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爸爸回来的速度要比珊珊母女俩想象中快得多,瞧他一脸‘惊魂未定’、额头满是碎汗的紧张样,完全是前所未有的反常。
从他的紧张反应也可以看出,珊珊生母的突然归来给他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刚才通电话的时候乔雨珊已经把大概情况基本都说了,但回家之后,乔爸爸还是严肃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我没给她太多说话的机会,直接把门给关了。”此时,留在乔雨珊脑海里的只剩那一句‘珊珊,我是妈妈’,而这一句在她听来却是莫大的讽刺。
久远的记忆她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许多,但妈妈离开前的毅然决绝却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里。她还清楚地记得,妈妈坐车离开时,她哭着喊着跟着车子后面跑了好久好久,一直跑到实在没力气才瘫倒在地。
“做得好,就应该这样!无论她这次回来是什么目的,我都不希望你和她有任何瓜葛。”虽然有血浓于水之说,但在乔正南看来,那个狠心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母亲一词,她和珊珊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牵绊和关联。
“您放心,要不是她突然出现,我早就已经不记得还有这个人在。在我心里,妈妈只有一个。”乔雨珊一边说一边凑上前拉了拉妈妈的手,颇有些小孩子撒娇的意味。
“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小星星她女乃女乃知道可不得了,人家可是拿你当亲闺女看的。”当下的气氛确实有些过分紧绷,郑亚茹便适时地开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
乔雨珊当然知道妈妈的用意,便顺她的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在婆婆面前我肯定不会这么说啦。”看她此刻的神情,就好像生母的突然到来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乔爸爸和郑亚茹心里都有所猜测,觉得珊珊的生母这一次回来肯定是别有用意。但,夫妻俩都很默契地把心事隐藏着,尽量不给珊珊的情绪带来太多负面影响。
他们家宝贝闺女现在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谁也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
而乔雨珊自己也不想看到爸妈为自己担心,所以表面上还是表现得若无其事。
但事实上,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明明眼睛一直盯着书本,心里却一直在计算着还有多久才到医院的午休时间。
其实,根本不用她一直看着时间。她早上难受得那么厉害,要不是因为手术安排着急,他肯定会请假在家陪她。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时间,他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打电话回家问问她现在的状况,“休息了半天,觉得好点没有?今天外面风特别大,没有耐不住寂寞跑出去溜达吧?”
“有妈妈在家看着我,你还不放心呐!”自打怀孕搬回娘家暂住之后,妈妈便辞职回家专心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除了出去买菜,基本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饶是如此,主任还是不放心,也只能说他对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实在太过紧张。
“你现在正是怀孕初期最遭罪的时候,再多人看着你也没办法替你承受这些痛苦折磨。”隔着电话,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主任有多心疼。心疼之中,也带了几分不能以身代之的无奈。
“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会儿,你走了之后,我又躺了一会儿,之后再起来就没再觉得不舒服,今天食欲也特别好,早餐喝了两碗粥呢。只是……”报完喜之后,终于要说正事,乔雨珊却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头不晕、胃口也好了,又有了新的不适症状?”自打珊珊有了宝宝之后,裴少钦是越来越爱杞人忧天,都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担心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没有没有,我哪儿都很好,就是早上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我有点吓到。”何止是有点啊,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呢。
“不速之客?”虽然还没说到重点上,但听到这个四个字之后,裴少钦心里还是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详的预感也随之笼上心头。
“嗯,就是……我亲生母亲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门口。她都走了十几年,现在突然回来,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乔雨珊心里其实也预感到她狠心的生母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想她了才突然出现,这也是她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的原因。
电话那端突然陷入沉默,约莫过了半分钟,裴少钦才继续开口问道,“要不要我回去陪你?”小可怜这会儿心里一定觉得很无助,又不好找爸妈倾述。所以,现在最能给她依靠的只有他。
“不用了,你安心工作吧,爸妈都在家呢,记得晚上早点回来就行。”其实乔雨珊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跟主任说了心事、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已经感觉踏实多了。
“知道了,下午已经没有计划内的手术安排,只是有两个会要开,我会尽早赶回去。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被这些没头没尾的事影响了心情。”所幸下午已经没有手术安排,不然以裴少钦现在心有牵挂的状况,怕是也很难拿出百分一百的专注力。
裴少钦原本是打算等会开完就提前回家的,却不想,刚给上午进行手术的病人查完房准备收拾一下下班,又临时接诊了一位由副院长亲自送上来的病患。
患者已经是尿毒症末期,即便定期做透析,也大概只能支撑一个月左右。其中一个肾已经濒临衰竭,情况确实非常不妙。
面对这样的病患,相信所有的泌尿科医生都会给出相同的结论:除了换肾,没有其他选择!
而副院长之所以带病患来找他,就是想走个后门,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捐赠肾脏,希望他能亲自操刀做手术。
病人的情况确实很危急,又有副院长的特别关照,裴少钦自然也是义不容辞,但现在的问题是,在捐赠肾脏一向紧张的大前提下,这位病人还有着非常特殊的rh阴性血,要找到匹配的肾,更是难于登天。
不过,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病人才拖到现在仍然没有进行手术。听副院长的简单介绍,病人一家是从澳洲回来的,家境应该不差,如果有肾,肯定早就做了手术。在已经病到这种程度的时候选择回国,恐怕也是赌一把碰上合适捐赠肾脏的概率。毕竟,有十几亿人的庞大基数在。
处理完这个临时病患,还是过了正常下班的时间,加上回去的路上碰上堵车,裴少钦最终也没能兑现承诺。回到岳父家时,家里已经准备开饭。
晚餐的气氛还是一如往常的温馨和谐,只是,大家好像都不怎么愿意说话。有些事情,大家都放在心里磨着,却都不愿主动提及。
对此,裴少钦也是看在眼里,暗暗惦记在心。现在,他心里只想这一件事:等到只有他和珊珊两个人在的时候好好开导开导她。
以前乔雨珊还没怀宝宝的时候吃完饭还会帮着妈妈收拾一下餐桌,现在她家爸妈是连抹布都不让她碰,她也只能尽量把自己裹严实一点跟主任下楼散散步。
就今儿这天气,确实不太适合户外活动,但两位长辈都知道她心里有事,反正有女婿看着,也不用太担心,便随了他们。
“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打听一下?”下了楼没走几步,裴少钦便心急地先切入主题。
“没什么好打听的,爸妈都说了,就当她没回来过。如果她只是突然想回来看看,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被如此决然地拒之门外之后还敢再来,脸皮得多厚啊。
“你心里也这么想?就不希望她能对你有所交代?”关于珊珊的童年,裴少钦并没有刻意探寻,但多少也听她说了一些。虽然当时她还很小、记忆并不算很深刻,对这件事却是一直耿耿于怀。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想她做什么。就算没有她,我也健康快乐地长到这么大,还遇到了最好的。今天她为什么突然出现,我也不愿意多想。”到现在,乔雨珊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有多无奈的原因会让一个母亲如此狠心地丢下只有五岁的女儿毅然决绝地一走了之。
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上车离开前,几乎没在母亲脸上看到半分悲伤和不舍。或许,真如爸爸所说,在母亲眼里,她就是个影响母亲追求幸福的拖累,所以她才会走得如此坚决、不带一丝留恋。而且,一走十几年都杳无音讯。
“既然知道要把握当下,就不要再为这件事费神伤心了。你这段时间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太稳定,精神状况可千万不能再出问题。”怀着宝宝的女人,精神上的郁结远比身体上的不适带来的不利影响严重百倍,这一点裴少钦可是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会格外紧张,恨不得时刻陪在她身旁。
“我真的好好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没问题,就你爱杞人忧天。当时呢,确实有点吓到,后来妈妈和爸爸相继回来,中午又给你打了电话,我已经把上午那点意外彻底放下了。不信,我把小时候和她拍的照片翻出来给你看啊,我真的可以坦然面对。”
照片是乔雨珊等不速之客离开之后在老相册里找了好久才找出来拍到手机上的,她这么做的目的也是让自己能尽量淡然地面对这个事实。
不就是那张脸么,多看几遍就习惯了,也不会觉得她突然会回来是什么大事。
“好好好,你说没事我就相信你。不过,我还真有点好奇,你和你……生母到底长得像不像。”除了较真的性子像岳父之外,珊珊的相貌是基本没从父亲身上遗传多少,裴少钦便想着她可能长得更像母亲。
“我也说不上来,你自己看吧。”乔雨珊自己是觉得不怎么像的,不过她好像依稀记得小时候大家都说她的眼睛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来着。只是,又过了这么多年,她长大了,再对比照片,好像也不怎么觉得。
带着浓烈岁月痕迹的老照片很快就呈现在了裴少钦面前,照片是十几年前拍的,看样子应该是珊珊生日。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开心,看着也特别粉女敕可爱,当时还很年轻的乔爸爸虽然坐在轮椅上,看着女儿也是一脸的宠溺。相比这二人而言,照片上的另一位主角要显得平静许多,仔细看,甚至感觉她有些游离在这段关系之外。
等等,除了神情异常之外,怎么感觉看着还有点面熟?
主任突然呆滞的表情也让乔雨珊颇感诧异,“还没看够啊,是不是觉得她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想有我这个女儿的样子?”
裴少钦好像没听到她问题似的,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干嘛?你认识她哦?”乔雨珊几乎是下意识地给了句反问。
“她是不是叫林雪芬?”裴少钦也懒得拐弯抹角,干脆把自己的猜测直接说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居然真的认识诶,这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的之后,裴少钦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身患重度尿毒症、依靠透析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
如此重要的事实到底要不要告诉珊珊?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你快回答我呀,你为什么会认识她?又是在哪里认识的?”已经开了这个头,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显然也不可能。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咱们先回去再说好吗?”林雪芬就算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毕竟也是珊珊的生母,裴少钦还是觉得珊珊有权利知道这个事实,但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同时,他也认为这件事岳父也有必要知道。
还要特地回去再说?这事肯定非比寻常!
