享了几天口福。
其间张涵找过他一次,告诉苏云,寒湘子临行前,吩咐徒弟好生自习,不要乱跑,是以张涵未必能时时过来看他,但十天半月内总能抽空半天,顺道研习些水、火、土相的画道。苏云见张涵也的确用功非常,赤炎子离开的二十日内,才来过两次而已,虽然少了话伴,有时未免会落寞,但很快便将精力投入《五行山海经》注疏中。
又一日,苏云看到《五行山海经》有文:“南方有兽,人型,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雄者曰魃,雌者曰母,雄者恒昌,雌者罕见,世人皆以为‘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说的是南方有种叫生灵,出现的地方常常千里方圆范围都会干旱,因此雄性称为旱魃,雌性称为旱母,因为雌性比较少见,所以人们看到的多是旱魃。《五行山海经》将此旱魃归为火行生物。
此文之下又有一文:东方有神,衣青衣,无发,名曰女妭,魃之祖也。时风伯呼风,雨师唤雨,女妭出,风调雨止,时应龙蓄水为赤,女妭不睦,遂北迁,北多旱;应龙居赤水之南,南多雨。遂安。
这段记载说的是旱魃的祖先是一个叫女妭的神灵,着青色衣衫,没有头发,能调停风雨,与造就赤河的应龙大神相冲,因此迁到北方居住,应龙则住南方,因此北方多数干旱,南方则多雨多水,两个神灵相安无事。
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人在柜案上敲了两记,“咚咚”两声,将苏云的沉思打断。苏云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来人束发戴冠,冠上镶一粒鸽子血般鲜红的宝石,穿一件粉紫色合欢花面锦缎长褂,脚蹬月白色短靴,长身而立,面白如玉,一双凤眼正上下打量着他,好生面熟,仔细端详,却是紫瑛师兄。
紫瑛笑道:“苏师弟,在看什么呢,这般入迷?我都站了好一会儿了。”苏云见他眉目间水汪汪一片,若非是男儿打扮,真可扮作个娇俏的女子,当下赶紧从高凳上跳下,将紫瑛让到书案前坐下,笑道:“如意馆少人来往,我便看书打发时辰,一时看得久了,连师兄到来也不知,实在失礼,请师兄勿怪。”
紫瑛一听,笑道:“哎呦,师弟看的什么书?想我外事实在忙碌,倒好久没看什么好书了,师弟若有好的,定要告诉我吖。”
苏云便取来那本注疏,递予紫瑛道:“师弟哪里有什么好书,不过是本《五行山海经》注疏罢了。”
紫瑛翻了几页,问道:“这本书我刚入门的时候也看过,师弟觉得如何?”
苏云笑道:“我正看那旱魃与女妭那段,觉得很是有趣。”
紫瑛一听,翘起双脚斜靠在椅背上,笑道:“我已经忘记了这段。如何有趣,且说来师兄听听?”
不知苏云如何应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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