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虚瞟了一眼万贵妃,笑容明媚,娇艳迷人,执着手帕掩唇轻咳了几声,淡淡道:“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有劳各位姐妹挂念,袭雯,给大家上前儿个皇上送来的茅山青峰茶。”
万贵妃笑意不减,眼神淡了不少,坐在她下手边的静妃柔柔一笑,无声的喝着茶,对面的容妃似入定般,一贯的不争不语,其他的妃嫔神色也稍稍收敛了起来,本分点的都默默喝茶,大胆的就伸长脖子四下里看着……
新茶上来,满殿清香,伴随着来往的宫女袅娜的身形,外头传来一道脚步声。众人看去,却是徐公公引着一人而来,观其形容,正是杨修仪,神色惨然,双眼无神,脚步也虚浮的进了门,勉强朝皇后行了一礼。
“起来吧,本宫听说你这几日也病了,本不该让人去唤你,不过,”皇后停了一停,揭开茶盖,抿了一口热茶,才慢慢悠悠的抬眼,“今儿个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须得你回话。”
杨青嫣起身扫了一圈,独独没有了她的座儿,孤立无援的站在殿内,所有人都似看戏一样的打量她,更有甚者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奋、乐祸神色,她拢在袖子里的手捏的死死的,上下牙齿暗磨,恨,从未这样恨过她们每一个人,也从未这样怨,怨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凭什么她们都坐着,她站着,凭什么她们笑着,她却哭都没地方哭去……
“徐富,你把那几个奴才都带进来,”皇后吩咐了两句,继而解释道,“之前慈安宫走水,后又未央宫走水,本宫已经查明,皆属人为。”
进来的几个奴才都是太监,跪在地上身形不稳,显然已经受了刑,徐富将他们一个个签字画押的供词递上来,皇后瞧也没瞧,“给大家传看一下,尤其万贵妃和静妃,你们同是协理六宫的,也该出分力。”
万贵妃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瞟了两眼就递给身边的静妃,静妃接过细细的看了一遍,眉头微皱,未置一词,等那些供词传了一遍回到皇后手中,又是半盏茶时间过去了。
“给殿中站着的那位也看看吧。”皇后一句话说的突然,大家开始没明白,待看见供词被太监拿给杨青嫣看,隐约也察觉到皇后说话永远是引人深思。
杨青嫣手颤的厉害,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强忍将那几张纸接过来看,满满的皆是指证放火烧了慈安宫库房的,烧了琼花楼的人……瞪着杨青嫣三个字,踉跄了一下,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你们……”
指着跪在三步外一排的几个太监,杨青嫣疾步过去,颤声道,“不是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你们都要害我!”
皇后眉头微蹙,杨青嫣神情也太过激动了点,掩下疑惑,朝身边的袭雯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悄悄退出去,“是不是你,把你身边几个奴才也叫来问话便知,那日你晕在琼花楼,实属可疑。”
杨青嫣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她虽然不聪明,可以说有时候愚蠢的很,可也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要被抛弃了,可能又要被关起来……这个想法让她恐慌,让她窒息。
袭雯引进来的只有知月和扶岫,两人同时跪下叩头行礼,神色比杨青嫣这个主子都淡然从容。皇后轻抚着杯盏,平静问话,“琼花楼着火的时候,是你们救的人,现下却有人指证放火的是你们的主子,这事到底真相如何,本宫希望你们想明白了说。♀”
不是照实了说,而是想明白了说。众位妃嫔再次对皇后的说话方式心悦诚服。
知月率先抬头开口:“回皇后娘娘,那晚奴婢负责守夜,着火的时候正在未央宫内殿,待听见喧闹声才匆匆赶去救火,因为没发现主子,以为她被困琼花楼,才冒死进去救人,所以火是如何起的,奴婢一无所知。”
“回皇后娘娘,那晚奴婢正巧在厨房给主子准备夜宵,听得人大喊走水的声音,才匆忙而至琼花楼,与知月一道进去救人的。”
“那就是说,你们也不能证明放火的不是你们主子了?”静妃总结了话,又对杨青嫣道,“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奴才都愚忠护主嘛。”
似赞似讽,说的杨青嫣脸色青白交加,她早有心理准备这两个都不会为她说话,然当真的听见她们如此撇干净的回话时,汹涌澎湃的怒简直无法压制了。
“静妃姐姐说的是,这奴才好不好,还不是主子教的,今后我可要好好管教奴才,必要时总有个为自己说话的。”陈容华微微轻叹,看着杨青嫣的眼神,掩不去的笑意。
别怪她落井下石,对于看不顺眼的人,总归是免不了要奚落一番,谁不喜欢让自己舒服,让别人不舒服呢。
“皇后娘娘,火不是我放的,我为什么要放火?烧我自己么?”杨青嫣咬牙,瞪着陈容华,也一溜儿过去将静妃等人挨个看了遍,“你们说,我放火干嘛?要是能烧死人,为什么你们都没事,受伤的是我自己?!”