想到这一点,乔雨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虽然情绪又有了很大的波动,乔雨珊还是选择支持主任的决定。
出来的时候原本是龟速散步的节奏,回去的时候俩人的步子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不少。看来,无论想知道答案、还是想宣布真相的人,心里都有点着急。
俩人只出去了不到十分钟便打道回府,乔爸爸难免会多心地问一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外面风太大,冻着了?”
“爸,您跟我们去一趟书房吧,我有件事想跟您和珊珊说。”说完之后,裴少钦想想又觉得好像有些刻意,随即又朝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句,“妈,您也一起去听听。”
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不可?而且,看女婿一脸的凝重,这事好像还挺严重的。想到这一点,郑亚茹也赶紧洗了手解下围裙,跟在珊珊她爸身后进了书房。
乔家的书房不大,而且只有一把椅子,好像给谁坐也不合适。最后,大家干脆都站着,俱都是一脸凝重深沉的表情。
头是裴少钦起的,自然也应该由他正式开始,“珊珊生母回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把大家叫来,也是要说和她有关的事。”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了?”郑亚茹下意识地接口问道。
“今天,在医院。”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等裴少钦说完之后,现场的气氛也瞬间降到了另一个冰点。
“什么情况?她是去看病还是探望病人?”其实,从女婿的凝重表情中已经能猜出前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但乔爸爸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她是去看病,而且……还是很严重的病。”基于这个病症的严重程度,裴少钦还是选择先做些缓冲,没有一口气把话说完。
女性患者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找泌尿外科主任诊治,基本上,能想到的相关病症也不会很多。
相信,此时此刻,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心里都有了大概的猜测。
“你的意思是……她这趟突然回来找珊珊,就是觉得病得太严重,所以特地来看看自己的女儿?”无论病症的严重程度如何,家长首先关注的还是整件事对珊珊的影响。
“关于她突然回来的动机,暂时还不能确定。最近几天她都会去医院做透析,您和爸爸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找她问清楚。”这么重要的是,单凭猜测下结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就算岳父再不待见这位决然无情的前妻,出于保护珊珊的考虑,他都应该积极应对。
“这事我心里有数,这几天珊珊不是很舒服,医院的工作要是不太忙,你还是请假在家多陪陪她吧。”这个意外给珊珊带来的冲击不言而喻,这孩子现在什么事都只愿意和自己的丈夫说,少钦说的话她也愿意听。所以,乔爸爸还是希望女婿能陪着他的宝贝闺女度过这个难关。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就算没出这个意外裴少钦都放心不下,现在突然来这么一茬,他更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当着爸爸妈妈的面,乔雨珊还是不太好意思反驳主任的决定,但到了只有他俩独处的时候,她还是会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你不用特地请假在家陪我的,身体不舒服只是偶尔的事,我明天还打算回去上班呢。”
“刚才爸妈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才说想回去上班,你要我怎么跟他们开这个口?”堂堂七尺男儿,说话时竟满脸都是委屈,为了能让宝宝他妈安心留在家里休息,某人还真是蛮拼的。
“大不了我自己跟他们说咯。”乔雨珊当然也知道主任在爸妈面前一向是‘唯命是从’的二十四孝好女婿,她也不忍心推他出去堵抢眼。
“你要相信爸爸,他一定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你就安心在家休息,看看他从医院回来怎么说不行么?”拼到这种程度还是没让她改变主意,裴少钦也没了辙,只能回归到一本正经。
“你还没告诉我……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猜测,乔雨珊还是想听主任亲口说出来。
“需要做透析、而且要做手术就得在我负责的科室进行,是什么病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么?”尿毒症和换肾这些字眼实在太过残忍和沉重,裴少钦也不忍心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
主任有心含蓄作答,乔雨珊也没执意非要听到关键的那几个字,“那……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严重到了必须进行肾脏移植的程度是不是?”
听到肾脏移植这四个字,裴少钦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虽然现在珊珊生母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程度,但如果不能及时做手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即便珊珊对她已经没有太多感情,毕竟是也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对这样的状况,她的情绪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他实在不敢想象。
“现在医院还有多少重症尿毒症患者在等待肾脏捐赠?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轮到她不?”裴少钦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乔雨珊本来就是个心软的傻姑娘,即便是不相干的普通病人,她都会不禁感慨动容,更何况这个人就是她的生母。
“就我所知的就有七位,其中有三位已经完全排除了亲属捐赠的可能,只能等待医疗捐赠,我们能做的工作也非常有限。”当时在医院给那位特殊病人做检查的时候裴少钦还不知道她就是珊珊的生母,只是感叹于她的血型太特殊,要想配型成功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现在知道这层关系之后,他心里又有了新的担心。珊珊的血型他是知道的,从血型相符和其他配型条件吻合的几率来看,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她更适合。
亲属捐赠么?听到这四个字,乔雨珊的心也猛地咯噔了一下。
妈妈的父亲和哥哥都被一场意外火灾夺去了性命,母亲也在她和爸爸离婚前病逝,因为是从外地迁移过来,也基本没什么旁系亲属。
算来算去,这世上和她还有直系血亲的人好像就剩一个——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乔雨珊自己!
“就知道你会为这件事劳心伤神,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这话也就只能自欺欺人地说说罢了,她总是要回去工作的,即便已经不在泌尿外科工作,只要有心,迟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只怕会更加措手不及。
“我没事,碰上这种事,谁都不想,你都说身为医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这种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明知道自己出不了什么力,还真不至于到劳心伤神的程度。只是,心里难免会有所惦记罢了。
“没事就早点休息,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怀有身孕的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为肚子里的宝宝想想,嗯?”裴少钦已经没了辙,只能拿还没出生地宝宝出来做‘杀手锏’。
“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心里有些感慨,还不至于会为了这件事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让主任知道啊,家里人本来已经够紧张了,要是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些纠结烦乱,非得办了离职让她安心留在家里安胎不可。
“这样最好。”其实,裴少钦又何尝不是故作镇定地隐藏着心事。一些最关键的点他还是不敢点破,一切还要等岳父去医院看过林雪芬之后才能知道答案。
在家闷着最容易胡思乱想,第二天正好天气放晴,风也渐渐停了,裴少钦便一早就带了珊珊回裴家接小星星出去一起玩。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最会哄人开心的小鬼灵精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而在裴少钦带着珊珊出门不久,乔正南也带着郑亚茹一起出门去了医院。
在大医院做透析大多都要排队,也不知道林雪芬到底什么时候出现,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早点过去蹲点等候。
林雪芬这一趟回国也是舟车劳顿,回来之后一直忙着打听前夫的情况和去医院做检查,还没顾上做透析的事。连续停了几天之后,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程度。所以,她也想赶在最早一波。
只是没想到,才刚在值班室填好表格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和一个不算熟悉却刚见过没多久的陌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雪芬是由现在的丈夫陪着一起来的,这个人乔正南也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些,“做一次透析大概要多久?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林雪芬当然知道珊珊爸爸说要等她出来不是为了和她叙旧情,他来此的真在目的,她心里也大概有数,只是还需要证实。同时,她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以及他的腿是什么时候复的原。当然,这一切要的等她做完透析出来才能进行。
毕竟,现在的她已经脸色苍白到了看不到一点血色的程度。
林雪芬很快就进了透析室,陪她一起来的现任丈夫徐建国也正好趁此机会和她的前夫来一次交心之谈。
“好久不见。”开场白非常的千篇一律,现任碰上前任、而且还是曾经的老同学这种尴尬局面,除了这四个字,也很难找出其他词展开话题。
“有些事,问你可能也一样。”刚刚还说等林雪芬做完透析出来再谈,但乔正南现在的心情是多看这个女人一眼都觉得对自己是身心是一种摧残。能找她的现任丈夫打听出她回来的目的所在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经过一番眼神交流之后,三人一同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家属等待区。
“你都看到了,雪芬的肾衰竭已经到了必须每天做透析的程度,她这一趟回来,只是想看看得到肾脏捐赠的机会是不是大一些,并没有想过打扰你和你女儿现在的生活。”徐建国已经猜到乔正南想问什么,所以不等他开口便主动做了回应。
“可是她已经打扰了!”自打昨天接到珊珊的电话之后,乔正南的情绪就一直很反常,这样的反常情绪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事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冲到家里,还好意思跟我女儿说她是妈妈。要不是看在她病得不轻、精神状况实在堪忧的份上,我真想直接问她‘妈妈’这个词她怎么说得出口。”
“我也知道当年她丢下珊珊就这么离开是她不对,可她现在已经是个如果不接受手术随时可能撒手而去的重症病人,她想见见自己的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对雪芬当年做过的决然之事徐建国也是无力辩解,现在他也顾不了这些过往恩怨,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保住她这条命。
在旁当了半天‘观众’的郑亚茹也忍不住发了声,“我们并没有说她想见珊珊有什么错,现在我们计较的是她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出现,当时只有珊珊一个人在家,孩子会不会被吓到,你们有没有想过?”
