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琉儿欲言又止,在她身后原地跺脚,顾贤嫔侧头看她,不悦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上不得台面的奴才!我自己过去……”
说着就起身冲静妃勉强一笑:“静妃娘娘,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哎,有什么事非得瞒着姐妹们,我们陪你一起去看看啊。”陈容华忙也起身,笑的有点灿烂。
静妃也弃茶点头道:“顾贤嫔有什么为难的事,同大家说说,都是姐妹,自然会帮衬你一把的。”
“就是,贤嫔姐姐屋里有什么人摆不平的,我们这都来了,自然会为你说话的。”
几人一人一句的拿话堵得顾贤嫔进退不得,到这会儿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她们真是铁了心要见她房内的那位了。略作思忖,沉色道:“大家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由不得我不实话直说了,这人是在我屋里,可是皇上有令,让我伺候着,你们要想见,去问过皇上,我自然不拦着。”
现在的情况顾贤嫔也模不准,未央宫里一位,椿池馆一位,皇上的命令没下来,她当然要将人护着,若是等她们一个个都见着了,杨青禾的身份还不得传开了,到时候风言风语的,就真的不好处理了。
静妃敛了笑,温温柔柔的起身,行至她跟前,“顾贤嫔这是拿皇上来压人呢,我不过是好奇来看看罢,何必如此藏着掖着,”
“请娘娘恕罪,嫔妾只是奉旨办事。”顾贤嫔屈身就礼,态度却是丝毫不软。
陈容华等人见静妃的面子她都敢拂了,一时也没了话。
静默了半响,一守门太监跑进来传话:“主子,外头柳御医奉旨来椿池馆请脉了。”
众人一怔,顾贤嫔提起的心瞬间落地了,皇上总算还记着,这可真要是不管不顾的将她置于何地。♀静妃脸色有些不好,“今儿个茶也算是喝出些味了,胧月宫里还有些事,顾贤嫔身子不好就好生让柳御医看看。”
言罢,转身而去,陈容华等人也纷纷借口有事告辞,一时,齐齐都散了。
柳御医进来时,正好与她们迎面碰上,静妃等人看着这温文尔雅的柳御医只冲她们鞠了一礼,自顾自就往里头去,颇有些不知礼数的作风,然她们都也只能干看着。
“见过贤嫔小主,人呢?”柳御医进门直接就问人,琉儿瞧着他那样子,云淡风轻又颇有气势,一时愣了眼,顾贤嫔闻言冲他点了点头,“在里屋,柳御医且随我进去……”
“哎呦……主子你踩奴婢……”下面的话没出口就被顾贤嫔一个眼神飞来,咽下去了,琉儿脸有些躁的忙跟上。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除了皇上之外的,长得颇俊的男人啊,难免失态嘛。
“呕……”
推门一进来,就被一阵呕吐声惊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趴在床沿冲地干呕不止。杨青禾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床沿,呕的面皮通红,双眼渗泪,五官都纠到一块了,显然是难受的很。
柳御医紧蹙眉头先于顾贤嫔走近,干脆利落的捏起她的手腕探脉,却被杨青禾迅速甩开,捂着嘴飞快的往床里退,瞪着眼看他,浑身散发着,不许靠近的冷意。不说柳御医惊愕,顾贤嫔都微懵,然杨青禾艰难的吞咽着,压下翻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冲顾贤嫔招了招手,“帮我倒杯水……”
“你这是干什么,我是奉旨给你看诊的。”柳御医再上前一步,倒不至于强行探脉,而是满脸不悦的逼视。
“不劳费心……”杨青禾更往里躲了躲,顾贤嫔端着水过来,她便一手接过,咕噜噜的灌了干净,“我要吃饭,饿的没力气,胃里直冒酸水……”
顾贤嫔嘴角抽了抽,柳御医面色僵硬,后头的琉儿直翻白眼,要不要这样直接?
“眼眶凸显,瞳色发白,舌苔暗沉,有气无力,体温低凉,脉息乱弱,倒是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柳御医迅速调整心态,被人拒诊是头一回,偏这人还理直气壮,态度恶劣,想起几月前看见的杨青禾,比比现在的,真是天差地别,他这一趟出宫才回来就接了这么件好差事?
