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朝阳未起,天际已然泛白,蒙蒙发亮,天穹渐蓝。
蓝天白云,清风拂柳,抖落无数露珠。
一道白影立于山巅,身姿挺拔,体态颀长,负手而立,飘然出尘。
丘长老驾云而至,遥遥望见,不禁自惭形秽。
山上云雾萦绕,苏白负手而立,如若谪仙,出尘月兑俗。
“丘长老此来何事?”
苏白淡淡道:“时辰未到,阵基尚未布下,总不是来让我去坐三界之门罢?”
听苏白问话,丘长老便即说道:“阵基已在布下,另一处三界之门,由古庭秋去取,到时便让古庭秋坐镇此门。我今次来,是为其余事情。”
在苏白面前,丘长老敛尽自家长老威严,只当他是同辈,而非门下弟子,言语亦是平静。
苏白偏头,淡淡望他一眼,平静道:“古庭秋去夺界门?”
丘长老心知他二人有些不和,也不知如何答话,略略思索,便据实说道:“三界之门,已有两门在九大仙宗手里,另外一门则在邪宗掌控当中,必有显玄之辈坐镇,数量只怕不少。到时阵法一启,只在瞬息之间,不得有半分差错,要想在瞬息之间夺来界门,则须将守门的显玄之辈尽数打杀,旁人难以胜任。”
苏白点头道:“九大仙宗之中,地仙以下,就属他古庭秋持剑杀伐最是凌厉,让古庭秋去夺,再是合适不过。”
丘长老见他并未发怒,心下松了口气。
苏白说道:“闲话不谈,你今次驾云数百里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丘长老迟疑道:“此事……与古庭秋有些关系。”
苏白低声笑道:“你且说来。”
“古庭秋传话过来,要我等留下凌胜一命。”丘长老观他面色,心下把言语仔细斟酌一番,说道:“我知凌胜是你剑奴,而你与古庭秋并无深交,他对你门下一个剑奴如此上心,是否……”
苏白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与古庭秋并无深交?
若是算来,苏白自身与古庭秋,不过数面之缘,确实交情不深。然而,苏白早把此人视作平生劲敌,再说二人并无深交,未免有些讽刺。
至于凌胜……
苏白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旋即消隐。
丘长老见他再不说话,暗叹一声,便道:“凌胜已然入了中堂山内。”
苏白偏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那又如何?”
都说你苏白对那剑奴极为看重,怎么此时不闻不问?丘长老心中颇为恼怒,面上不动声色,说道:“既是你门下剑奴,总要知会一声。”
苏白仍是冷淡无比,丘长老堂堂一位仙宗长老,暗中甚是不悦,说道:“既然已把此事告知于你,我便离去了,中堂山一事,谋划已久,不得出现半分差错。”
丘长老足下生云,便要飞空而去。
苏白忽然问道:“据说太白剑宗只来古庭秋一人?”
说到此事,丘长老顿住飞云,降落下来,心想:“苏白乃是我空明仙山弟子,想必说些话来,也无大碍。”
“太白剑宗,仅是来了古庭秋一人而已。”丘长老言语中不无怒意,说道:“除却太白剑宗之外,其余宗门俱都有地仙老祖前来,其中我空明仙山,灵箓天宝宗,云玄门更是来了两位地仙。可他太白剑宗居然只来一个显玄弟子,纵然他古庭秋号称地仙一下第一人,可孤身一人前来,未免也太过自负了罢?”
苏白默然良久,自语道:“区区几年不见,古庭秋竟已能并肩地仙了?”
这话虽轻,却无异于天雷击顶。
丘长老不寒而栗,惊道:“以显玄之身,媲美地仙祖师?”
“古庭秋乃是太白剑宗当代首徒,虽说太白剑宗素来自负,但也不会任古庭秋一人前来,抵挡南疆诸多地仙。”
苏白遥望山谷深处,白云之下,悠悠说道:“太白剑宗从不甘于人后,既然其余仙宗均有地仙前来,那么太白剑宗必然会有地仙来至南疆,既然只来了一个古庭秋,便只得说明,古庭秋已然不比地仙逊色。”
丘长老惊怔难言。
“古庭秋既然敢来,太白剑宗既然敢让他来,总不会是来送死的。”
苏白低声说道:“似古庭秋这等人物,委实惊才绝艳,旷古绝今,放眼天地之间,无论是哪方势力,何方宗派,都会视为根本,不会让这等人物轻易涉险的。”
苏白从来淡漠,又有仙根道骨,素来眼高于顶,谁也不曾得他半句赞语。可眼前的苏白,却称古庭秋惊才绝艳,旷古绝今。丘长老心中寒意深重,莫非,就连空明仙山寄予厚望的谪仙弟子苏白,也只得自叹不如么?