“我们也没想过当时只有你们家孩子一个人在家。”雪芬确实挺着急想见珊珊,所以,徐建国一打听出乔家现在的住处她就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个中细节实在无暇顾及。
“已经发生的事我也不跟你们计较,现在我只想知道她这一趟回来是不是只为了治病、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门口也只是为了看看她。”自己和林雪芬的这笔糊涂账早就算不清了,乔正南也不会在这件小事上太过较真。但,他却始终感觉林雪芬突然在家门口出现不只是想看看珊珊这么简单。
面对乔正南咄咄逼人的追问,徐建国并没有立即回答。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但他实在不敢想象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乔正南说出实情会有什么后果。
“你做不了主的事,我只能等她出来当面问她。”林雪芬一直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打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徐建国怕是也只有受她控制的份,乔正南自然不强求他什么都愿意坦白。
徐建国也感觉到了眼前的乔正南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寡言的沉默‘书生’,被触了底线的他随时可能失控爆发,如果由雪芬亲自跟他说,情况可能会更难收拾,索性由他坦白到底。反正,真相总会有解开的一天,“雪芬现在的病情,接受肾脏移植手术是唯一治愈的办法,但是我们在澳洲这大半年一直在等捐赠者也没等到,所以只能带她回国试试。”
“如果需要做手术,应该找医院帮忙才是,怎么会和我家珊珊扯上关系?”乔正南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暂时还想不到更深的层次。
“做手术确实只能靠医院,但要找到合适的捐赠者,很多时候还是得靠我们自己。你和雪芬毕竟一起生活了六年,她是特殊血型系统的事你应该也知道。要想做肾脏配型,这第一关就很难过。”话说到这里,林雪芬这一趟回来的真正目的也算真正浮出了水面。
乔正南当然知道曾经和自己同床共枕过六年的前妻是什么血型,他更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她的生母有着相同的稀有血型。徐建国提到了血型配对的问题,他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此时的他是震惊的,也是愤怒的,但必须把这些情绪尽量控制住。这样,他才有足够的理智告诉徐建国自己的决定,“那麻烦你转告她,别在我女儿身上打主意!就算她没有做出过狠心抛弃女儿的事我也不会让珊珊冒这个险,还有一件事你也一并让她知道,珊珊现在是个怀了身孕的孕妇,别说捐赠肾脏,就是让她抽血做配型筛选我都舍不得。”
“你女儿怀孕了?”按照雪芬离开的时间计算,珊珊现在应该就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纪,这么小就结婚生孩子在这个年头可并不多见。所以,徐建国难免会有些小人之心。
“怎么,还要我把她的孕检报告拿给你看你才相信?”面对徐建国的无理猜测,乔正南终究还是有些失控地发了怒,“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珊珊就在这间医院工作,昨天给林雪芬做检查的医生就是她丈夫。你要是不信珊珊已经结婚怀孕的事,可以在你们昨天去过的科室随便找个人问。”
“我没有不相信这件事,只是有些准备不及。”准备不及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此刻,徐建国真正的心情恐怕还是失望和惋惜。回国找雪芬的女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现在看来,这个希望也基本不可能变成现实。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希望你能如实转达我的意思,大家毕竟夫妻一场,就算她曾经有千错万错也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不会跟她翻旧账。但是请你提醒她注意,我女儿在没了她之后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她要是还有点做母亲的良知,就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乔正南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便心里巨浪翻滚,他也不会表现在面子上让大家都知道。
林雪芬做完透析出来,休息室里已经没有了她想见的那个人,“他们是已经走了还是暂时去了别的地方?”
“他已经把想要跟你说的话都跟我说了。”已经一个人安静地呆了近两个小时,徐建国的心情还是没有从无助的绝望中解月兑出来。
这一趟回国,他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珊珊身上。虽然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心理准备,但珊珊过早的结婚且已经怀有身孕的事还是让本就渺茫的希望彻底化成了泡影。
“他跟你说什么了?”其实,林雪芬也不太想和珊珊的爸爸直接面对,只要能知道他的态度,从谁口中得知并不重要。
“你女儿珊珊怀孕了,也等于灭了我们的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就意味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母亲很快就要永远离开,徐建国此刻的心情有多难过悲痛可想而知。
“怀孕?”突然听到这两个字,林雪芬也是当即就被‘吓’得有些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事应该是真的,虽然正南对你当年的决然离开依然耿耿于怀,甚至带着很多怨恨,但我相信他还不至于会为了让我们死心编出这么个理由。”毕竟是相熟多年的同学,徐建国对乔正南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女儿怀孕了,自己也升级做了外祖母,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和欣慰的事,林雪芬也不例外。虽然曾经毅然决绝地做过一些让女儿伤心绝望的事,但她还不至于因为想要从女儿身上得到一颗肾脏而泯灭良心地感叹珊珊的怀孕来的不是时候。
“我女儿也要做妈妈了,这是好事。”沉默许久之后,林雪芬才强打起精神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你要怎么办?她是你唯一的希望,如果她连配型都不肯做,除了等死,我们还能做什么?”身为母亲,会为自己女儿的幸福感到高兴,但珊珊和徐建国没有半点关系,从一个丈夫的角度考虑,他在乎的只有妻子的还能不能得到继续活命的机会。在他看来,其他事都不重要。
“生死有命,如果早就注定了是这么个结果,我们也只能认命。”林雪芬的情况确实已经非常糟糕,即便刚刚才做完透析,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刚刚又经历了这么多意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细弱无力。
而徐建国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是给你办住院手续吧,你现在这样,必须有专业医生随时关注才行。”
“在医院有医生随时关注又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求一点自我安慰罢了。
“就算没有珊珊,也还有其他办法,我相信,这世上总还是会有奇迹发生。”和妻子的认命心态不同,徐建国始终还是相信事在人为。不然,当年他没有耐心等到林雪芬恢复自由身,“再说了,到底要不要救你也应该由珊珊自己做决定,正南的态度并不能决定一切。”
“你疯了!到现在你还想打珊珊的主意?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没有怀孕,我也不忍心让她带着一颗肾脏继续生活,更何况现在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宝宝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也是一条命啊,一命换一命的代价实在太重了!”离开珊珊的这十几年,林雪芬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自责和愧疚的折磨。这一趟回来,虽然是丈夫全力主导和安排,但其实她最想做的仅仅只是想再见珊珊一面而已。
毕竟,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她能好好活着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一命换一命的代价却是很重,但你要想想,如果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她,她根本连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当年你丢下她离开也只是为了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又何错之……”
“够了!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打珊珊主意的事以后都不准再提!”丈夫有他自己的立场,站在他的角度,确实应该把握一切可能的机会,这些林雪芬倒也都表示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赞同,她可不希望最后一丝可能得到珊珊原谅的机会也被他毁掉。若真是如此,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在如此精神不济的情况下,雪芬还是动了怒。纵然和她有再多意见不合,徐建国也只能努力克制着暂时顺从她。
但,他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这件事也不算完。
离开医院之后,乔正南和郑亚茹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沿着医院侧门出去的小路默默地并肩步行了一小段。
“你真的不打算让珊珊来看看她?”在心里纠结许久之后,郑亚茹还是把在嘴边打滚好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我都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个女人需要稀缺肾脏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闺女多心软,碰上不认识的人需要帮助她都会巴巴地跑去献血救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亲生母亲。”在这个问题上乔正南确实有些纠结,但基本的底线还是不会轻易逾越,而这条基本底线就是对珊珊的保护!