“琉儿,去尚膳局弄些清淡的饭菜来。”顾贤嫔拿回茶杯,吩咐琉儿出去,杨青禾现在的处境她真是弄不懂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但是自个儿的身子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杨青禾揣不准刚才柳御医那一捏有没有探出什么,满脸防备不悦的瞪着他,“柳御医请出去吧。”
“哼,不识好歹!”柳御医冷哼一声,并未被激怒而离开,反而于床前凳子上坐下来,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还有些瓶瓶罐罐,“你现在还好端端的是因为吃过保命丸,那种极补灵药只能护你三日,再不好好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杨青禾面色更难看了,一点不领情,“怎么死也不会跟你有干系!”避开他探过来的手,卷起被子护着自己,颇有一番抵死不从的气势,柳御医毕竟要避嫌,哪里能真的跟她拉扯起来,一时间气恼不已。
“杨俢仪,你就让柳御医看看吧,你现在这样子实在……”顾贤嫔才劝了一句,杨青禾就别开脸不看他们,分明是不听。
“好,好,牛不喝水强按头!有你后悔的时候……”柳御医看似温润,其实脾气傲的很,这会儿着实气了,甩手就走,这么多年在宫里当差,头一回失了风度,跟个女人计较起来,临了还丢了句狠话,“愚蠢之极!”
等他一走,杨青禾立马就软趴下了,干喘气,一只手无意识的模上了肚子,从入宫到现在她头一回觉得,活下去也没意思,没了想法,什么都没有……昨晚淳于慎说出那样的话,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身份?可若是知道了,她这会儿应该早投胎了吧。
淳于慎是真的想掐死杨青禾,就如万贵妃说的那句,知道这人是状告荆浒的被污了身子的秀女,定会亲手掐死她,他是真的掐了,没掐死。一手的血染红了她的脖子,同她自己喷的几口血混凝一块,暗沉、刺目。
“你,没事吧,唉……”顾贤嫔扶正她的身子,靠在床栏上,满月复疑团却不知如何说了,昨晚杨青禾一身狼狈带血,气息奄奄的样子,也就她镇定从容,换别人恐怕真慌了,“先把身子养好吧。”
杨青禾倒是没觉得哪里特别疼,却有股不想活着受罪的疯狂的念头。
‘我会全尽所有回报你’
‘欠债要还,活着会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你陪我赌一把吧。’
‘敲响磬颂殿大梁里的云磬,很简单,却也只有历代皇帝能做到……雅安知道怎么敲响云磬,淳于氏祖先在大梁下设的那道屏风,内含磬石……你不会死的,皇上博古通今,熟通六艺……编磬而已,他会做到的。’
‘欠债要还……’
反反复复交叠涌入脑海的话,杨青禾从混乱中理出头绪,捋平了所有的盲点,真相昭然,又似蒙了一层灰。
顾贤嫔绞湿帕子又替她擦了遍脸,瞅着她孱弱的样子,心生怜意,提醒道:“未央宫里怎么有位与你一模一样的女人,你们……哪个才是杨青嫣杨修仪?”
在顾贤嫔的想法里,眼前的是正主,才会被折腾成这样,也亏得皇上把人找回来了。
谁知她话一出口,杨青禾神色大变,似一阵风吹走了所有的灰蒙,终于将血淋淋的事实暴露出来。
她早该想到的,杨青嫣没有死,而她被关了半个月都没有人来找,无不昭示着一点,她的存在被抹杀了,有人顶替而上……
乾擎宫里淳于慎刚刚拟好了一道圣旨,一收笔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黄贵忠手执拂尘在屏风处候着,传话太监进来禀话,太医苑柳御医求见。
淳于慎搁下笔,细看了一遍,才拿了玉玺盖印,直起身道,“黄贵忠,你亲自去相府宣旨。”
黄贵忠忙应声领命,手托圣旨躬身退出去。
柳御医大步而进,面色平静,先行大礼,叩谢皇上恩准他出宫回家,本是一个月的假,因为路上出了事耽搁,来回多花了两个月。
“起来吧,这次出去时近三个月,心思都野了吧。”淳于慎声音温和,待之态度不似君臣,而似知交。
柳御医起身,笑了笑,“自然不比宫里无趣,路上见闻也新奇,若非身上这官职拘着,都不想回来了。”
淳于慎瞧他神色,心思一动,“你这趟回的是江南,朕闻江南知州常年秋冬季旱灾严重,可是属实?”
柳御医一愣,随即皱眉道,“微臣非朝廷司职命官,这话本不该讲,皇上问起,却不得不言,微臣此次所见……江南知州正逢大旱之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砰!”
淳于慎闻言怒而拍桌,随手就将一道折子狠狠的掷到地上:“好个江南六道巡按御史!朕让他巡视民情,时隔大半年才上了三道折子,回回报喜不报忧,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
柳御医张了张口,咽了话,这朝廷的事情他可没权插嘴。
发了好一会儿火,淳于慎才平静下来,抬手捏了捏额头,最近事儿没件顺心的。柳御医上前一步,关切道,“皇上,你这面色不太好,须得保重龙体……你手怎么了?!”
被他一问,才反应过来,刚拍桌子用力太大,忘了手还伤着,崩开了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包扎的纱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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