太白剑宗已然雄立天地无数岁月,人杰无尽,上代有位掌教李青莲,当代又有年轻之辈第一人古庭秋。
太白剑宗,还要在世间雄立多少岁月?
丘长老暗叹一声。
苏白一呼一吸,便平复心绪,说道:“过多两日,我亲自去往中堂山,你只须把阵法布好便是。”
丘长老微微点头,驾着白云雾,瞬息消逝于天际。
苏白望着天上,低声道:“古庭秋,你是当真看中凌胜,还是为了阻我取得凌胜体内的混元祖气?”
一声低语,渐渐传开,终至无声。
苏白抬头望天,轻轻吸气。
天上云雾,尽数落下。
苏白如鲸吞龙吸,将云雾纳入口中,随后,便飘飞而去,直登九天上。
轰隆巨响,千里可闻。
一座青翠山峰拔地而起,其上草木无数,生灵惊惧,乱作一团,天地变色。
千丈巨峰往天上飞去。
山下有头妖龙,正飞天而起。
妖龙驮山。
……
南疆深处,三十六冥神洞。
冥神之洞数有三十六,于至深之处,第三十六冥神洞当中,便是炼魂宗所在。
炼魂宗内,冥府之中。
灰衣老者坐于白骨神座之上,微微后仰,甚为惬意。
一个黑衣老者跪伏下方。
黑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眉宇阴厉,气息阴冷。
炼魂宗掌教。
“老祖……”
一声低音,让灰衣老者睁开眼来,说道:“老祖我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有过这等惬意之时,你又来烦心,当心老祖贬了你这炼魂宗掌教之尊。”
黑衣老者苦笑道:“老祖真要贬去我这掌教之位,也当听我禀过事情才是。”
灰衣老者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便说罢。”
炼魂宗掌教说道:“不瞒老祖,近日以来,因南疆百鬼身死,其大道金丹遗留,使得南疆诸多宗门部落俱都齐聚中堂山,我炼魂宗亦未落于人后,而九大仙宗皆是汇聚弟子长老于中堂山,似乎要与我们一场定下胜败。”
灰衣老者轻轻闭眼,淡淡道:“继续说来。”
“若是如此,我炼魂宗又何曾畏惧?”炼魂宗掌教低声道:“可近日以来,中堂山又有变故,我本想调去几位太上长老,却都在途中被仙宗的地仙拦下,相互对峙,进退不得,后来把命令传至南疆诸多地仙散仙那里,本以为便能无事,却不想九大仙宗仍有地仙之辈,又把南疆的这几位地仙散仙拦下。”
灰衣老者平静道:“有话直说,莫再拐弯抹角,老祖我听得心烦。”
炼魂宗掌教心下大喜,说道:“昔日老祖临行前,曾封禁两位地仙祖师,以作我炼魂宗底蕴,但老祖一去数千年,而我炼魂宗韬光养晦,数千来年未有祸事,因此至今未曾唤醒两位祖师。如今老祖月兑困,才是我炼魂宗真正底蕴,是否便把那两位祖师唤醒,去往中堂山?”
“数千年了?”灰衣老者睁开眼睛,自语道:“都说地仙寿元五百,老祖我历劫无数,不想,竟已过了数千年岁月,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
一番叹息,老祖摆手道:“罢了,想来他们封禁数千年,也该现世了,你持我诏令,去放了他们。”
炼魂宗掌教顿时大喜道:“多谢老祖。”
灰衣老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炼魂宗掌教恭敬一礼,方才退离冥府。
“封禁数千年,出来之后,法力想必有些不畅,本领也要打个折扣。罢了,老祖再派一个过去。”
灰衣老祖低声笑道:“三个地仙,总是够了罢?”
“童儿,你且进来。”
听老祖召唤,一个年少道童闻言入内,恭敬拜倒。
灰衣老祖说道:“自老祖月兑困,回宗以来,你也算是诚心恭敬,照料周到,今日老祖便送你一场造化。”
道童心下无比欢喜,却说道:“童儿服侍老祖,本是应当,如何能够再受老祖赏赐?”
灰衣老祖笑道:“你这小童,忒不老实。”
道童羞赧,低头不语。
“过多几日,你再来拜见老祖,到时便有一场天大造化。”灰衣老祖摆手道:“现在你且下去。”
道童依言退下,心中期盼万分。
灰衣老祖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忽然就有一个白色丹丸在掌中滴溜溜转动。
色虽显白,却是金丹。
大道金丹。
灰衣老祖轻笑道:“待老祖施法过后,便送你一场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