“她现在正怀着孕呢,应该不至于这么不理智。我是觉得她生母得了这个病也怪可怜的,如果真的没得治,可能日子也不多了。就算是为了尽最后的孝心,却看看她也是应该的。”珊珊是个心软的人,她家妈妈又何尝不是。即便知道珊珊的生母曾经做过让珊珊伤心的事,郑亚茹也还是觉得应该让她在临终前得到救赎。
“这事得回去跟少钦商量一下再决定,得让他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珊珊真动了救人的心思,还得靠他劝着。”大家都知道珊珊最听她家主任的话,碰上要紧的事表现得尤甚。而这一点,身为父亲的乔正南是最清楚不过的。
裴家的一家三口今儿可是难得享受了一次全家一起出游的美好时光,在冬日的阳光下户外漫步确实够舒坦惬意。表面上看,让某人暂时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好像达到了,但裴少钦心里很清楚,虽然珊珊看上去很开心,但心里还是有事。
只是,她非要装作若无其事,他也不好意思点破。岳父岳母上午就去了医院,肯定有所收获,就算要‘行动’,也得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小星星虽然粘人,但也是个能说得通道理的小乖宝,女乃女乃说楼上房间的味道还没散尽,让爸爸妈妈暂时先别搬回来,她就一个人乖乖在家呆着。虽然她也很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家过周末,但相比而言还是妈妈和弟弟妹妹的健康更重要啊(小丫头基本上已经被女乃女乃洗脑,任何时候都是以妈妈和小宝宝的身体健康为先)。
送了小星星再回乔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以往这个时候乔爸爸已经回房准备休息,但今晚他却全无半点倦意地坐在客厅里翻看着不太适合这个时间看的晨报。
“爸,您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去睡?”分明知道爸爸这是在特地等他们回来,乔雨珊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晚饭吃的晚,刚才下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不困。你妈妈给你顿了汤还在厨房里温着,你自己去倒出来喝。”乔爸爸借着喝汤把珊珊支开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乔雨珊心里也想到这一点,但她相信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还是乖乖去了厨房。
乔雨珊前脚才进厨房,她家主任后脚就跟着岳父大人进了书房。
“您今天去医院有没有见到人?”书房的门才刚关上,裴少钦便迫不及待地问。
“见着了,不过我没跟她本人正面交谈太多,只是把我们的态度跟她丈夫说了说。她的病情和后续治疗的问题你最清楚,也应该猜到了她这一趟回国的目的。所以,我的意见是,暂时不要让珊珊知道她需要稀缺血型做捐赠配型的事。”距离早上去医院见过林雪芬本人已经过去了近十二个小时,乔正南内心的坚定了自己做出的决定。
“依着珊珊的性格,确实可能会为这件事费神纠结,不让她知道当然最好,可我还是担心这事可能瞒不了。虽然今天带着小星星出去玩得很开心,但还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有心事。就她生母现在的病情来看,需要住院观察是一定的。就算我们不说,她也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时候,只怕她还会怪我们刻意隐瞒。”如果可以,裴少钦当然也愿意遵从岳父的决定,但事情显然不会像他们想象得这么简单。
“那你的意思是,要让她了解所有真相?”乔正南也觉得少钦说的很有道理,只是,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至少应该让她亲自去看看,她生母就算有千错万错,毕竟也对她有生养之恩,我们不能当这个人没回来过。这样对她、对她母亲都不公平。”基本上裴少钦和乔爸爸的底线都是一样的,但在不触碰底线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有很多事可做,也必须做。
“我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怕她一见有人病得凄惨就忍不住心软。”含辛茹苦二十几年养大的女儿,乔正南自然是最了解的。
“您也不要太多虑,她现在毕竟是有身孕的人,再心软也会有底线。”这话也就只能说出来安慰一下岳父而已,其实裴少钦心里的担忧顾虑一点也不比乔爸爸少。
“行,这事你看着安排吧。我相信,你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对珊珊最好的。”最后,乔爸爸还是妥协地听了女婿的建议。
翁婿俩从书房出来,乔雨珊还坐在餐厅里乖乖喝汤。眼看着爸爸已经回了房,只有老公一个人朝她走过来,她也没有迫不及待地拉他过来追问。
倒是裴少钦自己,竟难得有些心急,“这几晚都是早早地就喊困,妈妈煲的汤再好喝也不能太贪食,差不多了就准备回房休息。”
乔雨珊依然表现得很安静,喝完最后一口汤便撒娇似的吧碗勺往老公面前一推,个中的含义也是不言而喻。
对她难得的孩子气,裴少钦自然是喜闻乐见,“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收拾。”
已经结婚三个多月,小夫妻俩相处的气氛还是这么甜腻。只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这甜腻也少了几分真实。
收拾好碗勺之后,裴少钦又去书房用电脑差了点资料,等他回到房间,某人已经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看似慵懒地躺在了松软的床上。
“你还有事要忙吗?”洗个碗居然洗了半个多小时,乔雨珊难免会有些好奇。
“刚去书房查了点资料,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回来之前,裴少钦已经想好了怎么跟她开口,但他首先考虑的还是她和肚子里的小宝宝还有没有好精神听他说。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怎么现在就催我去睡了?”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这么点默契肯定还是有的。
裴少钦当然也知道不是自己掩饰的不够好,而是他家老婆心越来越细。既然是非说不可的事,他也不会计较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看你今天的精神状况已经好多了,是不是明天要回去上班?”
“嗯,要去的,我们科室有一位护士马上就要休产假,我要是总休息,科室的工作肯定排不开。”乔雨珊一边说一边往主任身边凑,“你想跟我说的应该不只这件事吧?”
“我是想说,如果你母亲正好明天正式入院治疗,你要不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她。”裴少钦也知道这是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但程序上还是要得到她的亲口答复。
“以她现在的情况,就算入院治疗也不会有太大帮助是不是?”虽是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乔雨珊却并没有立即给出回复。
“入院治疗便于密切观察病情变化,帮助肯定还是有的。不过,我相信医疗上的帮助肯定比不上你亲自去看她的帮助大。”病人的病情严重到这种程度,家人的支持和鼓励也会是很重要的因素,类似的状况裴少钦已经见过许多,所以绝对不会乱作结论。
“昨天我那样绝情地直接把她拒之门外,有点不太好意思去见她。”得知母亲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之后,乔雨珊心里对她的怨恨已经消散了一大半。当年,她确实错得很离谱,几乎是不可原谅,但对一个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人心存恨意这种事,实在不是乔雨珊会做的事。
裴少钦无奈地笑了笑,不顾某人有轻微洁癖一向嫌弃他不洗澡就往她身边靠,很是自然地搂过她,“别想这么多,十几年前,她也曾经对你绝情过,而且程度更严重,昨天发生的那点意外小插曲就当是还了她当年的错。”这傻姑娘,都到这份上了,还在计较脸皮问题。
“老公,你真会安慰人。”而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表现洁癖的时候,有这么宽厚的肩膀在身边,自然是不靠白不靠。
某主任更是得寸进尺,顺势便低下头在她额头轻吻了一记,“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她要是真办了住院手续我再通知你。”
“嗯。”反正有他在呢,不好意思、尴尬什么的都不足为惧。
第二天,可以说是自乔雨珊怀孕后开始有了早孕反应以来身体和精神状况都是最好的一天。早上起来没有半点想吐的感觉,胃口也特别号,这食量,几乎快要赶上没怀孕之前的两倍。
见她吃得香,气色也好,乔爸爸和郑亚茹才放心让她回去上班。不过,例行的啰嗦叮嘱还是不可少,“保温壶里的汤中午倒出来喝的时候先试一小口,要是不够热可一定要找地方温过之后才能喝知道吗。”
“妈,跟您说过多少次,不要总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好不好。”唉,原以为在婆家的时候婆婆的过分紧张已经算夸张,回到娘家住之后才发现其实最啰嗦的还是自家老妈。
“现在是特殊时期嘛,难免啰嗦一点。”郑亚茹也知道自己最近确实话多了些,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特别是在珊珊的生母回来之后,好像总担心珊珊有了生母就不认她这个继母似的。
“您放心啦,嫂子现在也调到了我们科室,她会看着我的。”虽然彤彤还是会做一些不太靠谱的事,但在工作时顺便看着她这个孕妇还是没问题的。
乔雨珊好像也感觉到了妈妈的心情有些患得患失似的,走之前还不忘孩子气地抱抱她,“妈妈,晚上包饺子吃吧,我要吃三鲜馅的。”
“知道了,你早点回来,别跟以前似的,每天都自动延长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天都黑了还不惦记着回来。”得了闺女爱的抱抱之后,郑亚茹这才安心了些。
果然如裴少钦所料,林雪芬今天真的来办了住院手续,而且选的是单间病房。这样一来,如果珊珊来探望,也不用顾虑会被同病房的其他人‘围观’。
裴少钦这边一早上还要为例行的手术忙碌,快到午休时间才勉强抽出点空过去看了看他的另一位岳母。
去之前,他已经给珊珊打了电话,告诉她林雪芬正式办了住院手续的事。所以,他和珊珊的关系,也有必要早点让林雪芬知道,“您先休息一会儿,珊珊等一会儿吃完午饭会上来。”
“珊珊?裴主任也认识我女儿?”这件事徐建国是知道的,只是昨天他的心情实在太过沉重,也没想起告诉林雪芬。所以,林雪芬才会露出这般诧异意外的神情。
“她是我妻子。”
裴少钦说得淡然平静,可听了这番回答的林雪芬却被‘吓’得半晌没没反应。
徐建国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还真是,这事正南昨天就跟我说了,他还说珊珊就在这里上班,我当时一时没记住,也忘了跟你说。”
“能嫁给这么厉害的医生,我家珊珊真有福气。”缓过神来之后,林雪芬的心情就只剩下高兴和感恩。当年,她确实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好在即便没有她这个生母在旁照顾,珊珊也健康快乐地长到了这么大,还嫁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公。如果只看结果的话,她也满足了。
裴少钦听得出林雪芬这话是发自内心,也没跟她客套,只当没听见,“那我先出去了,呆会儿再和珊珊一起来看您。”再来的时候,他的身份就不再是这里的医生,而是她家闺女的丈夫。
“好的好的。”自从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只剩很渺茫的痊愈机会之后,林雪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地笑过。
看来,裴少钦还真没说错,珊珊不计前嫌的探望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离开林雪芬的病房后,裴少钦很快就赶到了食堂和珊珊会合。
刚好苏雨彤也在,乔雨珊对她一向是毫无保留,生母就在医院住院治疗的事也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苏雨彤的心情也是颇为纠结,依着她的性子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一个这么狠心绝情的母亲。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面对一个病重到生存几率十分渺茫的人,实在很难狠下心肠继续怨恨下去。
“她怎么样了?”乔雨珊已经快吃完,见主任过来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问。
“随着透析频率增加,贫血越来越严重,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贫血严重,气色肯定不会好,但精神却是由心情直接影响。裴少钦的此番回答也等于告诉乔雨珊,对她的即将出现有人很是期待。
乔雨珊自然也听出来了,却是有心回避,“那……你也跟她说了我们的关系吧?”
而她有心回避的原因,裴少钦也是心知肚明,“当然说了,怎么,你还想不带我一起去?”为了给她减压,言语间也多了些玩笑的意味。
“唉,又来了,随时随地都能腻歪,珊珊你真是被主任带坏了!”话还没说完苏雨彤便端起餐盘起了身,她家陆征这周刚好在外地出差,这些天她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对某些‘亲密画面’难免有些觉得‘碍眼’,所以很识趣地给夫妻俩腾地方。
当然,大家都知道她识趣地先行回避不是真觉得某些亲密画面碍眼,而是有心让他俩独处。
“你说,我要不要买点东西上去?”餐厅旁边水果店和鲜花店都有,真有心准备,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倒觉得没这个必要,太过刻意见了面反而尴尬。”如果是从外面赶来带东西还好,但因为本身就在医院工作,而且又是如此直接的血亲关系,水果和鲜花那些只会突显生分、违背探望的初衷。
“那……等一下见了面,我要叫她什么?”其实,这才是乔雨珊真正纠结的事。
“这个我真帮不了你,得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不过你也不用太纠结,凡事只要跟着感觉走就好了。你能上去看望她已经很高兴,我想她也不会太计较称呼问题。毕竟,这才是你们分别后第一次真正见面。”即便面对自己的生母,‘妈妈’两个字也不是那么容易叫出口的,特别是在还有一个好妈妈的情况下。
呜呜,跟着感觉走什么的,说了等于没说嘛。
在重要问题上没有从主任那里得到帮助,乔雨珊难免会有些心情不爽。回住院楼的时候一路都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这样的反常状况也惹来了经过同事们的善意打趣,“这是怎么个情况,裴主任不小心做错事惹老婆不高兴了?”