这声质问含着无限的愤恨,杨青嫣双眼瞪的想要凸出起来,侧在腿侧的手依旧握着拳头,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念,冷静,不要冲动,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哼,瞧这话说的,怨气冲天呢,”万贵妃凉凉的笑了声,手指搭在桌沿上弹呀弹,“这火谁放烧谁,有些话可不是谁说单就谁死呢。”
杨青嫣浑身一颤,瞳孔剧烈收缩,一下子动弹不得般僵立。
“万贵妃说话总是让人听不明白,瞧把人吓得,”容妃忽而开声,朝杨青嫣露出安抚的笑,“万事都是一念起,一念休,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以己度人,我们都该懂的包容。”
场面霎时静了静,容妃这话不知是劝杨青嫣承了罪了呢,还是真的希望大家学会包容?
这容妃当得上一个贤容之称,皇后脸色却不大好看起来,抬手扶了扶额,“袭雯,去把人请进来吧。”
这话一落,几乎所有人都来了精神,朝门口看去,没一会儿就有引路宫女先入门,然后便见一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子进来,从服侍到发髻,都是简单极致,非嫔非婢,似寻常宫外女子,偏她的容色与杨青嫣是一模一样。
待她款款行至杨青嫣身侧,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相一比对,立见高下。
所有人中,最惊愕、惊恐、慌乱的便是杨青嫣了。
杨青禾微微屈身行礼,声线浅淡:“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微楞,似乎她第一次这般向她问安,脑海一晃而过的却是最初的对这个人的印象,瞧着规矩本分,让人模不准底细,也就是初时的不上心不经意,等到察觉的时候,这人已经月兑离控制,不是谁都能踩的下去的角儿了。
思来想去,这后宫里能出手的就出过手了,不但没把人弄下去,反而似推波助澜将她一步步推到今日的境地。
眼风里瞅着神色皆不甚明媚的万贵妃,弃了茶盏的静妃,佯装低头的容妃……唇边的笑忽而就漾开了去,“起来吧,本宫遣人请了三次,你倒是肯来了。”
“皇上驾到!”
唱喏声似乎响的太巧了,杨青禾前脚到了,皇上后脚就来了。
淳于慎未着龙袍,而是金丝绣边黑底团莽龙常袍,进门而立,众人齐齐行礼,皇后下座而迎,被对方虚扶一把,“皇后身子才好,不比如此多礼。”
携着她往上座而去,顺道叫了起,而立于殿内的两人并没有应声而起,都是俯身屈膝,那些个招了供的奴才早就被拉出去了。
淳于慎入座后,似没瞧见她们,温和的询问几声皇后身体是否大好,两人旁若无人般的话了几句家常。
“咳咳……”
杨青禾掩着唇,略有些失仪,然而咳嗽的却不是她,而是众位妃嫔中看客般存在的顾贤嫔,她连着咳嗽,只是垂着头,像是不知道自己行为有些突兀。
淳于慎抬眼看她,“顾贤嫔身子也不舒服?”
顾贤嫔闻言起身,仍是咳了咳,“皇上,嫔妾许是呛到了……嫔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坐下吧,朕瞧着你脸色不大好,黄贵忠,稍后让尚膳局送些滋补燕窝去椿池馆。”
顾贤嫔半点受宠若惊之色都没有的坐下来了。
“皇后,下面这两个是谁?”淳于慎终于问话了。
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杨青禾和杨青嫣,“皇上,嫔妾也不知谁是谁,不若让她们自己介绍吧。”
杨青禾有点维持不住身子了,晃了晃,然后自顾自的站直了,而杨青嫣抬头看向淳于慎,眼神炙热,言语激动:“皇上,嫔妾是……是杨青嫣。”
比起杨青嫣的急切,杨青禾似乎不急着回话,众人视线都在她们两身上打转,较起真来,这两人说是双生子不为过,就是杨青禾看着偏瘦,脸色也白,而且两人的眼睛是越看越不同。
“你呢,朕问你第三次,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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