虽然是真心委屈,裴少钦还是默许似的笑了笑。
他这一笑,倒显得一个人走在前面生闷气的乔雨珊太小家子气。
最后,她还是默默地退了回来,像往常一样挽着他的手,“人家只是说笑你还是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确实是我没能为你分忧,被冷落一下也是活该。”宠妻如命的裴主任又岂会计较这些小事。
“你……”被他这么一逗,这会儿乔雨珊的心情也神奇地恢复了平静。
到了泌尿外科病房,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珊珊家生母的现任丈夫。
和裴主任一起出现,年纪也相当,徐建国很快就认出了眼前这位戴着护士帽的小姑娘,“你就是珊珊吧?”这么看着,和他家小女儿还真有几分神似,果然是一个妈生的。
虽然和徐建国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已经过去十几年,乔雨珊当然不可能认出他。最后还得裴主任站出来作介绍,“这位是徐先生,是林女士的丈夫。”
在珊珊没有表态之前,裴少钦也不敢直接称呼‘你妈妈’。
乔雨珊也没出声打招呼,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进这间医院的第一站就是在这里实习,单间病房在哪个方向,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只是,明明是带着特别目的而来,也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行进的步伐却迈得格外缓慢。
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些纠结,裴少钦也适时地上前提醒了一句,“吃完午饭之后,午休时间剩的已经不多。”意思就是告诉她,再这么磨蹭地缓步而行,可没多少时间办正事。
“知道了。”小小地嘟囔一句之后,乔雨珊果然加快了步子,很快就走到了妈妈所在的病房门口。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临阵退缩可是要把主任的脸都丢光了。一路行来,心情确实颇为纠结,但真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乔雨珊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过约五秒后,病房内才传出一个略显无力的声音,“请进。”
可见,现在的林雪芬确实病重到了严重影响身体各项机能的程度。
推门进去之后,乔雨珊看到的是一张和前天完全不同的脸。
林雪芬一向是个很注意个人形象的人,出门在外必然会精心装扮一番。但现在是在医院,而且因为长期透析引起重度贫血,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是再多化妆品也修饰不了的。
“珊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女儿在眼前出现的那一刻,林雪芬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难忍。一边叫着,一边还想努力支撑着坐起身。
“你不要起来。”乔雨珊赶紧走到病床前一把将她按住,“你现在的情况,静养很重要。”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哪能这么随便浪费。
“谢谢你过来看我。”林雪芬还算是个听话的病人,医护人员发了话,她自然会乖乖照做。更何况,这位清新可人我小护士还是她的亲闺女,“你爸爸昨天说你怀孕了,几个月了啊?”
“快两个月。”爸爸还真是大嘴巴诶,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也跟她说呢。
“那正是早孕反应最严重的时期,为什么不请假在家休息?”林雪芬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上珊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健康来得重要。
“没事,我并没有太严重的反应。而且我是在儿科病房,工作也不是很累。”就是每天都要看着好多可爱的小朋友受病痛的折磨,难免会觉得揪心难过。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是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猴子,转眼间自己就要做妈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珊珊肯过来探望,也就意味着她心里的芥蒂已经消除了一些,虽然可能还没到完全原谅她的程度,但对林雪芬来说,至少是个很好的开始。所以,她才会无所顾忌地突然提起当年的事。
当年的种种,乔雨珊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太多计较。但,一想到妈妈当年的狠心并没有换来长久的幸福,她也难免会有些失控的想法,“你当年走得那么干脆,说是要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不能一直幸福下去?为什么要带着一身这么严重的病回来?”
“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对大家都是伤害,林雪芬却觉得‘报应’一词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这世上离了婚之后不想要孩子的母亲多的是,也没见人家得这么严重的病啊。你只是……比较不走运。”虽然也不算什么好话,但‘时运不济’远比‘报应’一词听起来要顺耳的多。
现在,林雪芬已经基本可以肯定,珊珊心里对她的恨意已经散得差不多。想到此,苍白的脸上笑意也越发明显,“报应也好,不走运也罢,能在走之前再看看你、跟你好好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
“谁跟你说你就要……走了?”明明说的是不接受肾脏移植手术的话应该活不过一个月,怎么现在又严重了很快就要走了?
“能做上手术的机会实在太渺茫,走……是迟早的事。”林雪芬也大概听说了这间医院有好几位病人都是等了好几个月都没配上型,虽然情况和她不太一样,但也基本能说明要进行移植手术有多难。
“机会渺茫并不代表没有,你怎么可以有这么消极的想法?你都已经对未来不抱什么希望,为什么还要回来?”乔雨珊的情绪还在持续失控中,但显然,这失控中明显赌气的成分居多,她是在怪妈妈太容易放弃、对自己的未来太不负责。
乔雨珊其实并不是一个爱掉豆子的软弱姑娘,但在面对母亲病重自己身为医务人员却无能为力的情况时,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着珊珊眼眶里噙着的泪水,林雪芬的心情也是格外的不好受,她只能回忆着很久以前哄女儿的语气,笨拙地边哄边道歉,“别哭啊,是妈妈不好,我不该没坚持到最后一刻就放弃。乖,不哭啊。”
病房外,裴少钦和徐建国一直侯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观望着,觉得里面的气氛还算正常,也没有贸然进去打扰。
可突然听到‘哭’这个字眼,裴少钦自然没法再保持淡定,“你还知道劝病人不要放弃,自己倒先哭上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乐观一点、跟病人说些鼓励的话么?”
“你跟她说,别的病人面对这样的状况都是什么反应。”这种事主任见得最多,安慰病人的话他也一定很擅长,现在就是该他表现的时候。
“迟迟等不到好消息,病人会没耐心也很正……”
乔雨珊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赶紧蹙着眉厉声打断,“你到底帮谁啊?!”
“我话还没说完,你着急个什么劲!”虽然对她一贯纵容,在她怀孕之后更是宠得没边,但毕竟是在两位比较特殊的长辈面前,裴少钦还是希望她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乔雨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反应好像有些过于激动,甚至带了些蛮横不讲理的感觉。跟着,语气也慢慢软了下来,“那你慢慢说。”
裴少钦这边还没来得及把经常鼓励安慰病人的话慢慢说来,那边林雪芬夫妻俩已经默契地同时笑出了声。这小两口,吵架拌嘴看上去都是赤果果的秀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同时,看到自己的女儿有一个这么好的归宿,林雪芬也是真是替她高兴。
不过,乔雨珊和她家主任都是有工作在身的人,午休时间实在有限,他们也不可能在此久留,“我和主任要回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晚点再来看你。”
有了这十来分钟短暂交流,林雪芬已经觉得自己收了一份大礼,心情也是格外舒畅,“去吧去吧,工作的时候别太拼,得注意点身体。”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珊珊明显已经对她没了怨恨之意,却还是不肯再叫她一声妈妈。
而此时,已经离开病房的乔雨珊却在对着老公感慨,“怎么办,以后又多了一个人啰嗦唠叨。”听她说话的语气,和另外两位妈妈还真是没半点分别呢。
“那你希不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听她啰嗦?”这分明就是甜蜜的烦恼,裴主任也就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了。
“当然希望啊。”就算是一位普通病人也会盼望着他能早日康复出院,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生她养她的亲生母亲。
“那就不要抱怨了,有人天天在耳边啰嗦唠叨也是一种福气。”所以才更要珍惜。
乔雨珊当然知道这样的福气应该好好珍惜,可三个妈妈轮番轰炸地来,实在让人很难招架啊。
本来还想着下了班先去一趟泌尿外科,却不想,才刚准备回休息室换衣服,一号妈妈的电话就来了,“珊珊呐,饺子馅我已经调好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等你快到家的时候才开始煮,。还有啊,有什么特别想喝的汤?”
“妈妈煲的汤我都爱喝,我现在才刚下班呢,也不知道路上塞不塞车,快到的时候我会给您打电话。”有时候乔雨珊经常会想,要是嫂子也怀孕就好了,有她分去一半的注意力,妈妈对她的紧张应该也会少点。
“知道了,到时候你让少钦给我打就行了,不要总抱着电话。”过分紧张的郑亚茹一心只想着手机辐射的问题,连再见都没说就直接挂了。
刚挂断没多久,婆婆又打来问这几天胃口怎么样,要不要做点特别开胃的菜给送去医院之类的。乔雨珊只能连连说这几天胃口特别好,什么都能吃。最后还报出了最新的体重,才让婆婆放了心。
以往,到这里差不多就能结束了,可现在又多了一位,“珊珊,你下班了没啊?”得知珊珊曾经在泌尿外科工作过,林雪芬也找她之前的同事打听了一些,所以特别担心她下了班还主动延长工作时间。
“在换衣服,这就准备上去。”唉,妈妈别是一整个下午就在等着这一刻吧。这才刚过下班时间不到一刻钟呢,就特地打过来问。
“我不是催你上来,你上了一天的班,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要紧。”林雪芬心里确实一直在期待着,但显然,她还有更在乎的事。
“那我真回去了。”乔雨珊可能也是用自己的开朗乐观感染一下正在受病痛折磨的母亲,所以难得开了个听上去挺‘真’的小玩笑。
不过,电话那端的林雪芬似乎并没听出她的玩笑语气,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回应。
乔雨珊知道她可能当了真,但也没有多解释。反正,再过几分钟就会上去,她也迟早会知道这话只是玩笑。
上楼的时候,乔雨珊还带上了装汤的保温桶和装水果的保鲜盒。林雪芬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你现在的妈妈给你准备的?”
“也不全是,水果是婆婆给准备了让人送到医院里来的。”不得不说,乔雨珊同学真是一位超级无敌幸福的孕妇。好像天底下的好事都被她一个人给占全了。
“我就说我女儿一定是和很有福气的人。”这话林雪芬是冲着徐建国说的,言语中也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和骄傲。
“这也是你的福气。”看着妻子因为女儿的不计前嫌而欢喜开心的样子,徐建国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不知道雪芬现在的样子他还能看多久。
回去的路上,乔雨珊接到了婆婆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做完简单装修之后已经找人来测过,各种有害残留都在可接受范围内,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家住。
裴妈妈当然相信亲家母能很好地照顾珊珊,但珊珊毕竟已经嫁了人,怀了孕之后理应由婆家人费心照顾,加上她自己又是闲人一个,家里少了两个人难免会有些不习惯,所以才希望珊珊尽快搬回去。
回娘家也住了近半个月,算算日子也该回去,可现在乔雨珊心里还有所牵挂,总担心搬回家住之后想要在平日里去医院看妈妈会不太方便。想了想,最后还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我哥哥最近总出差都不在家,我是想等他忙过这一阵能多点时间在家再搬回家,你看行么?”
“这样啊,那你就再住一个礼拜吧,等家里那些味道完全散尽了再回来。”裴妈妈一向很好说话,也不拘泥小节,未加思索便答应下来。
婆婆这一关这么容易就过了,乔雨珊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事毕竟是一时想起确定下来的,她家主任心里难免会略有不悦,“陆征就算不忙不出差也是在外面租的小家里和彤彤二人世界比较多,这个理由似乎不太站得住脚。”
“其实我是想方便去医院看……妈妈。”当着面叫不出口,这会儿只需要面对自家老公,乔雨珊心里的那个结还是没有完全解开,所以最后两个字也说得格外不干脆。
“既然心里这么惦记,为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叫出刚才说的最后两个字?”对这母女俩过去的‘种种恩怨’裴少钦并不是很清楚,但在始终觉得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应该一次性把‘功夫’都做足。
“我是想叫来着,可又担心爸爸和家里的那个妈妈知道之后会不太高兴。”特别是爸爸,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乔雨珊还是能感觉到他心里对妈妈还是有很大的怨恨。毕竟,在妈妈刚离开那段时间,他们家的日子确实挺不好过的。
“爸爸妈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是真心原谅,他们肯定不会说什么。”这一点裴少钦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好吧,等一下回去我先跟他们说说,明天再试试。”乔雨珊心里很清楚,这一声妈妈不仅意味着原谅和接受,同时也能给正在和病痛作斗争的带来更多的动力。
乔雨珊终究还是个老实孩子,回到家之后便将今天去了病房看另一位妈妈的事一五一十跟爸妈做了汇报。
“你去看她,她一定很高兴、很激动吧?”郑亚茹心里也确实有些疙瘩,但还不至于会和一个病重到需要做肾脏移植手术的重症病人计较。
乔雨珊很老实地点头,“只是,她一直说能再见到我已经没什么遗憾,听了之后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那你得多劝劝她,凡事都要向前看、多往好的方向想。”珊珊平日里在病人面前可是挺能说的,安慰人的事应该难不倒她。
“我有的呀,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生了病毕竟还是需要进行各种专业治疗,在声情并茂的安慰之言只能是精神上的慰藉。
“那个……你去看她的时候,叫了她妈妈没有啊?”这个问题一直在郑亚茹心里缠绕纠缠着,这会儿终于问出口,她心里也舒坦多了。
虽然对这个问题略有些诧异,乔雨珊还是坦白说了实话,“没有啊,妈妈希望我这么叫她么?”
郑亚茹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什么叫希不希望,是她怀胎十月生下了你,这么叫她本来就是应该的。你不会是担心我和你爸不高兴才会故意克制吧?”
“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可是爸爸那边就不好说了。”最近两天,爸爸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呢,肯定是受了这事的影响。
“这事你自己做出就好,不用顾虑他的想法。你爸爸昨天跟我说了,其实当年你妈妈也争取过你的抚养权,但因为你爸坚持要求如果你妈妈想把你带走就一定得留在国内,这事最终还是没有谈拢。因为这件事,你妈妈也挺失望,所以最后闹得有点僵。”珊珊都已经这么大了,郑亚茹也觉得这些事有必要让她知道。
“都是过去的事,谁对谁错也不用再去计较。现在我只希望幸运女神能眷顾她,很快就会有好心人的捐赠能配型成功。”真心原谅也好,忘记过去再叫她一声妈妈也罢,这些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妈妈才四十五岁,生命不该在此就走到尽头。
第二天乔雨珊照例还是老时间去了泌尿外科病房,这一次,她还特地带来了妈妈煲的靓汤。然后,开门进来之后就来了一句绕口令,“妈妈,这是我妈妈特地给你煲的。”
这一声妈妈倒是很自然地说出了口,只是后面又跟了一个‘妈妈’,听着还真不是一般的绕。
林雪芬最先听到的当然是前面那个妈妈,当下就心花怒放地热了眼眶。不过,她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珊珊后面还有一句话,“她真是有心了,替我好好谢谢她。”
“不用这么客气的,其实只是顺便,而且她平时就很喜欢煮东西。”乔雨珊也是有心规避,这一次没有再绕。
“那你真是有口福了。”相比之下,林雪芬自己显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想当年,珊珊还小的时候,基本都是她爸爸在家做饭比较多。现在,她是很想做些补偿,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伺候完妈妈喝了汤之后,乔雨珊这才想起好像一直没见徐叔叔的人。
林雪芬解释说:“他去准备去机场接人,就要过圣诞和新年,正好接孩子们过来一起过。”
孩子们?妈妈的意思是……她还有弟弟妹妹么?
乔雨珊很快就想到这一点,也倏地睁大了眼睛。
林雪芬也从她的反应里看出了此刻她心里的想法,“没错,你还有弟弟妹妹的,弟弟十四岁,妹妹才八岁。我手机里有他们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要看。”乔雨珊几乎是未作任何思量便将这两个字月兑口而出。
看照片的时候,裴少钦正好进来,她便像献宝似的赶紧把他拉了过来,“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你看,小妹妹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啊?”
“确实挺像的。”五官轮廓都是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能不像么。
“好想快点见到他们。”虽然有一个哥哥,但毕竟没有血缘之亲,而且从小到大总是被他照顾着,乔雨珊内心底也和小星星一样,其实是挺期盼能有弟弟妹妹的。
“没那么快,就算是准点也要到下午三点才到,你下了班过来应该能见到他们。”两个孩子一直都知道他们还有个姐姐的事,相信他们心里也同样期待。
然后,乔雨珊便踏上了史无前例希望早点到下班时间的反常之路。中间还抽空给护士长打了个内线电话,让她帮忙过去看看情况。
其实,根本不用她如此费心,有人帮她盯着呢,人一到,电话立马就打了过来。
所以啊,嫁一个细心到时时刻刻都知道她心里在什么的老公还是很有好处的。
林雪芬的另外两个孩子确实对见姐姐的事颇为期盼,但见过面之后的短暂兴奋过后,两个小家伙的心情还是显得有些低落。
特别是只有八岁的妹妹贝贝,基本就是随时都会落泪的‘小林黛玉’模样。
看着妹妹心事重重的样子,大人们都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徐建国家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也不点破。裴少钦还在消化两个小家伙刚才叫的那一声姐夫,这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最后只能由乔雨珊把她带到一边,耐心询问,“贝贝你怎么这么不高兴,是不是坐了太久飞机,哪里不舒服?”
“姐姐你知不知道,妈妈很快就要死了。”虽有童言无忌只说,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小孩子比大人更有勇气说实话。
“谁告诉你?这种没根据的话你怎么能相信!”从一个只有八岁的小朋友口中听到‘死’字,还是让乔雨珊有些反常的失控,语气也随之变得局促紧张起来。
“是和爸爸关系很好的gary医生说的,他说妈妈的病本来就很不好治,就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找到和她血型相配的捐助者根本不可能。可惜我和哥哥都不符合,不然我们就能救她了。”这么细节的东西医生一般不会在有小孩子在场的时候说出来,贝贝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恐怕是有人故意借她的口向乔雨珊告知。
“血型不好配?妈妈是什么血型?”要找到适合的捐赠者本来就不容易,泌尿外科也有其他病患还在等,所以乔雨珊也没往太严重的方向想,却没想到妈妈之所以会如此消极,原来有这么个重要前提在。
“我也不太懂的,好像是什么阴性血系统,总之就是很罕见就对了。”说着说着,小贝贝眼中噙着的泪水终于顺着粉女敕的脸蛋滑落了下来,“姐姐是护士,姐夫是医生,你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救妈妈的是不是?妈妈要是真的死了,我和哥哥就会变成没妈的孩子,我不要,我不要妈妈离开我们。”
“不会的,妈妈不会死、也不会离开我们。”此时,乔雨珊满脑子想的都是rh阴性血这回事,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些机械的词回应着贝贝。
“姐姐知道要去哪里找阴性血系统的捐赠者是不是?”贝贝很快就止了泪,眼中也放出了充满希望的光。
“知道,姐姐知道的。”乔雨珊的思绪还没完全理顺,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但,她还是在如此心绪混乱的情况下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乔雨珊带着贝贝一起回来的时候,大家明显感觉到贝贝的心情比刚才轻松多了,但糟糕的是,她脸上的愁云满布好像全部都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几个大人似乎都猜到了什么,却也没有当场点破,等到各自面对自家老公,才将疑惑说出。
“你早就知道妈妈是稀有血型是不是?”相比之下,明显是乔雨珊更心急一些,才刚进电梯便忙不迭地发问。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裴少钦最担心的一刻还是没有躲过,“我不是有心隐瞒,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
“我知道,也表示理解。但是……只要我知道,就只有一个决定。”即便,这个决定可能招来所有人的极力反对。但乔雨珊还是觉得这是自己必须做的事。
裴少钦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做配型测试。”无论结果如何,这一步肯定要走的。
“如果测试通过,你又打算怎么做?”只是做个测试还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裴少钦最担心的显然还是后续。
这一次,乔雨珊选择了沉默。因为她心里很清楚,一旦测试通过,这个决定就不能只由她自己一个人来做。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不仅仅只属于她一个人。
“明知道这个决定你一个人做不了,你也可能已经想象到家里人肯定都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为什么非要去做测试?”裴少钦的态度已经明确,即便只是去做配型,他都不赞成。可以想象,其他人对此会是什么态度。
这样的状况乔雨珊自然是有想过的,但她也有必须坚持的理由,“可那个人是我妈妈,是她怀胎十月生下了我,如果我见死不救,到最后她还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我这一辈子要怎么良心安宁?我就不信,换成是你,你会这么狠心绝情?”
这个问题确实把裴少钦问住了,如果真的是唯一机会,这个决定确实很难做。
“我是做不到,但要我狠心放弃还没出生的孩子,我同样做不到。”纠结许久之后,裴少钦终于说出了整件事的关键点。
当然,乔雨珊可以振振有词地说孩子没了以后还会再有,但妈妈没了,就没法再死而复生。可这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而另一边,林雪芬也从丈夫口中证实了她的猜测。刚才贝贝和珊珊单独相处时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徐建国有意为之。对丈夫的急功近利,她也表示理解,但绝对不会赞同。
当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来追究谁对谁错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及时阻止珊珊是必须的。
所以,乔雨珊很快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珊珊,你别把贝贝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些话都是她爸爸教的,你千万不要做出让所有人都伤心的傻事。”
“是不是傻事我不知道,但确实肯定会让所有人伤心。”乔雨珊心里还想着回去之后很爸妈好好做做工作,后来仔细想想,做这些怕也只是枉然。她一张嘴肯定说不过那么多人,而且这事她并不是完全在理。
“既然知道就不要去冒险了,我这一趟回来,并不是想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就算你没有怀孕,我也不会要求你这么做。不值得,也没必要。”虽然珊珊现在还年轻,但肾脏毕竟是一个很特殊的脏器,有两个和只有一个肯定有很大的不同,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着一个肾脏度过剩下的大半辈子。
不值得、没必要什么的,乔雨珊都没想过,她只是觉得必须做自己应该做的和不会让自己抱憾终身的事。
心情极度纠结的乔雨珊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家面对爸妈,走到半路又让主任调头,“我想回去看小星星了。”
裴少钦当然知道她突然有此决定的用意,同时,他自己的心情也一点不比她平静。所以,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调转车头,专心致志地开车。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十分钟后,乔雨珊终于沉不住气地红着眼问了主任一句。
“我没生气,只是有点无助。”身为泌尿外科主任,妻子的母亲就在他工作的科室接受治疗,他只能干等着;妻子有心相助,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心痛不舍,却也很清楚,这可能是珊珊生母最后的机会。
在乔雨珊看来,无助两个字显然比伤心更严重。在她心里,她家老公一向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会让他觉得无助的,事情必然是相当严重,“那……我不去做配型测试了。”
这当然是裴少钦希望看到的结果,家里人也不用再为此事费神,但同时他心里更清楚,这个决定并不是她心甘情愿做出的。所以,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会成为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如果,林雪芬最后真的得不到及时救治悲惨离世的话。
让她带着心结和遗憾度过余生,他也同样不忍。
“照你母亲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如果你非要坚持,至少也到等到已经没有其他机会的情况下再去做。”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奇迹。如果实在等不到,恐怕还是得让步妥协,尊重她的决定。
乔雨珊也觉得这个折中的建议不错,“那是还要等多久?”
“大概两周。”裴少钦本来很想私心地说一个月,但在是一位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同时,他还是一位对病人负责的好医生。
“那好吧,咱们就在等两周。不过……这件事先不要跟家里人说好不好,特别是爸爸那边,我怕他到时候会一气之下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在乔雨珊眼中,爸爸就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抽风’,把她锁在家里这种事她相信爸爸一定能做得出。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也许在这两周会有适合的捐助者出现呢?”奇迹虽然罕见,但毕竟还是有的。身为外科医生的裴少钦自然是没少经历。
主任难得一见地加大了嗓门,乔雨珊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撒娇扮可怜,“我知道错了,不要这么凶嘛,宝宝都被你吓到了。”
刚才裴少钦心里确实有些来气,可见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的可怜样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有了宝宝做护身符,就越来越有恃无恐了是不是?”
“我可没拿宝宝做护身符,就算没有他,你也一样会无理纵容,根本就是拿我当小孩子一样宠着。”这一点,恐怕没有人比身为当事人的乔雨珊更清楚。
昨儿个还说要在娘家住一周,这才过了一天就招呼都不打一声跑了回来,裴妈妈自然是诸多不解,“怎么回事,今儿是回来看小星星,还是搬回来住就不回娘家了?”
“岳父家楼上在装修,吵得没法睡好觉,所以就提前回来了。”还是主任想得周到,料到妈妈会觉得意外,所以实现就好了后招。
“那是应该回来,都没法好好睡觉可不成。你们俩先去吃,我叫师傅再做两个菜。”儿媳妇回来了,闲了许久的裴妈妈和裴家大厨终于又要开始忙碌。
若是以前,乔雨珊还会客气地说一句‘不用’,但现在她也是长了记性,知道说再多都是没用,只能都依了婆婆。
夫妻俩搬回来住,裴妈妈自然越忙越快乐,但最开心还是非小星星莫属,她已经好久没跟妈妈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说话,可把她想惨了。
看着小星星趴在自己身前一本正经跟弟弟妹妹讲故事的认真样,乔雨珊才突然想到,如果为了救妈妈一命必须放放弃这个孩子,小星星该有多伤心呐。
“妈妈,妹妹什么时候才会动啊,我跟她讲了这么久,她都没一点反应呢。”小丫头可是投入了十二分的认真在做这件事,可惜,付出并未收到回报。
“你怎么就知道是妹妹不是弟弟?”这个问题乔雨珊很早就想问了。
“是弟弟也很好啊,不过我还是更希望有个妹妹。”哪有什么知道不知道呢,无非就是小丫头心里的一点私心期盼罢了。
“为什么呢?”这一点,乔雨珊是真心想不通。
“因为,如果有个妹妹的话,我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人家就会说,这两姐妹长得可真可爱。”咳咳,这个理由未免也太无厘头了点吧。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有点无厘头,倒是非常符合小星星的自恋本性。
本来还有些心思沉重的乔雨珊也瞬间被逗得大笑出声,“如果真是妹妹的话,有你这个姐姐带着她玩,她一定是个很幸福的小公主。”
小丫头可是从来不怕被人夸,“那是必须的。”
心绪烦乱的时候,孩子果然是最好的良药。乔雨珊也不禁开始重新思考,如果真要放弃肚子里的小宝宝,以后自己是不是会后悔。
现在,好像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留下遗憾。就只剩不到半个月的等待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奇迹降临。
奇迹自然是有的,而且通常只会送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值得庆幸的是,老天爷最后还是选择了眷顾林雪芬和她的宝贝女儿(严格算来,应该还有未出生的小外孙)。
一位因车祸严重车祸导致脑死亡的伤者正好是rh阴性血,虽然医院还有其他病人也等着换肾,但能和这位好心人配型成功的只有林雪芬,也算是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只是,要捐赠脏器就意味着死后还要在身上划上一刀,要想说服他的家人签署捐赠协议书可能还需要做不少工作。这项重要使命最后也落在了乔雨珊身上。
伤者家属还处在极度悲痛之中,这个时候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再残忍,也还是要努力一试。
乔雨珊首先讲到了母亲是稀有血型的事,然后又说如果再等一个星期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捐助者,她自己就要去做肾脏配型,如果配型成功,她会捐出一颗肾脏给母亲救命。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有很大的可能会失去肚子里的小宝宝。
这是一场一命换一命的残酷‘交易’,却又是势在必行。
伤者家属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他们很清楚失去自己的亲骨肉是什么感觉,为人子女的他们也知道以孝为先的道理。综合这两点来看,他们实在没有对这个可怜孕妇和孝顺女儿说不的理由。
虽然做出这个决定很难,但两位好心人还是含泪点了点头。
手术由裴少钦亲自主刀,自然没有不顺利的道理,接下来就要看换了异体肾脏之后会有多大的排斥反应。
老天爷确实待林雪芬不薄,关键时刻给了她一份这么重的厚礼,使她的生命得以延续,做完手术之后的恢复过程也是出乎预料的顺利。
排斥反应还是有,但严重程度已经大大低于预期。手术之后不到一个月,各项检测指标就显示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
而正好,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也要到了。
按照林雪芬和徐建国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原本是打算出院之后就准备回国。可他们家的两个孩子却死也不答应,特别是小的那个,根本就是乐不思蜀。
因为有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玩伴可以跟她一起玩,而且还得屁颠屁颠地叫她小姨,那种感觉实在太让人有‘成就感’,正好现在又是暑假期间(澳洲气候相反,一月正是夏季),她也多了一个可以不走的理由。
离家十几年,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林雪芬和徐建国夫妻俩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年味,加上孩子们也是兴致盎然。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再留半个月,等到孩子们快要开学的时候再回去。
就在林雪芬出院后的第二天,便由热情好客的裴妈妈做主安排一顿庆祝晚宴。
三个家庭的成员都有参加,场面也是十分热闹。而林雪芬和乔正南这对曾经的夫妻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来了一次正式见面。
林雪芬刚在做完手术那会儿,郑亚茹还带着靓汤和水果去探望过两次,但乔正南却从未出现。
个中缘由,两位当事人心里都很清楚。因为心有郁结,即便是有如此热闹的场景做衬托,俩人还是没有任何正面的眼神交流。
这些微小的细节,裴少钦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得空便拉着珊珊问了一句,“你父母都已经离婚这么多年,而且各自有了很幸福的家庭,为什么还是看对方像看仇人似的?”原以为只有岳父对珊珊生母有怨恨,现在看来,这怨似乎还不是单方面的。
“有那么严重吗?我只是觉得他们俩好像都不太愿意看到对方,还没到视对方为仇人的程度吧?”乔雨珊自然也是有所感觉,只是没往太严重的方向想。
“以爸爸的性格,问他肯定没用,只能从妈妈那里下手。”说完,裴少钦还特地加了一句,“我是说陆征的妈妈,她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咳咳,妈妈多了就是这点不好啊,说出来之后还得费心解释一番。
现场人多,显然不方便打听,乔雨珊只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想着日后再寻找机会。两个人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实在没必要再为过去的事诸多纠结。
其实,不光乔雨珊夫妇俩看着担心,郑亚茹也是真心觉得珊珊爸爸在这件事上有点过于较真。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只有靠珊珊出马。
和妈妈来了一番促膝长谈之后,乔雨珊终于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在轮椅上度过二十几年。原来这伤是在一场意外火灾中留下的,当时他在火灾现场救出了妈妈和外婆,自己却躲避不及,被砸伤了影响行走的下肢运动神经。
爸爸受伤后,很快就被确诊为下肢终身残疾,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跟着,在外婆和女乃女乃的极力坚持下,妈妈以身报恩,嫁给了他。
但其实,那时候妈妈已经有了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就是她现在的丈夫徐建国。而偏偏,这个人还是爸爸的大学同学。
爸爸很快就知道了这段关系,确实颇受打击,当时他也想过结束这段婚姻,却遭到了两家长辈的极力反对,偏偏这个时候,妈妈又怀了孕。
他以为,因为孩子的到来,这个家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却不想,在两家的长辈相继离世之后,妈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
爸爸的心结在于,在答应和他结婚之前,妈妈没有坦白说明她有男朋友而且还和他是同学的事,而要选择孩子已经五岁的时候残忍离开去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毁了一个家,也让他们的宝贝闺女变成了没妈的孩子。
而妈妈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的原因主要还是女乃女乃当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她为爸爸的意外致残负责;以及离婚时她想带女儿出国,爸爸却死也不放手。
这些事,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是各有执着罢了。
也许,他们需要是只是一次开诚布公互相坦白心事的机会。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孩子还是他们自己都过上了幸福生活,还有什么事说不开的。
然后,在裴主任的精心策划和乔雨珊的巧妙安排下,这对已经分开十七年的夫妻终于又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而且是现场只有他们俩在的情况下。
见面之后,俩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次会面肯定是他们家闺女的刻意安排。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何在,相信俩人也是心知肚明。
他们俩都是珊珊最亲的人,她这么做,无非就是希望他们能冰释前嫌、解开心结,她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格,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其实,已经坐到一起之后,开诚布公的坦白心事也没太大意义,俩人愿意以平常心面对对方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
“我们两个都有一点,她会有这么个爱较真的性子也不奇怪。”乔正南一直认为珊珊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好礼物,任何时候他都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即便是看在她的一片苦心上,他也不会因为一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纠结自己,也为难别人。
俩人安静长谈的时候,乔雨珊其实也在现场,可怜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可偏偏肚子里不安分的小宝宝就不配合,蹲在角落里呆久了之后,许久不曾出现的反胃竟然又跑来作乱。糟糕感卷上来之后怎么也忍不住,最后只能狼狈现身。
这么一折腾,她家爸妈也没心思‘算旧账’,一致决定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肯放心。唉,这俩人这辈子怕是都没这么合拍过,但只要事关她和宝宝的健康,绝对是行动一致。
因为这么点小事去医院做检查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能看到爸爸妈妈不再纠结过去、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受这点小折腾也值了。
林雪芬一家是在正月初七离开的,她和徐建国承诺等孩子们寒假的时候会再带他们回来。这么算下来,下次再见也就是等半年。
所以,离开时,大家并没有太多不舍。林雪芬本来对肚子已经开始初显的珊珊有些不放心,后来一想,她身边有两个细心周到的妈妈照顾着、还有一个体贴入微、凡事都以她为先的老公时刻陪伴,她的不放心根据都是多余。
不过,在林雪芬离开不久,原本投在乔雨珊身上的关注就不得不稍有转移。
因为,在她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她家嫂子也有了。而且早孕反应远超过她当初的程度,确认怀孕之后不到半个月,就不得不请假在家休息。
然后,乔雨珊每次回娘家看彤彤的时候,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生完这一胎,打死我也不再生了’!跟着,间歇性地还会冒出几句骂陆征的话,大意就是说男人享乐过之后擦擦嘴就能走人,女人却要忍受十月怀胎的痛苦折磨,实在太不公平。
这样的态度一直伴随了苏雨彤整整五个月,直到,珊珊生产的日子终于到来。
严格来说,应该是在她看到珊珊生完看到自己宝宝时留下幸福眼泪的那一刻。
因为珊珊之前阵痛的时候,她也是连带着自家老公和裴主任一起把全世界的男人都骂了个遍。一想到再过几个月自己也要经历这一切,她简直比产房里的珊珊还要紧张。
但在亲手抱起小宝宝的那一刻,她很快就明白,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一个新的小生命,由她为自己最爱的人孕育,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是珊珊生孩子,怎么你倒哭上了?”因为临时有重要工作走不开,陆征在宝宝顺利出生之后才赶来医院。却不想,一进来就看到自家老婆抱着包在襁褓里小女圭女圭默默地流着眼泪。
“你终于来了,快看,珊珊家的儿子长得多俊。”苏雨彤依然是止不住脸上的泪,不过脸上的笑意也是清晰可见。
“是个儿子?这么清秀,我还以为是个闺女。”都说儿子像妈妈,还真有几分道理,这小子眉清目秀、圆脸大眼,真是像极了他妈妈。
“你什么眼神啊,男宝宝都喜欢盯着美女看的,你瞧他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就知道不会是小姑娘啦,刚才他还冲我笑了呢。”好吧,你赢了,这解释确实很无敌。
可惜,看着再喜欢、再兴奋毕竟也是别人家的宝宝,这才抱了不到十分钟,就被霸道的孩子他爸抢了回去。
不过,裴主任把儿子抢回来不是为了自己抱抱亲亲,也不是抱他给他妈妈看,而是直接把他放进婴儿专用小车里,半哄半威胁地让他赶紧睡觉。
他不睡,孩子他妈也舍不得闭眼,刚刚受了那么多罪,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可即便是宝宝已经睡着了,孩子他妈还是不肯乖乖休息,“之前在妇产科实习的时候经常看到小宝宝就躺在产妇身边睡觉的,你为什么不肯把他抱过来?我是顺产,而且又没有哪里不舒服,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好吧。”
“把他抱到你身边,你眼里就只有他,还能好好休息么?”听着像是一心为老婆着想,只是,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酸呢?
乔雨珊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故意皱着鼻子吸了吸,“好浓的醋味啊,依我看,你不是担心我不能好好休息,是担心我只看他不看你吧?”
主任虽然月复黑成性,但也舍不得对刚生产完的爱妻出招,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之前大家不是一致觉得你怀的是女儿,害我跟着小星星一起兴奋了好久,怎么生出来就变了?”
乔雨珊当下就被主任这句‘生下来就变了’逗得笑出了声,“你怎么也和小星星一样这么幼稚啊,生男生女不都一样么?”之前在妇产科的时候偶尔能见到有人因为太太没生儿子略有不悦的,像他这样抱怨没生到女儿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不一样,儿子都粘妈妈的,有他粘着,你还能看得见我?”这个真理已经被证实得毋庸置疑,裴少钦也是非常认同,而且深表担心。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走着瞧的结果就是,走着走着真理就变了。
这臭小子,不喜欢妈妈身上的女乃香味,怎么偏偏乐意往身上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老爸身上扑啊?前一秒还哭着,下一秒看到老爸出现立马收声止泪,实在没天理!
这一变味,孩子他妈不干了,“下次回家之后先洗了澡才能在儿子面前出现!”
老婆大人发话,某主任也只能照做,每天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干净。
但事实却证明,问题好像并不是出在他身上的特别味道上。
最后,谜底在裴嘉熠小朋友周岁宴的时候终于解开。
满桌的各种玩具、文具,他统统看不上眼,偏偏要爬到最远处选了他家老爸非要加上的听诊器。
这……莫非是要子承父业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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